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我含淚走出了嫣紅閣。
“想必以後再無相見之日,你們保重!”
“公主大恩!老身沒齒難忘!”說着,她就跪了下來,所有的姑娘也眼淚汪汪,紛紛朝我跪下:“多謝公主!”
我冷冷看了蕭寂寒一眼,轉過水眸,看着紅姨道:“你一定要收,以後這裡沒有我,你把這錢分給姑娘們,賣了這嫣紅閣吧。”
“公主,這錢,我們不能收!”
“這樣,公主滿意了嗎?”
他冷冷一笑,雙手一合,拍了拍手掌,幾個隨從將一箱黃金擱到了紅姨面前。
“好!”沉吟片刻,我吸了口氣:“我現在就跟你走,可是,剛纔那十萬兩黃金……”
蕭寂寒無疑是來押我回江陵的,這次不知他奉了誰的命。
“請公主三思!”所有人都齊聲道。
“不行!”他突然打斷了我的話,嚴肅的說道:“公主不能再任性,待在這種污濁不堪的地方,請公主三思?!”
“給我一天時間,明日我就跟你回江……”
“公主,你該回宮了。”蕭寂寒傾身朝我一揖。
那些人看了我一眼,慢慢地退出了嫣紅閣,走到門口後,立即拔腿開跑,互相擁擠,有的還狼狽地跌倒在地,生怕裡面掌握生殺大權的人改變主意。
“行了。”我大聲說道:“這兒沒你們的事了,都散去吧。”
“是啊,我們不會亂說的!”
“小王爺饒命,打死我們也不敢多說一句。”
衆所周知,揚州有一座無名的荒山,野狼遍佈滿山偏野,把一個挑斷了手筋腳筋的人丟在那裡,無疑比直接殺了他更加可怕。
仿若一陣涼風襲過,衆人不禁打了個寒噤,彷彿聞到一陣血腥兒。
蕭寂寒眼中泛着陰狠的兇光,語氣卻平和得出奇,像在說一件平常不過的事罷了。
“站住!”蕭寂寒一聲厲吼,然後道:“你們都聽清了,以後沒有什麼傾城姑娘,誰敢再胡言亂語,本王就令人割了他的舌頭,挑斷手筋腳筋,扔到荒山上去喂狼。”
“謝公主恕罪!”那些人起身,急忙離開了嫣紅閣。
衆人跪在地上,面色蒼白,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緩緩站起了身,我上前說道:“行了,此事告一段落,以後沒有傾城姑娘了,你們都回吧!”
“公主面慈心軟,大人有大量。你們都快起身吧!”蕭寂寒淡淡道。
此時的她已經嚇得面如紙灰,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別擔心,不知者無罪!”
“不知者無罪!快起身啊!”我首先走過去,扶起了紅姨,朝她淡淡一笑。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啊!”緊接着傳來鋪天蓋地的哀求聲。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怯怯地看向了我,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這四個字猶如回聲一樣迴盪在嫣紅閣裡,足以激起所有人心中的千層浪,大廳裡的人雖然還是多,這個時候卻連一聲喘息都沒有了。
“公主恕罪!”他身後的隨從們也紛紛跪下,幾十個人同時開口道。
蕭寂寒突然低着頭,身子一躬,單膝跪在了我面前:“公主恕罪,微臣來晚一步,讓公主受驚了!”
大廳一片死一樣的寂靜,時間變得異常難熬,畫面像定格了一般,衆人都跪在地上,俯首稱臣的模樣,卻沒有一個人敢擡頭看他。
蕭寂寒怔怔地看了我好一會兒,黑眸深得如同一灘化不開的墨,千萬種情緒在他眼裡流動,卻又早已看開了所有,此時顯得毫無波動。
“傾城,還不給小王爺,請……請安?”紅姨慌了,急忙說着,伸手扯着我的裙角,低着頭,卻不敢擡頭看一眼。
看着蕭寂寒一步一步,緩緩從樓上走到大廳中央,所有的姑娘們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不知小王爺駕到,老身有失遠迎!”紅姨連忙跪了下來,神色驚惶。
我望着那個絕色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眼瞳中,心裡感覺一下子什麼都空了。
聞言間,慕容文謙的腳步也沒停下,徑直地下了樓,走出了嫣紅閣。
此話一出,衆人一片譁然,紛紛跪下,面色慘淡,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是,小王爺!”旁邊的人走過去,一把抓起了屍體,拖走了。
“來人,將他的屍體扔到荒山上去喂狼。”蕭寂寒擡了擡下顎,淡淡說道。
天生那麼魅惑如廝,優雅絕世的氣質,衆人紛紛爲他讓出一道。
燈紅酒綠,霓虹淺影,那個靜靜躺在地上的屍體,仿若只是嫣紅閣安排的特別節目,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慕容文謙依然優雅地站在門邊,仿若他剛剛做的不是在殺人,而是在點別人的穴道那麼簡單,不帶一絲感情,轉眼間,那人成了刀下鬼。
我也沒有一點意外,默默地看着樓上的場景。
再看看蕭寂寒,面色冷酷,連神色都未成變過一分,似乎沒有看見一樣。
這就是他的武功,居然可以出神入化到如此地步。
只見旁邊廂房的門口站着一襲金邊黑袍的男子,原來這惡霸是被他的銀針刺死的,眼前就那麼一晃,沒有看到任何招式,甚至大家沒有看到慕容文謙走出來,那個惡霸已經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沒有了氣息。
“啊……出人命了……”一些膽小的姑娘哪裡見過這陣勢,嚇得連連尖叫,紛紛後退。而其他的在場的人,也嚇得面如土色。
瞪大的眼珠,扭曲猙獰的面孔,血潺潺地從脖子上極小的動脈緩緩流出來。
“子”字還沒說完,那個人便直直地倒下了,真真的“睡下了。”
“你很有錢嗎?拽什麼拽?想和我掙那個婊子……”
“你是什麼狗東西?”
全場一片安靜,衆人像是看笑話似得,紛紛擡眼望着二樓的情景。
沒有任何感情的眸子,卻又像是帶有天生的冷傲跟不屑的笑意。
蕭寂寒擡眸,微微蹙眉,卻不說話,靜靜地看着面前一臉酒氣的人。
“原來是你這小白臉出的十萬兩黃金。”突然間,人羣裡衝出來一個人,正是那個惡霸,他快速地跑上二樓,還未走到蕭寂寒面前,已經被他身邊的人攔住。
他一出現,整個嫣紅閣先是一片死寂,接着“哄”的一聲沸騰起來。
此人,正是我的皇叔穆王爺的義子——蕭寂寒。
可是,在我撥開珠簾時,他看着我的一瞬間,眼中似乎還有一些呼之欲出的東西流落,落到脣角,綻出一朵不可思議的笑意。
很多年不見,他還是那個樣子,一襲華麗的錦服,倚欄而立,一張俊朗不凡的臉永遠都是一副冷酷的神色,細長的黑眸裡透着陰寒的狠戾,高挺的鼻樑顯得剛毅,豐盈的嘴脣微微閉起,不羈的墨發隨時束起,沒有一根散亂的髮絲。
我也掀開了珠簾,走出去,與他四目相對。
廂房的門上掛着的珠簾慢慢被一隻白壁樣的大手,輕輕掀開,一個男人正從廂房裡慢慢的走出來,扶着欄杆看着我。
人羣不由自主的紛紛循聲望去,廂房的門外站着一羣身姿矯健而精壯的男子。
一瞬間,我有一種被救贖的感覺。
我淡淡勾了勾脣角,果然是他,我有救了,心裡的石頭一下子沉了下去。
“還請公子移步,到樓上與傾城姑娘單獨一敘。”
“好!”紅姨大笑道:“這位公子出價十萬兩黃金,贏得傾城姑娘。”
周員外瞪了紅姨一眼:“哼,十萬兩黃金,莫非她那真鑲金嗎?”
“哎呀,周員外,你若再不出價,傾城姑娘可是別人的了?”
“是誰敢與老子鬥價,滾出來?!”
“十萬兩黃金,有高過十萬兩黃金的嗎?”紅姨難以置信地驚呼道。
可這個聲音狂傲如冰,卻偏偏帶着一絲淡淡的情感。
二樓的這個廂房是整個嫣紅閣最好的雅間,能進去的都是達官貴人中不凡人物。
“十萬兩,黃金,夠不夠?”傾刻間,一個聲音從二樓正方的包廂裡傳了出來。
這時,那惡霸已經垂涎三尺地朝我走了過來,我絕望地閉了閉眼。
“五萬兩,有高過五萬兩的嗎?”
我緩緩擡頭,望着二樓的一間廂房裡,希望那個身影走出來,可是,過了很久,眼裡還是空空的,什麼都沒看見。
“五萬兩,還有人出價嗎?”紅姨急得滿頭細汗。
只見那白衣公子垂頭喪氣地走出了嫣紅閣,我的心也跟着提緊了,連呼吸都困難了,慕容文謙,你還不叫價,難道你要看着我被這惡霸強佔嗎?
“周員外出價,五萬兩,還有更高的嗎?”
臺下一片譁然,衆人都傻了眼,紛紛議論起來。
“五萬兩……”
白衣公子頓時駐足而立,回首看着他:“三萬兩……”
“兩萬兩……”這時候,周員外那個惡霸站起了身。
衆人眼冒羨慕嫉妒恨的火花目送着他,心裡跟貓爪似的。
紅姨的表情也是淡淡的,白衣公子“譁”地一聲,搖開了扇子做戲般晃了晃,擡腳正準備往二樓上走去。
“如果沒有了,那就請這位公子到樓上坐下,傾城姑娘今晚就歸你了。”
只除了一個白衣公子,勝券在握的樣子。
個個臉上竟是無可奈何的神情,全都愁眉苦臉。
沒有人回答,底下開始出現明顯的底氣不足的沉默。
“還有沒有更高的?”
“看來公子們對傾城姑娘可是真用心了,都到一萬兩了。”紅姨淡淡道。
價格在起鬨中節節上升,我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淡淡的,心卻一直懸起,因爲我還沒聽見那個惡霸的聲音,不知道他的低價是多少?
“三千兩。”有人開始叫板:““四千兩……”
“一千兩算什麼?”這時,一個人率先反應過來:“怕什麼?爺反正有的是錢,傾城姑娘,爲了你,我出兩千兩。”
“一千兩,還有沒有更高的?”紅姨笑着問道,餘光卻不忘瞟着我。
“一千兩。”頓時,全場靜默,全都看着那個叫價的人。
“兩百兩,三百兩,五百兩……”
“一百兩。”有人開始出價了,緊接着衆人都紛紛叫價。
頓時,全場安靜了下來,全將目光投向了紅姨的身上。
“安靜點,安靜點。”這時,紅姨突然站在我前面,笑道:“今日各位都是來競投傾城姑娘的初夜,我也是個生意人,在商言商,低價一百兩銀子,看得起我們傾城姑娘的,就讓銀子說話,價高者得。”
他們歡悅着,談論着,有看熱鬧的,有不懷好意的,聲音夾雜在一直縈繞着整個樓閣的絲竹之聲,繁華至極。
雅緻的珠簾垂在眼前,我若隱若現坐在簾後,透過珠簾的縫隙,少許光漏了進來,我氣質悠閒地看着臺下裡三層外三層的男人們。
我站起了身,笑了笑,沒有說話,腳下的步子微微加快,裙襬如同一隻輕盈的蝴蝶擺着好看的幅度,步步生蓮花。
“傾城……”紅姨終於忍不住,憋在眼裡的淚水,奪目而出:“要不,你走吧,這裡有我擔待,不會有事的!”
“不是叫賣初夜嗎?”我淡淡一笑:“我就當時自己出嫁,所以……”
當紅姨推開房門時,我已經穿着一襲鮮紅的衣裙,坐在銅鏡前,仔細地爲自己上着紅妝,紅姨暗自呼了一口氣,眼裡盡露不捨的痛意:“爲何穿這麼豔的衣衫?”
“好好好,對不住大家了,傾城姑娘已經在準備了,各位再等等,我這就再上樓看看,催催她。”紅姨軟語安撫着,話語中盡是歉意。
“是啊。”見有人率先提出,其他人也紛紛附和:“你就叫傾城姑娘快點出來吧?”
“紅姨,我們都來了大半天了,傾城姑娘究竟什麼時候出來啊?”有人抗議地問道,語調裡,盡是壓抑下的不耐煩。
“咦,紅姨過來了。”這時又人說了一聲。
我突然睜開了眼,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這些人真是沒見識,我算什麼美,像妙娜那樣的女子才能使男人*蝕骨。
“哈哈……哈哈哈……”衆人聞言,皆大笑了起來。
“你吹牛,你家有上千女眷嗎?那是皇帝的後宮吧?”
“點都不誇張。”一個男子大概是聽了他們的對話,垂涎三尺地說道:“那身段,那模樣,跟畫裡走出來的仙女似的,真的無法用語言形容出來。我府中數千女眷,卻不抵傾城姑娘一分,她只站在臺上那麼若有若無的一笑,我的魂都被勾去了。”
“哦?”有些不相信的語調顯得有些愕然:“王兄,誇張了吧?這兒煙花柳巷的姑娘可是全天下最標緻的,連皇宮裡的娘娘都要靠邊站,你這不是一竿子全打倒了?”
“你沒有見過,你自然是不知道其中滋味了。”另外一個人作十分嘆息狀連連道:“嘖嘖,爲了見上傾城姑娘,這銀子花得值了,這煙花柳巷裡的姑娘你是見過吧,跟傾城姑娘一比,那簡直比不得呀。”
“天已黑盡,傾城姑娘怎麼還不出來?”樓下的人羣中有人開始抱怨:“怕是浪得虛名罷?你說這傾城姑娘真的有那麼漂亮麼?”
我斜倚在躺椅上,面前放着一個精緻的香爐,香爐裡薰香繚繞、如夢似幻,我輕嗅着,微微眯着眼睛,一臉的沉醉。
夜幕降臨,霓虹滿天,樓下的聲音越來越嘈雜。
“行了,紅姨,你忙去吧。”
“沒有。”她瑤了搖頭,接着說道:“那位公子很神秘,派了手下的人來預定的廂房,出手也很闊綽,現在他的人已經把二樓包廂的門口堵滿了。”
“哦?”我疑惑地看着她:“紅姨,那人你見過嗎?”
“好吧,不過,除了他,還有一位貴人,他包了我們二樓最大的雅間。”
我的呼吸突然一緊,沉默片刻,眸色黯淡了下來,淡漠的說道:“紅姨,我與他之間的事,沒那麼簡單,你就別問了,行嗎?”
“他真的來了?”我猛一擡眼緊張地看着她,她挑了挑眉,微微一笑:“姑娘的心裡的人兒,就是慕容公子,對嗎?”
她看着我,抽了一口冷氣,平息了剛纔的情緒,掛着一絲笑意道:“今晚來的人都是大有來頭的,除了了那個惡霸以外,慕容公子也來了,還有……”
直到過了很久,她才緩緩開口說道:“姑娘,放心!”
面對這個不同尋常的女子,我突然感覺到一陣酸澀,不僅僅是因爲她救了我,而是她隱藏在柔媚的笑容下那顆俠義熱誠的心。
她一邊說着,眼中蓄滿的淚水,嘩嘩地流了下來,慢慢地一滴一滴,越來越多的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越擦越多。
紅姨看着我潸然淚下,一邊用絲帕拭着淚,一邊啜泣道:“傾城,從我第一次遇見你的那晚,看見你被那個惡徒打暈,他撕扯着你的衣衫,想要強暴你的時候,我對你就只心疼,沒由來的心疼,即使你從來都不說,你姓甚名誰,你經歷過什麼,受過什麼傷害,可是你越不說,我越覺得心疼,發自骨子裡的心疼。”
“或許一切都是天意,我命該如此!”
“姑娘,快別這麼說。”她眼眶突然紅了:“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當時,我不該顧着嫣紅閣的生意將你留下來,如今……我真是悔不當初!”
“紅姨,對不起,我給你們惹事了!”
“紅姨,請放心,我不會讓嫣紅閣有事的。”我回首笑道,坐回了桌前,拿過桌上放着的杯子,慢慢倒了杯茶遞給她。
“傾城,你想清楚了麼?外面的人越來越多,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這時,紅姨推門而入,滿臉汗水都濡溼了她的鬢髮,看來她忙活了好一陣。
胡思亂想了一番,頓時覺得心情煩躁起來,於是,走到窗邊“嘭”地將窗戶關上,回到屋內,來回走着,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
外面人來人往,熱鬧的景象怎麼也進不了我的眼,滿腦子都是慕容文謙的模樣,今夜他會不會來,若然他不來,那我豈不是真的要將自己賣給哪個惡棍?
正午時分,嫣紅閣的門口就堵了一個水泄不通,很多有錢有勢的人已經坐在預定的位置上,等着夕陽西下,哪些來晚了的人,或是沒錢進嫣紅閣的人,都擠在我的窗戶下,挨肩擦背,引頸仰望。
今日樓下繁華的街道邊,依然車水馬龍,熱鬧非凡,似乎比平日更加人聲鼎沸,說是絕色傾城的傾城姑娘今夜會在嫣紅閣叫賣初夜,價高者得。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直到天矇矇亮,我才微微閉眼,小睡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