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是會被感染的, 無論是愉悅的還是悲傷的，甚至是癲狂的，都不可避免。
徐雪就是被這樣子的一個方勇所感染了, 以至於她完全忘了她本應該控制情緒, 本應該習以爲常, 本應該置之不理。也許是因爲牽涉到她媽媽, 所以底線是媽媽的徐雪在這時候, 心裡防線非常的脆弱。
不過，腦子一熱跑回到家樓下的樓梯上的時候，徐雪臉上的淚痕早已經被風乾了, 理智也逐漸回籠。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她是在慌什麼？方勇說的只不過是一個威脅, 構成威脅的前提還沒造成呢, 即便是造成了, 他說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她媽媽。
氣喘吁吁，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得微溼, 徐雪手扶着樓梯扶手，逐步往上走。
她低頭瞥了眼小腿部位，腳後跟早就被高跟鞋給磨蹭了皮，更別說前幾晚也是在這樓道上扭傷的腳踝，此時不知不覺間也已經迅速腫脹了不少。
剛纔還感覺不出什麼, 但現在一緩下來, 她才感覺熱辣的疼痛。
忍着點, 徐雪一拐一拐地走了上去。
剛打開家門, 她就聞到了一陣肆溢飄散的香氣, 脣瓣輕揚，媽媽今天又熬湯了？
“媽, 我回來了。”蹭開高跟鞋，徐雪將鑰匙往櫃子上一扔，手一揚將頭上綁起的髮帶也解了下來。
“你媽媽剛纔接到一個電話就出去了。”
徐雪一驚，轉身，看見晨澈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你不會告訴我，你又在我家熬湯吧？”
“我以爲你已經習慣了，沒辦法，阿姨想念我的手藝。”晨澈笑着，眼裡盡是淺淺的柔情。
徐雪不自然地撇開了眼，冷淡道，“熬完了吧，完了就回去。”
像是察覺到她不同往日的態度，晨澈挑眉，“還沒放調味料，”緩步走至她身旁，在她耳根處低聲，“還是說，你來接手？”
她？徐雪嚅囁了幾下，“我都不會”這簡單的幾個字還是沒說出口。
感覺到他的胸膛有着微微的振幅，知道他在笑，而且還笑得很愉悅，徐雪剛略微羞怯的神色又迅速收攏，“媽媽讓你熬湯，又不是我，你自己去。”
轉身回房，但是沒兩步，她停下來，“還有，調情找別人去，我沒心情奉陪你晨二少。”
晨澈眉峰一凜，臉上的神情轉淡，剛想拉着她，她便閃開進了房。
拿她沒辦法，他只好又走回廚房，他沒說謊，真的還沒放調味料。至於調情，他可不認爲真正的調情只是這麼的簡單，有時間他應該要讓她見識一下。
這麼想着，晨澈便聽到了外面傳來了開門聲，應該是阿姨回來了。
他沒有立即走出去，而是繼續手上的攪拌動作，慢條斯理的，頗爲閒適，真的把這當成自己的家一樣。
不久，隔壁徐雪的房間便傳來了她們兩母女的說話聲。
晨澈笑笑，說悄悄話吧。
房內，徐雪奇怪地看着媽媽，欲言又止。
“媽，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啊？”
“雪塵，你接手的那場官司的準備工作進行得怎樣了”狀似不經意地，媽媽坐在了她的牀邊上。
坐在梳妝鏡前的徐雪梳着頭髮的動作一頓，媽媽可是從來都不過問她的這些事情的。
“差不多，過兩天就開庭了。”
“哦，那……”媽媽走了過來，像往常的那樣想接過梳子，但是徐雪卻已經梳好了，放下了梳子。
望向鏡子裡的媽媽，徐雪開口道，“媽媽，剛纔去哪逛了？”
沒想到女兒會這樣問，徐紫嫣微愣，“沒，就下去走走，在家呆久了想出去舒筋活絡一下。”
徐雪斂眉，“是嗎？媽媽不是接到電話纔出去的？我印象裡，媽媽在這裡好像沒什麼朋友吧？”
“……”徐紫嫣訝然，她知道女兒聰穎，但是從沒想過有一天她的這份聰穎會用在自己的身上。如此尖銳的問話，說實在，徐紫嫣不是很適應。
移開視線，徐雪也知道了自己的態度不好，想道歉但是也拉不下面，一時間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剛纔，”徐紫嫣過了半會纔開口，語氣幽幽，像是在猶豫着該說與不該說之間，看到徐雪的臉色依然冷淡着，“剛纔小霜跟她媽媽來找過我。”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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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紫嫣知道徐雪會有所反應，但是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激動，“沒事，就只是聚舊聊了一會而已。”
徐雪猛地站起來，轉過身看着媽媽，“聚舊？早不聚遲不聚，現在纔來找你？只怕她們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唉，”徐紫嫣輕嘆口氣，“雪塵，她們也是心裡着急……”
“她們跟你說了什麼？”
徐紫嫣被女兒打斷了話語，怔怔地看着女兒這樣陌生的神色。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感覺女兒有了如此刻薄的一面，面對着故人，女兒總是像跟她換轉了身份一樣，像只母雞一樣站在她的跟前護着她，將身上所有聳起的刺都全然張開面對敵人。
徐紫嫣雖然感動，但是她不想女兒變成這個樣子。
不想。
“她們一定是見在我這裡討不了任何的好處，所以就天真地將矛頭轉向了你，想利用你的菩薩心腸，利用你的心軟來勸服我，是不是？媽媽，你說事情是不是這樣？還是說，她們將籟健蕭的事情顛倒來說，他是冤枉的？”
徐雪還是沒有停止，只要一扯上那一家人，她就會是這樣，半點不能讓自己的腦力停歇運轉，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便會讓他們有可乘之機。
“雪塵，沒有，你別想太多。她們只是略提了一下，講清楚實情。”
“實情？呵呵，”諷刺之意溢於言表，“那麼，媽媽，你現在回來是不是準備勸我呢？就在你聽了她們的故事之後？”
“雪塵，先別這樣，”看着女兒明明心裡就悲痛欲絕，但是臉上就是笑得益發的燦爛，這種帶淚的微笑讓身爲媽媽的徐紫嫣看着很難受，她走上前一手握緊徐雪的手，另一手輕撫着女兒臉頰邊的溼痕，“是不是媽媽有什麼不知道的？”
喉嚨哽咽着，徐雪眼內晃過痛楚，晃過掙扎，但就是說出即將到口的話語。
“籟叔叔他只是一時糊塗，他也的確做錯了，但是他也是無心之失，他已經受到懲罰了。我們失去爸爸，我們很痛苦，沒錯。不過，籟叔叔如果也去了，小霜她們不也是跟我們一樣，整天沉浸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之中嗎？雪塵，我從小是怎麼教導你的，得饒人處且饒人……”
徐紫嫣輕輕柔柔，眼中帶淚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是效果似乎不大明顯。
“我就是不饒他，我就是不讓他們好過！”徐雪根本就沒把媽媽的話聽進去，還是固執地堅持己見，並不是說現在的她這種報復心理有多強烈，只是有種不甘的情緒佔上風，而且她根本就接受不了媽媽就這麼輕易地原諒他們。
但是，徐雪又不願意告訴媽媽實情，如此一來，她內心裡就是矛盾之至，早就已經偏離了問題的根本了。
“啪！”
原本擱在徐雪臉上的手一揚，一下。
一聲清晰響亮的巴掌掌颳了在她的臉上。
“你這樣做，你爸爸也回不來了！”從來就輕柔說話的徐紫嫣第二次大聲呵斥着女兒，也是第二次打了從小疼在手心的女兒，但是身側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那是失望？還是痛心？
總之，就傷了彼此。
徐雪撇向了一邊的臉始終保持着，倔強地沒有擡起。委屈與傷心一時間突涌而上，襲上心頭化作了點滴的刺痛，如針刺，如蟻蝕。
不知如何面對，乾脆一走了之，徐雪什麼也沒說便跑出了房門，撞開了正從廚房裡出來的晨澈。
“砰！”
大門被用力地甩上，晨澈眼中厲芒閃過，隨即隱去，轉過頭看到了徐紫嫣也小步跑了出來。
“小晨，雪塵她……”
“阿姨，放心，你在這裡等着，我去幫把她帶回來。”
如此承諾之後，晨澈也跟着出去了，留下了一臉的悔，一臉的痛的徐紫嫣。
夜色已經沉醉，大院裡多了三三兩兩的人在飯後散步。
晨澈很快便追上了已經哭得稀里嘩啦的徐雪，拉住了她，轉過身。
“怎麼這段時間看到的你總是哭鼻子？還小啊？”他沒問她什麼事，笑着替她擦乾臉上的淚花。
“我不回去！”濃濃的鼻音中摻雜着倔強，還有絲微的可憐兮兮。
“好，不回去。”晨澈聽聲應聲，溫和得彷彿她是掌中寶，話說什麼答應什麼。
自然地牽起了徐雪的小手，晨澈低頭看着她早已哭紅了的鼻頭和眼睛，無聲地笑了笑，只是眼中流淌着與平時隨意之至的泰然所截然不同的情緒，“你看你，整個小流浪貓似的，也不怕人家張伯笑話。”
這時，徐雪才擡起頭，看到前面走過的張伯兩夫妻笑意盈然地看着他們倆，活在在看着正在鬧彆扭的小兩口一樣。
小臉陣紅陣白，徐雪忙不好意思地笑笑，隨即推着晨澈便往前走去。幸虧夜色做了些許遮掩，她還不至於出糗得太厲害，但是她這樣孩子氣的舉動卻惹來了晨澈的大笑。
聲聲朗朗，徐雪訝然，忘了自個兒的傷心，怔忪地看着身前的那個男人，從沒見過他如此真實輕鬆的模樣。嗯，那笑容還頗爲亮眼與閃耀，幾乎晃花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