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岷州要塞的城牆上,完顏烈焰臉色鐵青地望向遠處天際嫋嫋升起的狼煙。
雖然因爲距離遙遠,在他看來只有細細一條,但是精通軍事的他如何會判斷不出那狼煙升起的位置,那分明就是岷州要塞位於東南方向的衛城!
“是甘泉城!甘泉城遇襲!”完顏熾同樣看出了那遇襲城池的位置,頓時臉色大變,急道,“若是甘泉城被破,東面防線就會徹底崩潰,到時候文賊的暗夜龍騎長驅直入,恐怕只有陛下的沙魔軍才能擋住他們。”
身爲武將的完顏熾能看出來,曾經是一道大統領的完顏烈焰又怎麼會預想不到,眼見文藝軍果真突襲四周衛城,且根據狼煙狀態,多半文邦攻勢甚急,衛城隨時有失守的可能。
扭頭瞪了眼驚慌失措的慕容江水,完顏烈焰厲聲道:“馬上調集兵馬,完顏瀟和完顏灑,你們二人領步軍突襲文藝軍大營,完顏熱、完顏熾,讓弓手和騎兵共乘一騎,等步軍吸引了文藝軍注意後,你們立刻離開戰場支援甘泉城。”
完顏瀟、完顏灑、完顏熾、完顏熱四人聞言紛紛抱拳答應,正要轉身離開,慕容江水已經惶急地撲上來,急道:“大人,萬萬不可,文賊狡詐,必定早已料到大人會在這時出城,城外必然已經埋伏有精銳……”
不等他說完,完顏烈焰已經面目猙獰地一腳踢出,直接將這名手無縛雞之力的舊燕文士生生踹死在城牆上。
瞪着慕容江水死不瞑目的屍首,完顏烈焰怒喝道:“廢物一個,若是甘泉城被破,我必定將你一家老少全部誅殺!”
瞧見兩鬢斑白的慕容江水軟倒在牆角,與其明爭暗鬥多年的沈補天嘆息了聲,忽然越衆而出,肅然道:“大人,還請聽沈某一言。”
剛剛一腳踹死了慕容江水,冷靜了些的完顏烈焰立時生出悔意,畢竟慕容江水輔佐自己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己一怒之下將之殺死雖然沒事兒,卻多少容易寒了手下的心。
所以此刻見沈補天似乎也欲阻攔自己,完顏烈焰雖然心頭惱怒,臉上卻恢復了幾分平靜,淡淡道:“沈先生有什麼指教?”
“雖然五日前慕容兄的確耽誤了我等跟蹤文藝軍分兵的事情,但是剛剛他的遺言確實有幾分道理,既然文藝軍知道今天會進攻甘泉城,那麼必然會防備我等出城支援。”
沈補天面容肅穆,沉吟道:“甘泉城距離此地極遠,哪怕熾熱兩位將軍全力行軍,至少也要半天時間才能趕到,說句不好聽,屆時康城一戰多半已經落下帷幕,他們非但支援不了甘泉城,反而會削弱了要塞中的兵力。”
“那依你之見呢?”完顏熱是個暴脾氣,沒耐心聽他一一講解,直接問道。
“若是五天前,固守之舉極爲愚蠢,但是今日……”沈補天尚未說完,完顏熾已經驚呼道:“看那兒!”
衆人聞言都是下意識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待得望見那處天際邊緩緩升起的濃煙,熟知那處方位是什麼的衆人俱是心頭一寒。
甘涼地帶土地貧瘠,極少有肥沃的土地,早年也是靠着川蜀和陝西兩地才保證了甘涼和西寧兩地的糧食充沛,但是隨着川蜀陷落,僅靠陝西已經難以維持三地的民用。
所以當年要塞重建後,完顏烈焰對糧食極爲重視,第一時間在要塞後方的安化城內修建了一座糧倉,裡面儲備有足以維持要塞大軍生活兩年之久的糧食。
此刻,哪怕是距離遙遠,那仍然衝塞天宇惹人心驚的滾滾濃煙,赫然是從那座被譽爲甘涼南線第一糧倉的安化城中升起的。
“怎麼可能?”完顏瀟呆滯了一瞬,旋即暴怒道,“安化城有整整八千步軍,還有一營黑蓮教的靈師,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被人攻破?”
完顏烈焰、完顏熾等人也都是目瞪口呆,糧倉被燒燬,等若斷了要塞大軍的退路。
哪怕擊潰了城外的文藝軍,他們也必須向後方索要新的糧草進行儲備,否則以要塞內足足十五萬的人數,目前要塞內餘下的糧食頂多支撐三天。
眼見糧倉上空盡是濃煙陣陣,完顏烈焰眼角抽搐數下,忽然看向沈補天,後者嘆了口氣,拱手道:“請大統領出兵,唯有擊潰了文賊,我等纔有存活之機。”
沒有了糧倉中堆積如山的糧食儲備,要塞內的口糧僅夠三天食用,倘若完顏烈焰依然繼續防守,那文藝軍只消等上幾天,就能兵不血刃地取下岷州要塞。
完顏烈焰眼神冷峻地笑了笑,看了眼完顏熾等人,四人俱是心神一震,紛紛抱拳,隨即轉身飛步走下城頭。
隨後完顏烈焰看向完顏沉默,後者會意,頷首道:“我這就去準備法陣。”
哪怕是七境王侯了,完顏烈焰對待執掌一支靈師軍團的完顏沉默依然恭敬有加,直接拱手一禮:“勞煩先生了。”
一刻鐘後,岷州要塞朝向南面的三座城門依次轟然大開,如潮水般的金兵轟然涌出,爲首的兩支騎軍形象差不多,都是連人帶馬披掛赤紅甲冑,通體如熊熊火焰燃燒。
完顏烈焰麾下親衛,烈焰刀騎!
焰龍軍中最強騎兵,焰龍槍騎!
前者披甲掛刀,後者長槍如龍,兩支騎軍各有一萬人,宛如兩個錐尖,身後各自跟隨有三萬五千名裝備到牙齒的精銳騎軍,再往後則是殿後的三萬步軍,同時城中也還留有兩萬弓手和一萬刀兵,外加完顏瀟和完顏灑兩名六境坐鎮,足以應付任何潛伏入城的斥候作亂。
就在岷州要塞內大軍魚貫而出的時候,遠處文藝軍大營中也是塵土飛揚,這一次竟然是巖虎軍和寒鐵軍兩支重甲步軍率先結陣迎出,緊隨其後的自然是紅衫軍和神鷹軍。
至於往年都是衝鋒在最前的暗夜龍騎軍,這次竟然全部龜縮到了四支步軍的後方,全然沒有了當年馳騁戰場喊出“衝陣無雙”口號的英勇。
大軍陣中,也就是紅衫軍和神鷹軍中間的區域,已經有數十名力士搭建起了一座木臺,許烜熔、鄒布衣、宋凱、吳雪、胡嫺等靈師站在臺上,範迪飛、黎歡、韓藝琦、蔡旭東、公孫湛、嶽俊、李淑儀等臨時擔任靈師護駕的人環繞在高臺四周,防備曼陀羅組織會偷襲。
望着要塞內金兵源源不絕地涌出,鄒布衣右手搖扇,左手捻起一縷髮絲,含笑道:“果然如我等所料。”
“本來不就會這樣麼?”許烜熔微微蹙眉,有些理所當然地看過去。
鄒布衣莞爾一笑,宋凱則皺眉道:“金兵還沒全部出來,想辦法拖些時間。”
“恐怕很難哦!”今天的吳雪格外鮮豔,非但頭上插有一根硃紅色的琉璃髮簪,連一身衣裳也都是火紅色的,就見她兩手負背,故作高深地笑道,“我看他們沒有給我們拖後期的打算。”
宋凱皺了皺眉,望向遠處金兵的目光也愈加凝重。
確實如吳雪所說,當要塞內的騎軍已經全部涌出來以後,策馬於陣前的完顏熾和完顏熱已經雙雙一抖繮繩,徑直縱馬掠出,帶着身後的焰龍槍騎、烈焰刀騎及七萬重甲鐵騎,浩浩蕩蕩地朝着文藝軍陣型這兒殺來。
瞧見身前宛如天崩地裂,鄒布衣難得地露出了嚴肅的表情,沉聲道:“他們最快的趕過來至少也要一刻鐘時間,最主要的就是能夠撐過這段時間。”
整整九萬鐵騎策馬奔騰,哪怕是曾經在龍門鎮和二十餘萬金兵交鋒過,文藝軍的將士們仍是不可避免地露出震撼的神色。
騎兵克步兵,這是但凡有些常識的人都能夠知道的,金國以騎術名震天下,又是以焰龍槍騎和烈焰刀騎爲先鋒率先衝殺過來,哪怕巖虎軍和寒鐵軍都是重甲步軍,也沒有多少把握能夠擋住整整九萬騎軍的衝擊。
面對着漫山遍野洶涌衝來的金國騎兵,站在巖虎軍陣首的符峰深吸了口氣,驟然放聲喝道:“巖虎軍全體,拔刀!”
一聲怒吼,九千聲戰刀出鞘!
寒鐵軍中,雖然已經臉色鐵青,但是符超瓚仍是厲聲道:“立盾牆!”
伴隨着嘩啦啦整齊劃一的盾牆立起聲響,神鷹軍和紅衫軍中弓弦聲也如初春驟雨般響徹戰場。
神鷹軍的弓箭手們以裂弦手法令得箭矢充滿爆破力,紅衫軍則人人俱是強弓手,箭矢威力如弩炮一般,雖說攻擊頻率不夠快,但是射出的箭矢卻勢大力沉,哪怕是混雜在無數騎兵中的五境將師,也不願硬接這些強弓勁矢。
紅衫軍和神鷹軍加起來足足一萬八千人,哪怕說沒有一次性集體攻擊,但是此刻天穹中仍是被箭矢充斥,漫天箭雨密密麻麻,呼嘯着沖天而起,又以更快的速度急速墜落,如雨瀑般傾瀉在金國騎軍中。
嗖嗖嗖!無數箭矢急墜,形成了一片宛如淹沒天地的海洋,其中大多都是神鷹軍的裂弦爆箭,這些構成了其中的海水潮涌,而紅衫軍中射出的勁矢則是如劃過海面的一尾尾魚龍,在天空中拖拽出一條條肉眼可見的氣煙,悍然往地面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