左璞玉掀開窗簾往外邊看了看,依舊的瓢潑大雨,絲毫不見減弱,“這麼大的雨怕是回不了宮了,就湊合着在我府邸歇息一晚吧,保證以貴賓之禮待之,委屈不了你。”
軒轅昱川笑了笑,端坐在椅子上,溫和道:“本來就沒想過回去,我還擔心你攆我走呢,你以前可沒少做這些事。”
“你現在可是皇上,身份就不一樣了,璞玉哪敢怠慢啊?”左璞玉說完,趕緊滿上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端到他跟前,“皇上請喝茶。”
軒轅昱川半眯着眼睛,接過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茶也喝膩了,有酒嗎?想跟你喝兩杯。”
左璞玉也覺得這提議不錯,趕緊爬起來,“我馬上讓人去溫兩壺酒過來。”
房門打開又關上,撲起了一陣冷風,吹動着軒轅昱川的衣袍,他後知後覺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不知怎麼的有些心緒不寧。站起來,躊躇着走到了窗戶邊上,有雨落在窗臺上濺起來,落在手上酥酥麻麻的,不知不覺又走起了神。
如今他手中掌握着乾坤,手握生殺大權,卻並不如想象中的快意,末了忍不住嘆息:“竟是走過了二十五年之久。”
胸口突然刺痛了一下,他捂住胸口疼得靠在了窗臺上,手指緊緊抓住木框,青筋暴露。疼痛來得毫無預兆,他整個人都懵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斷在腦子裡分析這種情況,突然就睜大了眼睛。
“皇上,酒馬上就拿過來……”左璞玉推門進來,瞧見這一幕不知所以,趕緊過去扶住他,“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軒轅昱川一把推開他,衝出房門,“孤毅!馬上準備馬車回宮!”
楚樂天焦急地在院子裡等待着,來回踱步,好不容易纔將他們二人盼了回來,卻發現多了一個戈淵,頓時臉色大變,“首領!你們怎麼……”
“我要帶她走。”辛子穆說得異常堅定,不容反駁,他拉住戈淵就要扶她爬上馬車。
楚樂天攔住了他們,震驚道:“首領,你不能帶她出去,若是被主上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辛子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樂天,我平時待你不薄,你就幫我這一次吧。”
“絕對不行!”楚樂天臉色蒼白,焦急道:“首領,你聽我一句勸,好不容易纔死裡逃生出來,你不能再栽在這個女人手裡了。”
“將她留在皇宮受苦,我生不如死!你讓開!”辛子穆推開楚樂天,將戈淵扶上馬車。
“首領!”楚樂天拽住他的衣服,見攔不住他,便轉頭對白刃大聲吼道:“白刃!你倒是說句話啊!”
看了半天戲的白刃這纔開口,“無論首領做什麼我都支持他,況且你我都瞭解他的性格,他想要做的事誰能改變?”
辛子穆這時候也定定地看着楚樂天,“樂天,你就幫我這一次,就當是還我當初的知遇之恩,從此以後便兩不相欠。”
“你們!”楚樂天的視線在他們二人之間來回掃動,還是
不肯改口,“你們糊塗我可不糊塗!倘若我真的放你們走了,我們四個都難逃一劫!”
白刃笑道:“命都是首領給的,我怕什麼?”
楚樂天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渾身都在顫抖,這時候站在他身邊的辛子穆,突然跪在了他的面前,垂頭輕聲懇求道:“就當是我求你了,我這輩子沒跪過什麼人,也就求過你這一次!我薛孟海一生都頂天立地,問心無愧,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倘若不救她出去,我死不瞑目!”
那一跪震驚了白刃,連戈淵都忍不住想跳出來阻止他,楚樂天更是想都沒想就跪在了他的面前,痛聲道:“首領,你這是……”
辛子穆冷靜地跪在地上,“兄弟,還記得當初你跟我結拜之時說過的話嗎?你說願爲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送命!”
“帶不走她,我絕不離開皇宮!”辛子穆的眼神太過於堅定,什麼都不能撼動他的決定。
楚樂天最終沉默地鬆開了手。
白刃上前握住了楚樂天的肩膀,“樂天,你就答應他吧。我來送他們出去,我保證他們都安然無恙。”
夜間又起了大風,颳起瓢潑大雨,恍如煉獄一般,馬車光是前行都很困難,左搖右晃。孤毅拉住了馬繮,對馬車裡的人道:“皇上,風太大了。”
軒轅昱川掀開車簾,鑽入了大雨之中,緊繃的脣冷如冰,面色鐵青,他一劍斬斷了繩索,躍到馬背上,回頭對孤毅道:“你去調遣禁衛軍,關閉城門,在宮門外集合。”
“是。”
“駕!”軒轅昱川狠狠地拍打着胯下的馬,狂奔入宮。
“轟隆隆”,雷聲響徹了馬車,戈淵緊緊抓住辛子穆的衣襟,不安地鑽到他的懷裡,“這雨下得我心煩意亂,總覺得要出事。”
“那就不要聽了。”辛子穆伸手環住她的頭,捂住她的耳朵,另一隻手將她的腰肢一提,就攬進自己寬闊的胸膛,“聽我的心跳聲。”
戈淵趴在他的胸前,輕笑道:“其實你比我還緊張吧,你的心跳得好快。”
“緊張也是正常的,畢竟我活了這二十多年,也是頭一回幹這種事。”辛子穆說着說着就笑了,露出他的白牙,“我跟他有過節,我若是讓軒轅昱川抓住了,鐵定是必死無疑。”
戈淵隱隱約約察覺到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起身問他:“什麼過節?”
辛子穆半眯着眼睛,似乎是陷入了某種思索當中,又似乎是不太想提起這個問題。
“你還瞞着我?”戈淵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逗得辛子穆連連求饒。
“我錯了,我錯了,我告訴你。”辛子穆抓住她的手,把她拖進自己的懷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着她的頭髮,“都是二十五年的事了,那時候還沒有我,我父親是北故國受人敬仰的國師大人,奉命出使軒轅,爲國君卜得一卦,乃凶兆。”
戈淵定住了,聲音微微有些發抖:
“你父親,叫辛斐然?”
“嗯。”辛子穆緊緊抱住她,把頭埋進她的脖子,生怕她跑了一般。
“就是那個,斷言左才人是妖怪之人?”戈淵目光變得恍惚了起來,“也就是說,王爺所有遭遇的不幸,皆是你父親一手造成?”
“小啞兒。”辛子穆可憐兮兮地看着她,“你別不理我,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可是跟我沒有一點關係的。”
戈淵蹙眉,捧住他的臉與他直視,“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一個人命運,這就是你們國師要做的?”
辛子穆討好地在她手上蹭了蹭,“我是從來不相信這些妖魔鬼怪的,我以後誰都不信,就只信你……”
“那以後,該怎麼辦呢。”戈淵鬆開手,低聲呢喃着:“便是到了天涯海角,王爺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不怕。”辛子穆挑眉,意氣風發的模樣,“我帶你回北故國做國師夫人,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
“不行,不能太惹人注目。”戈淵連連搖頭,慌亂道:“你答應我,逃出去之後,我們不要回北故,去一個他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我們去南淆,去南淆開一家酒肆,好不好?”
辛子穆笑着點點頭,“都聽你的。”
戈淵終於放鬆了下來。
“可是。”辛子穆還是在笑,卻帶着一絲道不明的異色,“你爲什麼從來沒有想過,我們可以打敗他,叫他永世不得翻身,而不是躲着他,永世不得露面呢。”
戈淵擡頭,怔怔地看着他。
“在你心裡,他是永遠無法超越,也永遠無法取代的吧。”
“轟隆隆”,一個驚雷在車外炸響。
“雨太大了,根本沒辦法行駛。”白刃掀開車簾鑽進來,渾身都是溼漉漉的,“已經到宮門口了,這般天氣出宮,必然會引人懷疑。”
“下車步行。”辛子穆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這是楚樂天的通行證,便說他今夜沒辦法回府,差我們回去報個平安。”
白刃笑了,“你什麼時候從他身上拿的。”
“走之前。”辛子穆把令牌揣回去,也鑽出了馬車。
風雨實在是太大了,吹折了竹傘,辛子穆便拉起披風擋在他和戈淵的頭頂,他的人皮面具浸了水便不能帶了,只有趁着夜色把臉藏在披風之下。
白刃走到門口,想跟侍衛說明情況,雨下得很大,連眼睛都睜不開,他隱隱約約瞧見一人駕着高頭大馬,緩緩從宮門外踱步而來,在他身後彷彿有千萬兵馬,氣勢磅礴。
見白刃愣在了原地,辛子穆察覺到不安,大步跨過去,同時也愣住了,戈淵不安地趴在他懷裡,抓住他的衣服,不敢看,也不敢去想。
雨中的身影漸漸清晰,馬蹄顯得沉重,冰冷的雨水從軒轅昱川俊美的臉龐上滑落,像利劍一樣割開雨幕,冷峻如鐵,冰冷無情,宛如神砥一般停在三人面前,“關城門。”
一語,激起千層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