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四周死一般的靜,彭湃的心跳聲和壓抑的呼吸聲間歇交錯,在黑夜中將混亂的心緒暴露無遺。結界悄無聲息地張開, 將宮內的一切與外界隔絕。
“七日之約, 你終究還是來了, 雖然比我預想得要早幾日, 不過無防。”紅衣男子的手按在小樂的左肩或輕或重地揉捏着, “想不到你竟然能擺脫我的控制,可惜,只要我還活着, 你就永遠別想完全解開這血咒。”
反正已經被困在此地,小樂索性放棄抵抗, 無動於衷地冷笑道:“你不認爲自我介紹纔是待客之禮麼。”
男子輕笑着手指微動, 冷氣凝成細細的針直刺入小樂的肩頭, 彷彿在刻寫着咒文,雖然沒有傷口也不會流血, 但卻刻骨般的痛。“初次見面,笑笑,我是這宮中的散人,他們都叫我‘寧溪公子’,而你, 可以稱呼我爲溪……”
宮中的人, 公子……小樂心中一動, 莫非, 汐顏千尋身邊的小白臉就是他?!“爲什麼把我召喚到這裡, 最初將我喚來魔界的人,就是你吧?”小樂忍着左肩的痛楚鎮定地問道。
“不錯, 我把你召喚來非魔城,是爲了——”他忽然壓低了聲音,湊到小樂的耳邊低聲道,“讓你親眼看着我奪走你生命中重要的一切。”
小樂的心沒來由地‘咚’地一聲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地砸了一下,莫名地痙攣。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麼?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我不懂……”
“你以後慢慢就會懂,這裡本是你掌握天下的地方,但當你在非魔宮內失去一切、痛不欲生的時候,你就會明白那是何種痛苦。”他說着有輕輕地笑起來,寫咒文的手改爲摩挲着他的脣,“笑笑,讓我看你瘋狂的樣子吧,這個魔界,會與你一起沉淪地獄。”
小樂頭一閃,躲開他的手,“如果只想要權力,你大可不必。”
“權力?”他不屑一顧地大笑,“我已經得到了魔界最至高無上的權力,何況此時又掌控了你。”
瘋狂的人都有些不可理喻,小樂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精神有問題,想脫離他的懷抱,結果卻讓他摟得更加親密。“你抓了楚楚?”
“楚楚?你是說那個一身仙靈之氣的傢伙?”
聽他這麼說,小樂已經可以完全確定伊楚就在他手上,不由得激動地掙扎道:“他在哪?!”
“嘖嘖,一提起他你就這麼激動,他既是你的弱點,我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開?”
小樂氣得差點破口大罵,但知道他故意惹怒自己所以只好忍了下去,平息了片刻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七日之約我按時來了,放了楚楚,你想要什麼樣的交易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
寧溪公子揚了揚眉,“我不想怎樣,只想和你玩一個遊戲。”
“遊戲?”
“再有五日,你就會明白。”他神秘地點住小樂的脣,“這只是我們之間的第一局。”
小樂揮開他的手,有些不耐煩地道:“我沒有義務陪你玩,交出楚楚,什麼都好說。”
寧溪公子似乎也不生氣,伸手撩開小樂耳後的發,“既然已經來了,你就要陪我玩下去,輸了的人會輸掉一切,笑笑,想要贏回屬於你的一切,就乖乖的聽話。”語畢緩緩地對着小樂的脖子輕咬了下去。
似調戲又似啃咬的行爲,惹得小樂渾身一顫,緊接着他又改爲吸吮,頓時讓小樂的身上起了無數小疙瘩。這般羞辱,小樂再也無法忍受,不顧一切地凝氣一掌拍了過去,大罵道:“你他媽的找死!”
掌氣打在紅色的紗帳上,屋內又是一片狼藉,小樂捂着脖子氣得渾身顫抖,原本蒼銀色的眼眸也開始涌上血紅之色。不能忍受,不能忍受此人這樣羞辱自己,身爲男人若就此淪爲他人的玩物豈不可悲!
寧溪公子輕搖羽扇後退了幾步,銀白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那雙眼睛裡瞬間多了一絲被拒絕的惱怒。“這麼不聽話,會有懲罰哦。”
“你——!”小樂一咬牙,索性就撕破臉吧,打敗他再逼問出伊楚的下落,就不信他能如何狡猾。想到這裡小樂周身魔氣肆虐成藍色的冥焰,寧溪公子見了卻收起羽扇道:“笑笑,何必發怒,我說過,既然來了,就陪我玩下去,這是遊戲的規則,你自己斟酌,至於你朋友的下落,什麼時候想通了,我自然會告訴你。”語畢身形一閃,再次隱匿於黑暗的深處。
結界悄然消失,洶涌的魔氣收回體內,小樂卻依然氣血難平,亮晶晶的眼眸深處,滿是憤怒與惱羞。非魔城內果然太混亂了,無法揣測內心的汐顏千尋,還有,高深莫測的寧溪公子,這兩人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係?小樂眉頭暗皺,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次的行動似乎並不那麼樂觀。
走出房間,少年們早已離去,只有聿平川抱胸立在門前,清冷的月光灑了一地,讓他挑剔而莫名的審視顯得更加不善。關於汐顏千尋,他了解多少?關於寧溪公子,他又知道多少?現在小樂開始不確定聿平川的立場了。
銀瞳因爲之前的怒火而泛起了一層猩紅,聿平川將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兩人半晌無話。冷冷的目光對上翻涌的心緒,兩人都有一瞬間驚覺自己的失態,小樂好不容易平靜下來,連忙低下頭道:“聿長老……”
聿平川臉色陰沉地冷哼了一聲,“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爲寧溪公子,記住你的身份,鐘鳴。”
小樂驚訝地擡起頭,“寧溪公子?”
聿平川不打算解釋,道:“你很快就會知道,後宮是一個怎樣殘酷的地方,走吧,其他人在等你。”語畢不再看小樂一眼,轉身便走。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已經來了,就必須要堅持下去。寧溪公子不戳破自己的身份,小樂也就乾脆奉陪到底,以生死做賭注的遊戲也好,以楚楚做籌碼的賭局也罷,無論是哪一種,這一局,一定要贏!打定主意小樂也不再猶豫,快步跟了上去。
侍童的房間在侍衛營房的一側,小樂到達的時候其他少年們早已安頓好一切,聿平川正式將這些人交給總管授受宮內禮儀。從今夜開始,這些懵懂而不諳世事的少年就要開始學習如何成爲汐顏千尋的侍童心腹。
總管短暫地進行了環境介紹又告知明日的學習計劃,一夜的混亂終於塵埃落定。小樂依舊一副不喜言語的樣子收拾着牀鋪,終於有幾個少年按耐不住扯住小樂的袖子問道:“喂,鐘鳴,女主單獨召見你,你有看見女主的樣子麼?”
小樂傻傻地撓了撓頭,“只見一片白光,什麼都沒看見。”
“聽說女主不喜歡讓人看見她的樣子,原來這是真的。”一人煞有其事地道。
“進宮之前,我還聽人說血魔女主的脾氣古怪,特別不好伺候。”其他人也開始七嘴八舌地說起了鄉間八卦。
難得聽見關於汐顏千尋的傳言,小樂自然格外留心,一邊聽一邊佯裝隨意地問道:“血魔女主一直這麼神秘?爲什麼?”
衆人搖頭不知,小樂想了想又問道:“你們知道寧溪公子的事情麼?”
未等有人解答,屋外便傳來聿平川的咳嗽聲,“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們,身在宮中最忌議論女主是非麼?還是你們幾個想去天牢住上幾個月?”此言一出嚇得衆人連忙分開,直到聽見他的腳步聲遠去才鬆了口氣。
夜已深,其他的少年各自安穩睡去,小樂卻輾轉難眠。與寒月雲遙分開時太匆忙,連非魔宮內的地圖都沒有弄清楚,如今真有點後悔自己的衝動。先不管寧溪公子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也不管伊楚到底被關在哪裡,這非魔宮的深處一定藏着關於父母的秘密,有事已至此,只有靠自己夜探了。想到這裡,小樂悄悄地起身,裝作迷迷糊糊打着哈欠的樣子一步一搖地出了寢室。
躲過巡邏的侍衛,小樂隱匿氣息,一躍跳上屋頂,藉着夜色的掩護向內宮靠近。非魔宮的規模龐大超出了小樂的預計,按照入宮時的路線與方向摸索了片刻,才終於確定了內宮的大概方位。
由於宮中除了汐顏千尋之外再無其他妃子,所以大部分的宮殿都空着,小樂不想太早打草驚蛇,於是並沒有直接進入汐顏千尋的內宮,而是在周圍查看了一番。
整個非魔宮被巨大的結界守護着,若不是被允許進入的人則無法來去自如,而這層結界與非魔城外阻隔了墨龑的結界卻不相同,小樂能明顯地看出兩道結界並非出自同一人之手,而兩道結界的中心卻是同一個地方——非魔宮的深處。
內宮的深處,有一座宏偉的宮殿,雖然已是深夜卻依然燈火通明,小樂站在屋頂向遠處看去,總覺得那殿內有什麼在召喚着自己。那種感覺很強烈,以致於小樂完全忽略了此行的目的,遲疑了片刻,便想着那座宮殿走去。
那是一座金壁輝煌的建築,門外沒有人把守,透過敞開的殿門可以看見裡面有一條長長的走廊,小樂一踏進大門,便覺得整個世界忽然變得格外安靜,門內與門外,形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空間。
這是依靠魔氣製造的異空間,小樂心下凜然,有些懊悔自己的衝動,這一腳踏入的不只是一個陌生的宮殿,而是一個,完全未知的空間。
四周的宮燈照得長廊上亮如白晝,宮外的冷風肆虐卻絲毫不影響宮內的冷寂,而長廊的盡頭一扇硃紅色大門上有一塊金色的匾額,上寫着:天魔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