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怪】

四年前。

五月十七號, 爸爸因發生車禍在醫院搶救無效而身亡。

五月十八號,媽媽因接受不了丈夫的突然離世而瘋掉。

五月十九號,絳雪塵帶走醫院的媽媽回家。

五月二十號, 家裡的所有不動產與私有財產被紀檢人員沒收。

五月二十二號, 絳雪塵帶着媽媽雖然不捨但也離開了居住有二十一週年的家。

五月二十二號, 絳雪塵母女住進了平民房。

五月二十三號至五月二十六號, 早已休學的絳雪塵出去找工作。

五月二十六號, 媽媽被鄰居投訴接而被送至了精神病院。

五月二十八號,絳雪塵在街道被晨澈找到。

五月二十八號至六月六號,絳雪塵在晨澈店裡工作。

六月七號, 凌凱燁和籟霜訂婚,也是絳雪塵再次帶着媽媽徹底離開衆人視線的日子。

但是, 就是六月七號, 絳雪塵跟媽媽在搭計程車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 半途中差點因車速失靈而撞上前面的大貨車。絳雪塵記得,當時她也不知道是怎樣發生的, 車子已經經過擦傷與撞擊而停了下來,她受了傷,媽媽也陷入了昏迷,而她自己在朦朦朧朧之間看到的是方勇的出現。

即使後來方勇救回了她和她媽媽,但是徐雪就一直認定了是他製造的車禍, 不然他不會這麼巧合地出現在她發生車禍的現場, 也不會出現得這麼的及時。

這並不是絳雪塵沒根據的胡亂猜測。

根據絳雪塵的記憶, 在大學期間, 方勇就曾經多次利用他們同是廣播組成員的身份與便利, 將絳雪塵私自扣留在廣播室裡,肆意妄爲地對她動手動腳。

不是拳腳相向的那種, 而是摟摟抱抱。

他似乎很喜歡出其不意地偷襲絳雪塵,而且是在當時他們不是情侶的身份,他那樣的舉動簡直就是變態的行爲。

絳雪塵那時候很怕方勇,她一個女孩子面對他這樣的騷擾,先別說始終不明白他爲什麼會有這種癖好,就是作爲一個女孩子的羞恥心,當時的她對他就幾乎是有着恐懼的心理。爲此,絳雪塵還離開了她最喜歡的廣播站。

所以,雖然方勇救回了她們母女,還製造出絳雪塵已經死亡的證據與信息,連帶的也給了一個新的身份給她。但是,絳雪塵就是難以接受,就是痛恨着這麼一個怪異之極的男人。

從此以後,絳雪塵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徐雪。

剛開始的那段時間,徐雪簡直是恨極了他。

不僅是因爲他的從前,更是因爲他後來強迫着她停留在他的酒吧裡。

當時,“藍調”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有名氣,三教九流的人都在這裡聚集玩樂。

方勇就半是威脅半是強迫地親自□□徐雪,每到了一個時候,他就讓徐雪在他的辦公室裡脫下僅剩內衣底褲,他便在身旁肆意挑/逗。這不是最過分的,最過分的是他竟然還讓徐雪出去酒池裡陪酒陪笑,發揮所學地勾引男人。

一旦徐雪反抗的時候,他就用她媽媽做文章,還不斷用最難聽最挖心的言語來刺激她,在她原本就傷痕累累的心上再直捅刀口子,直至激起了徐雪那顆仇恨的心。

是方勇,將原本純潔美好的絳雪塵改變成了一個冷漠虛僞骯髒的徐雪。

但是,後來徐雪纔在賀強的口中知道,她一直誤會了方勇。

她和她媽媽的那場車禍不是他製造的,是他收到有人爆料,知道有人買通了人至她們母女於死地,方勇瞭解情況之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刻意等車禍發生但又控制力度不傷着她們,最後製造徐雪假死的現場。

其實,是方勇救了她。

他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藏起了徐雪,給了她重生的機會,更是給了她一個可以手刃仇人的機會。

後來,就是方勇給她私家偵探調查出來的資料,不僅她爸爸的死不是意外,就連她們這一次也都是籟健蕭一家人弄出來的。

第一次是籟健蕭,第二次是籟健蕭在獄中吩咐她妻子去做,但是很不巧,讓籟霜也知道了。不過,她不但沒有阻止,還不知道爲什麼鬼迷心竅地接受了原本媽媽的工作。

瞭解這些還不足以讓徐雪原諒方勇,只是後來,徐雪遇上了幾次方勇不正常的時候他會吃藥的現象,她才知道,原來他從小就患有一種不正常的病,甚至比她媽媽當時的病情還嚴重。

只不過,他是可以藥物控制,不在刺激的情況下會如同正常人一般的生活。

方勇病發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這讓徐雪如何去恨?她怎能去恨一個命運跟她媽媽相類似的人?

而且,即使賀強的欲言又止並且還是沒有將真正的事情告訴她,在徐雪長期以來沒有受到方勇真正的傷害的過程中,她也多少知道,方勇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個模樣,肯定有着不爲人知的痛苦過往。

正是因爲這種同病相憐與類似的經歷,讓徐雪逐漸原諒了她。

但是,徐雪卻難以放下他曾經的羞辱對待,所以她纔會這麼矛盾地對待方勇,有事沒事都習慣地諷刺與反駁他。

其實,他們都是可憐人。

所以,徐雪纔會願意在他的羽翼下苟且了這麼久。也正因爲他的提醒與刺激,她才學會了多種面貌與手段,才學會了如何逐步實現自己的報仇目標。

她不用方勇鞭笞也可以拼命地去沒日沒夜地惡補某些知識,學着各種各樣的權謀與手段,學着她以後必備的技術性知識。那段時間,她簡直可以顛倒白天黑夜地往自個腦裡強塞東西進去。

幸好,她後來找到了放鬆的渠道,就是晨澈曾經教過她的調咖啡。

她就憑藉着點滴的基礎,專研起了調酒。

正是因爲她的執拗,一旦碰上了一樣事情,無論有多艱難她都會咬緊牙關去攻克它,纔會有今天這樣百變的徐雪。

今晚,賀強跟她說,不要怪他。徐雪沒有,只是憤怒,不明白方勇爲什麼用上這樣的手段。

不信任她,還是不信任他自己?

不過,這時候的徐雪也忍不住自問,她是不是真的有過這麼一剎那想退縮?

答案是不確定的。

因而,她沒有資格怪方勇。

那疊照片,不是別的,就是她這四年來陪客人時候的豔照。有諂媚的笑,有連她自己也噁心的忍受別的男人放在大腿內側的肥手,更是有她暴露的衣着打扮……

算是豔照門麼?徐雪自嘲。

從“藍調”走了出來,天空已經被染上了墨黑,徐雪沒有坐車,雙眼無神地在路上走着。

即使那些照片只是在她眼前匆忙晃過,但她如今整個腦海都不斷地晃過那不堪的一幕幕,那些她極力想忘掉的一幕幕。但是不管她如何搖頭,似乎她都不能擺脫這些陰影。

方勇說了,要發給她最在意的人?

媽媽嗎?

不行!徐雪不能讓媽媽知道,她不可以讓媽媽失望。

她曾經是媽媽多麼驕傲的女兒,不能,也不可以讓媽媽知道她這些不堪的過去。這樣,媽媽會傷心的。徐雪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媽媽受到半點的傷害,因爲這已經是徐雪唯一可以做的了。

徐雪這樣想着才擡起頭看了一下週圍,弄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之後纔不斷地顛頗着往家的方向跑去,連滿臉淚痕斑駁也顧不及擦。

這樣的她,跟幾年前的她有着同樣的狼狽,只是此刻的她毫不自覺。

身後,有一輛車緩緩地跟着徐雪,裡面坐着的是便是剛纔的方勇。

“勇哥,需要過去載雪姐回去嗎?”開車的是賀強。

方勇神色複雜,幾次想開口但又將話嚥下了在喉嚨處。賀強見方勇一隻不吭聲,夜色的陰暗也使他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情,所以一時間賀強也拿捏不定。

沉默只是維持了一會兒,賀強便聽到一陣低沉的聲響,“不用,就跟着。”

“是。”

賀強不敢在後視鏡裡觀察方勇,安靜地執行他所下達的命令。只是,他不明白,勇哥既然緊張雪姐,爲什麼不說清楚,而是要像剛纔這樣傷害?僅僅是因爲他的病嗎?

如果是自己的話,賀強肯定會將自己所有的委屈都講出來,即使不是別人,但最起碼,他不會不讓自己在意的人知道。

不過,這也只是賀強的想法,不是方勇的。

方勇腦裡想些什麼,當了他幾年手下的賀強一直都猜不透、摸不着。

其實,賀強不知道,連方勇自己也皺着眉頭想不通的事情,他又怎能瞭解?

就這麼一個在別人眼裡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傍晚裡,一輛小車安靜地流淌在人行道外面,以緩慢的車速跟在一個一直毫無知覺的女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