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伯離去後,黃澄同湘綺去客棧旁一座感緣寺去看如雪的梨花。
隔牆的禪房院落裡傳來朗朗誦書聲。
她向小沙彌問詢,才知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們,因囊中羞澀,住不起客棧,圖個清靜來禪院讀書。
晨風吹散花絮散落茶盞裡,處處泛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湘綺擡頭,恰聽到隔壁山牆探出一樹不知名的花樹,開得灼灼奪目,就同黃澄去賞花,恰逢幾位書生裝束的少年或立或坐,圍了古木下一石桌下棋。她踱步向前,看在坐兩人拼殺正盛,心裡癢癢的,忍不住摩拳擦掌。昔日在府裡,爹爹總愛指點她和兄長對弈,這棋盤便是久違的閨中密友。
其中一人見大勢已去,拱手起身離去,黃澄看罷搖頭勸他:“這黑棋分明還有轉機。”
可那位書生拱手而去,黃澄便撩了衣襟坐下,拈起一子按去棋枰上。衆人起先並不曾留意,直到此處纔對黃澄刮目相待。說說笑笑間,湘綺同這些書生廝混得熟,耐不住心xing挽了袖子同黃澄對弈,一場拼殺。
有人隨口道:“聽兄臺口音,倒不似青州本地人。”
湘綺機警地粗了聲音道:“自幼在京城姑爹家讀書,趕考才特回原籍的。天子腳下的京城,果然氣派非凡。若能鯉躍龍門,今科高中,就能見到當今皇上,打馬誇官遊街呢!”
“瓊林宴上,更能見到皇太后。聽說當今的魏皇太后,可是非凡的女子,當年曾在這感緣寺出家修行的。”
“君玉兄坐下的石杌,怕是當年皇太后曾坐過的。”衆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談到身下的石杌,衆人目光投來,湘綺面頰一赤,幾分尷尬,也不由看看身下那平淡無奇的石杌。
有人道:“京城誰人不知,魏皇太后昔日可是先祖皇帝的妃子,又同那時的太子私相授受。先祖皇帝駕崩,她便被遣至這感緣寺出家修行,頭髮都落了。誰想太子登基對她念念不忘舊情,就來感緣
寺接走了她回宮,身份低微,卻一步步飛上枝頭越發的高,成了皇后。”
“我聽說的傳聞可非是如此。據說魏皇太后當尼姑,是前皇后高氏娘娘念她腹內懷了龍種纔開恩讓她回宮,那龍種就是當今定王八殿下。誰想到,她一回宮就鳩佔鵲巢了。”
“胡言亂語,聽說當今定王是這位魏皇太后的妹妹同皇上所生,蛾眉善妒,魏皇太后獨佔了妹妹的兒子,把個妹妹給生生毒死了。”
“哎呀!這女人真是狠毒。”衆人議論紛紛,感嘆不已,更有人神秘說笑,湘綺只拈個棋子聽着這段傳奇。此前她曾聽家人議論,只是對這些宮闈秘聞她不曾留意,爹爹也極是厭惡婦人嚼口舌聒噪這些是非。
“難怪人言,紅顏禍水,蒲柳之姿,難養也。”黃澄忿然道,“啪”的一聲,棋子落枰,清脆的聲響竟然驚得她的心一跳。
湘綺猛然擡頭看他,鬱怒的樣子低個眉,高挑的眉眼,眸光澄清若泉水,令人望去就吸引眸光忍不住多看上幾眼。他卻低頭觀着棋局,只脣角透出一抹輕屑。
只這話刺痛湘綺,憑什麼女子就是紅顏禍水?這些鬚眉濁物,自視高人一等,彷彿天下女人都是甘爲下jian一般。這些日同黃澄共處,本覺得他面冷心熱,是個明事理的,誰想到如此迂腐。
輕拈一子落在棋盤,湘綺道:“一名弱女子,身處逆境又能如何?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進宮之事也由不得她。太祖皇帝晏駕時年事已高,侍妾卻青春年少,落花隨流水,又能如何?只是她天生麗質,不知何處打動了定王之心。依我說,這男子果然是個奇偉的丈夫,能冒天下大不韙追到寺院娶了父親的女人,還是爲落髮的尼姑。能尋有情男如先皇,是皇太后之幸;能讓一國帝君如此孤注一擲的女人,定然非比尋常。”
一番見底與衆不同,周圍觀棋者斂住笑容咂舌不已。
對面的黃澄如遭當頭棒喝,擡頭
狠狠望了湘綺幾眼,挖苦道:“依杜兄所言,這女子人盡可夫都是其情可諒的了?天下便再沒有*,婦。”
“*,婦是和姦夫並存的,若沒有姦夫,哪裡來的*,婦?只是天下的男人或多是肩膀滑,難有個擔當的,如貓兒貪嘴偷吃了魚,咂咂嘴反責怪鄰家的魚腥之罪。”
一句話,衆人爆笑不止,都指了湘綺笑得前仰後合,連連誇讚說:“這位兄臺的高論纔是別出心裁的有趣。”
湘綺記起昔日談論此事時,爹爹對此卻嗤之以鼻,烈女不事二夫,如此同投敵叛逃有何區別?爲此,她同兄長還有番辯論,被孃親狠狠責備。
但這些書生提及此事,滿是對魏皇太后的奚落,反令湘綺多少不快。
黃澄卻羞惱不已,拍案而起。怒視湘綺。
湘綺不想他竟然反目,不過幾句言語令他難堪而已,也不過是談論宮闈緋聞,雖然一驚,卻也不怕,她在府裡自幼隨爹爹練過幾下拳腳,倒也能應付幾下,未必盡吃了虧去。
身後一個聲音呼喚:“哥兒,速速趕路吧,日頭偏西,歸去遲了,老爺要罰了。”原來是安伯趕來解圍了。
黃澄這才悻悻而走,口舌上佔不得分毫便宜,反狠狠瞪湘綺幾眼,似要將她吞入眼中。
湘綺也只得起身告辭,兩人一先一後,互不搭理。湘綺反覺得此人小器,不過是爭論軼事風聞,他急得什麼眼?
出了禪院,黃澄卻如個孩子般糾纏了安伯,執意要在客棧再住幾日再回家。反被安伯板起臉嚇他:“哥兒若再鬧,被老爺知曉了,又要罰跪庭院挨板子了。哥兒若存心鬧下去,到時候可不要哭。”
黃澄這纔不甘心的垂了手隨了安伯離去,臨行時,安伯對湘綺說:“杜公子在此等老奴回來,老奴回到府裡一定稟明家主,儘快還上小哥兒的銀兩,三日內定能歸還的。”
湘綺忙拱手謙恭道:“不急,不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