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是在鷹愁谷,終,彷彿,也是在這鷹愁谷。一切似乎就要在這裡結束了,一場仗,一段故事,一段情,一段回憶。
往事如煙。
不知道幾十年之後記起來,還不會不會記得今天的點點滴滴。
鷹愁谷,是古雨濛來到這個世界開始的地方,或許也就會成爲結束的地方,她有這種很強烈的預感。
但是她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她來到這個世界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能更好地活下去,她沒有想到自己剛過來的時候就成爲了一個不受寵的公主,事實上,經過她自己的努力,她依然不受寵。
有什麼意義嗎?
有,其意義在於,古雨濛沒有忘記那些對她好的人,更沒有忘記那些對她懷的人。
殘陽如血,染紅了半個天空,給鷹愁谷的一線天畫上了一道血紅的印記。
金黃的鎧甲上倒影着紅色的晚霞,倒是有幾分蕭殺之意。
連續七天,古雨濛沒有繼續行軍的意思,元昊也不着急。兵家之路,本就驚險。
他信任古雨濛。
他也在回憶。
他第一眼見到古雨濛的時候是在大周建康城的城門外,一襲紅衣,驚爲天人,當他把她接上馬車之後,他幾知道,他不能再多看他一眼,甚至,他對她有着一種本不該有的恨意。
大周和北齊,本就是涼國的兩個王侯所立之國,他們,本來就是敵對的。
元昊想殺掉古雨濛,就在鷹愁谷,然而,古雨濛卻是救了他和他麾下六百人的性命。
因爲憑着他們六百人,在沒有乾糧和水的情況下,是不可能活着走出鷹愁谷的。
他感激她是因爲他救了他的命,他恨她是因爲她是大周人。
可是後來,他恨不起來了,因爲他從她的身上看到了太多閃光點,這些閃光點湊成了一個全新的古雨濛,同時,他也發現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巫術早已滅絕,西涼所有會巫術的人,全都被屠.殺殆盡。幾十年來都沒有出現過巫術的北齊大地上怎麼可能又一次有妖風作浪?
她,有太多的秘密了,然而,正是因爲她身上的秘密,讓他和他的軍卒們一次又一次的渡過難關。
甚至在大周,她居然敢提着刀衝進大周大明殿。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元昊想也不敢想,就好像是讓他提着刀衝進大慶殿一樣,所換來的結局只能是被侍衛斬殺在亂刀之下,大慶殿周圍有三千侍衛,站着讓元昊殺,他又能殺多少?結果都是一樣:元昊如果那麼做,必死無疑。
這一次在鷹愁谷重新駐紮下來,勾起了元昊太多的回憶,昔日鷹愁谷的那塊巨石依然存在,當初她就是躲藏在那塊巨石後面,所以纔給了他思考的時間。他放棄了,她活了下來,他們走到現在,彼此相愛,卻又不能在一起。
看着西方的天空出現的那朵晚霞,映紅了整個天空,似乎是在給他指引着一個方向。
自從古雨濛和大王完婚以來,似乎,古雨濛並不開心,由公主變成香妃娘娘的古雨濛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元昊也許清楚,也許又不清楚。
他還記得她對他說過的那句話:我若不是公主,你會娶我?
他更是記得她說過的另外一句話:我們浪跡天涯,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雙棲雙.飛。
可能嗎?
真有可能?
那片晚霞所在地,也許就是他們最後的歸宿。
起風了。
將士們抓緊時間把營帳固定好,然而,古雨濛卻是走出了帳篷:“收營,開拔!”
鷹愁谷上空的飄下來許多灰塵,和無風的時候不同,這些灰塵中伴隨着許多石子。
元昊看着那些落下來的石子,心中大驚:上面有人。
將士們迅速收營,剛埋好的鍋竈全部放棄,抓上自己的武器,火速走出鷹愁谷。
當他們走出鷹愁谷的時候,後方突然落下來許多滾石。
以逸待勞,利用時間差,利用這大風,雙方都在利用天時地利,然而,古雨濛早有準備。
突然開拔的大軍打斷了古雨濛和元昊二人獨自的心思,看着離得越來越遠的鷹愁谷谷口,元昊心想,什麼時候,這裡才能永遠寧靜?
將士們在落鷹大道上行軍的時候彷彿是一條金色長龍,遠遠地,他們看見了留下來的大周軍卒,那一片銀色的海洋中有一座黑色的大帳,中.央的旗幟令所有人都覺得那便是統帥所在。
然而,古雨濛卻不那麼認爲。
……
傍晚的時候,大周軍那邊出來了單獨一騎,單人單騎。
北齊這邊的軍卒迅速防禦了起來,卻見對方真的只有一個人,頓時好奇。
他們膽子太大了。
然而,那個人在北齊軍面前勒住繮繩的時候,卻是說道:“我要見你們的娘娘。”
見娘娘,娘娘是你們所見就見的麼?娘娘乃是萬金之軀,你算老幾,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想見娘娘就見娘娘,那娘娘整天不吃不喝,光見你門了,要打就打,別那麼多彎彎道道,我們北齊人不喜歡你們南周人那麼多花花腸子。
那人似乎猜到了自己在北齊這邊並不受歡迎,但他卻沒有生氣,而是繼續說道:“告訴你們的娘娘,就說老五來見。”
老五,我們還老大哩,滾蛋!
三個時辰之後,古雨濛才從金黃色大軍中走出來。
果然,對面馬上立着的,便是五皇子古晟霸。
“爲何?”
“不爲何。”
古雨濛知道他想問什麼,爲什麼出兵,爲什麼要挑起事端,爲什麼要打仗,好不容易換來的和平,難道非要通過她來打破?
其實,古雨濛也不知道爲什麼,有些事,身不由己。
“你還是大周人麼?”
“早已不是了。”
“你把自己當成是北齊人了?”
“也不是北齊人。”
五皇子如有所思:“你,不是這裡的人?”
古雨濛承認了他所說的話。對,她壓根就不是這裡的人,她一直都沒有把自己定位成大周人,更沒有把自己定位成北齊人,在片土地上,甚至都沒有埋葬她的一村土地。
“退回去,我們相安無事。”五皇子說,“父皇震怒……”
“那是你的父皇,並非我的父皇。”古雨濛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坐在龍輦上趾高氣昂冷漠無情的樣子,“當他把我娘一個人扔在冷宮裡二十年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不是我的父皇。”
“你娘?你說的是……上次被抓起來的,胭脂?”
“原來你才知道?太子沒有和你說這些事吧?”
五皇子的確是才知道這些事情,太子沒有和他提起過,九皇子更是自那一次事情之後,銷聲匿跡,到現在他都不知道九皇子究竟在哪,更有甚者,有人說那天晚上被太子抓起來的那個女人,其實是北齊刺客。也正是因爲那個刺客,太子的被罰生涯,結束了。
太子重新站在了大明殿上,取代了五皇子的位置,而五皇子,繼續帶着他的虎賁軍,向鍋盔山進發,誰知道,在半路的時候,他們遇見了三十萬大周軍,這才知道,北齊,發兵了。
他沒有想到整個大周的人,都在瞞着他。
他更是沒有想到,父皇對自己的忌憚,居然如此之深。爲什麼要瞞着他,正是因爲他手裡有一萬誓死效忠的虎賁軍,動他不得,也不敢讓他知道北齊來犯,否則,誰也不能保證五皇子會不會突然謀反。
有了一個靜王,古弘胤怕了。再來一個五皇子,他更怕,他的虎賁軍,太過強大,每一年五皇子三分之二的收入,全都投在了這虎賁軍身上。
虎賁軍乃是一支這有五皇子才能指揮的存在。
然而古雨濛不在乎這些,在她的世界裡,沒有所謂的虎賁軍,也沒有所謂的大周軍,只有遠在大周的,她的孃親。
五皇子的心裡有些一些防備,卻是沒有想到全部的防備都用在了古雨濛的身上。這個曾經他很看好能夠一飛沖天的妹妹居然在這個時候衝到了他的頭上。
他氣惱,但是卻無可奈何,他只能希望古雨濛能退兵。
“兵,不是我帶來的,帶兵的是元昊將軍,我只是來看看風景而已。”
“你是想救你的娘,對嗎?”五皇子心知肚明。
“你知道了,還要問?”
五皇子下了馬,走上前,“如果,我替你救出你的娘,如果她還活着的話,那你會退兵嗎?”
“你爲什麼那麼急着讓我退兵,我說了,兵,不是我帶來的。”古雨濛非常奇怪五皇子怎麼那麼關心他退兵不退兵的事。
五皇子沉思後,說道:“因爲老九到現在還不知道下落。”
古雨濛微微一怔。她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後遠處的蕭解憂,頓時,她爲蕭解憂擔心起來。
蕭解憂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找古晟污,然而,古晟污卻是和她的孃親一樣,不知道了下落。
這一次,九皇子會安然無恙嗎?在古弘胤的皇權之下,九皇子的天罡戒尺,到底能有多大的作用?
古雨濛迷茫了。
原來這一切的背後,竟然牽扯到了兩個國家那麼大的勢力動向。就連擁有天罡戒尺的九皇子,都已下落不明瞭嗎?
是死了嗎?
古雨濛不敢再向下去。
突然的,古雨濛說道:“反了吧。”
……
古晟霸十歲的時候,在衆皇子的考試之中脫穎而出,他的答卷題目是“論戰”。
他說,和平最貴,戰,終歸是生靈塗炭。
一句話,引起了古弘胤二十五年的猜疑。從那次開始,他便放着古晟霸,古晟霸也漸漸地覺得,自己的身邊,多了許多陌生的人。
從那開始,十歲的古晟霸便學會了收買人心,漸漸的,一萬虎賁軍成形了。
對古弘胤來說,古晟霸的事,是福還是禍,說不清楚。
當時在古晟霸的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跑吧,趕緊跑吧,離開皇宮。
他依然記得在他十二歲的那年,比他還要年輕的弟弟古晟污,抱着他的腿,讓着要和他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