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是一件真紅大袖衣霞帔,紅羅長裙,織金雲霞龍文,或繡或鋪翠圈金,飾以珠玉墜子,綬五采,黃、赤、白、縹、綠,裙上配紅線羅的大帶,綴着金垂頭花瓣、小金葉、白玉祥雲玎璫、金如意雲蓋、金長頭花、金鐘、白玉雲朵。再看四周,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后冠,冠上分別飾 有九龍四鳳,大小花十二樹,以東珠、貓睛石、紅珊瑚、珍珠、青金、各色寶石製成。還有一對八爵九華,熊、獸、赤羆、天鹿、辟邪、南山豐大特六獸,皆以翡翠爲毛羽,金題白珠榼,繞以翡翠爲華。又看簪珥,簪珥長一尺,飾黃金龍首口銜白珠。一雙大紅緞釘綾的繡鞋端正地擺在衣袍下,以金玉、東珠、翡翠綴出鳳戲牡丹的圖樣。其他諸如鈿花珠翠更是不勝枚舉。

吳貴人幾乎是屏了呼吸,靜靜站立在那套禮服前,伸手欲觸,但還是懷了萬分敬意,在離衣服不到一寸處停了下來。

“這是,”她轉過身,看着不知何時已站立在身邊的柳婕妤道:“這是皇后的禮服?”

“應該說是皇后的冊封禮服。”柳婕妤的眼中也閃出異樣光彩,相信後宮中任誰見到這件禮服,都會勾起內心深處無限的慾望。

“怎麼會在這裡?”吳貴人有些不解,並未聽說皇帝要立後,而這件禮服,明顯是新作出的。

“這樣一件禮服,做起來等閒得用上一年半載,剛剛製成。”柳婕妤沒有回答吳貴人的問題,彷彿自語地說道:“皇帝雖現在未提立後之事,但後宮不可一日無主,遲早是要立的。”她脣角浮上一層非善意的笑容,直盯着吳貴人,一字一頓道:“只可惜,永遠不會是你。”

吳貴人心彷彿沉了一下,面色變的不自然起來,但還是強作鎮定道:“是啊,現在看來,姐姐是這後位最大的人選。我區區一個貴人,怎麼可能成爲。”她雖這樣說,可是臉上明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色。

柳婕妤後退了一步:“立誰,並非看如今的品階,也不是皇帝願意便可的,還得朝臣信服纔可。因此非身家清白、德才兼備的世家女子不可。其家在朝中必有影響力。”她停了停道,脣上一抹譏諷的笑意:“像你這樣的罪臣之女,自然是不可能成爲皇后了。”

“你說什麼?”吳貴人猛地上前一步:“罪臣之女。。。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啊。”柳婕妤“呵呵”笑起來:“那東都決堤一案,皇帝下旨嚴查,你父親自然脫不了干係。如今已在天牢裡等候年前處決了。”

吳貴人“啊”地一聲癱倒在地:“怎麼會,怎麼會。。。”她突然如發瘋了般拉住柳婕妤的衣袍:“你騙我,你騙我,怎麼可能,我父親怎麼會牽扯進去。”

柳婕妤後退一步,有些嫌惡地看着吳貴人:“怎麼不會,你父親從中收取賄賂,力薦犯了事的前東都府尹劉致遠,那時你父是工部侍郎,正管着此事,還能說與他無關?”

“那。。。他會怎樣,會被處斬麼?”吳貴人已經茫然無措,巴巴地看着柳婕妤。

“這我怎麼會知道,我也是無意聽見皇上與他人談論才得知的。不過,我要是你,定會去求皇上網開一面的。”柳婕妤笑笑,彷彿很好心。

吳貴人呆呆坐在地上,訥訥地說道:“求皇上,求皇上,我拿什麼去求,憑什麼去求。。。”

柳婕妤見她如此,不願再多說,丟下一句話:“你一直很得寵啊,你父親兩個月前就被帶進大牢了,可是皇帝並沒有遷怒於你,這還不夠啊。”說罷轉身欲走。吳貴人被那“得寵”二字刺激,此時已經稍微清醒過來,她猛地擡頭,用一種近乎詭異的眼神看着柳婕妤:“既然姐姐告訴了我這麼大一個秘密,我不回報姐姐自然說不過去。”

柳婕妤已到門口,轉身看她,見她眼中彷彿有魔障,有些害怕,腳下沒有停。

“姐姐以爲皇上爲什麼寵愛我?”吳貴人自顧自道:“是爲我的貌,還是我的才?告訴你吧,其實都不是。”

柳婕妤停下了腳步,回過身看着已經站起來走到那禮服前的吳貴人。

“皇上寵愛我,只是因爲我的名字裡和她一樣有個‘薇’字,只是因爲我是她幾乎唯一的閨中好友,也只是因爲,只有我知道她的那些詩詞佳句。。。”

洞開的門外吹來陣陣寒風,柳婕妤不禁打了個顫,“你說的‘她’,是誰?”她問道。

“她?”吳貴人笑起來,那笑容恣意而猖狂,定定地看着柳婕妤:“她是皇上的心上人,是放眼着大羲,最適合做皇后的人。”她停了停道:“她有世間罕見的絕世美貌,不輸於任何名家大師的蓋世才華,端莊大氣,溫婉善良,最重要的是,她有任何人難以企及的家學淵源。”

柳婕妤一怔,如此的女子,自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選,若真是皇上的心上人,那必定問鼎中宮。

“有這樣的女子,我怎麼不知。“柳婕妤裝出一副不信的樣子。

吳貴人不傻,自然知道柳婕妤是裝出的模樣,但還是很“好心“地告訴了她:“你不知曉,不代表沒有。而且這女子一直居住在京城之中,只是甚少露面而已。”她停了停道:“就是凌相之女,凌雪薇。”

凌相”二字一出,柳婕妤幾乎驚得咬了自己的舌頭。凌相有一女不假,但從未有任何名聲傳出,也未有送進宮之意。難道,就是爲了讓自己的女兒成爲皇后?以凌相在朝勢力,即使他的女兒無才無貌,想成爲皇后,也不是不可能。

“那個凌雪薇,長得什麼樣子?”柳婕妤抱了最後的一線希望。

“姐姐非常在意她的長相麼?我還以爲姐姐從不在乎呢。畢竟姐姐不是自認爲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美女加才女麼。”吳貴人放肆地笑起來:“可是若你真見了她,就知道什麼叫如仙如幻,堪稱絕妙了。”

柳婕妤面色微微潮紅起來,沒有理會吳貴人的挑釁,另起了話題,努力做出平靜的樣子道:“皇帝喜歡一個女子非常正常,只是你說是凌家之女我卻不能相信。”

“姐姐爲何不信?”吳貴人看着柳婕妤,不解地問道。

“妹妹是裝傻還是如何?皇上和凌相不和滿朝皆知,凌相手握重權,對皇權是極大地威脅。怎麼可能會去喜歡他的女兒?”柳婕妤內心始終不信。

“姐姐說的有道理。若不是我置身事中,也不會信。”吳貴人上前一步:“姐姐一定很惱皇上最終把那梅花賞給了我吧。按說姐姐的詩詞已經十分佳妙了,我先呈上的那首的確是我自己所做,皇上幾乎沒有正眼瞧,可之後那首,實不相瞞,與我之前與皇上吟對的詩詞一般,都是出自我那閨中好友。皇上心中知曉,所以,那梅花不是賞給我的,而是給了她的。”吳貴人接着說道:“雖然我並不清楚皇上是如何認識的凌家小姐,他們是否互相傾心。但我相信,起碼皇帝那邊是極其喜愛她的。”

“若按你這麼說,皇帝大可將這凌家女子接進宮來,爲何沒有動作?”柳婕妤手扶在門框之上,久久不鬆。

“按妹妹的想法,要麼就是皇上雖愛慕凌雪薇,但不願凌相藉此更加得意忘形,掌握更多權勢。要麼,”她的目光落在了身邊那件大紅禮服之上:“皇帝是想讓她,成爲皇后。”

“皇后”二字一出,柳婕妤的臉色刷地變了:“不可能,不可能。”她搖着頭:“皇上不會讓凌家之女成爲皇后的。”

吳貴人見柳婕妤如此神情,便知她心中極看重這後位,心中暗自嘲笑,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姐姐,”她換了柔和的口氣道:“姐姐的父親在朝中勢力也不容小覷,若是姐姐肯屈尊,幫妹妹的家人洗脫罪名,或者不受嚴懲,妹妹便可幫姐姐除掉這個心頭的隱患。”

柳婕妤一驚,目光咻地便落在吳貴人身上:“除掉。。。”她死死看着吳貴人:“她不是你的閨中好友麼?”

“在姐姐的後位和我的得寵面前,這算得了什麼。”吳貴人撇撇嘴,淡笑道:‘何況,我從未將她真正當做過我的朋友。”

“我不明白。”柳婕妤看着吳貴人,心中有些發怵,她畢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還做不出那等事來。

“若是姐姐見了凌雪薇,便知道了。”吳貴人有些恨恨地說道:“她是那種你永遠只能活在她的陰影之下的女子,即使她非常溫柔和善,但是,你總會感到差距。那是你永遠不能企及的。這麼多年來,我受夠了這樣的壓抑。”

柳婕妤點了點頭,眼前的吳貴人真論起來,家世容貌也能稱得上不錯,才華雖不出衆,但畢竟能識文斷字,比起宮中大部分沒有讀過書的妃嬪算是好多了。能讓她一直飽受壓抑的女子,一定出衆非常。若皇帝真的傾慕那樣的女子,再加上其出身,立爲皇后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朝臣也不會有所異議。

柳婕妤心一橫:“若是真能幫你的家人脫罪,你保證能夠除去這個人?”

吳貴人聽她如此說,便知事情成了一半。而那一半,其實早就成了。於是點點頭:“一定可以。”

柳婕妤也點了點頭。

“回去吧,今日起要準備蒸糕了。”柳婕妤轉身走出門去:“今日之事,希望妹妹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

因新年臨近,宮中有不成文的風俗,便是年前十天裡,各宮妃嬪需親自蒸糕獻與皇帝與太后,取來年豐登、衣食無憂之意。於是進了十二月,各宮便忙活開來,都想在這上面拔個頭籌,引得皇帝注意。各種珍奇罕見的食材、意寓吉祥的花樣、別出心裁的口味紛紛從民間蒐羅來,繁複考究的製作工藝讓那些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妃嬪們也下了一回廚。因爲若是被皇帝看中,爲驗其爲宮妃親手所做,還要在御膳房裡當着皇帝與衆妃的面再度製作一遍的。所以各宮十分忙碌,總是要反覆做上許多遍,才能真正學會製作的方法,做出準確的味道。

吳貴人是頭年進宮,家眷皆在大牢,便無法託人蒐羅珍奇,前思後想了許久,也不得法。這日與柳婕妤分別之後,吳貴人雖然滿心自己父親之事,便低了頭慢慢沿着宮道走着,聽聞前面有聲,忽一擡頭,但見連綿的硃紅宮牆上皚皚白雪,紅白分明,映着一碧如洗的藍天,煞是動人。不由想起閨中之時到凌府作客,也是冬日裡大雪過後,在凌府雪梅園中賞梅,那白株白梅競相開放,幽悠的香氣縈繞四周,凌雪薇作了那詩,還有梅酒與點心。其中一道正是紅白交錯,清淡可口,令人十分受用。自己用了許多,還專門請教了做法,正巧是凌雪薇自己想出來的,便仔細說與她聽,十分簡單。那日裡凌雪薇對着那一園白梅,明媚的冬日下含笑告訴自己那點心的做法時,笑靨直如梅蕊初露,芳宜香遠。身爲女子哪個能不嫉妒那般攝人風情,吳貴人回府之後自然沒了那嘗試的性質。

但此時不同,於是心下有了主意,柳婕妤那邊幫自己的父親脫罪,自己就憑着這道點心,再得榮寵。

一連幾日,柳婕妤那邊並無消息,吳貴人想,畢竟事情非常,非一時半刻可做成,自己又是求人,便也沒有催促,而是專心烹飪之事,漸漸也作出了眉目。

待到進獻糕點的那日,闔宮都是連夜製作了新鮮可口的點心,裝在考究精緻的食盒之中,由各宮主位親自送去暢和堂,按位置放好,有寫了名籤,向上首的皇帝太后請安後方才退下。只是進殿後看見還有一專門試食的太監,都是驚訝。歷來往年從未有過,都僅以銀針試探的。

這日裡試食的太監是張德海親自選出的御膳房太監劉三寶,最精於飲饌之道,爲人也極踏實勤勉,味覺出衆。這差事本是美差,畢竟進獻皇帝的東西難能有差,又都是爭寵的後宮們精心準備。只是這次皇帝腳傷初愈,難免有些食材上的忌諱,便沒有用銀針試探,頭一遭改成試食。

旁的御膳房太監皆道劉三寶有福,嘗的都是主子吃的好東西,張三寶卻十分謹慎,深知這試食一事非比尋常,出不了半點差池。還專門向王回春請教,皇帝此時哪些要忌口,一一用心記下。

其實各宮妃嬪哪個不知要摒棄與皇帝用藥相沖的食材,早早都打聽清楚。因此,這次的差事倒真可算得上美差。

皇帝與太后坐着閒話,多說往年遇到的珍奇美味。沈羲遙素來不貪口腹之慾,說起往年的珍奇,也只是淡淡笑着應和太后。多數都是太后身邊的剪春姑姑答話。

“說起歷來蜜餞,還是哀家做皇后時,全貴妃做的那道雪山梅最好。”太后閉了眼,慢慢回憶着當年。

“那時娘娘您懷着皇上,自然偏愛酸食。”剪秋姑姑笑應着:“不過當年奴婢也在您身邊,那雪山梅真是世間少見的佳品。”

“可惜全妃妹妹去了之後,再沒人能做出那個味兒了。”太后唏噓着:“可憐啊。”說罷突然看向沈羲遙:“快年下了,西南那邊若無大礙,得要赫兒回來了。”

沈羲遙一笑:“已頒旨意下去了,四弟不日即可回京。”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撫着心口:“當年全妃妹妹可是拉着哀家的手讓哀家好好照顧赫兒的,哀家不能辜負了這姐妹情誼。”

沈羲遙別開眼去,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下面一几上那紅白相間的點心,露出不易察覺的笑意來。

劉三寶先試完了正五品以上的點心,呈與皇帝太后。正五品以上妃嬪不多,張德海朗聲報着:“馮淑儀獻金絲酥雀一盒,孟昭儀獻喜鵲登梅一盒,劉昭容獻豌豆黃一盒,秦修儀獻鳳尾抄手一盒。。。。。”

沈羲遙撿了其中幾樣品相頗佳的嚐了嚐,指着一盒奶油菠蘿凍對太后道:“母后嚐嚐這奶油菠蘿凍,這奶油是西洋進來的新鮮物,吃起來香滑潤口,還不膩,配了菠蘿更有一番清香。”太后看了那名籤,是柳婕妤所獻,嚐了一口笑道:“我看皇帝是愛屋及烏。”便擱下了。

劉三寶繼續試着,待嚐到一份紅白雙色的點心時,忽覺微有苦味,隱約夾雜一種甜香之氣,頓感有異,心下暗暗生疑,不敢馬虎,再取一塊用茶淨了口,又用銀匙搗開,對着亮光仔細瞧了,方纔放在口中細細品嚐,之後神色便變了。

張德海見了他的舉止,知道事情有異,不覺一顆心都提了起來,趁皇帝太后沒注意走到劉三寶身旁,只見其臉色沉下來,對着張德海悄悄道:“張總管,這點心有異。”

張德海素來謹慎,先讓他嘗其他點心,自己命小太監去請了王回春來。這才捧了茶盤換了新茶裝作無事走回沈羲遙身邊。

沈羲遙雖與太后閒話,其實餘光一直落在那道點心之上,張德海悄悄下去,劉三寶的一舉一動皆看在眼裡。見張德海回來,輕搖了搖頭,目光轉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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