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眨眨眼睛看着他,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讓人不忍心拒絕他,薛孟海憋着一口悶氣,有些艱難地道:“我……只是去看望一個遠方親戚。”
“是你的什麼親戚?讓你不遠千里去看他?”
“就是,定了娃娃親,所以……”薛孟海越說越尷尬,擡頭看了阿木一眼,又連忙埋頭喝杯裡的水,“並未謀過面……”
“哦……”阿木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又接着打趣道:“你都沒見過面,就敢上門提親?你就不怕那女子奇醜無比,讓人難以下嚥?”
薛孟海只能硬着頭皮,假裝鎮定道:“家父之命,不敢不從。”
阿木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又笑了,“也對啊,不過看你這般年紀,家中應該早已有了妻兒了吧?”
“有一個妻子,但膝下暫且無兒。”
“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阿木眯着眼睛,看得對方渾身不自在。
薛孟海喝下第四杯水的時候,腹中已經很不舒服了,所以連忙閉上了嘴,不給對方一丁點兒回話的機會。他先前只是覺得,阿木孤苦伶仃一個人並不容易,所以纔會好心幫他一把,現在見識了他的聒噪之後,真心是有些後悔了。所謂多說多錯,薛孟海說了這麼多,害怕出茬子的同時,也覺得面前的阿木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也稍稍寬了心。
吃過了飯菜,阿木更是充分發揮了他的特長,從他小時候爬樹說到他的姨娘嫁人,從他的姨娘嫁人又說到他的孃親去世,然後又從他的孃親去世說到隔壁家鄰居的雞下了個雙黃蛋,云云之類的。聽得薛孟海憋了一口悶氣,他帶來的人也聽得昏昏欲睡,不過幸好他只是自說自話,沒讓薛孟海給他迴應,不然薛孟海非得吐血不可。
好不容易等到他說完了,薛孟海松了一口氣,看到阿木打哈欠,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他打完了哈欠,就道:“好睏啊,大哥你的房間在哪?我午睡一下下。”
薛孟海心裡的警鐘頓時拉響,他用犀利的目光將阿木掃視了一下,只覺得他渾身髒兮兮的,舉止談吐粗俗不已,精神也很萎靡的樣子,薛孟海就稍微放鬆了一下警惕。
“大哥,我身上沒錢了,我跟你一起住吧?就一晚上。”他眨眨眼睛,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無法拒絕。他的眼睛彷彿天生就帶着某種魔力,每當直視它的時候,都會在無形之中被魅惑了心智。
薛孟海是個硬漢,受不住這種柔情攻勢,頓時心都軟成了水,“我給你租一間吧……”
“不行!”阿木頓時嚴厲地拒絕了,一副十分認真的小模樣,“我只需要一個可以躺的小角落了,不能讓大哥破費,如果大哥非要破費的話,我就睡到外邊去!”
薛孟海徹底無語了,他默認了阿木的提議,一直在心裡安慰自己:只是一晚上而已……一晚上而已……而已……
“首領,不可。”有人私下裡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腳步
。
薛孟海沉默了一下,輕聲道:“不必擔心,如果他真的別有居心,靠得越近暴露得就越快。”
身後的人默默鬆開手,退後了一步。
阿木嘴裡說的是一個可以躺的小角落就可以,可是當他看到那張大牀的時候,眼睛都在放光,“是大牀!可以兩個人一起睡誒!”
薛孟海扶額,腦袋隱隱作痛,從鼻子裡“嗯”了一聲。
阿木得到了許可,頓時三下五除二,把髒髒的外衣脫了,就鑽進了被窩裡,然後露出一雙賊亮的眼睛,看着薛孟海,“大哥你不午覺嗎?”
薛孟海牽強地笑了笑,“不必了,你自己睡吧。”
“嗯。”阿木乖巧地點點頭,當真就睡過去了,還輕輕打起了鼻鼾。
薛孟海看了他一眼,笑着搖了搖頭。這樣沒有遮掩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是別有居心呢?他轉身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打開拿出了一把短匕首,插進自己的馬靴裡,又整理了一下里邊的東西,目光觸及到一根竹筒,頓時沒有了動作。
他心裡有些癢癢的,忍不住把竹筒打開,展開一張薄薄的畫,上邊一身黑衣的女子,正騎在高頭大馬之上,面戴鬼面,威風凜凜,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細細地觀看着。想當初這畫還是他恬着老臉,讓白刃給他畫的,沒少被嘲笑,不過現在想想也是值得的。
“首領。”門外有人敲門,聲音很是急切。
薛孟海連忙把畫壓在包袱之下,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去,打開房門,輕聲道:“怎麼了?”
來人湊到他的耳邊,耳語了幾句,薛孟海劍眉一蹙,趕緊關上房門隨他匆匆離去。
牀上熟睡的阿木突然沒了聲響,一瞬間睜開眼睛,漆黑的雙目浩瀚如大海,一望無際,他嘴角帶着一股輕佻的笑,從牀上翻身而起。踮腳走到桌邊,翻了翻包袱,也沒什麼可以證明薛孟海身上的東西,就停下了手,呢喃了一句:“我猜,是昱王爺的人……”
他嘟囔着,隨後把所有東西歸到原位,分寸不差,轉身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惡作劇地一笑,轉過去從包袱下拉出那張畫紙,想知道那愣頭青日思夜想的人是哪家姑娘。一抽出來,畫上的人猝不及防就撞入了他的眼裡,他愣了一會兒,有些後知後覺地想:那愣頭青怎麼會有小啞兒的畫像?
薛孟海得知有人鬼鬼祟祟潛伏進屬下的房間裡,並且被當場拿下,懷疑是朝廷的奸細,就連忙跟了過去。被拿下的人衣衫襤褸,臭氣熏天,一雙眼睛像老鷹一樣尖銳,殺氣騰騰。
薛孟海只看了一眼,就搖了搖頭,“放了他吧,或許只是進錯了房間。”
屬下把他放了,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首領爲何不盤問他?”
“他不是奸細。”薛孟海頓了一下,“他的目光太銳利了,並不適合掩藏。”
幾個人面面相覷,也沒再多說什麼。
薛孟海回了房間裡
,輕微的鼾聲依舊,他快步走到桌邊看了一下,所有的東西都在原位,就微微鬆了一口氣,坐下倒上了一杯水。
牀上的阿木翻了一個身,眼神迷濛地看着薛孟海,呢喃了一聲:“你回來了?”
薛孟海頓時有些警惕,“你知道我離開過?”
阿木點點頭,打了一個哈欠,“那大鬍子的聲音把我吵醒了一下,我本來想問你出了什麼事的,但你走得太快了。”
薛孟海禮貌地笑了一笑。
阿木坐到牀邊穿鞋,褻衣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露出他脖子處白皙的皮膚,他有些懶洋洋地踱步到薛孟海身邊,坐下倒了一杯水,像貓兒一樣啄了一口,隨後又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不是酒啊。”
薛孟海回頭看了他一眼,發覺他裡邊的肌膚白皙地有些過份了,狐疑道:“你脖子的膚色怎麼跟手上不一樣?”
“嗯?”阿木擡了擡乾枯蠟黃的手臂,嘿嘿一笑,“你是說這個啊?我只是沒洗乾淨,洗乾淨了就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投懷送抱呢,哈哈……”
白刃臨行之前對薛孟海提過醒,一般騙人的人,有兩大特徵,一是多說多錯,所以對方會盡量少說話,二是沒有破綻,所以對於一個找不到一定兒漏洞的人,肯定是有問題的。薛孟海對這阿木觀察了這麼久,發現他極愛說話,說話也是漏洞百出,所以這時候算是正式將他劃分爲了“無害”一類,徹底放寬了心。
“這下面是什麼啊?”阿木突然伸手把包袱下的畫拉了出來,薛孟海下意識阻止,抓住了他的手,阿木低頭一看,正好瞧見了畫上的人。
薛孟海迅速將畫收好,用最快的速度把它裝進去,表情變的嚴肅了起來。
“呦。”阿木曖昧地眨眨眼睛,“這是哪家姑娘生得這麼俊俏啊?不會是你暗戀人家吧?”
薛孟海頓時臉色漲得通紅,大聲道:“胡說什麼呢。”
“我有說錯嗎?”阿木眯起了眼睛,盯着薛孟海,目光裡深深隱藏了一抹銳利,企圖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什麼來,“你家裡有一位了,北故也有一位了,沒想到心裡還有一位……看來你對你夫人並不見的就是真心的啊。”
“你別瞎說……我對她是認真的。”薛孟海百口莫辯,想到這人不是軒轅國的人,告訴他也無所謂,便道:“這畫中的人就是我夫人。”
阿木愣了很久很久,在他說了這句話很久以後,他幾乎是腦袋一片空白,再也笑不出來了,“你是說真的?”
“嗯……”薛孟海含糊地應了一聲,把包袱繫好,“我和她也算是緣分吧,本來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人……但是我很喜歡她。”
一股難以言語的疼痛襲上了胸口,阿木有些後知後覺地伸手揉揉,心裡百般不是滋味,他沒有太多的理智去想太多的問題,脫口而出:“那她喜歡你嗎?”
薛孟海微微有些失神,笑了笑,“大概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