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雨漸漸小了,潮溼的木柴在竈膛裡散發着陣陣青煙,鍋裡的肉粥冒起泡了,雖然掩不住黴味,小柱子還是一直盯着它吞口水。

粥熟了,小柱子顧不上燙嘴,唏噓着連喝了三大碗。齊禹勤盛出一碗,吹冷了些,小心的餵給昏迷的薛慕雲。這樣脣帖着脣,口對着口,他卻沒有半點開心的樣子,苦澀的粥含口中比哽住了石頭還難受,然而薛慕雲卻像嚐到瓊漿雨露般下意識的吸吮索取。一碗粥喂下去,薛慕雲臉色好了許多,慘白的脣上也有了血色。

“俺家住在那邊的後山屯裡,家裡就俺爹俺哥和俺,上年冬裡,村裡來了人說招人去鹿遠修渠,俺哥就去了,一去就近一年沒信。前些日子俺爹出去賣皮貨,夜裡回來的晚了,在山溝裡遇到個死人,俺爹看他還沒死透,就把他背俺家去了。他頭上一個大窟窿,身上還有傷,俺爹說,看他那細皮嫩肉的,也不像幹粗活的人,怕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遭了強盜,身上的衣裳都給扒去了。俺爹就給他敷上刀瘡藥,那是俺家自己做的,可管用了。後來,他頭上的傷好了,身上的傷也好了,可就是睡不醒,俺爹也不知道咋辦,就把他擱家裡。

過了兩天,俺哥突然回來了,他說鹿遠的大王造反了,他們不是去修渠,是去挖礦打兵器。跟他一塊去的,不是累死,就是餓死,再不就是給活活打死了。俺哥找個空跑出來了,好容易逃到家裡。俺爹給他做飯,俺就問他怎麼跑出來的,他給俺看了個東西,說是礦上出的香,點着了聞一聞就不困,他就這麼三天三夜不睡覺跑出來的。俺叫他點給俺聞聞,結果,他點上了……點上了沒多會就鼻子眼裡往外冒血沫子……眼看着就不行了……嗚嗚嗚……”

小柱子用髒兮兮的手搓着發紅的眼睛,嗚嗚的哭起來。齊禹勤心裡一陣陣發緊,下意識的摟緊了薛慕雲,又伸出一隻手摸摸小柱子的頭,安慰他說:“別哭了,後來怎麼樣?”

小柱子抽泣了一會,接着說:“後來不知怎的這人就醒了,可啥都不知道,傻乎乎的,俺們就叫他傻子。俺爹沒法子,只好讓他還住俺家裡。沒過幾天,又來了一幫當兵的,把俺們村裡的人都趕鹿遠去,讓俺們年輕的挖礦,年紀大的和女人做飯。想逃跑的就給當場打死,俺們沒法子,就下了礦井。”

齊禹勤不敢相信的看看薛慕雲,又問小柱子:“你說……他跟你們一同下礦井?!”

“嗯。”小柱子點頭:“開始有個貴人叫傻子去大屋裡侍侯,可不知怎的,他又跑出來,給人打了一頓,攆到礦上去了,還是去幹最累的打石頭。俺們在那一天干十個多時辰,臭肉黴米也不管飽,困了頭頭就來點那個香,誰一停手就得挨鞭子……”說到這裡,小柱子眼圈又紅了:“夜裡俺餓的睡不着,就找俺爹說,隔天夜裡俺爹偷偷塞給俺個糰子,俺看傻子也餓的睡不着,就分給他半個。沒過兩天……俺爹……俺爹就不行了……俺爹是餓死的……”小柱子放聲大哭起來:“他們把俺爹……就那麼丟到……山溝裡去了……俺要跟他們拼命……他們就往死裡打俺,傻子護着俺,就給打成這樣……嗚嗚……”

齊禹勤的拳頭捏的格格做響,憤怒像火焰一樣在他胸膛裡燃燒,騙子!都是騙子!說是多麼多麼疼愛薛大哥,多麼多麼尊敬薛大哥,都是騙人的!他呼的站起來,緊緊抱着薛慕雲,暗暗下決心:我不會再讓他們接近你,欺騙你!我要好好保護你,我們到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好好照顧你,讓你不再受苦……

下了這個決心,齊禹勤開始思考帶薛慕雲去哪。原本棲鳳平原是個大好去處,地廣人稀,找個地方一躲,任他什麼大王也難找到。但是前幾日就傳來叛軍兵敗的消息,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逃回來,若是迎頭遇上豈不是大大的麻煩?鹿遠是去不得了,西原那邊是五王爺的封地,便是他此刻不在那裡也去不得,想來想去,這裡到是距雲垂不遠,不如先到那邊躲起來,一則可以把薛慕雲的傷養好,二則免的被戰火波及。

待雨停後,齊禹勤收拾一番,揹着薛慕雲帶了小柱子一同往雲垂去了。顛簸兩日到了城外卻發現情況不是想像中那般。鹿遠遭了災,大批災民無處可去,只得就近往祥歸、雲垂這邊來。祥歸城小,已經人滿爲患,雲垂卻城門緊閉,不放一人過去。雲垂原先周圍也有些鎮子,自從熙家一出兵,那的人走的走逃的逃,早就成了一片廢墟。災民無處可去,只得在這空鎮上暫住下來。齊禹勤既擔心給熙家的人認出,又怕被風千動找到,不敢混在那災民中住下,帶着薛慕雲往山裡又走了兩天,看周圍確實沒有人煙,才放心停下。

開始先找了個山洞落腳,齊禹勤出去打獵,小柱子就找果子、揀木柴。他們都是從小在山裡住的,這種生活過的得心應手,只是薛慕雲身上的傷有些麻煩,齊禹勤四處找草藥來給他敷,有悉心照料了半個多月才慢慢恢復了。

這些天來,齊禹勤變的越發迷戀薛慕雲,簡直一刻都不想放開他,雖說薛慕雲已經不認識他了,就像小柱子說的那樣,傻傻的,問他什麼也不知道,跟他說什麼他也不懂。但是齊禹勤抱着他睡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有中說不出來的滋味。那清瘦的軀體,帶着傷疤的肌膚,比世間的一切都美好,他時常把臉貼在薛慕雲胸膛上,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陶醉不已。有時候想起他以前談笑風生的樣子,希望他能好起來,可他如果恢復了,又難免要去找風千動,這樣一想,又巴不得他永遠不要恢復,能跟自己長長遠遠的在一起……

這天夜裡,山洞中的火堆發出劈啪的聲響,小柱子蜷縮在一堆乾草上呼呼大睡。齊禹勤幫薛慕雲洗漱了,又把他們睡的草堆攤平,鋪好自己的衣服才摟着薛慕雲過去坐下。薛慕雲烏黑的眸子映着跳動的火焰,帶着一股稚氣,讓人情不自禁的想靠近他。齊禹勤凝視他片刻,忽然抱住了他,薛慕雲在他懷裡動了動,又安靜下來。齊禹勤鬆開手,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放到他手上,捧着他的手輕輕親吻:“這是我們齊家世代傳下的規矩,如果有了心上人,就親手做一支神箭交給他。這支箭我早已經做好,但是沒想到還有機會給你……”

薛慕雲奇怪的歪着頭看那手中的木頭,似乎覺得好玩,就在手中擺弄。齊禹勤順勢又抱住他,親吻他的眉角,耳垂……情不自禁的越吻越深,身體裡被放了火種,他扯開薛慕雲的衣裳,用自己的身體摩擦他,汗水滴落下來,下身漲的難受,他感覺身體快要炸開,就是找不到點燃火種的引子。薛慕雲的身體對這種事並不陌生,但是在他思想之外的地方,身體已經牢牢記住風千動的氣味和動作習慣,齊禹勤的動作讓他不安的掙扎起來,脫口喊道:“風!”

猶如被一盆冷水澆下,齊禹勤的熱情立刻被撲滅了,他怔怔的看着薛慕雲,無力的把臉埋在他胸前。爲什麼薛大哥忘不了風千動,都這個樣子還是忘不了……難道我一點希望都沒有嗎……過了許久,他慢慢擡起頭來,眼睛裡又充滿了勇氣和信心:即使忘不了他,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冬天快要來了,山洞不能長期居住,所以安定下來之後,齊禹勤就開始跟小柱子伐木頭、打石頭,準備自己蓋個房子住。十幾天過去,房子的骨架搭好,該苫頂了。頭兩天齊禹勤見天氣不錯,就打發小柱子去外面換些必用之物。這天天氣不錯,齊禹勤就和薛慕雲苫房頂,他爬上房,把編好的草氈鋪好,然後拿條石壓住,薛慕雲就幫忙往上遞。齊禹勤一邊鋪一邊往後退,到了房檐處,他小心的踩着邊往外挪,誰知草氈太滑,一下從房上掉下來,正好砸在薛慕雲身上。薛慕雲被撞倒在地,竟昏過去了,齊禹勤嚇的抱着他大叫,又檢查他身上,好在房子原本也不高,看不出什麼外傷。

過了片刻,薛慕雲慢慢醒過來,齊禹勤慌忙問:“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痛?”

薛慕雲按着頭使勁晃了晃,掙扎着站起來,看看四周的荒山野嶺、蓋了一半的房子,皺起眉頭:“這是什麼地方?”

齊禹勤震驚的說不出話,直瞪瞪的看着他,薛慕雲左右看看,又問:“風呢?怎麼只有我們兩個?”

齊禹勤猛的抱住他,哽咽道:“你恢復過來了,你真的恢復過來了!”心中卻是難以言表的滋味,恢復過來的薛慕雲,不可能再屬於他。

薛慕雲看他激動的樣子,有些驚訝,好言撫慰半天才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齊禹勤擡起頭說:“你都不記得了?”想起昨天夜裡對他做的事,心中惴惴不安。

薛慕雲搖搖頭:“我感覺像是睡了一覺,怎麼從王宮跑到這裡來了?”

齊禹勤把他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說出來,末了也把熙無影的論斷說了一遍。薛慕雲聽後斷然說:“風絕不會害我的!”

齊禹勤猶疑的說:“可是,王明明說帶你去聖山祭祀,你怎麼會到了鹿遠,還成了奴僕?”

薛慕雲說:“這再簡單不過,我中毒是熙家人作怪,祭祀有什麼用,當然要來鹿遠找解藥。去聖山祭祀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至於我與他分開,又受了傷,應該是意外。”說到這裡他不由的着急:“照你所說,我已經失蹤數月,熙家也發動叛亂,風一定很着急,我們趕快去跟他匯合!”

齊禹勤遲疑道:“可是王去聖山之後就沒露面過,我們去哪裡找他?”

薛慕雲說:“他一定在我失蹤的附近找我,這裡既然離雲垂不遠,我去雲垂找那的城督。只要我公開現身,他自然就來找到我了。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動身!”

齊禹勤不敢再說,又怕他追問爲什麼要帶他來此荒山躲避,只好跟着他一起走。這時,只見一個小孩子急匆匆的跑回來,竟是小柱子。他衣裳也破了,鞋也掉了,帶出去的皮貨不知丟到哪去了,跑的氣喘吁吁,半天說不出話。

齊禹勤忙問:“小柱子,出了什麼事?”

小柱子喘了半天才喘勻了氣,呼哧呼哧的說:“齊大哥,不好了。我到林子外面,遇到一羣兵,見人就抓,說是什麼熙大王的部下!我拼命的跑,他們纔沒抓住我,我看咱們快走吧,說不定他們就追上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TO 水晶砂:

謝謝親的支持,打滾ING……

TO 水晶砂

五一不一定能完成啦,不過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TO 星星

親親,謝謝你的關注。我保證,小薛薛的苦難就要結束啦~不要擔心了^^

祝大家節日快樂哦~玩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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