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百無聊賴的一天,晚飯後,走小路回宿舍,要經過一個社區公園,那兒有一片不安分的小樹林,曾經是京城小混混們打架的幾大知名聖地之一。堪堪就要穿過樹林時,幾個大小夥子突兀地出現在李澤風面前。
該來的還是要來的,欠的債,總是要還的。
唐元上前一步,惡狠狠道:“揍這孫子!”說着話,幾個人撲上來。
臨了,唐元留下一句話,“老子只要看你不爽,就他媽地削你!”
李澤風雙手抱頭,一聲不吭。心裡明鏡似的:唐元下手還算有分寸,絕不是那種你死我活的仇恨。當然了,這種擊打,對他傷害幾乎爲零。只能暗歎自己倒黴。這樣的晦氣,何時是個頭啊!明天,還得去上班,必須。
還是食堂,李澤風緩步慢走,總覺得似乎有雙眼睛在鎖定自己,應該沒有惡意,這種感覺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先不想了。剛在隊尾站住,心念一動,淡淡的清香沁入肺腑,精神爲之一振。
“叫你這半天了,沒勁!怎麼總是最末啊!”譚玉已然鑽到他身前,回身撇了他一眼,面帶微笑。他平靜地笑道“耳背,呵呵。”
譚玉回道:“頹廢。”
她心中有一塊伴侶模板,其中的第一眼觀感在交往初始,至關重要。譚玉對自己的直覺很自信,將他的可查詢條件快速輸入到模板中,年齡、眼緣、相貌、學歷、性格匹配度高得連自己都有些吃驚。特別是那次圖書館偶遇,加分甚多。
再一次感覺到他的緊張,緊張所映射出的內心思想,她也能大體明瞭。
“呵呵,呵呵,成天價就知道傻笑!問一句,打一句,不問就不說話。”譚玉白了他一眼。
他抓了下頭髮,依然笑着沒有接茬,快速地瞥了一眼玉人,迅忙地轉移了視線。
“按說X大那也是僅次於清北、有數的幾個好學校,就算出的不全是精品,也不至於這麼廢啊!”譚玉調侃道。
他卻笑道:“林子大了啥鳥沒有啊,我就是花園中的那朵奇葩,呵呵!”
譚玉心生喜歡,有進步!嘴上依舊尖銳,“呵呵,還拽上了,難不成你就是不堪補天、墮入紅塵的頑石,到我們人間裡歷練來了。”
“瞧您這話說的,譚老師!”李澤風在心裡重複着她的話,我確是來歷練的。
“既然你叫我一聲老師……”譚玉停頓了一下,覺得好玩,就這情商。李澤風心說:接下來,準沒有好話。
“當老師首先要做的是:爲人師表,就是要做陽光,陽光只有照射萬物,也才能燦爛,生命才能溫暖。還有啊,陽光也能映射出某人的陰暗,所謂陰暗就是見不得光的東西,你覺得呢!”
“譚老師言之有理,您是光,我是影。”話出口,李澤風覺得失言了,倏然間,又想到如影相隨這個詞,從大學到現在,一直會有這種奇特的感覺。一時間,心神又恍惚起來。
見他走神,譚玉亦覺奇怪,還道他是靦腆,於是微嗔道:“少胡說八道!”後面的話,她忽然覺得無從開口了,心有不甘道:“都來京城這些年了,怎麼也該入鄉隨俗了吧。今兒再給你上一課,今可以兒化音,念做今兒,明天可以念做明兒,後天可念做後兒。還有朝內小街兒,要兒化音,朝外大街就不能兒化音,兒不好就別瞎兒,記住了嗎?“譚玉道。
李澤風收回心思,整頓精神道:“不懂,爲啥啊?”
譚玉不滿道:“別說爲啥,老啥啥的,不愛聽,要說爲什麼。”
李澤風道:“那爲什麼?”
譚玉眼睛一眨笑道:“看在你不恥下問的份上……”停頓了一下,“有時間再告訴你。”
他回味着,和女孩子說話交往,絕對是最難學的技能,會寫情書和會談戀愛的距離隔着一個銀河系……還在胡思亂想時,譚玉已經端着飯盆走了。
緊接着,買飯的師傅嚷道:“別的窗口排隊,賣完了。”勺子咣噹一聲,扔到碩大的盆裡,也走了。李澤風就嘆了一口氣。譚玉回過頭,看到了這一幕,沒來由地一陣心痛。
又排一次隊,終於吃上了。兩分鐘,一碗只能說有點熱呼氣的打滷麪下肚,意猶未盡。拖着有些疲沓的身軀,找到了一處背靜的地方,讓自己平靜下來,一陣吐納後清空自己,開始靜思美好。
下了班,吃過飯,去圖書館還書借書,又跟閱覽室看了一會兒書,才起身回宿舍。快到宿舍時,靚影在現,只見她一個人蔫頭耷腦的,左右腳邁着交叉步,慢慢地向自己的方向踱了過來。
他叫了聲譚玉,就停在她不遠處。當聽到他在叫自己時,她就仰起頭,面露出一點喜色,和剛纔的狀態迥然不同了。總是這麼巧,真應了一句話:無巧不成書,這書即將續寫出什麼內容呢?
“奇了怪了,總能碰到你?”她問。
“湊巧而已。”他答。
“去圖書館了?”她又問,心裡直搖頭。
他點點頭。
“問一句,答一句,不問就跟木頭樁子似的戳在那。就不能開發出一個新的話題。哪怕是虛情假意地問候一下,也是好的。跟你說話,實在沒勁透了!”她不滿道。
“你好像不太開心,心裡有事?”他笑了一下,抓了下頭髮,才問出一句話。
說話伊始,先白了他一眼,算了就別計較了。她道:“嗯,想回宿舍看會兒書,都不讓人安生!大人吵,孩子哭,叮呤咣啷的,快把我煩死了。”
說是單身集體宿舍,實則是住了不少結婚無房的夫妻,靠單位分房,沒指望;自己買房,又囊中羞澀。只好委屈地住在集體宿舍了,總吃食堂,沒有家的味道,就自己就開火做飯吧,時間長了,各種生活必需品有了,再後來孩子也有了。原本的單身宿舍,人多了,東西多了,是非就多了,於是就更亂了。
未來的不確定性、勉強餬口的工資收入、孩子老人的照顧贍養、加之生活的各種瑣碎事,倆口子吵架動手就成了家常便飯。誠然,夫妻倆口子吵架百分之九十是因爲錢,或者歸因到錢。
“我能理解,那就買房或者租房。”他覺得這個回答,應該還可以,臨了又笑了一下。
“說得輕巧!你買房了嗎?你不也住宿舍呢嗎,站着說話不嫌腰痛!”她極其不滿道,說完覺得不妥,就準備開口道歉。心道:譚玉你這是怎麼了,對他總是兇巴巴的,這完全不是常態下的你啊!
“對不起,對不起。”這難道也說錯了,他有些惶恐地回道。
“算了!不跟你計較了,你上大學是住宿舍還是在外面租房?”一看他那副尊容,她就想樂。
“在外面租房。”他答,心裡異常緊張。
“是自己一人住,還是合租。該不會租的地下室吧?”她定下心,開始探他。
“一個人住。我租的房是距離學校三公里多一點的一個兩居室,條件還可以。”他答,覺得回答得應該越詳細越好。
“沒想到你家裡還挺有錢的?富二代?”她繼續問。
“不是的,我沒有父母,就一個人!”他急忙擺手道。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譚玉頓時間就被震驚到了,卻見他神情淡淡,沒有過多悲傷的表現。
“沒事。我早就習慣了。”他趕緊擺手,又搖頭,生怕引起她的自責。
“你怎麼想,是你的事。可我還要說對不起,是我太沖動了!”心想:做事前要有鋪墊,這麼簡單的道理,居然會忘了!停頓一下又道:“也就是說,你挺能掙錢的,可以不回答,李澤風?”她繼續試探。
“還行吧!也是被生活逼出來的”他誠懇地答道。
“那你一定吃過不少的苦吧?”她有點迫切地想知道他的事。
“嗯,對也不對,該怎麼說呢,所謂苦與不苦,更多的在於親歷者的心態,覺得做這件事值得、有意義、能夠提升自己,做起來也就不覺得苦了。”他忽然覺得自己不該怕她。
“嗯,說得有道理!”她心道:句子長了,不錯,也算有見地。
“我還是覺得你應該買房。現在房價還不算高。”他終於不再被動應答了,只不過開啓的話題,不太適宜。
她搖了搖頭,整個一個一根兒筋。就不滿道:“得,看來咱倆沒共同語言,回見了您。”心道: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什麼人品啊!走出幾步,忽然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兒,就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也無奈地搖搖頭,眼瞧着他根本沒有追上來向自己解釋的意思,她扭頭就走了,心道:就他?還要再看!
走出幾十米後,就開始後悔了:自己還是衝動了,該是誤解他的好意了!回味了一下剛纔和他的對話,歸納起來:他孤身一人,看情形活得還挺好,說明他有能力。應該還吃過很多的苦。他兩次建議自己買房,第一次自己沒給他好臉,他卻又第二次提出來,說明他極度看好後市房價會上漲。自己問他錢的事,他說還行吧,是否意味着他已經了具備買房的實力,還有什麼細節呢,對了,他對吃苦的解讀,很是精闢。初步結論是:一個孤身闖世界的人,心思純淨,能力尚可,情商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