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警告

哭了整夜又不睡覺的後果就是擁有兩隻腫得跟核桃似的眼睛。

蘇輕言十分榮幸地獲此殊榮,眼睛想睜卻睜不開,只微微露出點縫隙。

他有些鬱悶,出門時戴了一頂能遮住小半張臉的兜帽。

才走了幾步,便迎面撞上了也纔出門的田氏。

他張張嘴,一聲“哥”都沒叫出口,田氏一愣,忽地慌慌張張地退了回去,把門鎖上了。

蘇輕言張着嘴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但他並沒多想,繼續往田裡走去。

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了,隨便呵出一口氣都能馬上結成冰似的,那些冬麥有些日子沒打理了,得去給它們暖暖根。

蘇輕言使勁揉了揉有些難受的眼睛,腳步加快了些。

“你看,蘇家那小子。”有兩個農婦經過他旁邊。

其中一個用手悄悄指着他,不知道和另一個說了些什麼,兩人頓時極其隱晦地笑作一團。

蘇輕言咬着下脣,將兜帽壓得更低了些。

可他好像一夜之間變成了柳條村的名人,凡是認出他的,都要停下腳步對他品頭論足地指點一番,可那些評論聲好像見不得人似的,壓得極低,讓蘇輕言只能恐慌地感到一種未知的壓迫。

直到他費勁地陸續捕捉到“昨夜”、“勾引”、“苟合”等零星卻昭彰的字眼,他才明白到底是泄露了什麼天機。

他又想到田氏見到他慌慌張張躲避不及的態度,一切都有了解釋。

蘇輕言猛地調頭往回走去,他扯緊了身上的衣物,無端覺得冷。

一瓣輕飄飄的雪花落在他手背上,他身體一僵。

原來是下雪了,怪不得這麼冷,明明裡三層外三層裹了那樣厚實的衣服,卻還是覺得像赤身裸體走在道上一樣。

風澈今天也感覺到了些不同尋常的注視。

那些村裡的閒人像八百輩子沒聽過新鮮事一樣,有點兒什麼風吹草動就像吃了五石散似的,一個個都飄飄欲仙地亢奮起來。

“豔福不淺啊。”一個她認都不認識的女人拍了拍她的肩,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風澈攏了攏套在頸上的圍脖,蘇輕言親手織的,暖和地緊。

“澈子,來!來!”張凡遠遠朝她招了招手,臉上帶着些諱莫如深。

風澈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張姐,什麼事?”

“你這姑娘!”張凡二話不說地給了風澈一個暴慄:“我還以爲你已經改邪歸正了,沒想到辦事還是這樣不着調!”

風澈白白捱了這一下,一臉錯愕地看着她。

張凡恨鐵不成鋼地叉着腰:“你還想瞞着?就你和蘇家兒子那檔子事村裡都傳遍了!”

風澈的心突突跳了一下。

“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究竟想不想娶那小子?”張凡眉頭擰成了一股繩:“女人要敢作敢當,既然要了人家,總不能始亂終棄吧!”

張凡把話說開了,風澈也聽明白了。

面對張凡一陣又一陣的苦口婆心,她也只得乖乖聽着。

只是,昨晚已是深夜,那事又如此隱蔽,到底是如何能傳的人盡皆知呢?

她其實早就想過,按着蘇輕言的性子,是絕無可能冒險幹出如此出閣的事情的,估計連想都不敢想。

應是有人在背後攛掇。

風澈沒想到張凡這麼能說,人生哲學了半個時辰才肯放她走。

她朝着蘇家的方向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忽地,右前方的一扇門鬼鬼祟祟地打開了,一個男人四下看了看,小心地邁了出來。

風澈憑着腦中零散的記憶,想起來這位好像是陳猴子的夫郎田氏,與蘇家是鄰舍,陳猴子和蘇虎以前因爲地皮的事情吵過一次,還鬧得挺大的。

“田氏。”風澈叫住了他。

田氏明顯嚇了一跳,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後,更是一臉驚慌地向後退去。他故技重施,擡手就要把門關上。

風澈伸手,死死卡住門銜,“我想問你點事。”

她的眼神已然褪去了溫度,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田氏嚥了口唾沫,顫抖着將手從門閂上挪了下來。

“我回來了!”陳猴子用肩膀將門頂開,一手扣着牙穢一邊喊道:“飯做好了沒······”

然而,當她進門,看見直挺挺在那杵着的風澈時,猛地噤了聲。

她將手在衣服邊上草草抹了兩下,勉強笑道:“風澈你咋來了?”

說着,她用餘光瞥了站在一旁的田氏一眼,然而田氏低着頭不敢看她,沒能心有靈犀地給她傳遞啥信息。

風澈明顯沒那個耐心和她扯皮。

“是你造的那些謠言吧?”她十分單刀直入。

這刀插得陳猴子有些猝不及防,她勉強扯了扯嘴角,含糊道:“你在說什麼······”

“若還有下次,”風澈直接打斷她的狡辯:“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陳猴子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風澈,試圖從她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開玩笑的痕跡。

然而,沒有。

她硬着頭皮想繼續糊弄:“風··風澈,大家不過···說了點玩笑話···不必··不必這麼較真··吧······”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風澈眼裡的刺骨冰冷快要趕上這該死的寒冬了。

雪下的很小,有一搭沒一搭地飄下一兩片來,落在人頭髮上,衣服上,不過剎那,便消失了。

“玩笑?較真?”風澈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彷彿裹着寒氣:“如果我真的與你較真,你認爲,你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裡嗎?”

赤裸裸的威脅。

陳猴子張大了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砰”的一聲,門被重重關上了,風澈走後,雪好像越下越大,落在人的皮膚上,倏的便激起一圈雞皮疙瘩。

“艹,你這賤人都說了些什麼?!”陳猴子這時倒是找回了一個女人的氣勢,一把抓住田氏的頭髮就往地上摔。

田氏挺有經驗似的不哭不鬧,任由她發泄着窘迫憤怒的情緒。

白毛雪開始紛紛揚揚地砸在地面上,像是要將一切都給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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