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牽着馬從屍體上走過,他們沒時間埋葬這些屍體,他們急切的想知道牛頭山現在的情況。走過了幾裡的山谷,便是陡峭的山路。
棧道非常靜,靜得連鳥兒的聲音都沒有了。也許是昨天激烈的戰鬥,鳥獸已經被槍炮聲嚇得逃到了別處。
走到棧道當中,鄭國忠站立了一會,他低頭看了看下面陡峭的懸崖,擡頭看了看井口似的天空,一切都沒有原來的樣子。第一次上牛頭山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站着,看到了碧叢中的繁花,聽到了鳥兒的歡聲,還隱約聽到山塞的低聲細語,聽到農戶人家的雞鳴狗吠,聽到牛頭山嘹亮的軍號聲與操練聲。現在,這一切都蕩然無存,只看到肅然的樹林,聽到懸崖間水滴在石頭上的“嘀嗒”聲。鄭國忠佇立着,一種不祥之感涌上心頭,他立即加快腳步。
離前塞幾十米,果然沒看到一個人,沒聽到人的說話聲,一面紅藍相間的國民黨軍旗無精打采的垂着。四人正要進塞,被一個聲音喝住:“站住,站住!不站住我就開槍了!”
四人看到有人,大喜。鄭安榮當即對塞裡喊道:“老子是鄭安榮,老子是鄭安榮。”鄭安榮加大音度,“二排長鄭安榮是也。”
塞裡的人說:“你是不是也投靠了焦世雄?”
“他媽的,你把老子看扁了!”鄭安榮怒道。
塞裡的人伸出了頭,認識吳嘯,他問吳嘯說:“吳連副,你真的沒投靠警備隊?”
“你看我像嗎?”吳嘯說,“老子與焦世雄有殺父之仇,能投靠他嗎?”
塞裡的人站了起來,對四人招了招手,大聲道:“吳連副,快進塞吧!山塞出事了!出大事了!”
四人進得塞來,只看到一個人,就是剛纔喊話的小夥子。小夥子個頭不大,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
吳嘯問小夥子道:“兄弟,你是幾排的,叫什麼名字?”
“我是一排的,叫三斤。”
“哦,我記起來了。”吳嘯說,他接着問,“塞裡的人呢?”
三斤突然顯出悲傷的樣子,他右手指了指北面,哽咽的說:“都在那裡。”
幾人走過去一看,十八具屍體整齊的仰躺在地上,三斤說:“埋了五具,還有十八具。”
“都死了?”鄭安榮問。
三斤點了點頭,他對吳嘯道:“吳連副,你回來了!葉排長呢?”他急切的問道,“駒爺呢?”
吳嘯長嘆一聲,指了指馬上的屍體:“他們在馬背上。”
小夥子看到了屍體,驚問:“駒爺死了?葉排長也死了?”
吳嘯點了點頭,問小夥子道,“山塞是怎麼回事,怎麼都死了?”
小夥子告訴了吳嘯,是焦世雄帶着警備隊的人上山,殺死了牛頭山所有的人。小夥子哭訴道:“不是大家掩護我,這時,我也會躺在地上......”
鄭國忠打斷了小夥子的話,問他道:“山上那個女人呢?”
“你是說新來的壓塞夫人?”
“不是她還能是誰!”鄭安榮說。
小夥子說:“也死了!”他接着道,“夫人太了不起來,沒想到,有這麼勇敢的女人。焦世雄無論怎麼勸說她,他就是死也不跟焦世雄下牛頭山。夫人還開槍打傷了一個警備隊的頭目,最後被亂槍打死了。”
“夫人的屍體在哪裡?”鄭國忠問。
小夥子指了指南面,說:“在那邊。”
鄭國忠與吳嘯幾人向南走了兩裡地左右,看到了一個新墳。墳頭豎立了一個木牌。
木牌寫道:故妻顏氏如玉夫人之墓,焦世雄立。
吳嘯見之,當即把木牌抽起,橫在膝蓋上,猛一用力,木牌斷爲兩截。吳嘯快步走到住房,在一塊木板上寫道:巾幗英雄顏氏如玉姑娘之墓。吳嘯把木牌豎立在了顏如玉的墳頭上。
鄭國忠悲傷的坐在墳頭,眼睛看着墳頭髮呆。鍾雲天對鄭國忠說:“三少爺,事已至此,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我坐一會。”鄭國忠顯出極其悲傷的樣子,他對吳嘯道,“吳大哥,你去忙吧。我想一個人坐坐。”他又對鍾雲天說,“鍾大哥,你去幫幫他們吧!”幾人聽了,去埋葬戰死的隊員去了。
幾人走後,鄭國忠獨坐着,他右手撫摸着墳頭上的石塊,心裡感到萬分的憤怒與悲傷。鄭國忠對着墳頭說:“如玉呀,你怎麼就這麼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是多麼愛你。玉如呀,你聽得到我說的話嗎?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善良勇敢的女人。我把你帶到鄭家,沒讓你過上好日子,沒有好好保護你。那天送你上山的時候,我的心裡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擔心你一去不知能否見面。如玉呀,你知道焦世雄已攻到牛頭山,你爲什麼不逃呢?還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嗎!我真傻!我真是個混蛋!爲什麼同意你上牛頭山?爲什麼讓你上牛頭山呀?”鄭國忠哽咽着。
沒有人聽到了鄭國忠的話,只有這山,這草,這樹木在傾聽着。山風起來了,他輕輕的撩起了樹枝上的葉子,接着發出沙沙聲響。太陽很快鑽進了雲層裡,天地一下子暗淡了許多。鄭國忠獨坐着,如一具憂傷的雕塑似的,他顯得非常遲鈍與老態了。
不知什麼時候,鍾雲天與吳嘯站着鄭國忠的旁邊。鍾雲天輕聲的對鄭國忠道:“三少爺,我們走吧!”
鄭國忠站了起來,他擦了擦眼,看了看滿目憂傷的吳嘯。鄭國忠問吳嘯道:“吳大哥,你現在是何打算?”
“我得把山塞的事料理一下。”吳嘯說,他突然咬牙切齒的說:“不殺掉焦世雄與王豹,我誓不爲人!”
“吳大哥,望你好自爲之。”鄭國忠對吳嘯、鄭安榮抱了抱拳,幾人揮淚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