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兩儀殿,環望四周,空空如也。心下微微有些着急,三步並作兩步,踏入後殿,本緊瞿的心,霎地安適。
一身夜行衣的凌傑,憑窗而立。他高大而挺拔的身姿,在銀輝的沐浴下,英姿勃勃、神秘冷傲。那清秀而俊逸的面龐,更似玉石雕成般g光潔而曲線分明。其上,黑晶晶的眸子,在清亮的月華映射下,更是璀璨似繁星。
“凌傑!”我欣喜地飛到他的身旁,“什麼時候來的?”
他徐徐轉過身,一臉沉靜地說道,“到了有些時候了!”說話間,眉宇微攢,點點陰鬱之色,自眉尖泛起,漾至眸底,似陡降寒霜,凍結了那兩汪碧湖。
“怎麼了?”我輕輕地攬住凌傑的腰,關切地問道,“是不是來時遭遇了什麼?”
他遲疑一晌,終搖了搖頭,垂眸沉鬱地說道,“我目視了你追襲黑衣人,看到了玄寒的到來,卻終未出手。”說話間,絲絲憾然和愧疚,自面龐盈溢而出。
怔愣一刻,轉瞬,驟然明悟了一切。
凌傑當是在我躍窗追襲第一個黑衣人之際到來的,他看到了玄寒的潛入,卻因爲顧忌閒言、憂心爲人知曉與我之事,終隱匿暗處,袖手旁觀。
凌傑終是也有所顧忌和保留的。想着,一絲淺淺的憾意陡生心間。不過,他之心理,我還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那時若是出手,無異於向所有人宣稱與我之關係。如此一來。先前之謠言。便不再是傳聞,而是事實了。雖然事情早已屬實,但對衆人而言,終只是一番猜測。
世間沒有人能做到毫無保留地對待另一個人,如凌傑這般相待,已是千里挑一的了。況。我待其那般自私。我又有何理由去要求他呢?
凌傑似乎察覺到了我心境的變化,忙啓口解釋道,“那一刻,我確實很想出手,可是……”
不待其說完,淡然一笑,軟語寬慰道,“無妨。對你。我是放心地。”
凌傑喏了喏雙脣,猶豫半晌,終面帶慚愧地說道,“抱歉。”
“好了。”嫣然一笑,收緊了摟着他腰際地手臂,舉目凝望着他黑瑩瑩的亮眸,有些酸酸地說道,“不過,我倒是瞞希望你出手的。”
張海山所造謠言。日漸平息,可卻又另生他端。朝中一些有待嫁之女的王公,不知是因爲知道凌傑是我目下最爲看重的朝臣,意圖通過他。拉近與我的關係,還是因爲器重凌傑本身地才德,他們竟有意讓凌傑爲婿之念。不過,他們全都被凌傑婉拒。此事,我近來多有耳聞,雖然相信凌傑,但終是有些不舒服。
凌傑一怔,迷惑頓生,一時似未能明悟我意。
我含笑仰首。附耳低語。“那樣,便無人再敢窺覷我的凌傑了呀!”
凌傑一聽。白淨的面龐驟然紅到了脖子根。轉眼,他似瞭然我意,立即正色道,“你放心,我既答應你,便決不食言!若是心生它意,立即天……”
未待其說完,我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嬌嗔道,“不過玩笑,何須這般?”
凌傑擡起手,握住我的,鄭重其事地說道,“今日所爲,絕非爲此。我只是不願他人以爲我是因爲和你……”
“我知你心,並無猜忌。”說話間,心生悔意,暗自責怨自己不該就凌傑極爲看重的感情玩笑。
“相信我。”凌傑一面握緊我的手,一面攬我入懷。
我一曲嘴角,笑妍頓生。
凌傑黑眸亮閃,起伏波海漸趨平靜。然,轉瞬,就又變得深暗似月下碧湖。
他猶豫一刻,微微後傾身子,正視着我,緩緩而語,“我……,剛纔……”說至此,他又停頓下來,似心有顧忌般。
“剛纔怎麼了?”我含笑望着他,一時未明悟他意。
他垂眸抿嘴,靜默一刻,對我說道,“此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見他面露難色、吞吞吐吐,我不由心生疑竇。
“何事?”斂了笑意,認真地望着他。
凌傑搖搖頭,釋然地說道,“罷了。改日再說!”說着,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後背。
“不!”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斯時,我已隱約感覺到他口中所言之事當與哥哥相關。因爲若非牽涉哥哥,凌傑對我絕不會如此欲言又止。
無聲地嘆息,自他的口中幽幽噴薄而出。凌傑垂下眼簾,靜默一刻,終道,“你已經猜到了吧?”
他的話變相地證實了我的揣測,心驟然由高峰跌至谷底。在上官旭一事的沖刷下變得深藏心底的憂傷和哀痛,又再一次被揭開了。
我輕輕地倚着他堅實的胸膛,低聲問道,“他是不是不在?”
凌傑深嘆一息,默默地點點頭。轉而,輕撫着我的後背,無言地寬慰着我。
闔上眼簾,靜靜地傾聽着他有力的心跳,滿胸地陰鬱未有些微緩解,反而越發濃郁。
雖然,我知道身邊有不少關愛我的人,但哥哥在我心中投下的陰影,恐怕今生都難以祛除。
愛之愛,情難忘。
歡樂歲月,幻變爲夢,積澱成無限的感傷和悽痛。
縈繞心底,彌久難逝。
滄海桑田,物換星移,人事兩非,唯有記憶永遠,……
生活又似回覆了往昔地平淡,但我知道這僅僅是黎明前的沉寂。
上官意和太后,自上官旭與之衝突後收斂不少,變得沉默而規矩。但是,我明白以太后的心性。絕不可能這般輕易地束手就擒。我想。他們必是在醞釀着更爲有力、能一舉扳倒我的計劃。
我之得力助手,不過上官旭和凌傑兩人。他們於我之心,絕無二致。故,我並無過多地憂慮。不過,因爲凌傑常常夜行於皇宮和府邸,所以擔憂略多一點。我本有心再勸他入宮而居。但每欲啓口,一想到他敏感而自尊地個性,便不得不放棄。
對於上官意的處理,我已大致想好。不過,還需一點時間進行人員調度和安排。上官旭自宏山寺之後,再未提及,但我能感覺到他已隱約猜到了我之意圖。對於我即將的安排,想來他是滿意的。因爲他地臉上、眼睛裡不再有過往地陰鬱和憂傷。
哥哥自那夜之後,再也無甚動作。師傅似乎也專心政務,並無異動。不過,自李石送來地消息來看,卻絕非如此。不過半月,師傅和玄寒便進行了三次會顧,其中兩次哥哥皆有在場。看來,他們似乎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劃着什麼。我想,定是與寶藏有關。畢竟。半月前,他們才夜探皇宮,意在雪琴。
這日月夜更深,凌傑又來到了兩儀殿。與我商談了一陣練兵、軍隊調動和糧草籌集之事後,與我纏綿良久,又小憩一會後,方纔離開。
第二日早上,我一如平常地上朝,卻驚異地發現凌傑竟未來早朝。這是自他上回意欲離京之後,第一次這樣。想着最近上官氏地表面承服,心下憂心不已。如坐鍼氈般地在龍椅之上,輾轉不安。卻又不得不待早朝完畢。
偏偏今兒早朝事兒多。一宗又一宗,一件又一件。直至一個多時辰後,方完畢。
剛一跨出太極殿,我便連忙喚來方訊,立即讓他親自前往凌傑府邸,一探究竟。
看到方訊急匆匆遠去的身影,我方慢慢踱向書房,然內心其實早已似熱鍋上的螞蟻般焦灼不安了。
凌傑不會無故缺席,特別是在這個非常時刻,因爲他知道我會擔心。那麼他是生病了?還是……
想着,心似被萬千銀針刺過般疼痛不已,直入神髓。
不,不會!
凌傑武功卓絕,江湖上數一數二,除非他想死,不然我想沒人能取他之性命。當然,我以爲如今的他絕不會想到結束生命,因爲首先他沒有絕望的理由,再說我們倆的感情現在也已趨於穩定。那麼他……
一時間,萬千猜測,各種各樣最壞的結果,猶如滔滔江水,一齊涌現於腦海。
深吸一氣,竭力鎮定一下自己地心緒,不斷告誡自己鎮靜、鎮靜。
但,轉瞬,我又陡然明悟一個問題:自己對凌傑的牽掛和憂心,似乎早已超過了自己心下以爲的程度。看來,凌傑已開始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我的心。而哥哥對我的傷害,已在上官旭和凌傑無微不至的關愛中,變得淺淡。當然,我明白這絕非說我已開始忘記哥哥,而是已將那段深痛的感情,藏到了心靈深處。
斯時,上官旭剛好趕了上來。他見我情緒不佳,明白必是與凌傑有關,故啓口問道,“雪雪,凌傑怎麼了?”說話間,關切之意溢於言表。
我沉緩地搖了搖頭,“剛讓方訊去了。”
“要不我前去看看?”上官旭徵求我意,試圖讓我早些安
“不用了。”我舉眸,感激地望着上官旭。
上官旭點點頭,“雪雪勿憂,凌傑應該不會有事。”
我微微頷首,默不作聲。
上官旭似也爲我的情緒所影響。他輕嘆一息,緊攢眉宇。
就在這時,方訊的聲音不期而至。
“奴才方訊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咦?”我連忙斂了思緒,停住腳步,回身望着俯首在地地方訊。
不過一會的功夫,他怎麼又回來了?難不成……
“凌將軍府早早派了人來。只因陛下早朝,故才拖至方纔。奴才出宮,正好遇見。”方訊言簡意賅地釋解着我之疑惑。
“那人呢?”我仰首,朝其身後望了望。
空空如也的長廊,並無第二個人。
“來人已回,他讓奴才代爲轉告。”說着,方訊眸子一轉,瞟了瞟一旁的上官旭。旋即,垂下眼簾,靜默一晌,方道,“凌將軍出了點意外。”
“意外?”我迷惑不解地望着方訊,“到底怎麼回事?”
方訊搖了搖頭,“詳細情形,來人並未告知。他只是說凌將軍要陛下獨自前去見他。”說着,眼眸微轉,又瞟向窗側。
暗覺事出有異,不由立即點頭道,“立即備馬,朕這就去。”說話間,微微側首,不無擔憂地望向上官旭。
上官旭似乎也瞧出了方訊對其地忌諱,他斂了方纔滿目的關切,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淡定從容,但眸中卻悄隱一縷疑惑,一抹傷感。
料知其必是多心了,故待方訊離去備馬之際,我緩步走到他身前,柔聲安慰道,“旭,切莫胡思亂想。我想凌傑這般所爲,必是有原因的。”
上官旭故作輕鬆地笑了笑,“無妨。我身上的上官標記,正如我無法選擇的出身一般,是絕難改變的。”
我微蹙眉頭,不悅地嗔道,“旭,你又胡說。”說着,擡起手臂,環住他緊實的腰際,柔聲說道,“你是我的夫,我絕對信任你。”
上官旭闔目點點頭,緊緊地回摟住我,“雪雪,我定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