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雅!”傾顏提了盞燈籠,人還沒走近,閒雅就聽到她遠遠的叫自己名字,自己其實是即文墨之後第二個上山的,結果耐不住這丫頭軟硬兼施,甘願排在她後面,成了和藹可親的三師弟。傾顏每每拉着文墨喊哥哥,卻從來沒有喊過他一聲哥哥,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閒雅心裡胡亂想着,人已經抱劍迎了上去,笑嘻嘻問候道:“小師姐這麼晚還來啊?”
傾顏擡眼看了看天色,翻了個白眼:“哪裡晚了?我問你,文墨哥這幾日一直待在師父跟前守着麼?”
閒雅點頭:“是啊……我都擔心他的身體能不能撐住啊……”
傾顏轉了轉眼珠:“哦?我怎麼聽說文墨哥昨天晚上去過地牢。”
“哎呀小師姐,你連這個醋都吃啊……”閒雅故作誇張,接着又是一嘆:“其實那姑娘也沒幾天活了,大師兄去看看,也是盡點人事。”
傾顏聞言微嗔,兩頰飛紅,連連跺腳:“閒雅我真想撕了你這張嘴!”
“不敢不敢!”閒雅討饒,一番打鬧後,傾顏又問道:“文墨哥今夜還守夜?”
閒雅點了點頭,輕聲道:“按理應該是的。”
“那我去陪他!”
閒雅心中叫苦,連忙攔下:“我的小師姐啊……這裡已經夠亂了,你就別來添亂了……你年紀還小,不宜多熬夜。”
傾顏眨了眨眼,這才作罷:“多謝關心,那我就去睡了。”
“文墨哥今夜確定守夜?”似乎不大甘心,她又再次問道。
閒雅苦笑連天,重新慎重點頭:“是的是的,大師兄現在就在裡面呆着呢!小師姐你早些休息吧!”
“好吧……”傾顏語氣頗失望,只得轉身走人。
這一路穿花過苑,沒多久就走到了文墨平日居住的院子。傾顏四下看了看,滅了燈籠,整個人動作迅速的從窗子滑了進去,無聲的落在書房的地板上。文墨既然在守靈,書房必然無人,傾顏那天晚上親眼看見文墨慎重其事的將那個青銅長筒帶進這間書房,出來時手中空無一物,定是被藏在某處了。
在哪呢?
或許是因爲蕭家人的遺傳,傾顏的夜間視力極好,當下將四下的物品打量了一遍,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書架的第四層上,那裡放了一把小巧的□□,傾顏心中冷冷一笑,伸手拿起□□,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自己還計較什麼呢?那個女人已經不會構成任何威脅了。
然而送回□□的手卻突然停了下來,傾顏仔細看了看原本放置□□的那一格書架,脣角輕揚。她伸出手去,往書架格子的深處掏了掏,拍了拍,按了按,只聽得一聲輕響,機關觸動。
書架緩緩從兩邊分開,露出一個三尺寬的狹長暗格,暗格中穩穩放着一個青銅長筒。
時至此時,傾顏也不隱藏自己的欣喜跟激動,伸手握住長筒。
只聽得“嗡”的一聲,寒光驟起,三尺青鋒轉瞬間已經停在了她的頸側,輕震,微寒。
四下裡驟然一亮,傾顏微眯了瞬眼,擡眼對上了文墨深邃的眼。
她怔了怔,轉眼就笑的燦爛:“文墨哥你騙我。”
文墨面無表情的拿劍指着她,臉上俱是失望跟難以置信的神情:“傾顏,我沒想到真的是你。”
“爲什麼?”
傾顏不答,反問道:“文墨哥怎麼知道是我的。”
文墨垂眸,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平息心中激越的情緒,手中的劍卻紋絲不動:“有好幾個疑點,第一個疑點便是師父素日很少進密室療傷,那夜情況危急,更是不可能,而他的屍體卻是在密室裡被發現,唯一說的通的只能是有人趁他療傷時候暗下毒手,逼得他倉皇扣動機關進去密室,最後……”
傾顏對他的悲傷不以爲然,悠然說道:“如果那日師父就是在密室療傷呢?”
“這個可能我也想過,於是就是第二個疑點,牆上的機關。”
“機關?有什麼問題嗎?”
文墨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似在回憶從前:“傾顏,你雖然平日任性潑辣,但是在學藝方面卻極爲認真一絲不苟,扣動的機關都極力恢復原位,但是師父不一樣,他老人家是個隨性的人,用到哪就停在哪,我看那陰陽魚的陰眼正好停在坤位,就知道有蹊蹺。”
“那個密室的開啓機關有兩個,一個在牀沿一側,另一個我曾經在你面前用過,用過後,八卦倒置,陰陽魚停在乾位,只有平日治學嚴謹的人,纔會想起將其復位到坤位。”
“而雙洛,如果她真殺了人,是不會顧得上將機關復位的,因爲她沒有回來的機會。”
傾顏的笑意漸漸淡去,最後化爲嘲諷:“文墨哥哥真是細心。”
文墨不置可否,淡淡說道:“其他還有很多疑點,可是因爲沒有證據,我一直按兵不動,等你露出馬腳,傾顏……你爲什麼要殺死師父?”
“文墨哥哥,你對那個女人,真是用心良苦啊……”傾顏依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轉開來,將話題引到雙洛身上:“你知道我可能會殺人滅口,又要堵住悠悠衆口,只好狠心將她送入地牢,藉此保護她,可憐這女人身子骨不爭氣,差點死在裡面。”
“文墨哥,從小到大,你對我很好,可是……從來沒有好到這個地步……”
“對你好有什麼用,不過養了一條狼。”文墨冷冷道。
傾顏的表情終於裂開一絲縫隙,金色的眸子溢滿迷茫跟悲傷。
“文墨哥,這其實是你的錯,如果你喜歡的人是我,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了,我曾經想過,如果你喜歡我,我就不去做北穆人。”
“你果然是北穆人。”
“對,我是蕭家人,我的父親是目前蕭家的族長蕭天雲,這個名字文墨哥哥應該聽過。”
文墨若有所思的點頭,當年圍攻雁門關十三月最終惜敗的,正是北穆大將蕭天雲。
“蕭家人一歲殺人,兩歲記事,三歲習文,四歲隨軍,我隨軍那年正好遇上你夜襲糧草,慌亂中就被你帶走,帶在身邊撫養,你以爲我什麼都不記得,其實,蕭家人的特長之一就是記憶,在懂事之前就先記事,我當時也慶幸過自己終於逃出生天,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可是卻錯了,我跟你們格格不入,因爲一雙金色的眼睛,除了你,所有人都把我當做外人,連師父對我,也是研究而不是教養。”
“你離開太行山後,我被北穆人找到,從此一直保持着聯絡,我不是想背叛你,只是想給自己在走投無路時留一條後路。”
“然後你帶着楚雙洛進山,看見你對她的樣子,我才知道,從小到大,我在你眼裡,不過是一個妹妹罷了……當天晚上,我就得到密令,我可以回去,條件是盜取地圖並殺掉師父,以證明我雖然是你們教養的,對北穆仍是忠心不渝。”
“既然盜圖,爲什麼又要殺人?”
“我總需要幫手,莊裡戒備森嚴,我只好殺幾個人好讓外面我自己的人進來,順便還可以讓你疑心雙洛姐姐,一箭雙鵰何樂而不爲?”
文墨聲音裡帶着些許惱意:“是我太傻,中了你的計謀還不自知,害了她,還害死了師父……”
“文墨哥,你無需自責,我不過是利用了你對我的信任跟對她的不信任罷了。”
“人總是這麼奇怪,更願意相信跟自己相處時間長的人的話,總以爲,日久見人心。”
“文墨哥,我喜歡你,所以琢磨了你遇事的每一個反應,設計你每一個舉動,才能讓你朝着我想要的方向走去,最後落入陷阱,我這麼喜歡你,你卻一點也不喜歡我……”
傾顏語氣惋惜,看着文墨眨了眨眼,仍然一副天真的樣子:“文墨哥,你打算現在就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