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燈籠引着路, 幽靜的官道上只聽見衆人整齊的腳步聲。非魔宮的側門打開,小樂跟着其他少年一起緩緩地進了宮。
過了第一道門便有侍衛前來搜身,少年們雖然都有些害怕, 但都強作鎮定。輪到小樂時, 那侍衛一眼就看見了小樂手腕上的鐲子, 於是道:“這種貴重東西不允許帶入宮。”
小樂看着鐲子, 靦腆地解釋道:“這是仿製品, 雖然不值錢但對我來說卻有特別的意義,侍衛大哥可以通融一下麼?”
那侍衛看了看他,但見燈下少年清秀別緻美人如玉, 正爲難着,一旁的聿平川走過來咳了一聲。“看什麼看!你要是動了歪心, 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不敢。”侍衛連忙施禮, 必恭必敬地送走了小樂。
小樂感激地謝過聿平川, 聿平川則審視似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道:“或許, 你並不適合做侍童。”不適合做侍童適合做什麼?小樂一愣,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風中搖曳的燈籠將黑夜照得有幾分飄忽,宮內除了巡邏的侍衛一隊又一隊地走過,卻是清冷壓抑,冷冷的風、孤傲的月, 磚石砌築的樓閣華麗在外冷寂在內, 讓人有種整個世間都被染上寂寞的錯覺。這就是魔界的帝王之家麼?這就是自己父母生活過的地方?是因爲高高在上所以不染塵世的煙火, 還是因爲少了主人所以了無生氣?小樂胡思亂想着, 一邊感慨一邊不忘暗記地形。隊伍穿過幾條長廊終於來到一座內宮, 侍女進內通報過後,聿平川便領着少年們緩緩地進入。
宮內點着紅色的蠟燭, 燭火縹緲帳紗垂地,一看便知是女人的房間。
“女主,這二十人是臣選的侍童,帶來讓女主過目。”對着層層帳紗,聿平川恭敬地道。
紅色帳紗的後面隱約地可以看見一個人影,看不清容貌也看不清裝束,只見那人的手微微擡了一下,有些百無聊賴地道:“聿長老辛苦了。”
聲音懶洋洋的,有些沙啞不清卻使極盡性感,少年均不由得對紗帳後面的畫面好奇起來。小樂更是心中一動,這女人,似乎比想象中年輕許多……
“女主可要一一過目?”聿平川繼續問道。
紗帳後面的女子一陣沉默,小樂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審視着自己。犀利的目光彷彿正一層一層地撥開自己的僞裝,讓人無所遁逃,可是擡頭偷眼望去,卻找不到視線的來源。
被看穿了?小樂疑惑着,然而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力量事先已經隱藏了起來,應該不會那麼容易被看穿。
“女主?”聿平川又喚道。
汐顏千尋擺了擺手,“不用了,家世背景和法力的尺度就由長老自行拿捏吧。”語閉不再說話,聿平川只好領着少年們躬身退了出去。
走了幾步,小樂回頭看了看,飄忽的燭火在帳紗上投下搖曳的影子,讓女人的身影看起來越發的不真實。門扉打開的瞬間,一陣冷風捲入,將層層帳紗吹得紛紛飄起,少年們驚訝出聲,小樂則習慣性地擡手遮住迷眼的沙塵,忽明忽暗的燭光卻在蒼銀色的眸中映出點點金紅血色。
不期然地,似乎傳來一聲細不可聞的輕咳,緊接着便似乎有擊打牀榻的聲音,雖然很輕而且很快被少年們的聲音掩蓋,可是小樂還是聽見了。微怔之時,聿平川已經領着其他人走了出去,見小樂還在發呆,於是眉頭一皺欲拉住他。
“慢着!”沙啞的聲音傳來,兩人同時一怔。
“女主,還有何事?”
紗帳後的汐顏千尋沉默了片刻,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樂連忙恭敬地回答:“鐘鳴。”
“鐘鳴……”汐顏千尋似乎在反覆回味着這兩個字,然後緩緩地,從榻上走了下來。聿平川見狀一把按住小樂的頭,小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頭也被強迫着低了下去。
見汐顏千尋對小樂有興趣,聿平川何等聰明,知道她心思有異,於是道:“女主若有意留下他,臣明日起便親自教導他禮數。”
汐顏千尋擺了擺手,“聿長老,你先出去。”
“是。”聿平川陰晴不定地看了小樂一眼,隨即轉身走出。
眼前所見的紗帳被一層一層地拉開,伴隨着流蘇佩飾叮咚的聲響,女子的煙波裙襬也出現在小樂的視野內。小樂跪在地上低着頭只聽見她道:“擡起頭來,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小樂不解,但還是緩緩地擡起了頭。視線沿着柔媚的色彩慢慢地上移,卻在見到那一張被妃紗遮蔽起來的面容時,不由自主地驚訝了。
紅色的面紗遮住了她的臉,只露出如墨的眼眸帶着些許探詢。
“好一雙蒼銀色的眼……”話語響起的同時,修長的手忽地遮住了小樂想要看清她的目光。汐顏千尋拈指訣微微一拂,小樂的眼前頓時被刺目的光華映照着,瞳孔瞬間收縮,視野中白花花的一片卻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原來是汐顏千尋藉着燭火瞬間將火光局部提升,形成了片刻的幻覺造成暫時性的失明,小樂心中雖然明白,卻不想輕易暴露自己的法力,於是一臉惶恐。
“你是哪一族人?”她問。
“回女主,小的是冰魔族人。”
汐顏千尋有些失望,“冰魔……能映出血色的銀瞳並不多見,這麼特別的眼……倒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小樂很想追問下去,最終還是收起了好奇心。
汐顏千尋又仔細看了看小樂的眼,終於嘆息了一聲,“魔界幾千年也只會出一個銀瞳奇才,可惜你全無法力,否則,倒是可以成爲我的貼身侍衛。”語畢又嘆了口氣,退回紗帳之後。
小樂的視覺漸漸地恢復,待完全看清眼前一切時,汐顏千尋早已不在近前。隔着紗帳那女子喃喃地嘆息着:“這世上銀瞳之人千千萬,真正能入得了我的眼的,也不過一人……”
“鐘鳴,你離開吧。”蠟燭熄滅,整個宮殿內靜悄悄的,只有幾盞宮燈還散發着柔和的光,然而汐顏千尋和侍女們卻都不在了,看樣子都退回了內殿。
小樂揉了揉眼睛,起身剛要離開,卻忽地感覺到一陣不尋常的風。勁風無聲而來,很明顯是暗處之人所發的掌氣,方向來自內殿,是汐顏千尋的試探還是他人的挑釁?小樂心思百轉,擡起右手想抵擋,但又覺得這掌風毫無殺氣,於是遲疑了片刻。
冰冷的氣剛好打在小樂的鐲子上,那鐲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被法力撞擊之時竟然發出了似樂器般叮咚的聲音,好聽極了。小樂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不由得微微驚訝,然而驚訝的同時卻被那道勁風撞得站立不穩,順勢向一側倒了下去。
“啊——!”
倒下的時候刻意不小心撞到一旁的宮燈,叮叮咣咣的聲音過後,整個宮內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隱約地可以看見地上一片狼藉。屋內靜得連呼吸的聲音都非常清晰,小樂坐在地上敏感得每一根神經都在運作。
風,從身後冷冷地吹來,揚起小樂耳後的發凌亂地飛着,一把掛着蝶形玉佩的羽扇不知何時出現在小樂的視野裡,由身後輕柔地撩起了他肩上的發。
“這鐲子,真特別……”
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緊接着,一隻手覆在了小樂的腕上。“這鐲子似乎有一種不屬於你的法力,小傢伙,你從何得到這寶物?”
是他!小樂心神一震,不知爲何,雖然沒有看見他的樣子卻直覺地認爲這個男人就是出現在自己夢中的紅衣人。
要怎麼辦?是以鐘鳴的身份面對他,還是以東方三笑的身份?小樂的心中快速地思考着,然而那隻手又以法力輕輕地彈了鐲子一下,聲音叮咚悅耳,小樂想起與墨龑‘法力敲擊三次’的約定,於是連忙收回了手,“你……”
身後的男人忽地頃身靠近笑了起來,胸躺的震動若有若無地傳遞着,卻讓小樂更加緊張。“怎麼不說話?你怕我麼?”
小樂連忙低下頭,佯裝慌亂地想要起身道:“對不起,我……”
“莫走——”羽扇按住了小樂的肩,“本來我也想繼續陪你玩下去,不過你這般躲躲閃閃,真讓人無趣。”男子輕笑着湊近小樂的耳邊以幾近溫柔的聲音道:“你,終於還是來了,笑笑……”
撕破僞裝的調笑,立場模糊的相識,最後一個字說出的同時,小樂已拈指決凝劍氣反手刺向身後之人。
“嘶——!”地一聲,劍氣劃破了那人的衣衫,幾縷青絲飛揚着,悠悠然落在地上。
藉着朦朧的月光,小樂終於看見了一身紅衣面戴銀色面具的男子,如同夢中的情形一樣,一手執着羽扇,以一種傲然不羣的氣勢站在自己的面前,即使不說話,也能讓人感覺到那渾身上下鋒芒畢露的氣質。
“是誰?你究竟是誰?”小樂冷然地看着他。
紅衣男子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破損,羽扇一搖按住小樂凝氣的手另一隻手則順勢一帶將他拉到近前,小樂再一掌推出,這次卻只用了三成力。“嘖嘖,這般張牙舞爪,真是一隻不好馴服的小貓。不想你重要的人出事,就乖乖的不要動。” 男子輕易化解了小樂的攻擊,不等他再有動作,雙臂一收將他鎖在懷中。
明明是親暱無比的姿勢,小樂卻只覺得有一股冷氣自腳底上升到頭頂,寒氣刺骨,甚至連心也要被凍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