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金國交鋒以來,幾乎是戰無不勝的文藝軍首次受創而歸,使得岷州要塞內的金國將士士氣大增,原先凝重的氣氛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衆人臉上輕鬆愉悅的笑容。
當然了,這些多是底層的士卒,到了高層,如如身爲要塞統帥的完顏烈焰,四位身居偏帥之位的六境宗帥,二十餘名執掌一鎮兵馬的五境將師,及黑蓮教等等,卻沒有多少抱有輕鬆的心態。
尤其是當第二天一早,他們發現文藝軍的軍營中有三支兵馬浩蕩而出,分爲九隊朝着不同方向分頭離去,都是心知不妙。
“看裝扮,應該是大文的西楚雷騎,前段時間打敗了甘孜各部聯軍的鴛鴦劍卒,還有大遼的狼騎軍,他們這是要去哪兒?”
四位六境宗帥中,昨天指揮弓箭手的名叫完顏熾,而此刻說話的名曰完顏熱,是完顏熾的同胞兄弟,也是五境後得金皇賜名的多年搭檔。
完顏熱平日在要塞內掌管的就是騎軍,對於華夏各國的頂尖騎兵自然有所瞭解,此刻遙遙看了幾眼,很快就分辨出了城外雷神軍、鴛鴦軍和獸神軍的身份。
完顏烈焰扶着牆頭,臉色凝重,沉聲道:“還能去哪兒?必定是去對付周圍其餘的城池了。”
“咱們這兒都打不下來,他們去打其他城池幹什麼?不是折損兵力麼?”完顏熱詫異道。
完顏沉默臉色陰鷲,冷冷道:“這好像是文藝軍慣有的手段,他們以前也這樣過,據說是一種什麼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
完顏烈焰皺眉不語,慕容江水和沈補天也都臉色各異,顯然對這個戰略聞所未聞,全然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
四位六境中,還有兩位分別叫完顏瀟和完顏灑,他們兩個一起執掌近戰步卒,此刻聽見衆人交談,完顏瀟頓時急道:“那還等幹什麼,趕緊出去攔下他們啊!”
“大人稍等!”慕容江水肅然道,“文賊向來狡詐,他們明明可以晚上偷偷溜走不讓我們發現,爲什麼要故意在大早上離開?必定有陰謀詭計!”
此言一出,衆人都是臉色變化,完顏烈焰和完顏沉默沉吟不覺,脾氣暴躁的完顏熱惱道:“難不成看着他們出兵也不阻攔?”
沈補天微微頷首,道:“哪怕不出兵阻攔,沈某覺得還是派人跟上去,至少能知曉他們的動向。”
完顏烈焰嗯了一聲,正打算下命令,慕容江水忽然出聲道:“且慢!”
拱手一禮,慕容江水肅然道:“我城周圍共有四座城池,都是牆垣高聳,刀甲凌厲,城內也安置有數位五境,敢問統帥,那些離開的軍隊中,是否有六境和七境的氣機?”
完顏烈焰皺起眉頭,身爲七境王侯級強者,他的領域能夠籠罩接近十萬丈的距離,也能輕鬆地發覺那離去的數支軍隊中並未有達到六境或以上層次的存在。
瞧見他神色,慕容江水已經知曉他感知後的結果,含笑道:“既然至多不過五境,哪怕離去也難以攻下四周衛城,反而能夠削弱圍攻要塞的文賊兵力,我等何樂而不爲呢?”
完顏熾被他繞的有點懵,可是仍然感覺有幾分不對,問道:“難道就這麼在城中看着?”
“有何不可?這叫以逸待勞,”慕容江水笑意從容,傲然道,“有暗夜龍騎在,我們貿然出去豈不是送死?也可能會落入敵軍陷阱,倒不如以逸待勞,此地乃是我大金境內,那些散兵遊勇又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完顏烈焰沉吟良久,見完顏沉默也點頭贊同,才頷首道:“說的有道理,那就先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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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軍大營中央,頂端懸有“文”字旗幟的大帳前,姚若愚、許烜熔、宋凱、鄒布衣等人並肩而立。
望見城中沒有動靜,鄒布衣搖起羽扇,輕笑道:“看來第一步是成了。”
姚若愚輕輕頷首,雖然目光依然凝重,卻已經顯露出了幾分放鬆。
昨日攻城失敗後,衆人在帳內商議到了子時。
許烜熔覺得可以圍點打援,仗着對方不敢騎戰,直接以大軍包圍整座要塞,逼迫四周衛城來援,然後將這些援軍一一解決。
鄒布衣基於她的建議,說既然都要解決對方的援軍,那還不如主動出擊,先行攻破四周的幾座衛城。
沒等許烜熔和姚若愚說話,宋凱又基於前兩人的計劃,說出了第三個計劃。
這便是文藝軍和其他勢力的不同之處,像其他勢力,但凡主公要與敵手交戰,麾下哪怕幕僚衆多,也往往是各有各的意見,極少會採納吸取他人建言中的優點。
可是文藝軍卻不同,姚若愚也好,許烜熔也罷,還有宋凱和鄒布衣,及早期也會偶爾客串幕僚的白秋雨等人,都不會刻意摒棄他人建言中的優點,反而會將之吸納進自己的建言。
這也是許多時候,文邦會給人計謀勝於軍力的印象的原因,因爲他們每次交戰施展出的謀略往往不是個人推演,而是整體智慧的結晶。
見要塞內的金兵沒有要阻攔楊仁杰等人離去的跡象,姚若愚笑道:“那先各自休息吧,讓哨兵時刻注意城裡面的動靜,可別被對方給偷襲了。”
“完顏烈焰多半還以爲席師藏起來了呢,”念及此點,鄒布衣莞爾一笑,“雖然都是七境,但是一個才晉升七境沒幾年,一個已經是老牌的王侯了,給完顏烈焰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出來吧?”
“所以接下來計劃實施的時候也要注意這一點,完顏烈焰也好,完顏沉默也罷,都能依靠城中軍勢和靈韻增幅修爲。”許烜熔說到一半,已經看向了姚若愚。
後者怔了怔,倏然一笑:“放心,我可以的。”
“就是啊!”鄒布衣慢悠悠地搖着羽扇,笑道,“男人怎麼能說不行呢?”
白了他一眼,姚若愚轉身回了王帳,許烜熔、宋凱、鄒布衣也都各自散去。
身爲吏部部長兼此次行軍的幕僚之一,許烜熔的帳篷就在姚若愚的王帳旁邊,沒走幾步路就來到帳篷門口,示意門口侍衛不必行禮後,她徑直步入了帳篷。
許烜熔的帳篷內不算簡潔,除了桌案上堆疊起來的數本厚實書籍,四周木架上擺放的竟然是無數精緻的造物,有微型的輦車,有核桃上雕刻出的樓船,有紙張摺疊出的殿宇,都是奇巧萬物。
帳中有一張躺椅,上面正躺着一名懶洋洋看向她的年輕女子,女子姿態慵懶,眉宇嫵媚,笑容狡黠,一身火紅色的露肩衣袍,雙臂各有一截束袖,搖曳下兩條流帶。
因爲躺在椅子上,女子的身形曲線近乎完美地呈現出來,修長而膚白的雙腿,如似楊柳的弓腰,盈盈一握的胸前丘陵,當真是應了古人那句“橫看成嶺側成峰”,端的風光巧妙。
瞧見許烜熔走入大帳,那女子淺笑道:“看來完顏烈焰沒有出兵。”
“你不滿意麼?”許烜熔瞥了她一眼,來到旁邊牀榻邊坐下。
“哪兒會呢,反正只要他們兩個沒出事兒,我才無所謂誰死誰活,”懶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身姿,年輕女子坐起身子,笑道,“他沒發現什麼吧?”
“他不像是能藏住事情的,應該還沒有,”許烜熔看了看她,“不過那天出征的時候,你靠的太近了,他那時候有所察覺,但是又不確定。”
仰起頭,女子笑容迷醉:“畢竟是我相中的男人,要是沒發現,我反而會失望呢。”
許烜熔心頭苦澀,面上卻依舊平和,淡淡道:“你打算在我這兒待多久?爲什麼不去見他?”
“這問題你不是問過了麼?”紅衣女子站起身,裸露出的香肩肌膚粉嫩,讓人看得直吞口水,“放心吧,這次回來,我不是和你搶他的,以後……他只會是你的。”
許烜熔蹙起眉頭,不悅道:“我需要你讓?”
“是不需要,可是,”回過頭,女子笑容玩味,“你不要他了麼?”
許烜熔一窒,見她神色,那道紅衣嫣然一笑,於帳內緩緩踱步,柔聲笑道:“所以說啊,沒了我,他也只會是你一個人的了,還不趕緊抓住機會?非要等到將來我萬一後悔的時候麼?”
見許烜熔不說話,女子瞥了一眼,失笑道:“倒是忘了,你們兩個都是同樣的倔脾氣,你介懷他選了我而不是你,所以哪怕是我這般說了,你也不會主動示好,甚至哪怕他將來忘記我了重新去找你,你也未必會答應他吧?”
許烜熔依舊默然,只是眸底隱隱地劃過幾分澀意。
紅衣女子笑了笑,不再出言挑釁,只是來到營帳門口,似是想伸手掀開簾幕,卻在指尖即將觸及那簾幕的時候動作戛然而止,良久後才緩緩收回手,微微收斂笑意。
君在咫尺,不能相見,何不如當年從未相逢?
若從未相逢,又怎會有這般焦灼?
閉上眼睛,紅衣女子自嘲一笑,若說世上本無事,那她就該是那個庸人了吧?
世上本無事,庸人方自擾。
庸人,完顏芙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