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總是捱到了天光大亮,丫鬟小玲卻被送回下人居住的廂房。
小玲見到衆人縱聲大哭,彷彿從鬼門關逃命出來。
田婆子氣得面色發青,地府小鬼般的臉色,一雙眸子瞪起更是突兀,凶神惡煞一般。
“哪些是杏兒的東西,替她打點出來。”田婆子吩咐道。
珊瑚故作糊塗眨眨眼好奇般問:“田媽媽這是一出什麼戲?纔將小玲的東西拾撿走,說是手腳不乾淨要打發出府,這會子怎麼放回來小玲,反要拾撿杏兒的東西?莫不是真正的賊偷兒是杏兒?”
丫鬟們七嘴八舌開始議論,小玲嗚嗚地痛哭道:“杏兒那個賊蹄子害得我好苦。她監守自盜,還誣賴是我。她甜言蜜語哄我,我拿她當做好姐妹,替她遮蠻醜事。那翡翠墜兒是我替她保管的,她只說是四夫人賞她的,我哪裡知道?誰想是她在太太房裡偷來的,一次次勾結外面想好的姦夫拿去變賣。”
有多嘴的接話說:“杏兒看上去好端端的模樣,膽小懦弱的xing兒,怎麼這麼的不知廉恥?”
“昨夜的事兒打草驚蛇,她慌得去後園小門給她那幫忙銷贓的姦夫通風報信,不知如何的出了後園門兒卻被打更的更夫見院門大敞給反鎖上,將她關去了門外。那姦夫嚇跑,她被擒住,老夫人大怒,賊刑一加供認不諱的。還偏偏誣賴說是雲嫦小姐bi她偷來那些東西嚇唬丫鬟們耍的,哪裡有這番道理?雲嫦小姐自然不應的。”小玲一路哭訴,竹筒倒豆子般將聽來的事情經緯道出。
“只你長了嘴!”田婆子氣惱地喝停,小玲卻哭哭啼啼個沒完,一口一個賊偷地罵個不停。
珊瑚同玳瑁相視而笑,珊瑚嘖嘖道:“哎呀,小玲,你真是個癡傻的,這等沒臉的事兒也去替她頂缸受苦?如今這真賊擒住了,可也是要痛責一場以儆效尤打發出府吧?”
“杏兒獨自當偷兒?誰個能信,怕是她姐姐桃蕊也逃不脫干係的!”
“雲嫦小姐何等尊貴的身份,還能容身邊有這等jian人作祟?”
田婆子灰溜溜地帶人撤走,丫鬟們大獲全勝在身後大笑不
止。
鬧了一夜,湘綺再睜眼已是天光大亮,眩目的陽光透過碧紗窗暖暖地灑在她面頰上,她推枕爬起,定定神,心中暗惱如何誤了時辰。
小玲氣息微弱道:“姐姐們吩咐不要吵醒香姐姐你的。玳瑁姐姐去清濯齋替香姐姐你去給大公子煎藥,大公子也吩咐香姐姐你歇息兩日。”
湘綺哪裡肯拖累旁人,草草梳洗一番便要向清濯齋而去。老夫人卻尋人來喊湘綺去回話。
湘綺也猜出幾分,多半是爲昨夜之事,鬧得府中人仰馬翻,老夫人自然要過問。
她心裡有了幾分盤算,定定心便向老夫人的房裡去。
前堂裡,老夫人正同侯爺說話,湘綺便在屋外恭候傳喚。偷眼兒向廳內望去,除去了老太太和侯爺坐在堂上,下首坐了大夫人,一旁立了二公子卓柯。侯爺面容不似平日的沉肅,反顯得平易近人,一臉平和的笑容,話音徐緩。湘綺有意無意聽幾句,卻是朝堂上的事,她不由側耳細聽,彷彿一提朝廷就讓她想到譚府的血海沉冤。
“宮裡的老太妃壽辰將至,今年是個整壽,不得馬虎了去,如何籌辦壽禮,你便留心去辦。”老夫人吩咐大夫人道,大夫人喏喏應承,反是卓柯隨口道:“祖母太過小心了。往年老太妃壽辰隆重,是因先皇庇佑。如今新皇登基後,去年裡對老太妃的壽辰就不似那麼認真。”
老夫人面露慍色,叱責道:“小小年紀,如此經濟世故!那老太妃是個活菩薩,人是極好的。只在這些事上,可見梓官兒是個中正秉直的君子。”
卓柯心有不服,口中應着:“老祖宗教訓得是。孫兒不是不想去給老太妃慶壽,只是,若是同聖意相左,反怕是對侯爺不利。畢竟有譚鵬舉的前車之鑑在那裡。”卓柯偷眼望向父親,侯爺那面頰上笑意散去,也有了幾分嚴肅,不過將話題岔開道:“今日早朝,兒子未去,聽說江南道上的鹽政出了岔子,把個八府巡按當場罷了官,摘去了烏紗革職,永不錄用。”感慨一番後,大夫人吃驚問:“就是大年初五來辭行,送五色年糕來的那位巡按大人?他夫人舉止端淑,人品極佳的,那年年有餘的年糕
,是她親手打製的。”
“爹爹,果真是那八府巡按開缺了嗎?”卓柯眼中冒出興奮的光彩,還不等他開口,侯爺似乎猜出兒子的心思,打斷他道:“你莫要胡思亂想了去。皇上已經放出話,任賢不任親,開缺的八府巡按之位,眼下正是開科取士之際,待那金榜放出,今科的狀元才子封爲八府巡按下江南。”
卓柯神色失望,稍縱即逝,定遠侯道:“莫說是我兒,便是魏國舅進本保舉之人,都被皇上金口駁回。”
老夫人聽罷嘆氣道:“少年帝王,這心xing都是狠硬的,若非如此,如何服衆?也是梓官兒太過執拗,他xing子柔和,在聖上身邊或有個補益。這越是少年得志者,越怕人小覷了他,總是想處處立威。”
侯爺嘆息一聲道:“惴惴小心,如臨於谷,爲人臣者,常抱此心就是。”
又隨口道:“今日早朝,有件趣事。皇上問花朝節各位臣子府中如何喜慶的?問到了前科狀元孫元古,這小孫答,全家聚在一處耍牌,不想耍過幾番單單少了一張牌,裡外也尋不到,就只得掃興收場去睡覺。皇上聞聽龍顏大悅,竟然吩咐當值的內侍遞去一錦囊給孫狀元公,裡面正是他丟失的那張牌。皇上誇讚他,‘不欺暗室’,是個君子。”
大夫人“呀!”了一聲道:“皇上莫不是千里眼順風耳,才能做到這般?”
湘綺只覺周身汗毛倒豎,難不成各位大臣家中都有皇上的眼報?如此可真是令人後怕呢。仔細揣度這樁趣事,可見這新皇是個秉xing多疑的,不知遍佈多少眼線在京城,臣子的一舉一動他都知曉。心中一盤算,不由倒吸冷氣。通常性格多疑者喜怒無常善變,同三國曹孟德或有一拼。爹爹在世是個謹言慎行的,很少在府裡評議這位新皇。只她也留意觀察,或聽來往造府拜訪的客人們議論,知爹爹昔日是保定先太子的,但那太子體弱多病,早亡,如今即位的新皇是四皇子。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換在先皇在位時,怕憑誰冤枉爹爹謀反投敵,先皇都未必會輕信了去。只是她若替父申冤,怕沒個令人信服的真憑實據,也難將這新皇斷定的鐵案翻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