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反有些進退不是,本是不想許多人面前讓同僚得見她同定王交情匪淺,但玄愷似毫無顧忌,低聲問她:“你可是回影醉園?我去兄皇那裡請安,就去尋你。”
湘綺還不知如何答他,便見高公公提了衣襟碎步急趨而來,喊着:“八殿下留步。”
玄愷只對湘綺說:“是四哥尋我,你速速回府等我去。”
湘綺先回宮外一街之隔的翰林院,早有內閣嘉獎並聖上的賞賜,誇讚她在朝堂應對得體,尤其是掉玉佩那句言語,忠君之心盡顯。
身旁的翰林季修撰說:“杜大人果然精明,這‘皇上的玉佩在地上’,而不是‘皇上的玉佩在地下’。”
還有人大惑不解問:“地上地下可有不同?”
翰林院學士於大人皺皺眉縷縷花白鬍須解惑道:“地上,人也;地下,鬼也。龍佩,龍鱗也。”
季修撰嚇出一身冷汗,連連道:“虧得不是下臣當差,否則臣下一言不慎,招來滅頂之災。”
衆人連聲嘖嘖感嘆,一旁的侍講席大人道:“分明那撫卹鎮邊將士的草詔碑銘都是遞去太師那裡審閱,並不曾聽魏老太師提及皇上今日早朝要預覽,可是奇呢!”
湘綺也不敢多言,暗自思想,這太師果然是一手遮天,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
宏文殿燈光熒熒,魏太師怒容滿面懷抱金鐗坐在一旁,朝服未換。
文德帝玄慎沉個面容厲聲訓斥跪在地上的定王玄愷:“都是朕這些時日無暇管教,愈發縱得你沒個樣子。孝悌之道都忘了,這些年的書都讀去狗肚子裡了!朝堂之上,同舅舅頂撞,丟盡朕的顏面。”
玄愷垂個頭深抿個脣,耿耿的滿心不服,卻強壓着心頭憤慨。
魏太師忿然道:“老八早該好好管教,先皇過世,傳位於你,長兄當父,關起殿門說話,管教弟弟的事,皇上是要多花些心思了。總不能我這做舅舅的,拿了先皇御賜金鐗代爲教訓。”
玄慎眉頭緊擰,滿臉痛楚道:“舅舅受先父託孤之重
,自然是打得罵得,只是老八如今xing子益發狂縱……”
“四哥教訓玄愷也無不可,即便是爹爹留下的金鞭家法也是有番道理定數的,朝堂上只有君臣,太師隱瞞災情不報,實屬欺君,玄愷一心爲朝廷,重臣畏懼太師不敢直言,若再沒個諫臣,兄皇如何知道宇內之事?”玄愷慨然道,毫無懼色,反是太師氣得鬍鬚顫抖。
“詭辯!”玄慎大喝一聲,吩咐太監:“請家法,將這畜生就地重責二十,看他嘴硬不知悔改!”
慌得高公公跟進來叩頭求告:“皇上息怒,皇上饒過八殿下吧,八殿下舊傷初愈,禁不住再打了。”
太監數人魚貫而入,拖來長長的毛竹板子,一頭塗了紅漆,格外刺目。
厚重的藤凳落下,震得人心一顫。
太師怒意未消,側個頭也不求情,視若不見。太監湊來玄愷身邊道:“八殿下,恕奴才等無禮了,請吧。”
玄愷也不討饒,手撩袍襟掖去蹀躞帶,爬起身來,咬碎銀牙看一眼那春凳,又不肯讓太師看去笑話,對皇上道:“不必污穢了龍目,臣弟敬請告退,到廊下去領責罷了。”
殿外一陣匆促的腳步聲,環佩步履雜成一片。
玄慎怒喝一句:“還來饒舌,來人,將這孽障衣衫盡除了,綁起來重重的打!”
“四哥!”玄愷聲音劈嘶,急得左右環顧,恰聽宮監大聲稟告:“皇太后駕到!”
魏皇太后雍容高貴,周身珠光寶氣,耀眼奪目。一身蜀錦赤金五鳳袍,珠花八寶霞帔,滿是貓眼、翡翠、夜明珠,在一羣宮娥嬤嬤前呼後擁下到來。
玄愷羞愧不已,身子半擋那春凳也是難以遮掩,同皇上一道拜見母后。
魏皇太后落座,掃一眼衆人,眼兒也不擡地擺擺手吩咐宮娥綵女們退下,又斥退太監,問道:“這是唱得哪出?怎麼就打上了?”
玄慎道:“啓稟母后,今日早朝,八弟出言不遜,同舅父頂撞,實屬可惡!兒臣正欲動家法,嚴加管束。”
玄愷昂個頭在一旁,雖沒有皇上吩咐不敢起身,卻也不去求饒。
魏太后聽個大概原委,反是笑了,對太師道:“哥哥莫不是返老還童了,同外甥計較認真了。愷兒無法無天不是一兩日,如何還在朝堂上鬧笑話讓羣臣看輕了去。”
又吩咐玄愷給太師賠禮。
玄慎這才忿忿道:“若不是母后求情,定不輕饒!傷疤未好就忘卻了疼,可見是個沒血xing的。”
還欲再罵,礙在母后在場,也只得作罷。
魏太后訓斥幾句,看太師依舊怒氣未消,就埋怨道:“哥哥也不盡沒個過錯,如何此等軍國大事,擅自隱瞞了不報?即便處置得妥妥的,好歹讓皇上知道纔是。這知道的是自己舅舅,不知道還當是獨攬朝綱呢,何苦再讓譚鵬舉那種無事生非的佞臣閒議了去生事。”
魏太師一時語塞,嘆氣道:“當我不想?實在是樑若虛犯案罷官後,他的黨羽走到走,貶的貶,戶部的事,益發無人可用,捉襟見肘。”說罷嘆息連連。
話音未斷,皇上忽然cha話喝令玄愷道:“朕便着你將功折罪。即是太師爲難,無人可用,朕派你的差事,去打理賑災一事,擇日啓程。”
魏太師一驚,本想提議一位戶部尚書人選,首領賑災,日後藉機擢升。不想皇上釜底抽薪,將這個肥缺給了八爺玄愷,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如今只能取其次,派個自己人隨行,以免節外生枝。他拱手開口:“皇上—”
玄愷立刻叩頭領旨,順口道:“臣弟求兄皇開恩,賞臣弟帶翰林院待詔杜君玉隨臣弟同往辦差。”
“杜君玉?可是那個新科狀元?”魏皇太后問。
皇上答道:“正是此人。前番巡查御史開缺,也說要破例開恩,着今科狀元領銜,因看那杜君玉年少,才暫爲擱淺。如今即是八弟開口,就依八弟,領了朕的尚方寶劍,擇日啓程。”
玄愷一句:“謝主隆恩!”將此話題了結,只怯怯問:“若是玄愷辦事得利,四哥便不記這頓打了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