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就在廝殺到最激烈的時候,城裡一陣混亂,步步緊逼的涼穹駐軍忽然停下了腳步。不多時,人羣分開,幾個蒙面人簇擁着一名宮女闖出來,她懷中抱着一名小嬰兒,手持利刃抵在嬰兒心口,齊妃明枝一路追着跟在她身後哭號哀求不已。

將士們得到暫緩廝殺的命令,都有些摸不着頭腦,此刻才明白,小王子被敵人掠去了!片刻之後,風千嘯帶着侍衛追上來,但是風千動不在,誰能下令不顧小王子的性命剿殺叛軍?猶豫再三,風千嘯還是下令打開側門,放他們走。

熙光影這次帶了三十萬人馬,不過一夜就折損大半,他自己也差點丟了性命,又驚又怒,倉皇逃離涼穹,半路上又大病了一場,多拖了月餘的行程,幸而涼穹沒有人馬追上來,這隻殘兵才得以保住。

再說馬躍帶了齊禹勤奉命回鹿遠,他一路上小心謹慎,既不招搖,又專走小路,竟比熙光影早了幾十天到大鹿遠。一路行來,他小心謹慎的侍侯齊禹勤,又處處作出感激薛慕云爲雪域帶來的繁華,只是痛罵風千動心腸狠毒,爲了嫁禍熙家竟不惜殘害神使。

齊禹勤聽的多了,難免心中動搖,也開始懷疑薛慕雲是否真是被熙家所害,但是想到薛慕雲和風千動感情深厚,又猶疑不定。馬躍看在眼裡,喜在心上。

一路顛簸來到鹿遠,不想熙無影親自迎出,見了齊禹勤竟然施了大禮。齊禹勤雖然對熙家人沒好感,但平白受禮,也覺得不安,不禁手忙腳亂。

熙無影正色說:“齊公子是薛神使的近友,當此無愧。”說着帶齊禹勤進了他的王府,這王府佔地頗大,卻沒什麼奢華佈置,十分簡樸的。進了正廳,赫然見到神龕裡懸了一幅薛慕雲的掛像,畫的是是亓鳥引路,瑞草鋪地,薛慕雲從天而降,似御風而行,從容灑脫。熙無影上前先拜了一拜,又親手換上新鮮果品供奉,這纔回身招呼齊禹勤:“自從神使降臨,我就在正廳建了這神祠,日日恭敬供奉。可惜仍不及齊公子厚福,能相伴神使左右啊。”

而齊禹勤看到薛慕雲像那一剎那眼眶就已紅了,聽到這番話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撫摸着畫上薛慕雲的臉龐,委屈、擔心……一齊涌上心頭,淚滴落在神案上,一片凌亂。

一時間,屋裡的侍者都悄悄退下去了,只留熙無影和齊禹勤兩人。熙無影很有耐心的等在那裡,直到齊禹勤情緒稍微安定下來,他纔開口說:“神使如今情形怎樣了?”

齊禹勤難過的搖搖頭:“不知道,自從他昏迷以後,我就再沒見到他,只是聽說去了聖山。”

熙無影微微一嘆:“如果真的去了聖山還好,就怕——”

齊禹勤忙問:“怎麼樣?”

熙無影搖搖頭:“我只擔心,他半路上就被人害了。”

齊禹勤臉上刷的白了:“不,他可能有事!”

熙無影沒去看他,徑自往着外面緩緩說:“神使雖是授天命而來,但是現今神已遠去,神使就同常人一般。我等雪域人自然永世不望神使大恩,但是沒了神旨壓制,有些人也肆無忌憚的想要包攬大權。”

齊禹勤心裡一跳,想起一切事情都是發生在薛慕雲削權之後,不由的心驚肉跳。一時覺得熙家叛亂證據確鑿,一時又覺得風千動也是心懷不軌,腦中亂做一團。

熙無影轉過身握住他的手,目光無比誠懇:“齊公子,我想求你一事。”

齊禹勤聽到他說薛慕雲可能會遇害,手腳都已冰冷,此刻被他一握,只覺得溫暖直入心脾,人似乎也放鬆了一些:“你說。”

熙無影目光中似是飽含了無限悲苦,他沉痛的說:“我求你救救神使。”

齊禹勤反握住他:“要怎麼救,你說!”

熙無影咬咬牙,下定決心說:“請你助我擊敗風千動,救出神使。倘若他尚在人間,我們擁戴他爲雪域之王;倘若他已遇難,我兄弟二人願與風千動同歸於盡!”

齊禹勤心裡撲通撲通跳起來,他……他說的可是真的?尊薛大哥爲雪域之王,那是再好不過,可是他們是真心還是……想到這裡又猶豫了:“可我一無錢財,二無權勢,又能幫什麼忙?”

熙無影鄭重的說:“你是神使的近友,他的一切你最清楚。你只要告訴雪域百姓,神使是如何被迫害,到時候風千動必會不戰而敗!”

齊禹勤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他的頭腦裡亂成一團。熙家是在利用他,他再傻也看的出,可是他們會救薛慕雲,他們也知道拉攏薛慕雲的意義重大。但是,薛慕雲一定不會願意離開風千動,不管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幾天之內,熙無影多次來請他幫忙了,熙光影從涼穹敗退的消息傳來,如果齊禹勤再不出面,熙家可能面臨的就是徹底失敗。但是齊禹勤真的拿不定主意,幫了熙家,薛慕雲不會原諒他,不忙熙家,薛慕雲自己又安危難測。想來想去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些天又是陰雨連綿,溼冷難耐,讓人越發抑鬱。

這天半夜,齊禹勤毫無睡意,握着一樣東西在燈下發呆。那是一截漆黑、堅硬的木頭,只有半尺多長,一握粗細,一端有個凹槽,一端平滑。這東西表面精心雕刻了行雲流水似的紋樣,還佈滿了暗孔。這是他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做出來的,就連入獄時也帶在身上。現在他正撫摸着上面的花紋陷入了沉思。

外面雨聲不停的響着,像無數人敲着整齊的鼓點。忽然遠處穿來轟隆轟隆的悶響,接着房子都開始動搖。齊禹勤大驚,順手把那木頭放到懷裡就衝出去,只見院子裡下人亂成一團,大夥都往外跑,齊禹勤夾在其中,也跑到街上了。外面街上更亂,滿是嘈雜的奔跑聲、呼喊聲。

原來連日降雨讓城外不遠的礦山爆發洪流,大水卷着山石、巨木、泥沙……呼嘯着向鹿遠城奔來,北門和城牆都給沖垮了,洪流入城,全城的百姓自然慌做一團,從南門跑出去避難。

天明時,也不知跑到城外什麼地方了。已經脫離洪水的威脅,疲憊不堪的災民開始分散在路上休息。雨勢漸小,道路和兩旁的林子都泥濘不堪,大人嘆息,孩子哭鬧,齊禹勤放眼四方,感覺像是做夢一般。

“傻子,傻子你不能死,嗚嗚……”一個孩子沙啞的哭聲引的齊禹勤看過去,渾濁的泥水裡躺着一個成年男子,已是深秋,他身上卻僅有一點破爛的衣裳蔽體,□□的四肢骨瘦如柴,一些人圍上來看看,又搖頭走開,小聲議論着:“這多半是那礦山裡逃出來的,折騰成這樣哪能活命了?”

齊禹勤看看自己身上還穿着夾衫,想了一想,脫下來走過去,幫着那孩子扶起泥水中的人,把衣服給他披在身上。雖是溼透了的,卻也能擋擋風。那孩子抽咽的道謝,扯起袖子給男人擦擦臉上的泥,雨水很快又淋下來,順着他的臉、頭髮,一道道流下去。齊禹勤看清楚他的臉,頓時感覺像被大錘狠狠的砸了一下,眼冒金星倒下去。

那孩子嚇的一鬆手,男人又重重的跌到地上,泥漿四濺。齊禹勤從地上一滾,爬起來就把那人摟在懷裡,伸出顫抖的手,撥開他前額的亂髮,眉角處一道發白的印子,那是一條傷疤。齊禹勤已經不能呼吸,血流在他的內臟中翻騰不休,快要爆炸了一樣。他緊緊抱住那個人,發瘋一樣奔跑着,眼淚混着雨水不住的往下流,眼前一片模糊。

也不知跑了多久齊禹勤才清醒過來,慌忙放下懷中的人,試試他的氣息。雖然微弱,卻還沒有停止。他稍稍放心,又把人抱起來。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頭一看,是剛纔那孩子。齊禹勤擦擦發紅的眼睛,無數的問題想問他,但現在不是時候。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安身,但是舉目望去,四面都是樹林,齊禹勤絕望的抱緊懷裡的人,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那個孩子扯扯他的衣袖說:“這個漆棗林我來玩過,往那走有間石屋子,是給過往獵人歇腳的,咱們過去瞧瞧吧。”

三人在密林裡艱難的走了大半天,終於找到了那間石屋,幸而屋子還算結實,雖有幾處漏雨,比外面已強了百倍。屋裡柴禾糧食都有,只是受潮的受潮,發黴的發黴。齊禹勤好容易點燃了木柴,燒了點熱水,把懷裡的人溼衣裳脫下來,然後蘸着熱水給他擦擦身子。短短兩個多月不見,他竟然瘦成這樣子,身上傷痕累累,有幾處都紅腫流膿了。齊禹勤一邊擦,一邊掉淚,最後抱住他嚎啕大哭起來。

那孩子被他嚇着,過了半天才懦懦的問:“你、你認識這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生活上有些不順利,儘量想避免把情緒帶到這邊來,忍的很辛苦啊,嗚~

TO 炎夜:

努力中……嗯嗯……

TO 棲息~

TO 炎夜

小齊還小嘛,才十六七歲,又沒經過事,當然不能那麼理解風薛之間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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