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那個女人是雪狸丫頭?”錢婆子目露興奮的光。
“我過去時,恰那姑娘倒垂個頭,巴巴的一雙大眼如餓得將死的狸貓子一樣可憐巴巴地望着我乞求。那小臉蛋小模樣我如何也忘不了的。”
正說着,忽然門外有人喊着:“錢嬤嬤,雪狸姑娘傳你去應卯當差呢。”
錢婆子看一眼妹子,心裡一動。心想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掇雲閣,玄愷同湘綺一立一坐。
她看着他,似乎他從未離自己如此的遠,只是矜持又令她無法啓齒讓他靠近。她依約覺出有些寒涼,或許如昔日一樣並肩而坐也能相濡以沫般的取暖,只是彼此之間似橫亙一道無形的溝壑。
湘綺恨自己太過聰明,小聰明往往是害人害己,反令自己陷入窘境。
她忍不住單刀直入地問一臉彷徨的玄愷:“心裡有事就說出來,你不說,我也看出,反是難過猜疑。”
玄愷見無法遮瞞,似是胸中腹稿未成,就迫不及待地交卷,遲疑道:“湘妹,有一事,我不得不告訴你。我可能真是要園戍邊關了。這一去,或不能再回來。”
驚愕令湘綺無法閉口,只遲疑地望着他,漸漸知道這是真的,可是是爲了什麼?
“母后她,她終是回宮了,她執意要爲我娶親。可是……”
他話音遲疑,彷彿說出怕傷她,不說又不甘心。
“怕我也只能陪你這一夜,日出了,我就要離去了,所以一刻一時我都舍不下的。京城這邊,四哥答應會呵護你,不讓你受苦,不被那些人欺凌。只是我……”
玄愷似是話中有話,卻不敢實言吐露,湘綺起初還故作鎮靜的笑笑,終於忍不住心急,開口問:“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既然你要走,京城我如今更無留戀,我隨了你去。”
他急忙在她牀邊撩衣坐下,只說:“湘妹我…...哎呦……”
他痛楚的呻吟一聲從牀上跳起,一把捂住了大腿疼得呲牙咧嘴的難過。不必問,湘綺自然明白出了什麼事。
但她話已出口,於是想,玄愷要娶妻,那妻子定然不是他,若非如此,他何必如此磕絆難言。
只是恍惚間,她豁然開朗,這些時日同玄愷廝混在一處同吃同住,同喜同憂,雖然海誓山盟,心裡卻總是隱約舉得玄愷欠缺些什麼,似乎她心中的夫君不該是如此的模樣。論
身份,玄愷貴爲皇親貴胄,何等顯貴?論家財,也是富貴驕人;若論容貌,雖不及卓二郎的美若潘郎,玄愷卻是生的丰姿俊逸,姿態不凡;若論才華,會試時她曾輸給玄愷,更何況玄愷少年統兵是個帥才,更何況入了軍機堂就非是凡人。如此世人高不可攀的好男兒,她還不滿什麼呢?
只是如今一看,她終究的明白。玄愷雖好,但並不屬於自己,如被人豢養的鳥兒貓兒,終究要聽人吩咐的,似乎不能有自己的主張主意。偶爾的任性自作主張,都會換來懲罰,似乎無法逃脫命運的束縛。就連娶親大事,似乎都由不得自己的。
她反覺得自己可憐,眼前人更可憐,不哭不鬧,靜靜地掀起他的衣袖說:“櫥櫃頂層有瓶子金創藥,你拿了來,我爲你塗抹。你幾日都不曾回宮的,這傷口不上藥,是要潰膿的。”
“湘妹,你若是心裡有恨,打我罵我都可以。你,你哭出來吧。”玄愷執着她的手,反是淚水潺潺側過頭去。
湘綺笑了搖搖頭,深咽一口淚,似如此就是分離。她又何必讓他左右爲難,難爲孝子,難爲兄弟,難爲臣子。一切彷如春夢,來去無痕,昨夜還郊野交歡郎情妾意,轉瞬就被颶風吹散無痕。情,無非如此。
到了掇雲閣,同喜正在樓下守個小泥爐子煎藥,藥氣瀰漫小院,略苦微腥的味道嗆得人流淚。
小丫鬟馨兒見了錢婆子冷冷地吩咐:“錢嬤嬤,雪狸姐姐吩咐你去後院茅廁打掃,樓上姑娘的泔水桶也是要倒了,先焚一炷蘇合香壓壓氣味。手腳麻利些。”
錢婆子面上賠笑唯唯諾諾地應承着,心裡卻暗咬牙關。因她得罪過湘綺,定王過府的那幾着實的給過她眼色看。夫人也是個膽小怕事的,逢了定王發怒,只得息事寧人的裝模作樣訓斥她幾句,就連她管事兒的差事也被分給了旁人頂了。原本夫人還寬慰她說,待過幾日定王爺走了,雨過天晴自然還有她的好處,只是如今看來波瀾不靜了。
她問一句:“雪狸姑娘人在何處呀?我有幾句話要請示呢。”
馨兒隨口道:“樓上給姑娘繡抹額呢。”
錢婆子上到樓上,見珠簾子垂着,想是湘綺在睡覺,便瞟見一旁專心做繡活兒的雪狸。雪狸的面頰白淨如鵝卵,毫無瑕疵,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眼睫彎翹如蝶翼,在面頰上投下一道淺淺的陰影,看去靈動嫵媚。錢婆子心裡暗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怕
你那小姐和你都要好運到頭,背字橫來!
錢婆子湊過去立在雪狸面前,雪狸並不擡眼看她,冷冷道:“泔水桶在隔簾後。”
錢婆子應一聲:“是!”,目光掃一眼那屏風旁的湘黃色彈墨隔簾,卻未動身。
雪狸不見她動,就擡眼看她,見錢婆子一臉堆笑立在那裡傻戳着,心裡就有氣罵:“還不快些,打脊的老骨頭偷懶呢!”
錢婆子笑容可掬道:“適才有位軍爺在後園門要尋姑娘你,向我打聽呢。姑娘用不用去見一見。”
雪狸倏然放下了手裡的活計問:“什麼人?”
“他不說姓名身份,只央了雪狸姑娘去後門見他,說是曾同姑娘好過的,我只怕是他在胡說,又看一表人才……”錢婆子遲疑道。
雪狸猛地起身驚喜問:“可是個頭不高,娃娃臉,左鼻翼旁有顆痣?”
錢婆子眸光一晃隨機應變道:“婆子記不得了模樣,好像似是吧。”
點蒼?一個念頭飛過,雪狸不容分說拔腿就向外跑,錢婆子一路緊追,深一腳淺一腳在後面大喊着:“雪姑娘慢些,不急。”
跑到後園,清冷冷的四周沒個人,只嚴冬中遒勁的梅枝竹影掩映小徑。雪狸四下觀望,焦急地一回頭,竟然看到錢婆子笑盈盈的看着她。
“姑娘急得什麼,還沒聽婆子把話說完就猴急地跑了出來。先是一個人爲首,後面隨了幾個人都是五大三粗的,說是同雪狸姑娘與大小姐有舊恩。兩三個月前在什麼北門外山裡的一處地庫裡。”
雪狸不見了人,先猜是錢婆子作弄她,剛要開口罵,忽然一聽她提到“北門外山裡地庫”就嚇得周身一個激靈,如寒風一陣陡然襲來措手不及。她愕然,不等開口,聽那錢婆子幸災樂禍般說:“我仔細一看,那幾個無賴子弟可不是市井的幾個潑皮無賴嘛?只是同魏太師府的哪位少爺沾親帶故,天子腳下無人敢管的。他們口口聲聲說曾同大小姐有魚水之歡,偷香竊玉的,顧念舊情難忘才特來尋大小姐。還說要是不依,就要驚動老爺去。婆子我見識淺,可總知道大小姐的清譽重要呀。若是個人盡可夫的,這定王爺也好,卓大學士也好,誰個看她上眼?你說是吧?我就擅做主張花了幾個錢敷衍了他們打酒去了。只是他們說,改日再來尋小姐和姑娘你。”錢婆子將那“改日再來”幾個字着重了語調,那目光流轉穩CAO勝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