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城總共的兵馬,不足二十萬。這樣的兵力,對上了穆流年的四十萬大軍,分明就是以卵擊石。
至少,在那些熟悉穆流年的人來說,樑城,遲早會是穆流年的。
他們倒也不是看不起桑丘子睿,只是比起武略方面,他們還是更看重穆流年一些。畢竟,兩次蒼溟大軍來襲,出手解決的,都是穆流年。
如果沒有穆流年,說不定,他們這裡,早已是被夷爲平地,可不僅僅只是被人殺燒劫掠了一夜,就徹底沒事了的。
穆流年對樑城,自然是有着一種很特殊的感情的。
他自小在這裡長大,這裡曾有他和淺夏最爲美好的記憶,所以,不論樑城最後是到了誰的手中,他都不希望長平王府被人毀了。
他想念他的初雲軒,他相信,淺夏此時,也同他一樣,對那裡,有着一種特殊的思念。
這一夜,註定是無法入眠。
樑城已是近在眼前,遠遠看去,那威武的城門,和高聳的宮宇,已是隱約可見。
淺夏走出營帳,看着穆流年正望着樑城的方向出神,輕輕地自背後擁着他,“元初,我們明日就會到樑城門口了吧?”
“嗯,你想回到初雲軒了?”
“嗯,你也在想那裡?”
兩人同時會心一笑,對於他們如此的有默契,還是很愉悅的。
“淺淺,我會盡量做到不傷害那裡的百姓,也儘量不會傷害桑丘子睿,我不是一個特別喜歡暴力的人,只要是他不動你,我便可以放他一條生路。”
“你確定?”
穆流年輕輕地扣住了她的手,“淺淺,你還是學不會相信我呢。”
淺夏將臉貼在了他的後背上,然後甜甜地笑了。
“人家說,如果一個男人,願意將他的後背交給你,那麼,就足以說明,這個人對你是十分的信任。所以,元初很信任我,是不是?”
“你聽誰說的?”
“你只回答我是不是?”
穆流年的眉眼脣角,幾乎是整張臉上,都洋溢着一種濃濃的幸福。“你是我的妻,我自然信你。只是你不信我,那可怎麼辦?”
穆流年說的雲淡風輕,聽起來不像是控訴,倒像是情人間的那種呢喃,讓人想要聽到更多,更多。
“元初,我第一感覺到,你的後背,也是這樣的堅硬,卻又這麼有溫度。”
“淺淺,或許,你可以試試別的?”
“什麼?”
淺夏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足下便是一空,整個人已是被穆流年給騰空抱了起來,大步地走向了主營帳。
大戰在即,穆流年竟然也有這個心情?
不過,在淺夏看來,這樣也是不錯的。
或許,她自己也有可以幫他暫時地緩和情緒的功能。
這一晚,淺夏對他是言聽計從,無論是從姿勢上,還是從其它方面,都不曾推拒,如此,倒使得穆流年,越發地瘋狂了起來。
淺夏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了過去,更準確地說,是她何時昏了過去,自己是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穆流年先幫她擦洗了身子,自己再沐浴完畢之後,便着了一身藏青色的袍子,緩步出了大帳。
先前他與淺夏的瘋狂,似乎是對他一絲一毫的影響也沒有。
此時,月已偏沉,天色,已是開始有了幾分的亮光。
樹林中,兩人四目相對。
一個面色沉靜從容,一個笑容輕雅。
一個白衣銀髮,宛若謫仙臨世,一個沉靜如水,眸光晦暗不明,深淺難測。
“明日我會率兵直逼樑城,桑丘子睿,你的膽子倒是大,此時與我相見,不怕我會帶了人直接將你給生擒了?”
桑丘子睿笑容略淺,“你覺得我會給你這樣的機會?你帶了暗衛,我身邊也不是沒有人。不過,你確定你明日兵臨城下,能順利地收復了樑城?”
“你這話什麼意思?”
穆流年微微蹙眉,他不想與他兵戎相見,倒不是他仁慈,而是他不想讓樑城的百姓們跟着遭罪,畢竟,那裡,也有他所熟悉的人,甚至是還有朋友。
“我們做場交易如何?”
穆流年眯眼看他,並不回答好壞與否,他只是很好奇,這個時候,他選擇將他約出來,當真就只是爲了這樣平心靜氣地說說話?
“我將樑城拱手相送,條件只有一個。”
穆流年看着他一雙亮閃閃的眸子,登時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是我將樑城拱手相送不可能,還是說,我的條件,不可能?”
“桑丘子睿,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打了什麼主意?你想讓我放棄淺淺?”
“穆流年,淺夏已經爲你生了兩個孩子,你這一生,有她陪伴了幾年,也該知足了。既然你明知道她的命格不詳,既然如此,你如願登上帝位,淺夏,隨我離開,這有什麼不好的?”
“自然不好!淺夏是我的妻子,你憑什麼要帶走?至於樑城,你若是不願意和平解決,我自然也有我的辦法。我相信,在戰事上的手段,你是遠不及我的。不是嗎?”
桑丘子睿大笑,“你還真是有自信呢!不錯,我的確是不及你。那又如何?我手上有你在意的人,不是嗎?”
“什麼意思?”
穆流年隱隱有了一種極爲不妙的預感,桑丘子睿,似乎是遠比他想像的,更爲高深一些。
“方家,方亮、方樺,不知道,這兩個名字,是不是能讓你更清醒一些?”
“你瘋了?他們現在在正在輔助你治理樑城,你何故要對他們下手?”
桑丘子睿大笑,“穆流年,你以爲我不知道,他們是你的人?哦,對了,還有一個王子奇呢。我險些將這個人給忘了。你說,我要不要讓人,直接將他們推到了城樓上,然後親自砍下他們的頭,以做祭奠?”
“桑丘子睿,你還真是心狠!”
“彼此彼此,如何?這場交易,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你都是佔盡了先機。你瞧,你既可以坐擁天下,又可以博得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名聲。至於淺夏,你大可以對外發佈一個她因患急症而亡的消息,反正,雲長安他們兄弟幾個,也是知道了她身上的秘密,不是嗎?”
“你倒是爲我考慮地周全。”
“大家朋友一場,合作了那麼久,你不會以爲,我一直都是大公無私,不求回報的吧?”
穆流年不語,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這一刻,他發現,桑丘子睿的心機,遠比之前他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更要深沉。
這纔是他的真面目吧?
淺夏如今成了他的妻,甚至是還爲他生下了兩個兒子,可是沒想到,就是這樣的淺夏,桑丘子睿仍然是不肯放棄。
穆流年就想不明白了,這個桑丘子睿爲何就如此執着?
還有,他怎麼就那麼肯定,只要是他將淺夏帶走,淺夏就一定會心甘情願地與他過一輩子呢?
他知道桑丘子睿是秘術師。可是他不相信,桑丘子睿的能力,已經強大到了可以操控人心。
突然,一個念頭閃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巫術!
桑丘子睿與千雪南疆的巫族可是有着緊密的聯繫的,或許,他可以在淺夏的體內植入一種可以操控人情感的蠱蟲,如此一來,淺夏自然就會違背了她的本心了。
只是,桑丘子睿既然如此愛她,真的會捨得如此對她?
“桑丘子睿,便是我肯放淺淺離開,你又憑什麼以爲,她會跟你走?要知道,憑着她的優秀,這世上想要娶她的人,可是大有人在。”
“人海茫茫,這世間能配得上她的,只有我。而你,穆流年,我不否認你很優秀,可是你註定要站在了這世間最頂端的人,你確定,你將來,還可以給她她想要的一切嗎?”
“爲什麼不?”
桑丘子睿低笑,“帝王最是無情,你若是癡情於淺夏一人,你就不怕,將來你的天下,會愈發地不穩?你該明白,這男人掌控天下的手段千萬種,其中最省力,也最有效的,會是哪一種吧?”
穆流年輕嗤一聲,“那是那些無能的帝王纔會做的事,我不會如此。我憑的是自己的真本事。再者,若是僅憑着幾個女人,就可以讓江山穩固,那麼,肖雲放是如何死的?先皇又是如何歿的?當初的樑城之危,又是何人造成的?”
桑丘子睿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神慢慢地凌厲了起來,“看來,你是不打算同意我的提議了?”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桑丘子睿,你不覺得你分明就是在強人所難嗎?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建議?淺淺是我的妻子,誰也休想從我的手中奪走!”
“哦?這麼說,就連王子奇他們幾個加上,也是不及你的妻子重要了?”
穆流年沉默了。
身爲一名男子,他自然知道當初他的承諾有多重,對於他們來說,又是有多麼的重要和期待。
可是現在,他卻沒有了保護他們的能力,只怕,他要食言了。
他知道,今日一旦他拒絕了桑丘子睿的提議,那麼,就算是他拿下了樑城,後半生,他也會活在了不安和愧疚之中。
將來的午夜夢迴,說不定他會被噩夢驚醒多少次。
他食言而肥,沒有了信譽。這對於向來重承諾的他來說,就是一種折磨。
“你執意要殺了他們,我也沒有辦法。是我自己無能,沒想到我與他們的關係,會被你如此敏銳地察覺到。桑丘子睿,我懇求你不要殺他們。當然,你若是不聽,我也不是完全就沒有辦法了。你們桑丘家族在安陽城的所有親眷,將會在王子奇人頭落地的同時,全部伏誅。”
桑丘子睿一愣,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明顯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是還留了這樣一手!
這下子,饒是桑丘子睿再淡定,也無法再心平氣和地與他說話了。
“你竟然要對安陽城的那些老弱婦孺動手?”
“我說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只能如此。”穆流年擡眼看他,眸中盡是無奈,“這是被你逼的。你不肯放過他們,我也不能放過你的親人。所謂戰爭的殘忍,你現在,是不是能親身地體會到了?”
“我看你倒是有這個膽子?”
“你以爲,你在陽州的宋家父子,果然還能幫上你的忙嗎?他們都是文人,最不懂的,便是戰爭,最畏懼的,也是戰爭。所以,這個時候,他們明顯是靠不住的。”
“你什麼時候派人圍了安陽城?”
“我沒有派人圍攻,否則的話,依你的占卜之術,怕是早就有了結果,不是嗎?”
“你只是派了大批的暗衛進入安陽城?”
穆流年不語,算是默認了。
“好!還真是好的很!一直以來,我都以爲你是個正人君子,今天看來,你穆流年竟然也會使這等的歹毒之事?”
“彼此彼此。”
“好!我答應你,那些人,我一個也不會動。這下,你滿意了?”
穆流年微微彎起了脣角,眸光微閃,一抹得逞的光彩,瞬間閃過。
“天就快要亮了,你確定,你不回樑城先守着了?”
“呵呵,穆流年,你果然是讓我刮目相看!此生,有你這樣的人做對手,還真是不寂寞。既然你不肯就此捨棄了淺夏,也罷,我們明日樑城城門口見。”
穆流年看着飛速掠去的桑丘子睿,自然也感知到了有大批的高手,在迅速撤離。
許久,穆流年站在了原地,只是靜靜地看着樑城的方向,暗暗鬆了一口氣。
“公子,您真的派了暗衛去安陽城?”
青龍從暗處出來,有些糊塗了,這公子身邊的暗衛,大都是由他們幾個調動,可沒聽說,哪裡少了人手呀?
“我不過是詐他而已,明知他要出手取王子奇和方樺的命,我豈能坐視不理?”
“啊?這樣也行?”
“他是秘術師,可是不代表了,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占卜地出來。我告訴他派出的是暗衛,具體潛伏在了何處,你以爲他能找得出來?”
“公子,您也太奸詐了些吧?”
白虎話一出口,立馬就有些後怕地伸手捂住了嘴,然後嘻嘻一笑,“那個,剛纔口誤,口誤,公子您實在是太有本事了,連這樣的計策也能想得出來!”
穆流年白他一眼,“回去吧,我們也該好好地準備一下了。桑丘子睿的兵力雖然不多,可是,他剛剛自信的表情,足以說明了,他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的。”
“公子,要不要我們先派人入京打探一下虛實?”
“不必了。桑丘子睿這人雖然是讓人不喜,可是他向來言出必行。說了不會爲難他們,定然就是能做到的。我現在擔心的是,樑城因爲是京城,所以,各方面的守備是十分完善的。城門的吊橋,便是一大難題。”
“公子所言不差,便只是那吊橋,我們也是要耗損不少的兵力,方能靠近城門。”
穆流年回到了主營帳,此時,淺夏仍然睡着,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穆流年將她抱起,身上裹了厚厚的毯子,然後上了馬車,一路直奔樑城。
五十里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大軍並沒有先派出騎兵先行,而是所有人員同行。
這一路上,穆流年的心情是有幾分沉重的。他不想對自己人動手,可是事情逼到了這一步,他卻必須要這麼做。
正如先前李雲召所言,或許,他一旦順應了天命,那麼,淺夏的命格,將有所緩解。
這是現在爲止,他能想到的救淺夏的唯一的機會,他不能放過,哪怕是讓樑城血流成河,他也必須要拿下樑城,進入皇宮。
他的心情是有幾分低沉,甚至是有些悲壯的。
樑城的守衛如何,他這個曾經在樑城待了十幾年的人,自然是十分熟悉。
若是心疼戰將,那麼,這樑城不攻也罷。
大手輕輕地撫過了淺夏的臉龐,她睡的很香,眉目間,略有些疲倦,不過,脣角,卻是偶爾揚起,夢中,似乎是看到了令她十分愉悅的場景。
如果她能天天如此,那該多好。
萬里河山再好,亦是不及她眉目染笑。
曾幾何時,他幻想着能與她一起攜手天涯,走遍天下的名山大川,遊遍五湖四海。可是這一切,只怕是都將因爲這個帝位,生生地被圈住了。
一旦成爲了紫夜的皇,那他就不可能再隨意地生活,每天朝九晚五,必不可少。
擁有了無上權勢的同時,也代表着,他這個人,再不單單只是他自己,他的責任,只會比之前更重,他要記掛的人和事,也將會越來越多。
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可是上天卻是將他一步又一步地逼迫至此。
如果他順應天命,真能令淺夏的命格發生變數,那麼,他不介意讓自己過地更累一些,更苦一些。他只盼着,當他登上了那個位置的時候,他的淺淺,還是他的淺淺。
想到桑丘子睿竟然是以樑城爲餌,只爲了換走淺夏,穆流年不屑的同時,卻又不得不對桑丘子睿高度重視了起來。
爲了淺夏,他亦是願意捨棄這萬里江山,滔天權勢,那麼,這樣的桑丘子睿,他又豈能不妨?
他甚至是有些不太確定,一旦他的劍,指向了桑丘子睿的時候,關鍵之際,能否再往深處刺去。
桑丘子睿,這個男人,既讓人覺得厭惡,可是卻又讓人不得不佩服幾分。
如果沒有他,或許,他和淺淺不會走到了現在。
雖然他有的時候的確很討厭,可是又不得不承認,那個男人,的確是他所見過的,最爲睿智冷靜的一個。當紫夜的萬千臣民面臨危難之際,他所想的,不是桑丘家族的榮華,而是整個紫夜的未來!
這樣的一個對手,其實還是很值得敬佩的。
不管穆流年承認與歪,他都必須相信,有些事,不是單憑他們一己之力,就能達成的。
就好像是對蒼溟的侵犯,如果沒有桑丘子睿後來的大力支持,他也未必就能如此輕易地擊退了敵軍。
穆流年突然有些犯糊塗了,他與桑丘子睿之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係?
敵人?顯然,現在他們正處於這樣的狀況之中。
朋友?他們曾經是朋友,而且是同一個戰壕裡的兄弟。
情敵?穆流年的嘴角微抽了一下,這是他最不願意面對的一個問題。
他承認他的淺淺很優秀,可是他又不願意讓別人來覬覦他的妻子,即便是這個偶爾讓他心生佩服的桑丘子睿,亦是不成!
“公子,估計午時左右,我們就能到達樑城了。”馬車外頭,青龍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
淺夏有些不悅地蹙了一下眉,然後嚶嚀一聲,翻了個身,頭在穆流年的身上蹭了蹭,接着睡。
穆流年低低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淺夏這才極其困難地擡了一下眼皮,“什麼時辰了?”
“還早,天還沒亮呢,睡吧。”
馬車裡被擋的嚴嚴實實的,光線極暗,淺夏正睡的有些迷登,這會兒也只是微擡了眼皮,便又快速地合上,哪裡還顧得是不是有什麼聲音,這身子底下又是不是有些晃?身子一沉,又睡着了。
許是昨夜確實是將她折騰地太狠了,這會看到她累成了這副模樣,穆流年亦是心疼不已。
“淺淺,有我陪着你,我會一直都在。”
淺夏囈語了一聲,穆流年也沒有聽清楚她說的到底是什麼,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後再將她身上的毯子,給她往上拉了拉。
淺夏這一覺,真是直接就睡到了將近午時。才醒過來沒多久,馬車便停下了。
“啓稟公子,前方不足十里,便是樑城了。屬下已經派出了騎兵查探,還請您和少夫人在此稍候。”
“嗯,知道了。”
淺夏的頭髮還不曾梳好,穆流年伸手一把就扶住了她的肩,“別動!再動這頭髮就梳不好了。”
淺夏看了一眼菱鏡中的自己,一撇嘴,“元初,你這手藝可是有些退步了,這麼半天了,也不曾爲我挽好發,要不,還是讓三七進來吧。”
“不必,馬上就好了。”
淺夏無奈,只能是任由他繼續擺弄着自己的頭髮,既不敢怒,更不敢言了。
功夫不大,果然盤好了。
穆流年扶了淺夏下車,兩人一起走在了鋪滿了落葉的地上,偶爾,還有砂粒,有石子。
“小心些,這裡不比城內,小心別再扭了腳。”
淺夏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在他眼中,她就是如此地不中用麼?走個路都能扭到腳?
對於淺夏的怒氣,穆流年直接無視,三七已經備好了桌案,擺好了飯。
“先前軍中將士們用早膳,你沒有起來,現在餓了吧?”
被他這麼一提醒,淺夏還真是有些餓了,看了一眼熱氣騰騰的白粥,再看了碟子裡的幾道小菜,還真是讓人胃口大開。
“你可曾用過早膳了?”
穆流年不語,只是端起碗來,放到她的面前,再伸手就將另一個碟子裡的雞蛋拿過來,輕敲了一下,然後開始慢慢地剝着雞蛋。
淺夏吃了一個雞蛋,喝了兩碗粥,感覺肚子已經飽了。
看着穆流年以眼神示意她,再吃兩個豆包,她極爲害怕地搖了搖頭,說什麼也不能再吃了。
“算了,不吃就不吃吧。等我攻下了樑城,帶你回我們初雲軒吃好吃的。”
“好。”這話很是讓淺夏興奮。
初雲軒,那個她生活了那麼久的地方,真的是有些想念呢。
也不知道,那裡的擺設是不是變了?先前樑城之變時,長平王府,受到的打擊,到底會不會很嚴重?
青龍一臉狐疑地擺手讓人退下,自己親自過來稟報消息。
“情形不妙?”
看到他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穆流年並不意外,這個時候,若是桑丘子睿又有了援軍,只能說是他沒有桑丘子睿的人緣兒好了。
“回公子,據我們的人查到,桑丘公子命人大開城門,他自己,亦是親臨門下,正在恭候您的大駕!”
“什麼?”淺夏微微揚眉,桑丘子睿主動打開了城門?
怎麼聽上去,感覺這麼怪異呢?像是在做夢!
“走吧,大軍繼續前行,去看看。”
“是,公子。”
小半個時辰後,大軍已是到了樑城門外。
果然,那一襲白衣,銀髮飄揚的,可不正是桑丘子睿?
“公子,桑丘公子過來了。”
穆流年微微眯起了眼睛,先前他們兩人的對話,明顯就是有着幾分不愉快的,而且兩人的協議也並未達成,他爲何還要大開城門?是爲了樑城的百姓免於再次受難?
這似乎不該是一個欲成大事者要想的事情吧?
“許久不見了,淺夏,近來可好?”
淺夏一雙清靈的眼睛看向他,微微一笑,“多謝桑丘公子的掛念,這些日子,樑城,倒是辛苦你了。”
“這話就客氣了。既然是明知穆流年是帝王星,我再不能順應天命,豈非是逆天而行?我是秘術師,逆天而行的下場是什麼,我可是很清楚的。”
淺夏的笑容一滯,“可是你別忘了,你也是帝王星的命格。”
“不!我的,不是。”
桑丘子睿輕笑,輕瞄了一眼穆流年,似乎是沒有看到他臉上的不悅,徑自便在淺夏的對面坐了。
“淺夏,你該知道,我無意於江山,此話,早在許久之前,便曾與你說過了。只是一直以來都不肯信我而已。”
“那又如何?無論你是不是想要這江山,都與我沒有多大的關係。打仗,是你們男人的事,便是議和,也是你們男人的事,我一介婦人,自是插不上手的。”
“呵呵,你這話還真是絕情呢。”
淺夏的表情略有些不悅,她幾時與他有過情分了?
“這是掌管樑城兵馬的印信,穆流年,我將這個帶來,你總不會還以爲我是來詐降的吧?”
“怎麼會?你桑丘公子做事,向來是光明磊落。”
似乎是沒有聽出他話裡的嘲諷之意,桑丘子睿只是微微笑了,再看向淺夏時,眸中,已是深情一片。
“我之所以願意棄了這江山,將樑城拱手相讓,不是因爲你穆流年何等的英明神武,更不是我懼於你的兵力威攝。你該知道,我是爲了誰。”話是對穆流年說的,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淺夏看,直把淺夏看得渾身都有些不自在了。
“不管是出於何種理由,你的退讓,成全了我,也成全了樑城的百姓,更是成全了這麼多的將士,畢竟,都是自己的同胞,沒有人願意真的刀劍相向。”
“對,言之有理。想不到,我桑丘子睿隨性而爲的一些小事,竟然也能被你如此認同,還冠上了如此大的一頂帽子,我還真是有些受寵若驚呢。”
三人都不急着走,索性命人臨時搭了帳子,在裡面開始品茗閒聊了。
直到半個時辰過去,桑丘子睿像是纔想起自己來這兒的目的,立馬拍了一下額頭,“瞧我這記性!穆流年,文武百官都等着呢,請吧。”
穆流年沉默了一下,再一看淺夏,見其點點頭,這才隨同他一起進京。
“恭迎穆世子回京!”
穆流年坐在了高頭大馬之上,親眼看到了兩側的秩序井然,而這些官員之中,一大半兒都是他不認識的新面孔,看來,這幾個月,桑丘子睿將樑城治理得不錯。
一眼瞧見了方家的人,另外,又看到了王子奇,穆流年總算是舒了一口氣,大軍浩浩蕩蕩地進入了樑城。
接下來,便是青龍和穆煥然等人該忙碌的事情了。
軍權的交接,原先駐守樑城的將士,全部被派到了城外駐紮。
而穆流年的四十萬大軍,也只有二十萬入城,其餘的二十萬,暫時在城外駐紮。
穆流年扶着淺夏下了馬車,站在了長平王府的門前。
桑丘子睿過來,笑道,“這裡怕是不再適合二位的身分了,還是進宮吧。”
穆流年始終覺得桑丘子睿這樣做,是有着他自己的目的的,搖搖頭,“淺淺對這裡很是想念,我們就暫住於此了。至於宮裡頭,還是要勞煩桑丘公子了。”
桑丘子睿微揚了一下眉,“也好,只是,國不可一日無君,這裡是樑城,我總是如此無名無分地處置着朝政,委實不妥。這樣吧,明日一早,還請你帶人進宮。”
穆流年看着他微微笑着的俊顏,從他淡然的眼神裡,絲毫看不出什麼企圖,只能點點頭,“好。”
回到了長平王府,再次進入了他們的初雲軒,竟然已是物是人非。
因爲長平王府原本就沒有留下多少侍衛,當時走的時候,說實話,也是沒打算再回來的,如今看到了滿院的狼藉,淺夏卻是有些站立不穩了。
“沒事,我們不是回來了?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讓這裡繼續荒蕪下去的。”
“元初,你將會是紫夜的皇,這裡,不該是你我的棲身之處。桑丘子睿說的對,國不可一日無君,我陪你進宮吧。”
穆流年有些不解,“淺淺,你沒事吧?”
淺夏搖搖頭,“之前不曾回來,只覺得自己對這裡思念頗重,可是真地回來了,卻發現,有些事,過去了,便是過去了,永遠都回不去的。我能感覺到,這一次,你定然是會平穩地接收樑城的所有權利,甚至是整個紫夜的一切,你都會得到。所以,不必對桑丘子睿有所顧忌。”
“我就是擔心他那樣聰明的一個人,會不會再有了其它的什麼主意?”
“放心吧,他是秘術師,可我也是精於佔術之術的。”
穆流年聽她的話,當天晚上,便住進了皇宮。
桑丘子睿很用心,宮裡所有的一應器具,全部都換成了新的。
反正這些東西,在庫房裡擱着也只能是蒙灰生塵,倒不如拿出來,可以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
穆流年並未急着稱帝,而是先派人將樑城的一切捋順,同時,再派人將一干武將安置妥當,直到他將整個兒紫夜的佈防、文治等等,全都有了幾分的概念之後,才心生此意。
此時,已是過完了年。
又一個年節過去了,穆流年擁着自己的愛妻,此時,他的小兒子云澤已經隨同雲家人一同進京,而長平王和王妃,則是說什麼也不肯回京,雲遊四海去了。
倒是那位柳庶妃,被人護送回京了。
穆流年立馬就明白了父王的意思,着人將之前的廉王府修繕了一番,然後安排穆煥然和柳庶妃,住了進去。
雖說這紫夜的政事,一直都是有人在打理,可是國不能總是無主,而且穆流年這樣住在了宮裡,也難免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於時,底下請柬穆流年登基的摺子,便越發地多了起來。
此時,穆流年,則是想起了他的一位故人,肖雲航。
進京之初,他便單獨與其見了一面。
如今已是成了孤家寡人的肖雲航,似乎是看淡了世間的一切,在穆流年的再三勸說之下,仍然無用,不久前,竟然是進入了護國寺,落髮爲僧了。
對於肖雲航的出家,亦是淺夏沒有料到的。
不過,想想這幾年來璃王府所經受的變故,也不難理解他會這麼做的原因了。
肖雲航身爲紫夜皇室血脈,卻無力留住祖宗留下來的基業,就這樣讓他看着別人佔了那個原屬於肖家的位子,他自然是有些愧對先祖的。
可是僅憑他一己之力,又是根本沒有本事與穆流年作對,再加上了之前肖雲放的那些行徑,如今,就算是他說自己是肖氏的嫡系血脈,也不可能會有人站出來支持他了。
可以說,肖雲放,傷盡了天下人的心!
淺夏看着窗外的明月,想着這幾年她所經歷地傳奇一般的人生,不免心生唏噓。
如果說當年先皇只是傷了穆、雲兩家的心,那麼肖雲放的登基,完全就是讓肖氏,一步步地走向了墳墓。
便是連死後,也不得安寧。
先皇如此,肖雲放亦是如此。
穆流年看着滿目瘡痍的紫夜,哪裡還顧及自己的名聲?
直接就命人將先皇墳墓中的那些金銀珠寶,全部都移了出來。
當然,後來在淺夏的拼命壓制之下,才改爲了在暗中行動,否則,怕是穆流年一定會背上一個盜墓的罵名了。
這些東西,全部重新歸入了國庫。
“活着的時候,還算是得人尊敬,可是死了,卻是落得這般下場,也不知道他當初是否想到過,他也會有這樣一天?”
三七跟在了她的身後,將一件兒大氅給她披上,“小姐,您還是先去歇着吧。最近這些日子,世子都是要忙到了深夜纔會回來的。您別等他了。”
“是呀,他太忙了。”
淺夏微微低頭,長長的睫毛將其眸中的光華擋住,看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小姐,您說,世子爺是不是就要當皇上了?那奴婢們是不是也可以做女官了?”
淺夏一挑眉,涼涼地瞥了她一眼,“你確定你要做女官?算了,我瞧着,你也該嫁人了。還是早些將你的婚事訂下來纔好。”
“小姐,不是在說世子的事嗎?您幹嘛又提起奴婢的婚事了?”
“我說的是正事,你說的都是些廢話,不聽也罷!”
三七撅了嘴,怎麼她說的話,就成了廢話呢?
穆流年住進皇宮,已有幾個月了,一直以來,對於登基一事,都是避而不談。
不過,如今的詔書,都是他在下,玉璽也在他的手中掌控,除了一個帝號,基本上,皇上該有的,他也都有了。
對了,他還從不曾穿過龍袍,想來,他定然也十分期待,能穿上龍袍然後祭天的情景吧?
正月十二,穆流年正式詔告天下,登基爲帝!
從此之後,大夏,取代了紫夜!
穆流年立國號爲初雲,這樣的國號,聽起來似乎是有些雅緻,很有詩意,可是熟悉他們的人都知道,這個國號,意味着什麼。
皇后雲氏,穆流年字元初,這個國號裡,竟然是含了兩人的名字。
桑丘子睿在初聞,他竟立國號爲初雲時,神情亦是微微一震,不過,卻是很聰明地,沒有多說什麼。
自此,這世上再沒有了紫夜這個國家,取而代之的,將是日漸昌盛的大夏!
淺夏看着一襲龍袍,滿目威嚴坐上了那把沉甸甸的龍椅的穆流年,突然就覺得眼前有些花,多年來的努力,換來的,便是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嗎?
自從他們夫妻二人住進皇宮以來,極少再有機會,能花前月下,更不曾再見他對她的細心呵護,體貼周到。
這樣的生活,將會是他們後半生的寫照麼?
若是如此,她又是否會後悔,勸他一定要進京,搶佔樑城呢?
淺夏苦笑一聲,罷了,反正她的性命也是走了三分之二,甚至可能是更多,何必再去苛求其它呢?
這一世,她能得穆流年對她真心相待,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就算是他不再溫柔了,又怎麼樣?
就算是他對自己再沒有了以往的耐心,又能如何?
他們是夫妻,這是不容更改的事實,不是嗎?
看着那衣架上,在燭光的搖曳下,閃着金燦燦光茫的鳳袍,淺夏的心底,卻是浮上了一層的苦澀。
她是這宮裡的女主人了。
那麼接下來呢?
穆流年會不會也會有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後宮?
應該是會有的吧?
不然的話,她這個中宮之主,豈不是等於只是個擺設?若是沒有妃嬪,她還能去管束誰?
淺夏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閉上眼,儘量地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平順,沉靜。
她不是一個在乎這等世俗之事的人,一直都不是,所以,何必爲了一些俗事,擾了自己的心呢?
可是想想這些日子,那些貴夫人在她面前提及的那件事,她卻很難再讓自己冷靜下來。
納妃嗎?
淺夏一直想要尋個機會,與穆流年仔細地議一議這件事,卻始終不曾尋到機會。
今晚,怕是他又不會來了吧?
早上看到他身着龍袍的樣子,實在是既威武,又讓人覺得俊美無雙。
這樣的男子,即便沒有了地位、身分、權利作爲倚仗,都是很容易讓女子動心的,更何況,他現在成了這裡的王者,真正的王者!
“小姐,時候不早了,您還是先歇息吧。”
三七又來催了。
淺夏微挑了脣角,“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不要再來打擾我。”
“是,小姐。”
很快就是祭天大典了,只有真正的祭過了天地,穆流年才能真正地算是成爲了這裡的帝王,算是得到了天地的許可,從此,這歷史,將要由他來書寫了。
這是何等振奮人心的事情?
可是爲什麼,她卻高興不起來呢?
淺夏的眼神有些晦暗,她自己突然發現,自從進入了這皇宮之後,她笑的次數,似乎是比以前少了。
好像,她又回到了在鳳凰山上的那些時光,情緒,又開始變得太過冷淡了。
淺夏知道自己是有些矯情了。
又或者,是一下子坐上了這樣高的位置,還有些不太適應了。
如今她是皇后了,雲氏也被皇上重用,她還有什麼不開心的?
雲若谷被穆流年冊封爲了戶部尚書,掌管整個兒大夏的錢糧。而云若奇則是直接就進入了皇宮,成爲了御林軍的左統領,右統領,則是白虎。
青龍直接負責皇上的安全,幾乎是寸步不離。
而玄武,則是被他給派到了軍中,將他所習的五行八卦等陣法,都運用於軍中,創立陣法,以平時練兵之用。
雲家,可以說是再度擁有了當年的風采。
淮安許氏,也不再忌諱,許彥始終不願離開淮安,而許家的幾位公子,則是先後進入樑城,以助穆流年一臂之力。
許無忌進入兵部,同時,還掌管着城內的五萬兵馬,早先肖雲放所封的所有爵位,自然是都不可能再作數。
所以,穆流年一連幾日,都是在忙着看這些勳貴世家的背影,然後逐一封賞。
許彥被封爲了安國公,而其長子立爲國公府世子,次子封爲安平侯,三子許無忌,封爲了鎮國將軍。
對於桑丘家族,穆流年卻是有些猶豫,不知道該給出一個什麼樣的封賞,才能既留住了桑丘子睿,又能不讓世人說出什麼來。
穆流年對於桑丘子睿,並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只不過,朝堂上,總會有人對此有些異議。
穆流年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便早早地回了承乾宮。
雲淺夏一直就住在了承乾宮,原本是按制當搬去坤寧宮的,可是穆流年一直不允。
這日,淺夏正在自己一手拿了棋譜,一面自己與自己對弈,許是太過投入了,竟然是都不曾發現穆流年進來。
直到穆流年實在看不下去了,直接就投下一子,“應該放在這兒。”
淺夏一愣,看了他好一會兒,再眨眨眼,“你今日怎麼這麼早?”
說着,還下意識地就看了看外頭的天色。
很奇怪,這會兒天都不曾黑下來,他怎麼會這麼早回來?
“怎麼?嫌我回來地太早,礙你的眼了?”
穆流年直接就在她的身側坐了,一把搶過她手中的書,隨手一拋,便穩穩地落在了一側的書架上。
淺夏一時愣住,幾個月不曾與他這般相處過,突然一下子,就像是回到了之前。
“淺淺,你可知道看到你現在的這副表情,我該有多傷心?”
淺夏的嘴角抽了抽,她剛剛聽到了什麼?
沒有出現幻聽吧?真的是她的夫君穆流年說的話?這是不是也有些太離譜了?
“淺淺,對不起,前陣子手中的事務的確是太多。爲了以後我們的生活都不至於太過沉悶,所以,我便盡力地將事情都安排好。如今也差不多了,六部的人選都已經是各司其職,就連桑丘子睿那個妖人,我也給他安排了一個國師的身分,怎麼樣?你家夫君是不是很厲害?”
淺夏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有些茫然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今朝堂的新秩序雖然是還不曾完全地建立好,可是也已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和方向,另外,朝上的左右丞相,我也已經都任命好了,所以,接下來,我就可以輕鬆一些了,除了上早朝之外,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來陪陪你了。”
淺夏的腦子一時有些亂。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些日子他一直忙碌,並非是真的沉溺於權勢之中,無可自拔,而是想着要將手中的一切都安排妥當,不能辜負了這麼多人的信任和支持。
“辛苦你了。”
想了半天,淺夏也只能想出這麼一句,很沒有誠意的話。
穆流年略有些不悅地撅起了嘴,“淺淺,我以爲,你會興奮地撲進我的懷裡,然後再高聲尖叫幾聲呢。”
淺夏嗔他一眼,“我若是真的那麼做了,只怕隔天,就會有了要彈劾我這個皇后的摺子了。你很想看到?”
“誰敢?”穆流年一挑眉,別的他不敢說,若是連自己的妻子也護不住,他做人也太失敗了。
再說,早先在他還是長平王府的世子時,便曾被傳出了寵妻如命的美名,如今這會兒,哪個不要命的,敢來彈劾他的皇后?
“怎麼樣?累不累?”
淺夏眨眼,“你說這後宮嗎?”
“嗯,雖說我沒有什麼三千佳麗,可是這皇宮之大,還有你手底下的六局二十四司,只怕也是需要你操心的。你若是覺得不妥,也可以讓青格格多費費心。”
淺夏只是淡淡一笑,“我倒是想着,是不是得將我身邊的這幾個丫頭給嫁出去呢。特別是三七,她跟着我的時間最長,她的性子,我也是最清楚的。當初沒能讓她與陸明浩走到一起,也不知道,這丫頭會不會怪我?”
“怎麼會?只怕將來她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什麼?”
穆流年略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鼻頭,然後有些尷尬道,“那個,其實,難道你沒發現,青龍和三七那丫頭在一起,其實是很搭的?”
淺夏頓時就呆了好半天!
青龍和三七?
這兩人是什麼時候對上眼的?
她怎麼會不知道?
“三七這丫頭,竟然是還敢瞞着我!好呀,回頭看我怎麼收拾她。”
“倒也不是她瞞着你,是青龍這小子不爭氣。早就對人家三七上了心,可是偏偏什麼也不敢做。青龍這人老實,你也是知道的。又不太會說話,難免會張不開口。”
“你這意思,是三七還不知道青龍對她的心思?”
穆流年有些同情地點了點頭,“是呀,我可憐的青龍呀,那麼好的一個人,竟然是被人家給無視了,多可憐?”
淺夏頓時有些無語望天的感覺,什麼叫那麼好的一個人?難道她們家的三七就不好嗎?
“元初,要不,我們試着給他們兩個撮合一下?我讓妖月去透透三七的口風,然後只要是她不反對,你就給他們個體面,下旨賜婚,如何?”
“可是,這要怎麼賜?”
淺夏想到現在三七還只是一名普通的丫頭,最多也就是她這個皇后的貼身宮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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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給她封一個什麼女官的頭銜,然後再賜婚,那不就成了?”
穆流年倒是沒有什麼意見了,只是有些擔心,“你真捨得?這裡可不同早先的王府。一旦他們二人成了親,那三七就只能是住到宮外去,不能再陪在你身邊了。你確定離了她,你還能適應?”
“怎麼能不適應?離了她,我也還是你的妻子呀!”
這話倒是聽着舒服。
穆流年的眸中閃爍着幾分的光茫,淺夏回頭看他,才發現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脖頸,眼神裡,閃爍着的那種色眯眯的光,還真是讓她突然就心跳加速了。
這一晚,承乾宮內,嬌吟不止,據說,皇上與皇后的晚膳,還是在天龍殿內用的。
天龍殿是專門伺候皇上沐浴的地方。
這一晚,皇上與皇后恩愛非常的消息,火速在宮內散播開來。
宮外,桑丘子睿對此只是淡然一笑,低喃了一句,“日子還長着呢,不急。”
可是微微發顫的指尖,似乎是出賣了他此刻心底的真實想法。
“娘娘,您醒了,奴婢伺候您更衣。”
淺夏緩緩起身,渾身的痠痛感,仍然是讓她感覺到了幾分的不適。
“這是皇上特意讓膳房做的,說是要給娘娘補一補。”
淺夏梳洗完畢後,便看到了妖月捧着一個托盤進來,上面還有一隻精緻的小燉盅。
聞着略有些濃郁的香氣,應當是雞湯之類的。
“先擱着吧,我倒是想着用些清淡些的。”
“回娘娘,午膳時辰就快到了,皇上說您若是醒地早了,便先一碗雞湯,稍等他片刻,回來與您一起用午膳。”
淺夏微愣了一下,他們有多久不曾一起用午膳了?
看來,他之前的忙碌,的確是有些成效的,不然,也不會能在中午的時候,抽出空來了。
新帝初立,新國初建,自然是大大小小的事務成堆。
比如說官制,比如說民間的田地等等,幾乎是處處都要擬定一些新的章法。
淺夏一直都知道穆流年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
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
她更知道,穆流年腦子裡的那些東西,並不比桑丘子睿差,更甚至,比他還要更高一籌。
所以,之前穆流年纔會那麼忙,他並不是急於爲自己塑造什麼形象,什麼名聲,他只是想讓紫夜,呃,應該說是大夏,儘快地恢復過來。
從之前的戰亂中,徹底地走出來。
特別是樑城,經歷了先前肖雲放一事,百姓們對於所謂皇室,似乎是有了一種極大的牴觸情緒。
想要讓百姓們對大夏的皇室建立起一種信賴和信任,似乎是需要一些時間和方法了。
穆流年之前對紫夜的守護,自然是不容人置疑。
沒有人會否定他之前的功勳。
可是對於樑城的百姓們來說,皇宮,帶給他們更多的,是一種傷害。
這種傷害,只怕是會延續兩三代,方能徹底地終止。
多少人因爲這場戰亂喪生?
多少人,因爲樑城的被侵而失去了家人?
他們的父母、孩子、愛人,有多少是死在了敵人的屠刀之下?
好在他們這次進京,從遼城帶來了大批的人,再加上穆流年之前下令,將之前允州附近的一些百姓,全部適入樑城。
否則,樑城,之前繁華似錦的都城,怕是隻有了寂靜二字。
“娘娘,您快喝吧,不然一會兒晾了。”
淺夏的神思被打斷,只能是無奈地端起那燉盅,慢慢地喝了起來。
湯的味道很鮮,很濃,沒有那種肉食的腥膩味,這讓淺夏很是滿意。
用完了一盅湯,她試着在大殿內走了走,看到外頭的陽光正好,不免脣角微揚,竟然在大殿外頭的廊下,就讓人支了一把躺椅,在上面曬起了太陽。
這裡可是承乾宮!
那是皇上的寢殿,而現在一國之後住在這裡,就已經是很不合時宜了,現在皇后竟然是還在這裡曬太陽?
這若是被底下的人看到了,還不知道要如何非議她呢。
“怎麼在這兒躺下了?想曬太陽了?”
“元初,我想雲華了。”
淺夏長長的睫毛垂下,擋住了她眸間的大部分風華。
“雲華只怕還要再過些日子才能回來,要不,讓雲澤過來陪陪你?”
穆雲澤現在雖然是住在了宮裡,可是卻被青姑姑等人照料着,雖然也會常常過來陪她,可是孩子到底太小,並不能表達自己心中所想。
每每看到他,淺夏就會想到了自己的大兒子,穆雲華。
淺夏沒有吭聲,任由穆流年牽着她的手,一起回到了大殿。
用罷午膳,淺夏的臉色始終不太好,這讓穆流年有些擔心。
仔細想着,自己應該是沒有說錯話吧?
難道是她太過思念雲華了?
“元初,這次雲華回來了,能不能就讓他在我身邊多待一陣子。他和雲澤一起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穆流年的眼睛輕輕一眯,一抹複雜的流光自其眸間閃過,“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淺夏搖搖頭,咬脣低下頭,看着自己手上的帕子。
“淺淺,你到底怎麼了?”
穆流年不明白,昨天還好好的,今日,怎麼看起來她的氣色就這樣差?
是自己昨天晚上太過了?
可是她現在這樣子,分明就是在臉上寫出了我不高興四個字呀。
“元初,你是知道我的命格的,我不一定能活的太久,所以,你就不能成全我一次?”
淺夏似乎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了這番話。
穆流年的臉色一變,“亂說什麼!”
淺夏苦笑一聲,“我是不是亂說,你心裡也有數,不是嗎?我只是想着,在我臨死之前,能多與孩子們在一起相處,我不想讓他們多年後,卻不記得自己的母親,長什麼樣子。”
“不許胡說!”
穆流年話未說完,人已經到了她的身邊,“淺淺,別亂想。你還有我。你還記不記得那位李雲召說過什麼?一定會有辦法的!”
“你想想,我現在已經是順應天命,成爲了大夏的皇,那麼,還有什麼可懼的?我是真龍天子,那麼你必然也是天鳳之命,怎麼可能會短壽?”
淺夏不語,她感覺到了穆流年環在她身上的胳膊,力道越來越重。
雖然這是他們一直不願意去觸碰的話題,可是無論他們是不是願意面對,這個問題,始終都在,不是嗎?
只是一味地躲避,沒有任何的意義。
“元初,我不懼怕死,真的。其實,比起這世間大多數一生只能是藏身於閨閣來說,我比她們,不知道要幸運了多少倍。”
“這一生能遇見你,是我最大的福氣。所以,元初,無論我什麼時候離開,我都希望你們父子三人好好的。就算將來你再娶了新人,我也不會怪你。只要是你能將我們的孩子照顧好,我便定然會感激你。”
“胡說!”
穆流年再也忍不住了,這個大夏的第一任皇帝,大夏臣民們眼中的英雄,此時竟然是緊緊地擁着他的皇后,哭了。
淺夏的眼眶也同樣溼了,她能感覺得到,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他身邊的男人,是有多麼的悲傷。
可是她不願意就此躲避下去。
她只想着自己能在活着的時候,將此生最想做的事情,都一一做完了。
如此,她便再沒有了遺憾。
“元初,讓我們的兒子多陪陪我,好不好?”
其實,淺夏想着在自己有生之年,多陪陪孩子們,而穆流年,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只是一個丈夫的身分,一個父親的身分。
此時在他眼中,最重要的,便是丈夫這個身分了。
他又何嘗不是爲了想要讓自己能與淺夏有更多的時間相處?
他又何嘗不願意一家人能時刻在一起開懷大笑?
可是現在他既然是創立了大夏,那麼,他肩上的責任,自然就更重了。
他可以爲了淺夏拋下萬里江山,榮華富貴,無上權勢,可是他不能拋棄那些信任他,追隨他的萬千臣民。
所以,他必須要用最短的時間,將穆雲華給磨鍊出來。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實在是有些殘忍,更稱不上是一個好父親,可是沒辦法,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淺淺離她而去,而他,卻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苟活於世。
可這些話,他不能說!
他不能讓淺淺知道他的想法,不能讓淺淺因此而逼他好好地活在世上。
心裡的苦,只怕穆流年,比起淺夏更甚。
“淺淺,那這樣好不好?等我將手上的這些事情都處理地差不多了,我陪你一起去麒麟山?我們帶上了小云澤一起去,好不好?”
淺夏的身子微微一頓,“可是,你這裡,怎麼可能走的開?”
“怎麼不可能?你看,我現在不是都有時間陪你一起用午膳了?我說過了,之後,我的事情會越來越少。你放心,我說出的話,就一定是會實現的。”
淺夏點點頭,她知道,穆流年能如此說,定然是已經盡到了他最大的努力。
或許,現在雲華在麒麟山裡,已經是被訓練到了一種關鍵時刻,不能被人打擾,更不能打斷。
這樣的說法,她可以接受。
“好,帶上雲澤,我們一起去。”
“明日沐休,我也不必早朝,我們一起去雲府看看吧。舅舅雲蒼璃,被追封爲了護國公,雲長安是他的嫡長子,如今已經是襲了爵位,咱們也去看看這位年輕的護國公,是不是還整天泡在了藥廬裡?”
淺夏微微彎脣,她知道,穆流年在想盡一辦法來哄她開心。
“好,去看看哥哥,還有二哥和三哥。說起來,我倒是更想着讓青梅能多進宮來陪我說說話呢。”
“呵呵,你以前的性子清冷,不喜歡人多,更不喜歡熱鬧。現在,覺得寂寞了?”
淺夏搖搖頭,“若是青梅天天來,我自然是受不了的。我只是想着讓她帶着孩子,進宮陪我們雲澤說說話。既然是親戚,總要多走動的。不然,再親厚的關係,長時間不來往,也會變成了陌生人。”
“嗯,有道理。好,我們明日先去一趟護國公府,再去賢王府。”
淺夏輕笑,穆煥然如今被封爲了賢王,帶着柳庶妃一起住在了賢王府。
聽說如今柳庶妃倒是一門心思地操持起了整個王府,然後正四處幫兒子相看着哪家的姑娘呢。
“你有沒有想過,給你的這個弟弟賜婚什麼的?”
“嗯,是有這個想法。淮安許氏,你以爲如何?”
“你想用許氏來牽制住穆煥然?”
“牽制,倒也算不上。只是如今京中的貴女,實在不多。先前樑城之劫,死的,可不只是普通的百姓。有些富家小姐,就被人給糟蹋了,後來沒死在了那些敵軍的手裡,卻是死在了自己的族人手中。”
淺夏頓時覺得遍體生寒。
但凡是一有絲的可能,哪個姑娘會願意自己的清白被人染指?更何況還是敵軍?
想到那些無力操控自己命運的姑娘,心內不由得又是一片唏噓。
“好了,不想這個了。再不成,就選方家的姑娘也還是可以的。”
“如今方亮被你立爲了丞相,方樺亦是受到了你的重用,你若是真的將方家的女兒指給了穆煥然,怕是你自己又要睡不着覺了。”
“倒也不至於!方家,畢竟也是文人世家。而且,我現在並沒有要將穆煥然手中權力收回來的打算。既然是我唯一的弟弟,若是讓他去爲別人賣命,豈非是可惜了?”
淺夏撲哧一樂,“你這人,還真是的!”
次日,兩人帶上了雲澤,一起去了護國公府。
當初剛剛嫁入遼城的方華容,如今,已是成了大夏開國功臣,護國公夫人,享正一品的誥命,與其母,已是平級的誥封了。
當初方家不看好方華容的人,可是多了去了。
有的幸災樂禍地以爲方華容這輩子也就是嫁給了一個賣藥的,有的說,將來或許方華容也能跟着雲長安,學一兩手的醫術了,等等。
總之,難聽的話,說了可不止是一星半點兒。
如今,事情反轉了。
早先笑話人家嫁的門戶低的人,如今見了方華容,卻是要行大禮的。
這讓那些看熱鬧的方家旁支們,全都閉了嘴。
每每在方府見到了方華容,恨不能繞路走,生怕她記仇,給她們找麻煩。
淺夏與穆流年都換了便服,一路並不曾大張旗鼓。
雲長安倒是沒有再將自己關進藥廬裡,不過,卻是將自己給困在了書房。
穆流年推門進去的時候,幾乎就是沒有從那一堆書中,找到他。
這樣的雲長安,總是讓人覺得可愛,不自覺地,便會降低了幾分的戒備。
“你這是想要讓自己跟這書都葬在一塊兒?”
雲長安擡頭,一瞧是他,冷哼一聲,“你現在也是皇上了,說話別這麼不着四六。我告訴你,說不定,我就能找出讓妹妹延壽的法子來,我看到時候,你是不是哭着來求我?”
果然,穆流年的眼睛一亮,“果然?你當真找到法子了?”
雲長安橫了他一眼,“果然就是一個只有色心的人。我現在正在試,不過,你今日來了,我倒是省了事兒。你想辦法,從北漠的皇室裡,給討味藥過來。”
“什麼藥?”
“絳珠草。聽說是生於大漠之中,此藥生長的環境很是挑剔,再則,能在大漠裡將藥帶出來,亦是不易。所以,此藥的價格可是相當昂貴。最重要的是,這種藥在市布上流通地極少,就連我們雲家,也是沒有的。”
“你們雲家的藥材生意,可以說是掌控了大夏一半兒的市場,若是連你們的都沒有,只怕還真要去找北漠來想想辦法了。”
“知道了,你就快去想辦法吧,別在這裡礙我的事兒。”
穆流年一挑眉,這小子的脾氣漸長呀!
再看他專心致志看書的了,穆流年不由得忍了下來,心裡卻是腹誹道,小子,你給我等着,看淺淺的身子好了之後,我再與你算帳。
穆流年沒有急着走,而是又問了一句,“就只差這一味藥了?”
“目前來說,是這樣。至於到後面如何,我也不確定。”
說了等於沒說!
穆流年瞪他一眼,悻悻地離開了。
淺夏進了後院,與方華容一起坐着說話,看着她膝下的男孩兒,生的白白胖胖的,個子雖然比自己的雲澤要小一些,可是這分量,卻是絕對只重不輕的。
“怎麼不見二嫂和三嫂?”
“哦,她們兩人去了城外的護國寺,陪着母親一起去的。”
“那大嫂怎麼沒去?”
方華容面有羞色,手輕輕地撫向了自己的腹部。
淺夏頓時瞭然,不由得一喜,“嫂嫂有喜了?”
方華容微微一笑,“你哥哥現在還不知道呢。他那個呆子,已經將自己困在了書房裡,三天沒出來了。而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了自己有孕的事兒。所以,今天一早,母親就帶着兩位弟妹去寺裡祈福了。”
“這可是一樁大喜事!如今你有了兒子,若是再給我生個小侄女,那敢情纔好呢。”
“這種事情,豈是我們做得了主的?”
淺夏看着方華容,兩人的年紀本就是相差不多,此時看到了方華容,再想想前些日子,方夫人帶着方家的幾個旁支小姐進宮請安的情景,不免有些唏噓。
“之前見過你的一些姐妹,有的出嫁了,有的仍然是待字閨中。不過,說實話,你的氣色,卻是最好的。誰也比不了。”
方華容輕笑,“是呀,就數我嫁的郎君最好,你滿意了吧?”
“那當然!原本就是如此。我哥哥對你鍾情無二,對女人來說,這纔是最重要的呢。你瞧,我們雲家的人,都很專情呢。”
“雲家的男人,是這世上最好的,成了吧?”方華容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與她打趣着。
“嫂嫂別說的這樣勉強,以後你的兒子,不也就是雲家的男人了?你能說他不好?”
方華容被她這話一堵,也是笑着搖頭道,“算了,我是說不過你,怎麼都是你說了算。”
“嫂嫂,我聽說,如今安寧公主,在府上過的並不好?”
方華容輕嘆一聲,“要說起我的這位嫂嫂呀,還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之前聽聞肖雲放死了的消息,她倒也是哭了幾聲,不過後來得知桑丘子睿在掌管京城,也就沒有說什麼。”
“後來咱們的大軍進京,雖然那會兒皇上不曾稱帝,可是這位嫂嫂就在府上好一頓鬧騰,硬說是我們一家都是亂臣賊子。說他們幫着皇上謀朝篡位。”
淺夏不由得笑了出來,“這還真像是安寧公主會說出來的話。”
雖然是紫夜不在了,可是穆流年並沒有下旨來剝奪了安寧頭上公主的封號,畢竟不過是一介女流,能成什麼事兒?
可是沒想到,穆流年不對付她,她自己倒是開始在方家鬧騰了起來。
“那你哥哥說什麼?”
淺夏是認得方樺的,對於那位性子有些溫潤的公子,印象也還是不錯的。
“我哥倒是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只是暫時禁了她的足。這會兒可是大夏的天下了,再不是從前的紫夜,她雖然頭上仍然頂着一個公主的名分,可卻是不得大家承認的。再說,我母親對這位公主的驕橫性子,是早就有些煩了。”
“所以說,這皇糧也是不那麼好吃的,是不是?”
方華容無奈地笑了笑,“母親原本是有意讓哥哥休了安寧的,一來,也算是向皇上表明瞭方家的立場,二來,那安寧實在是鬧的不像話。而且成婚幾年,也是一直無所出。不過,我哥哥沒有答應。”
淺夏倒是微微挑眉,方樺那樣的男子,應當是一個善良無害的。
就算是他不能對安寧動心,可是也絕對做不來那種落井下石之事的。
“若我是安寧,便應該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的言行。而且,你哥哥如此待她,已是極盡仁義。若我是她,只怕此生對你哥哥都是感激不盡了。”
在這等時候,方家能提供給她一個避難所,已經是極爲不易。
這是要頂着多大的壓力?
前朝的駙馬,現在爲大夏的皇帝效力,若想得到皇上的信任,只怕大多數的人,都會選擇了休掉公主,更有甚者,會直接爲她準備一杯毒酒了。
當然,安寧更應該慶幸,穆流年並沒有對所有的肖氏族人,趕盡殺絕!
在穆流年看來,沒有那個必要。
肖氏已是失了民心,想要再重整旗鼓,只怕是要在百年之後了。
當然,穆流年也不會容忍自己的子孫,給他們這樣的機會的。
“但願她能早日明白哥哥的苦心纔是。如今在安府,至少她還能衣食無憂,府上的下人,也不敢對她不敬。可若是她再一意孤行,總是鬧騰,只怕到最後,父親也是不可能再容她了。”
“我聽說方公子已經有了一雙兒女?”
“是,說起來,前陣子方家鬧的厲害,也正是因爲這對龍鳳胎。”
“這話怎麼說的?”淺夏有些意外,對於宮外的這等閒事,她向來是不予理會的。即便是成爲了皇后,她卻仍然沒有一點兒身爲皇后的自覺。
“那對龍鳳胎,是我哥哥的側夫人所生。母親想讓那對龍鳳胎成爲嫡子,可是哥哥又不肯休妻,所以,權衡之下,便擡了她爲平妻。可是安寧公主不樂意,在府上大吵大鬧。最終,此事未能成了。”
“只怕方夫人,不會就此罷休呢。她看事情長遠,你們二房這邊兒,也就只有方樺一個嫡子,若是他的正妻,也就是安寧始終無所出,那你們二房,豈非是沒有了嫡出的公子小姐了?這豈不是讓人笑話?”
方華容也是跟着輕嘆一聲,淺夏的話,她也明白。
其實,同爲女人,她現在是越發地能理解女人的不易了。
安寧公主若是當初不那麼驕橫,只怕哥哥也不會納側室。
就算是如此,哥哥身邊也不過是一位側室,一位普通的小妾。依着方樺那樣的身分,身邊的女人,已經算是少的了。
“將心比心。我出嫁前,也曾被母親再三教導,要寬厚大度,主動爲夫君納妾,可是成了親之後,與幾位妯娌相處,我才知道,原來,這後宅裡,沒有了那麼多不相干的女人,真是太清靜了。”
淺夏聞言輕笑,“你算是看明白了。那現在,還要不要幫我哥哥選個妾室呀?”
方華容瞪她一眼,擡手作勢就要打她,“你這個丫頭,哪有你這樣的,總是來打趣嫂嫂?”
“我只是就事論事嘛,是你自己剛剛這樣說的。”
方華容輕哼了一聲,正巧膳房送過來了兩碟剛剛做出來的茶點,看起來,倒是格外地精緻。
“嫂嫂,若是安寧一直這樣,只怕你哥哥還真就是不可能再有嫡子了。可是安寧,怎麼說呢?拋開了這些不說,她也只能算是一個可憐人了。”
“是呀,你知道我母親是如何評價她的?”
淺夏眸中一亮,還真生出了幾分八卦的心思,“如何評價的?”
“虛僞做作,驕橫無禮。”
淺夏微愣,這八個字,不能說是很貼切,可是起碼,是不算冤枉了這位安寧公主的。
若是她果真一心爲了自己的肖氏榮耀,那麼,在肖雲放死了,桑丘子睿卻掌握了紫夜大權的時候,她就應該有所表示了。
而在穆流年與她一同住進了那華麗的皇宮之時,這位忠愛自己皇族榮耀的公主,就該着以身殉國了。可惜,她沒有膽子這麼做!
她怕死,可是又不甘心就此沒有了公主的榮華尊貴,所以,就只能在方府裡鬧騰,如此,才能讓人們都知道,她是前朝的公主。
這樣的做法,還真是既蠢,又有些悲哀。
失去了公方的光環,她便活不下去了麼?
其實,聽着剛剛方華容的講述,在淺夏看來,那位安寧公主,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肖氏的榮耀,而是她自己的身分地位,是否還能得以保障。
若她是位有節氣的公主,哪怕是假裝自盡一回未遂,如此,穆流年也要做做樣子,給她個封賞什麼的,如此,她一生都將衣食無憂。
若是她太過懼死,那麼就更應該儘量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無論是在方府內,還是在整個兒樑城。
如今她既不想死,又不願意讓自己得不到大家的關注,那結果,只怕是只能自己作死了。
當然,淺夏對這位安寧公主,還是有幾分的同情的。
回宮的路上,淺夏的神情有些懨懨地,然後將自己的一番感慨,說了出來。
穆流年聽罷,卻只是輕笑,“淺淺,你只覺得安寧可憐,可又曾看到了她的可恨之處?”
淺夏微愣,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語。
“你可還記得當初有人要算計你的事?”
淺夏想了好一會兒,“你說的,可是那位璃王府的千金?”
“對,其實,當初表面上出手的,似乎是那位郡主,可是實際上,背後一直在挑唆慫恿着她的,就是這位安寧公主。”
淺夏大爲意外,“這是爲何?我又不曾招惹她,她害我做什麼?”
穆流年一嘟嘴,“誰知道呢?她那種性子的人,許是容不得別人比她美,比她更容易得到更多的稱讚吧。”
淺夏眨了眨眼,也便信了。
穆流年的眸光微微收斂了一些,他是絕對不可能會告訴淺夏,其實,安寧出手對付她,是因爲她發現了方樺竟然是對淺夏上心了。
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容易讓人傷神,所以,還是不要讓淺淺知道的好。
好在那位方樺聰明,如今也是妻妾齊全,又是有兒有女了,對他,不存在任何的威脅成分。
不自覺地,又想起了桑丘子睿。
桑丘一族仍然是獲封了國公的封號,只不過,將原來的靜國公,改爲了定國公。意在將桑丘一族對於大夏的功績,銘記於心。
一提到了定國公,便要讓他的後世子孫們知道,這大夏的建立,桑丘家族功不可沒。
“元初,你是一國之君了,將來總是要以國事爲重,不可再總是顧忌着我了。”
“你是我的妻子,我當初要這天下,也不這就是爲了你,若是不能得償所願,我要這天下又有何意義?”
“元初,你又亂說。如今你是皇上了,若是被那些御史聽到了,只怕是又要說你不備正業,沉迷女色了。”
穆流年倒是有些壞壞地低下了頭,“那不如這樣,淺淺告訴我,你有什麼樣的法子能讓人沉迷下來?”
淺夏瞪他一眼,拿胳膊肘一頂他的肚子,“臉皮怎麼這樣厚?”
穆流年也不惱,只是嘻嘻地笑着,“淺淺,你家夫君,也就只有在你面前臉皮才厚呢,換了別人,也不可能有機會看到。”
“行了,我知道你今日進府,定然是去找哥哥了,可有了什麼收穫?”
果然,什麼也瞞不過她呢。
“淺淺,你哥哥說還差一味藥,叫絳珠草,我已經讓青龍開始召集人手了,這種草藥,只有北漠纔有。先讓他們化做了普通的商販,去北漠看看是否能買到。高價亦無所謂。”
“這種藥可是很珍貴?”
“聽長安的意思,倒也不算是特別貴重,只是因爲生長在沙漠裡,所以咱們這邊兒都沒有。也就是說,這味藥材,只生長在北漠。”
“哦,那要小心些,在外不容易,輕易,還是不要惹事的好。”
穆流年最終還是將辦事向來沉穩的青龍派了出去,同時,給他挑選了二十名的好手跟在身邊,這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是民間沒有,那麼,只怕就要想辦法去皇宮偷了。
現在北漠也是正亂着呢,原本新皇登基,政權不穩,可是誰讓北漠的新皇,性子太急了些,跟着就出兵攻打紫夜,結果,落得個大敗而歸的下場?
不僅如此,先前蒼溟許給他們北漠的好處,是一兩銀子也不曾做到,此時的北漠,可是面臨着前所未有的麻煩。
穆流年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此時動手,自然是最好的時機。
只要是能得到絳珠草,他纔不管是不是皇宮,是不是北漠皇的貢品呢,先拿來給淺夏製藥再說。
“娘娘,您先歇着吧,前頭的總管太監來傳話,說是皇上今晚怕是要一夜都不能睡了。這會兒,幾位大人還在御書房議事呢。”
“可知是出了什麼事情?”
“回娘娘,好像是有一位早先效忠於肖氏的餘部,在私底下有所動作,這會兒,皇上正與幾位大人商量着,是招安,還是出兵滅了呢。”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娘娘。”
穆流年最近又開始忙碌了起來,她知道,身爲一個帝王,不可能就完全像是他之前想像的那樣,當真能做個甩手掌櫃的。
這是天下,是萬里江山,自然是不能兒戲。
就算是朝中無事,他也必然是要按規矩早朝議政,好不容易得了天下,總不能做一個人人唾棄的昏君吧?
淺夏並沒有埋怨穆流年的想法,她只是不明白,如今她也站在了天下女人的最頂端,可是爲何,她卻絲毫也沒有感覺到很興奮,很激動,很得意呢?
還是說,這是她的性子使然?
定國公府,桑丘子睿聽完了長風的彙報,只是抿脣輕笑,然後再極其優雅地品了一口茶,“看來,比我想像的,還要快一些。”
“公子,您爲何要將這樣的方子暗示給雲長安呢?若是由您自己出面,豈非是更好?”
長風的確是想不明白,明明這方子就是他家主子找到的,卻爲何要拐彎抹角地送到了雲長安的手上?
這樣一個向雲淺夏表明心跡的機會,主子爲何不用?
“就算是我不給他,用不了幾個月,他也會找到這樣的方子,雲長安對這個妹妹,十分疼愛,所以,他不會放棄一丁點兒,爲她改變命運的機會的。”
“可是公子,如此一來,那雲淺夏就不可能會知道這是您的功勞了。”
“無所謂,就算是她知道了,也不可能會對我動心。在她的心底,我永遠都不可能會成爲她的良人。”
既然如此,那現在公子做這些,又是爲了什麼?
長風不明白,眼看着桑丘家族如今仍然是豪門望族,公子做這些,其目的,當真就只是爲了能讓雲淺夏過地快樂?
公子如今成爲了大夏的國師,既不用上朝,也不必去向皇上請安,當然,在必要的時候,這位國師的話語權,還是十分有用的。
對於穆流年這樣的安排,長風就更看不懂了。
如果他不喜歡自家公子,不想看見他,又何必給他一個國師的職位?封賞他一個有名無實的官職不就成了?
可是國師,這地位,可是在百官之上的!
這兩位的心思,還真是難猜。
不到一月,青龍一行人回到了樑城。此時,樑城正是春暖花開,春意正濃。
迎春花開得黃澄澄地,十分豔麗嬌美。
淺夏的心情,亦是如同那枝上的花苞,微喜微愉。
穆流年雖然仍然十分忙碌,可是每天都堅持陪她一起用午膳和晚膳。
至於早膳,因爲她日日起的晚,幾乎是從不曾一起用過。當然,若是趕上了休沐,倒還例外。
穆雲澤該學的規矩,基本上也學的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已經是有模有樣兒的小皇子了。
吐字雖然是仍不清楚,可是行禮的動作,倒是學的很周正了。
穆雲澤每天都會來承乾宮陪着淺夏一起說說話,看書。
雖說現在穆雲澤不認得字,可是淺夏仍然堅持每天給他讀半個時辰的書聽。
淺夏陪着雲澤一起撫琴,當然,有了他的搗亂,承乾宮裡傳出來的琴音,總會有些古怪,而宮裡,卻是傳出了這對母子的嘻笑聲。
眼見淺夏的笑容越來越多,穆流年卻有些不太放心了。
因爲,按規矩,穆雲澤,最遲明年,也就要送走了。
麒麟山的外圍,如今已經是特意將一些穆家舊部的親屬遷了過去。
如此,便像是鳳凰山一樣,麒麟山腳下的村子,比以前熱鬧了一些,人口,也更多了些。
穆流年倒也不是不放心麒麟山,只是如此,麒麟山只會更安全一些。
青龍不負所望,順利地將絳珠草帶了回來。只是他在單獨向穆流年稟報這次的盜藥過程的時候,有些意外。
青龍在北漠的商鋪裡買到了幾件絳珠草,但是後來聽說,民間的這一種,都是生長年限較短的,真正好的絳珠草,都是被收進了宮裡的。
爲了能有效果更佳的藥材爲皇后調理身體,所以,青龍又帶人,秘密地潛入了北漠皇宮。
就在他們險些暴露的時候,有一位神秘人出手,幫了他們的忙,使得他們能順利地離開皇宮。
“皇上,屬下未曾與對方交手,只能隱約判斷對方是位高人,其它的,就暫時不清楚了。”
穆流年點點頭,“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好好休息幾天,不必着急來當值。”
“是,皇上。”
絳珠草已經送進了護國公府,只是不知道,雲長安,要花費多久的時間,才能將藥做出來。
只可惜,事情似乎是進行地並不順利。
這日,雲長安十分急切地進了宮,直奔御書房。
“你說什麼?那藥竟然是還需要藥引子?”
“原本這藥引子也是我雲家的至寶,可是從雲家的族譜上記載,似乎是在數百年前,就被我們雲家的一位小姐當嫁妝給帶走了。”
“嫁妝?數百年?呵,別說是數百年,就是數十年,想要再找都是極其困難了。雲長安,你在這兒逗着我玩兒嗎?”
“我哪兒有那個心思呀!我告訴你,淺夏是我妹妹,我難道不想早些讓她擺脫這些嗎?可問題是,現在那東西不在雲家,怎麼辦?”
“什麼藥引子?沒有那東西,就的確不成嗎?用其它的代替是否可以?”
雲長安搖了搖頭,“那是我雲家的傳家寶,據說是傳了上千年的。說是早先雲家的一位先人,意外中得到的一枚奇石,而這枚石頭,通體血紅,是因爲染了青鳥的血,所以,頗具靈性。一直是我們雲家的鎮家之寶。”
“既然如此重要的東西,怎麼可能會給了一個女子做陪嫁?”
這一點,只怕是沒有人能說的清了。
都是過了數百年的事情了,誰還能弄的清楚?
不過,如此重要的東西,能交給了一名雲家出嫁的姑娘,那至少說明,這位姑娘在雲家的地位,定然不低。
再者,既然是有靈性的東西,自然是於秘術上有所幫助。那麼,當時帶走它的人,極有可能亦是一名秘術師!
穆流年突然就想到了當初穆家的族老交到淺夏手上的那個盒子。
那個讓穆家人辛苦了這麼多年,始終不曾打開的盒子。
似乎,留下這樣東西的,便是先祖的母親,正是出自雲氏。
這是不是也太巧了?
穆流年也來不及跟雲長安解釋,直接就往承乾宮的方向跑去,只盼着淺夏進京的時候,將那個小匣子,也一併帶來了。
淺夏還真是沒有讓穆流年失望,她真的將東西帶進了皇宮。
先前淺夏要打開的時候,發現它是被雲家的秘術鎖住了,也一直在想辦法來解除那道秘術。
後來,因爲戰亂等等諸多的事情,也便給擱下了。
如今聽到穆流年這麼一說,纔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件正事兒沒幹呢。
聽說如今雲長安已經找到了一個方子,極有可能對她的身體有益處,也沒有多想,立馬讓三七將東西取來,然後再開始想辦法將這個匣子打開。
淺夏一連試了幾次之後,突然想起了血脈這件事。
雲家因爲是秘術師的緣故,對於血脈二字,一直是看得十分重要。
可以說,雲家的嫡系一脈,是從來不曾出現過斷層的。
再看看現在的這個小匣子,正中間的一個小小的凹槽裡,似乎是刻了什麼東西,看不真切。
既然是外頭沒有鎖子,那麼,這裡,便極有可能是打開的關鍵了。
而且這東西一直被穆家的族老們收着,雖然是歷經了數百年,可是一直被保存地很好,所以,她相信,這個凹槽裡,定然不會是再有其它的鑰匙了。
淺夏一咬嘴脣,便順手將一旁的一把剪刀給取了過來,拿刀尖兒衝着自己的指尖便是一戳。
穆流年本來是要阻止她,卻被一旁的雲長安給制止了。
看着淺夏將血一滴一滴地填滿了一那個凹槽,就在血液幾乎是與那個平面兒持平的時候,只聽啪的一聲!
再看這小匣子,似乎是也沒有什麼變化,只有那凹槽裡的血,一下子,便徹底地滲了進去。
而此時,那凹槽內所雕刻的圖案也漸漸地清晰了起來,竟然是一隻鳳凰!
浴血鳳凰!
幾人的眼睛瞪的極大,都想看看那些血流到了哪兒?這盒子剛剛啪的一聲,是不是有什麼機關打開了?
淺夏此時的腦子跟着便是嗡地一聲,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了,然後,眼前出現的,似乎便是一片霧濛濛的樣子。
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淺夏用力地眯了一下眼睛之後,再看到的,便是眼前的這個小匣子了。
只是不同的是,她的腦子裡,對於這個小匣子的構造,似乎是很熟悉了。
她伸手輕輕地在蓋子上一推,匣子露出了一個約莫寸許的縫隙,再然後,淺夏將自己的大拇指摁到了那個凹槽內,用力一壓,再順勢一劃,匣子就算是完全打開了。
裡面,還有一個小蓋子,木質的,半圓形。
淺夏伸手拿住了它的頂端,輕輕一旋,蓋子便被取下。
只見一塊兒形狀很普通,顏色卻是格外腥紅的石頭,被嵌入在了一個與其形狀一模一樣的凹槽裡。
淺夏輕輕地將那塊兒石頭取出,竟然是還感覺到了一片溫熱。
一種極爲熟悉的感覺,便撲面而來。
淺夏甚至是能在這石頭上,聞到了她剛剛血液的味道。
雖然現在這塊兒石頭看起來是乾乾的,可是她很確定,剛剛自己的血,有一大部分,就是被這塊兒石頭給吸收了。
好奇怪!
不過就是一塊兒石頭,難道果然是有着如此奇異的功效?
“這便是我們雲家的鎮族之寶,鳳血石。”
雲長安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也是微微張開,一臉驚異地看着淺夏手中的那塊兒腥紅色的石頭,只覺得那東西上面所散發出來的光茫,都是有着幾分的詭異的。
“長安,你快看看,是不是用這個做藥引?”
雲長安點點頭,“正是。只要是將藥熬好之後,再將這鳳血石置入其內片刻後再取出即可。”
淺夏的眉心微蹙了一下,對於用這種所謂的藥與秘術結合的法子,她其實是不抱有太大的希望的。
不過,這次能找到了雲家的傳家之寶,倒也是意外。
“那這東西,還是要放在我這裡才更爲方便,是這意思嗎?”
雲長安點點頭,“你的藥,我親自幫你煎。這樣,是你到雲府去用藥,還是我帶人帶藥到宮裡來煎熬?”
穆流年想了想,“你還是進宮來吧。我擔心這個節骨眼兒上,再有人生事。你住進宮裡,對外只說是要爲皇后調理身體,你是她的兄長,又是出了名的小神醫,自然是再合適不過。”
“也好,宮裡頭的守衛,總比外頭的要更爲嚴實一些。”
兩人誰也沒有說,其實,都是擔心桑丘子睿會從中搗鬼,藉此機會,再來威脅穆流年一把。
穆流年對雲淺夏的在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這個時候,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幫淺夏延續性命的法子,他們自然是不肯放棄的。
所有的藥,都已經備齊了。
淺夏雖然是對此不抱什麼希望,可是看到哥哥和穆流年如此上心,一心一意只是想讓自己能活在這世上更久一些,看到他們的忙碌,淺夏突然覺得,自己這個當事人,卻什麼也不做,是不是太過消極了些?
其實,她原本是將這一切都看開了的。
最近這些日子,她甚至是已經開始感覺到了自己的衰敗。
她總是會渾身無力,就算是晚上穆流年不曾折騰她,她早上亦是睡不醒的。
當然,生過了兩個孩子的她,清楚的知道,這不是什麼有喜的反應。
她甚至發現,自己有時候站的時間太長了,兩條腿都會打顫,所以,她知道,只怕,她的時日無多了。
她之前也以爲,只要是穆流年能順利登基,那麼,她的使命也就算是完成了一大半兒,這樣的話,老天應該是會對她仁慈一些,至少,可以再給她十年的壽命吧?
可是沒想到,這才幾個月,她便已經開始出了這種症狀。
因爲她自己的刻意掩飾,再加上如今的身分使然,竟然一直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淺夏不想讓自己的事情影響到穆流年,雖然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仍然想要將這種影響,降到最低。
所以現在,她每天都在盼着雲澤過來給她請安。
每天都會與雲澤玩兒的淋漓盡致,每天都要撫琴給雲澤聽。
她現在擔心的是,當初穆流年說要帶她一起去麒麟山,她自己,是不是還能堅持得到?
她自己的身體狀況,她比誰都清楚,即便她不是醫者,她也明白,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地衰竭,說不定哪一日,她一覺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雲長安的藥,果然是沒有什麼用處的。
淺夏服用了兩劑之後,不僅不見好,甚至在一次與雲澤玩兒捉迷藏的遊戲時,直接就暈倒了。
淺夏的昏迷,很快就驚動了穆流年。
宮裡一下子,便被籠罩在了一種極其緊張的氣氛中。
“淺淺,你要快些好起來,雲澤還等着你一起玩兒捉迷藏呢。就連麒麟山的雲華,也等着我們一起去看他呢。”
淺夏只覺得自己的眼皮有些沉,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睛,卻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乾澀,說不出話來。
穆流年慢慢地將她扶起,再親手喂她喝了兩口白水,淺夏才覺得喉嚨略有些溼潤了。
“我睡了很久?”
“還好,只是睡了不到兩天。今天外面的太陽很好,我陪你去曬曬,好不好?”
“你不必過來陪着我的,你不是還有許多的大事需要處理嗎?”
“再大的事情,也比不過你。淺淺,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早些發現你身體的不適,或許就不會如此了。”
“別這樣說,這不是你的錯。元初,別再浪費時間和精力了。你知道的,我的大限將至,這是天命,任何人都是無能爲力的。你又何必如此?”
“不!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淺淺,你是我的妻子,我就算是舍了性命不要,也一定要讓你好好地活下去。”
淺夏像是聽到了笑話一樣,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若你果真舍了性命救我,那我活着,豈非是一直活在了地獄裡?沒有了你的日子,我活着,同死了,有什麼分別?”
輕咳了兩聲,再連着深吸了幾口氣,纔有氣無力道,“若是你死了,我還活着,就如同是在這人間受到了極刑一般,苦不堪言。”
穆流年緊緊地擁着她,眼眶已然是溼潤了幾分,“對不起,淺淺,我不是故意要這樣說的,你放心,我不會真的就只留下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可是,將心比心,你若是先我而去,那對我來說,這豈不同樣是一種刑罰?”
淺夏醒過來了半個時辰左右,纔剛剛爲她梳好了發,不多時,便靠在了穆流年的懷裡,又睡着了。
穆流年的嘴脣在輕輕地哆嗦着,兩隻手也在不停地打着顫,他不明白,想要護住自己的妻子,怎麼就會這麼難?
什麼天命!
他不信!
雲長安爲淺夏把了脈之後,也只是搖搖頭,然後示意穆流年,想辦法將玉離子給召入宮來。
御書房內,穆流年大怒,衣袖一揮,龍案上的所有東西,已是全部散落在地。
殿內的人,個個都是屏心靜氣,誰也不敢出聲。
唯有云長安,似乎是不受他的怒氣影響,兀自在想着什麼。
“你不是說有了這個藥,再找到了藥引,淺淺的身體就會慢慢地恢復了?爲什麼會這樣?你說!爲什麼?”
雲長安愣住,淺夏是他的妹妹,他又怎麼可能會不着急?
可是現在這情形,很明顯,淺夏的身體,衰敗的速度太快,比正常人,怕是快了十倍不止。
便是尋常的老人,這體內的各類臟器,也沒有這樣快的衰竭速度。
除了天命,雲長安的確也想不出別的原因來。
“啓稟皇了,國師在外求見,說是他或許有辦法能救皇后娘娘。”
穆流年有些灰暗的眸子裡,一下子,便涌現出了一抹亮光。
對了,他怎麼把桑丘子睿給忘了?
有他在,淺夏一定會慢慢地好起來,一定會有救的。
“快宣他進來。”
桑丘子睿仍然是一襲白衣,那頭張揚的銀髮,甚至是連束起也不曾,整個兒如同銀色的瀑布一般,就那樣肆意地披散在了他的背上。
“你有辦法救淺淺?”
桑丘子睿只是用眼角的餘光環視了一下四周,穆流年便擺手,將衆人都遣了下去。只餘他們和雲長安在。
“我聽說你得了一個方子?”
雲長安愣了一下,然後有些木地點了點頭,再將方子拿了出來,“這是我從一本古籍上得到的。按理說,是可以有效果的。更何況,這裡面,還有我們雲家的至寶起了作用,可是我不明白,爲什麼淺夏用了兩劑藥,卻是一無所獲?”
“方子的確是沒有問題。按理說,也的確是應該有着效果。只不過,你這藥引,似乎是不對。”
“怎麼不對了?”
雲長安和穆流年二人同時急了。
桑丘子睿抿脣不語,穆流年看懂了他的意思,“長安,你先去看看淺夏。”
雲長安看了這二人一眼,知道他們之間,定然是要有什麼不願意讓他知道的秘密了。
“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有辦法救淺夏,穆流年,如果說,現在讓你在皇位和淺夏之間再做一次決定,你的選擇會是什麼?”
“當然是淺淺!她是我的妻子,她對的重要性,遠遠勝過了這江山。”
“果然如此麼?”桑丘子睿似乎是不信,儘管穆流年回答的很快,幾乎就是不假思索地便答了出來。
“自然!只要是你肯救她,那麼,這江山我不要也罷。你拿去就是。”
桑丘子睿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索着他這話到底有幾分的可信性。
“你不必懷疑,我早就想好了。你是桑丘子睿,你與之前的肖雲放不同,在你的心裡,這天下的黎民蒼生,遠遠比所謂的權勢爭鬥,要來得更重要。所以,這天下交到了你的手上,我並沒有什麼可後悔的。”
“你就不怕我得到了天下之後,對你的穆氏族人,殺之而後快?”
穆流年不以爲意地笑了笑,“那也得你有這個本事才行!桑丘子睿,你是個聰明人,所以,你一定會有辦法平衡這一切的,是不是?”
“看來,你是篤定了我要江山,不要美人了?”桑丘子睿突然就笑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似乎是還閃過了一抹的張狂和嘲弄。
穆流年的神情微震,“你這是什麼意思?”
“穆流年,你以爲,只有你可以爲了淺夏,而捨棄一切嗎?你以爲,我當初將樑城拱手相送,就是爲了你?懼了你?如果不是爲了淺夏,我怎麼可能會如此輕易地讓你成爲了帝王?”
穆流年的眼睛微眯,這麼一瞬,他似乎是明白了一些。
“想要救淺夏,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你說。”
“第一樣,便是你的心頭血。”
“心頭血?”穆流年一聽他提到的條件,便明白了,他這是想要用某種秘術,來爲淺夏逆天改命。
“放心,死不了,只是需要取一點你的龍血罷了。誰讓你是帝王命格呢?”
“好,沒問題。那第二個條件呢?”
“第二個條件,淺夏,我要帶走。自此之後,你這大夏的皇宮裡,就再不可能有云淺夏這個人。至於你要如何給天下人一個交待,那是你的事。”
“不可能!”穆流年的臉色一下子便陰沉了下來,緊緊攥着的拳頭,預示着桑丘子睿,已經觸及了他的逆鱗。
“不可能麼?你口口聲聲地說愛着淺夏,願意爲了她而做任何事!這就是你所做的任何事?你說爲了她,你連江山都捨得,卻不忍心看到她與我在一起麼?”
“桑丘子睿,淺夏心中所愛的人是我。若是不能與我一起相守,她活着,只會更痛苦。這樣的淺夏與其留在世間受苦,還不如與我一起共赴黃泉!”
“嘖嘖,你還真是自私呢。穆流年,你寧願讓她死,也不願意看到她與我一起相守終身?”
“你做夢!淺夏的心中根本就沒有你,怎麼可能會與你相守終身?”
“這是我的問題。你該知道,我是什麼人?想要讓她爲我情根深種,我自然有的是辦法。”
“比如說所謂的一些蠱術?巫術?桑丘子睿,這等卑劣的行徑,便是你對淺夏的愛?”
“別把話說的這樣難聽!”
桑丘子睿也有些惱了,如果不是因爲淺夏先遇到了穆流年,那麼,淺夏此生的良人,一定會是自己!
可偏偏,淺夏先遇上了他,而且,還將前世的那些事全都記起,如此,纔會給他和她之間,形成了一道無形的阻礙。
桑丘子睿不甘心,明明他付出的,要遠遠勝過穆流年,爲什麼淺夏的選擇,卻是這個男人,而不是自己?
當然,如果再算上前世的話,這個穆流年爲了淺夏而付出了自己的性命。如果不是因爲淺夏在桃林的夢境中看到了這一幕,只怕,她根本就不會選擇穆流年的。
“我並不會強迫她愛上我。我只是讓她將所以不該存在在她腦海中的那些記憶,盡數抹去而已。穆流年,你爲什麼不想一想,當初淺夏那樣清冷的性子,爲何會選擇了你?你就敢打包票說,不是因爲前世你爲她丟了一條性命?她對你,只是感激,不是愛!”
“你少在這裡挑撥離間,我與淺淺的感情,不是你能明白的!”
“是麼?不是我能明白的?呵呵!穆流年,淺夏對你坦言了她的一切。前世她對我的愛,有多濃烈,你會不知道麼?我知道自己負了她,所以想要不顧一切地彌補她,可是最後,她還是死在了冰冷的宮殿裡。”
“你知道嗎?當我看到了地上冷冰冰的屍體的時候,我整個人都麻木了,不知道什麼是痛,什麼是苦了。我可以爲了她舍了皇位,自此遠離塵囂。修習秘術,甚至是利用了禁術,想要窺探出她的後世輪迴。我只想與她再一續前緣。”
穆流年的面色並沒有因爲桑丘子睿的這番表白,而有所鬆動,相反,只是覺得,現在的桑丘子睿,纔是那個真實的桑丘公子。
他之前所謂的獻城之舉,也不過就是爲了在等現在這一刻。
穆流年知道,如果剛纔桑丘子睿問他會如何選擇的時候,他一定是希望自己回答選擇江山的。
穆流年不得不承認,桑丘子睿的這一手兒心理戰術,玩兒的太漂亮了!
自己進入樑城至今,一直都是緊握着整個兒大夏的重權。
桑丘子睿一步步地將自己算計至今,也不過就是想要讓他嚐到這至高無上的權利的滋味。
甚至,他的心腹們,都是十分恭敬、順從地按照自己的意思,一件件地將差事辦好。其目的,不過就是爲了想要讓自己感覺到,權利帶來的無盡好處!
眼看着自己的一個個夢想被實現,親身感受到了權利可以將自己多年來的一些想法付諸於現實,那麼,自己將會在權勢的這個旋渦中,越陷越深,再難以自拔。
穆流年這一刻,不得不承認,桑丘子睿的這種攻心之計,實在是太過高明瞭。
不顯山不露水。
甚至是還能讓他對其感激不盡,如此,順利地讓他穆流年就變成了一個無情無義的帝王!
這纔是桑丘子睿想要看到的。
一旦自己不再是那個淺夏所熟悉的穆流年,一旦自己深陷權欲之中,無可自拔,那麼,在淺夏與江山的選擇題中,他的選擇,勢必會偏向了江山。
儘管他仍然愛着淺夏,可是心,卻已然發生了傾斜。
穆流年深吸了一口氣,當初覺得他獻城之怪異,到如今的主動提及,玩弄權謀,他果然是不及桑丘子睿。
“桑丘子睿,我不可能讓你將淺夏帶走的,你死了這條心吧。我現在總算是明白了你當初故意主動將樑城讓出的用意了。桑丘子睿,你的心,還真是狠!”
對別人狠,對他自己,更狠。
隱忍了幾個月,這個桑丘子睿的心,當真是石頭做的不成?
“你說的沒錯。我的心的確狠!爲了淺夏,我可以讓自己從名滿天下的桑丘公子,變成了人人唾棄的無恥之人,你敢嗎?”
穆流年不語,看着對面身長如玉,面帶淺笑的男子,他突然就覺得,世間的事,還真是奇妙。
誰能想到了這樣一個風光霽月般的人物,竟然也會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只怕說出去了,也不會有人信吧?
“桑丘子睿,你口口聲聲說爲了淺夏什麼都可以做,爲什麼現在要救她的性命了,你卻無動於衷?這就是你對她的愛?親眼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桑丘子睿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你不必拿這等事情來激我。我告訴你,既然此生她與我無緣,那麼,我倒不如開始期待來世了。她早早地去了,我倒是可以先窺探她的來生轉世,我自然是不可能再錯過一次機會了。”
“你休想!”
聽他將話說的這樣滿,穆流年自然是怒不可遏的!
沒辦法,他不懂秘術,而偏偏眼前的這個男人,於秘術上,卻是有着非凡的造詣,自己拿他,還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你到底想怎麼樣?”這話幾乎就是從穆流年的牙縫裡給擠出來的一般。
“我說了,淺夏我帶走。或者,你就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這個人世。”
桑丘子睿說完,還似是無意地伸手撣了一下自己的長袍,“我是無所謂。她若是死了,我亦可窺探到她的來世,早早地隨她去了,我也沒有什麼損失。倒是你,淺夏還給你留下了兩個兒子呢,你忍心就此將他們擱下?便是你真的隨淺夏去了,只怕她也不會原諒你。”
這語氣裡,似乎就是看準了穆流年什麼也不敢做一樣。
穆流年心中有氣,卻是拿他無可奈何。
他不得不承認,桑丘子睿所說的這一切,都是事實。
如今有了兩個兒子的牽絆,有了這江山爲阻,他再想直接就隨她而去,似乎是不那麼容易了。
穆流年閉上了眼睛,此時的他,覺得自己渾身的血脈就在逆流一般,恨不能即刻出手,直接就殺了桑丘子睿!
“你先回去吧,容我仔細想想。”
穆流年在等。
因爲就在青龍將絳珠草帶回來的同時,他便派了朱雀前往蒼溟。
他相信,李雲召不可能對淺夏這個侄女,見死不救的。只是他現在也不確定,李雲召那裡,是否能真的有辦法了。
次日,朱雀回來,一看到了她一臉失望的神色,穆流年便有些無力地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這世間除了桑丘子睿,只怕是再也沒有人有這個本事救她了。
可是就這樣看着她與桑丘子睿走在一起,他又是極其地不甘心!
這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人,憑什麼要陪在了桑丘子睿的身邊?
接下來的兩日,淺夏幾乎就是再也沒有醒過來,穆流年知道,淺夏,只怕是大限將至了。
穆流年命人將桑丘子睿急召入宮。
“我答應你的條件,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
“你說。”
“我要親眼看着你將淺淺救回來,我要親眼看着,你沒有對她用一些巫蠱之術,我要親口聽她說,她願意跟你走。”
桑丘子睿的脣角微勾,“你這又是何必呢?聽到了她對你說一些無情的話,你的心,就能好受一些了?還是說,不過是爲了讓你自己死心地更徹底一些?”
這人還真是!
明明如此溫雅的桑丘公子,說出來的話,卻是如同淬了毒的箭,真心不讓人待見。
“你只說答不答應?”桑丘子睿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頭。
如果可以,穆流年絕對不可能會答應這樣讓他失魂落魄的條件,可是沒辦法。
淺夏的症狀,已經是明顯不容樂觀了。如果單純只是病,那麼他也就認了,大不了再遍尋天下名醫靈藥。可她偏偏不是病,亦不是毒,這才最是讓人頭疼且無奈的地方。
“走吧,淺夏已經昏睡了兩日,一直不曾清醒過來。”
“要救她,只怕是還要將她移到九華山上。”
“爲何?”
“那裡的氣息適合養身,另外,我記得跟你提到過,那裡有一個九轉玲瓏陣,雖然救淺夏不必啓用那個陣法,可是那裡的四處靈氣充溢,比較適合淺夏。”
“好。”
穆流年一刻也不敢再耽擱,抱着淺夏上了龍攆,雲長安等人隨行,一同去了九華山之頂。
雖然已是春日,可是九華山上,仍然是寒氣凜凜。
淺夏被包裹地像是一個糉子一般,被穆流年抱上進了護國寺的後山。
穆流年感受不到所謂的靈氣靈性,不過,倒是覺得這裡的空氣格外地清新充盈,吸入肺腑之間,倒是可以讓自己的血脈都感覺到了一種清爽。
甚至是連頭腦,也清明瞭起來。
一切準備就緒,不想此時,淺夏竟然醒了過來。“這裡是何處?”
“這裡是九華山,淺淺,你別怕,我們找到救你的方法了。你很快就會沒事了。”
淺夏的手上緊緊地握着那一塊兒鳳血石,脣角卻是浮上了一層苦笑。
“找到辦法?是桑丘子睿麼?”
果然,桑丘子睿聽到了她的話,有些緊張地靠了過來。
“是,是我找到了辦法。”
淺夏示意穆流年扶她坐起來,消瘦泛黃的臉色,讓人看了,心疼不已。
“桑丘子睿,你不必用這樣的態度與我說話。其實,從哥哥說他自古籍上找到了一個方子,可以緩解我的狀況,我便知道,這是你在暗中助他。”
“淺夏?”桑丘子睿的聲音裡有些緊張,還有那麼一點點的迫切。
“我只是不明白,你若是找到了救我的方法,爲何不肯直接說與我聽,反而要藉助到哥哥那裡。現在,我總算是明白了。”
穆流年蹙眉,“淺淺,你到底在說什麼?”
“桑丘子睿,說出你的條件,你與元初達成了什麼樣的條件,你纔會願意救我?”
一句話,兩人皆是呆了!
原來,這一切,早就在淺夏的預料之中了?
穆流年只覺得有幾分的難堪,雖然他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境地,可是說到底,還是他要將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相讓。
他的想法很簡單,要她活着。
“淺淺,要救你,還需要我的心頭血,此藥,總共是需要兩味藥引,只有鳳血石,還是不夠的。”
淺夏看着他,幾乎是用盡了自己的全力,纔將手擡了起來。
穆流年連忙伸手扶住她的,然後順着她的力道,慢慢地貼到了自己的臉上。
“元初,你答應過我的,若是我走了,你要照顧好我們的孩子,不能讓他們被人欺負了去。”
“是,我答應過你的。”穆流年的聲音,已經開始有些哽咽。
“現在,你也答應我,不必再取出你的心頭血了。”
“什麼?”穆流年一臉驚詫地看着她,在其濃墨般的眸底,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爲什麼?淺淺,你還有機會活下去的。”
淺夏卻是笑着搖搖頭,“不!不必了。此生有你陪我走過了這麼多年,足矣。”
一旁的桑丘子睿,完全就像是一片被忽略掉的樹葉,就那樣孤零零地站着,沒有絲毫的生氣。
“爲什麼?淺夏,你明明還有機會好好活下去的!”
“那又如何?我可以活,你救我,卻並非是沒有條件的,不是嗎?”
“你都知道了?”
“我寧願死,也不願意離開我心愛的男人。我知道你的條件是什麼,桑丘子睿,我與你之間,也算是徹底地兩清了。至此以後,你我兩不相欠。若有來生,我只願,與你再無瓜葛。”
桑丘子睿倒退了一步,臉色煞白,指尖微微顫着,“爲什麼?”
“情之一字,害人匪淺!前世我嚐盡了這樣的苦,而這一世,你又一直是愛而不得,亦是嚐盡了所有的痛。桑丘子睿,我與你之間,互不相欠,兩清了。”
“不!淺夏,怎麼能是兩清了,我愛你,我愛你,難道你不明白嗎?”
“那又如何?天下愛我的人,怕是不只你一個。而我愛的人,卻只有他一人。我知道他是爲了求我生,故而纔會答應了你的條件。可是桑丘子睿,我不答應!”
“不!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
“麗星!”
隨着淺夏的一聲輕喚,七星門的七人,全部現身,而且都護在了淺夏的身前,連成一線,擋住了桑丘子睿的視線。
“你們都是我所信賴的人,以後,我的雲澤,就交給你們照顧和保護了。雲華有穆家的守護,亦有云家的守護,可是我的雲澤還小,我不放心。”
“淺淺,別說了,你什麼也別說了。有我在!有我在!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放心,我會等到雲華長到十六歲,會親眼看着他們兄弟倆都長大成人。然後我再去地下陪你,這樣你該放心了吧?”
別人沒有聽出她的意思,穆流年明白了。
她這是在逼着自己做出承諾,她不想讓自己在其死後,就馬上陪她而去,她不放心這世間的那兩個兒子。
“好,元初,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話的。”
“嗯,我明白,說話算話。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穆流年在此立誓,在我有生之年,只雲氏淺夏一妻,無論何故,此生都不可再染指其它的女人,待穆雲華十六歲生辰一過,便立馬隨妻子而去!若違此誓,天地不容!”
這樣的重誓,着實是讓在場的人,都跟着顫了顫!
他現在可是一代帝王呀!是大夏的開國之君,他現在,怎麼能立下了這樣的重誓?
淺夏的脣角含笑,她的元初,果然是最懂她的。
桑丘子睿猛地一下子就噴出了一口血,“不!不該是這樣的。”隨着他的話音落下,他的人,也跟着便是一軟,半跪在了地上。
淺夏的臉色似乎是泛了些青色,“不然該是什麼樣呢?桑丘子睿,我雲淺夏並不是一個真正懂愛的人,可是讓我失了本心,失去一些不該忘記的記憶,卻是我不願意的。我寧願就此死去,讓我的愛人和孩子們思念我,也不願意讓他們活在了痛苦之中。”
穆流年此時也明白了她的用意,她已經猜到了桑丘子睿要對她用什麼,所以,她直接就選擇了拒絕。
她不願意將來他們父子三人,痛苦地活着,而她這個當事人,卻活得逍遙自在,沒心沒肺。
“好,我們不救了,不想辦法了。一切就按你的意思來。只要是你想的,我便都成全,好不好?”
只要是你想的,我便都成全!
這樣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卻是深深地刺激到了桑丘子睿。
“不!不!”
此刻的桑丘子睿,雙目微紅,眼眶溼潤,整個人,已是到了一種接近巔狂的狀態。
“淺夏,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爲什麼不可以?桑丘子睿,命是我自己的,我不想要你救,難道也有錯嗎?”
桑丘子睿漸漸地冷靜了下來,看着明顯已是到了油盡燈枯之勢的淺夏,整個人的身上,突然就瀰漫起了一股殺氣。
“你不讓我救,我偏要救!我不僅要你活着,還要你與我一起開心地在一起。雲淺夏,這是你逼我的。”
桑丘子睿與七星門的人動起了手,招招凌厲狠辣,出手絲毫不留餘地。
穆流年看着淺夏的眼中閃過不忍,一擡手,夜煞的人也不知從何處就冒了出來,加入了戰局。
等到桑丘子睿整個人衣衫襤褸地出現在淺夏眼前時,她已經再度閉上了眼睛,而此刻,已然是沒有了一丁點兒的呼吸。
穆流年哭地泣不成聲。
桑丘子睿,則是完全就呆在了當場。
猛地,穆流年的身子一震,腦子裡像是剛剛被什麼東西給刺激過一樣,低頭看着懷裡的淺夏。再伸手一摸自己的臉和眼角,哪裡有什麼溼意?
此時,桑丘子睿也完全地清醒了過來,不可思議地看着眼睛微闔的淺夏。“你對我們用了幻術?”
淺夏彎脣一笑,“我不過是想讓你們提前看一看,我的結局罷了。”
“淺淺,你現在的身子弱,怎麼還可以用幻術?”
淺夏淡笑不語,只是連眼皮也擡不起來的她,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隨時會嚥氣的人了。
“我懂了。淺夏,你放心,我不會再逼你,也不會拿你的性命去逼穆流年。我知道,無論我怎麼做,都不可能會得到你的心。不過,你的命,我必須救。”
桑丘子睿說完,轉頭看向了身後的無盡山脈。
“我桑丘子睿之前與穆流年所做的交易,一筆勾消!我救雲淺夏,只是因爲我愛她,我要讓她好好地活下去,讓她親眼看到自己的兒子成親生子,讓她快樂地享盡這人世間的榮華幸福。”
淺夏的眉梢微動,這一次,她承認,是她有些不太地道了。
她其實一早就知道桑丘子睿定然是有法子的。
當初他既然是有辦法幫着自己逆天改命,起死回生,那麼這一次,他也一定會有辦法,讓自己轉危爲安。
可是他一直不曾出手,她便知道,他是在等一個絕佳的機會。
他在等一個可以威脅穆流年的機會。
原本,她以爲他想要的是江山,可是沒想到,他想要的,竟然只是自己!
淺夏一度以爲,當初桑丘子睿肯如此輕易地讓出樑城,就是爲了等這一天,好逼着穆流年將整個天下讓出來。
可是這一次,她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錯看了他。
淺夏原本是不確定的,可是當看到了穆流年眸中的那抹痛色時,她便知道,桑丘子睿的條件,必然是與江山無關。
因爲她的元初,並非是那個將天下看的有多重要的人。
而這普天之下能讓他露出了那樣的眼神的人,估計,也就只有自己這一個了!
淺夏其實是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些不厚道。
畢竟,她也不清楚,要救自己,是不是僅僅就只需要這些東西,會不會要人命?
淺夏強撐着自己的眼皮,不讓它完全的合上,有些模糊地看到,桑丘子睿將胸前的衣裳解開,然後一把匕首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淺夏實在是再也沒有力氣撐住,徹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淺夏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是躺在了承乾宮。
她什麼時候回來的?又是如何回來的?桑丘子睿呢?
她只是看到了他拿起匕首,後面的,卻是一丁點兒也不知道了。
淺夏試着自己起身,感覺還不錯。
至少,從龍牀上,都到了大殿門口,還沒有累到了非要人扶的地步。
正巧妖月和麗星過來,一看到主子正扶在了門邊兒,還想着往外走呢,立馬就急了。
“娘娘您醒了?”麗星是一臉的笑,然後快速地對着身後說了一聲,“快去稟告皇上,就說娘娘醒了。”
而妖月則是直接就上前將她扶住了,“娘娘,奴婢扶您先回去坐一會兒吧,還等請護國公過來給您請個脈呢。”
淺夏沒有反對。
很快,穆流年來了,雲長安也來了。
“淺夏的身體正在恢復,你看,她現在的臉色也比之前好了一些。至少能下牀走幾步路,便說明那藥見效了。”
雲長安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是淡然的。
顯然,他之前就已經確定,淺夏不會有大礙的。
“元初,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三天了。那天你在九華山上暈了過去,是我和長安將藥給你灌進去的。”
淺夏咧脣一笑,“告訴我,第三味藥引,是什麼?”
“是他的心頭血。”
穆流年沒有想瞞着他的打算,“那鳳血石,在吸入我和他兩個人的心頭血,然後再置入藥中,方可生效。桑丘子睿說,這是帝王星的血,自然是非同尋常,我不懂這個,所以,也就沒有多問。”
淺夏點點頭,“辛苦你們了。”
“不會!只要是你好好的,讓我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桑丘子睿呢?”淺夏知道那個人的心情,定然是十分複雜的。
樑城,只怕他是未必肯待得下去了。
果然,雲長安看了他二人一眼,“原本是要去定國公府傳旨,召他進宮再爲你診脈的,可是沒想到,他外出雲遊去了。”
淺夏倒也表示理解,畢竟,再留在樑城,只有一層傷感,還多了一分的尷尬。
自己當時在九華山上那樣逼他,不也正是爲了表明自己對他的態度?
口口聲聲說要爲了前世之事來補償自己,說是要一心一意對待自己,可是眼看着自己身死,卻無能爲力!
自己當時雖然是不曾用重話,語氣中甚至是不帶任何的苛責,可卻只會讓桑丘子睿,更爲心煩心燥,更會覺得他自己其實是沒有想像中那麼愛她的。
這對桑丘子睿來說,並不公平。
可是愛情的世界裡,哪裡來的那麼多公平呢?
“我問過桑丘子睿了,他說,你這次的身體太差了,拖的也久了些,這劑藥,只怕未必能幫你到最後。讓你先調養一陣子,多用一些補身的靈藥,最多再有十年,你便還得再用一次。”
“也就是說,他十年後,還會再回到樑城?”
“應該會,他不會忍心看着你出事的。給你服了藥之後,他反倒是說,他算計了所有的事,卻偏偏漏了一個你。”
淺夏不語,她相信桑丘子睿會去遊歷,可是她不相信,他不會來看看自己。
次日晚上,淺夏已經能在承乾宮內自由行動了。
星光閃耀,穆流年正忙着將所有的政務安排妥當,因爲再過幾日,他要帶着淺夏四處走走,順便去麒麟山看看他們的長子云華。
淺夏在窗邊站着,身上披了一件兒大大的斗篷,正倚窗賞月,看起來心情不錯。
“看來你恢復地很好。”聲音中略帶着一絲嘶啞,獨特的聲線,還是讓淺夏有些意外。
“謝謝你。”淺夏轉身看着他,許久,才從嘴裡吐出了三個字。除了這句,她實在是不知道要說什麼。
桑丘子睿在她對面看着,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從她的額頭,到眉眼,再到鼻樑和那張櫻脣,怎麼看也看不夠。
“淺夏,我知道你心裡對我還是有怨言的。我來,只是想看看你,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你要走了?”
桑丘子睿是想着馬上轉身離開的,可是腿怎麼用力,也擡不起來。
“放心,我還會再回來的。你知道嗎?我應該謝謝你給我製造的那個幻境,如果不是你,或許我永遠也不會明白愛到底是什麼?從看到了穆流年的反應時,我才知道,我自詡自己對你情根深種,可是在愛這個字面前,我是遠遠不及他的。”
“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
“你不必對我說謝,這是我自己願意的。說起來,如果不是因爲我的私心,你也不必承受這樣的痛苦,淺夏,你知道嗎?我險些就再次錯過了救你的機會。在那個幻境裡,我再次體會了一把絕望的感覺,也因此,我突然就明白了,我對你的愛,遠遠不及穆流年。”
淺夏的脣角動了動,她很想說,其實,他對自己的愛,很濃烈,亦很沉重。
她只是一個凡人,負擔不起。她的心太小,也只能裝得下穆流年給她的愛,其它的,在她看來,都是多餘的。
“桑丘子睿,其實,我並不怨你,無論你救不救我,我都不會怨你。畢竟這是你的自由。另外,前世的種種,過去了,便過去了,你也不必總是介懷,只有放開了這一切,你才能找到你心裡真正需要的那個人。相信我,你會過得很好。”
“淺夏,無論你說這話是出於什麼樣兒的用心,我都很感激你。哪怕只是爲了安慰我,我也覺得夠了。你,好好休息吧。之後,你會如同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女人一樣。還可以再爲他生兒育女。”
淺夏苦笑了一聲,“他不知道,我先前身體會那樣嚴重,是因爲我堅持要孩子的緣故吧?”
桑丘子睿眼角的餘光,往大殿門口的方向瞥了一眼,只是淡笑,“他不會知道的。至少,只要你不說,他就不會知道。你該明白,雲長安的秘術修爲,是根本不可能會看到這一點的。”
“嗯,多謝你替我瞞着了。”
桑丘子睿突然就很想笑,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情極好。他很想說,其實不用謝,剛剛你自己已經說漏嘴了。
只要是想到一會兒淺夏有可能會吃癟,桑丘子睿就覺得那畫面必然是會很有愛的。嘴角翹了翹,什麼也沒再說,只是表情有些不自然地伸手空拳在嘴邊擋了擋。
淺夏不過是眨眼間,便感覺面前有些溫熱的氣息。
桑丘子睿不知何時竟然是與她面對面了,而且,那一雙深邃的眸子裡,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衝着她不停地閃爍着。
淺夏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要往後躲。
只是還沒有來得及躲地太遠,就被他給伸手扶住了腰,然後極其曖昧道,“淺夏,你能明白我的心思,我很高興。”
“嗯?”淺夏有些不明所以。
“再怎麼說,我也是爲你出了力的,我的心頭血,可不是那麼容易讓人得到的。你不覺得,多少應該給我一些回饋?”
“什麼?”
淺夏有些糊塗了。很快,她就明白了。
桑丘子睿一手固定住了她的腰,頭緩緩地低下,然後在淺夏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飛快地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再然後,只覺得門外有一股子殺氣躥入,桑丘子睿還不待與淺夏告別,直接就飛身向外,殿內只餘他的一陣有些得意的大笑聲。
穆流年一臉陰沉地看着窗外,然後惡狠狠地瞪着他離開的方向,幾乎就是磨着牙道,“這個渾蛋!如果不是因爲我特意讓人放鬆了警惕,他以爲自己能進得來?”
“什麼?”
穆流年衝着窗戶撒了會兒氣,再猛地一轉頭,有眼陰惻惻地眼神,一下子,就讓淺夏嚇了一跳。
出於本能地退後了幾步,然後有些訕訕地笑道,“那個,我有些累了,許是今天走的路有些多。先去歇着了。”
身子才轉過來,就被某人給抱了個結實。
“之前你懷着雲澤的時候,爲何要瞞着我?”
淺夏下意識地就打了一個激靈,總覺得今天,她似乎是有一種在劫難逃的感覺。難怪剛剛桑丘子睿笑地有些怪,原來,他早就知道了穆流年在外頭站着,這是故意的?
數月之後,天氣炎熱,淺夏窩在了承乾宮中,旁邊放着冰壇,整個人看起來都沒有什麼精神。
宮中雖有太醫院,可是穆流年對於他們並不怎麼信任,畢竟有些還是早先紫夜留下來的人。
所以,堂堂的護國公,便常常因爲皇后娘娘有個頭疼腦熱地進宮爲皇后請脈。
對此,雲長安倒是從來不曾有何抱怨。
畢竟這是給自己的妹妹請脈,就算是皇上不宣他,他自己知道了,也是要進來看一看的。
雲長安不願意入朝爲官,所以,只領了一個護國公的爵位,同時在朝中又領了一個閒職,如此,倒是樂得輕鬆自在,不必上朝,不必去衙門,整個大夏,這官兒當的最輕鬆的,只怕就是雲長安了。
定國公桑丘弘依然入朝擔任要職,桑丘家在朝中,極得皇上的信任和倚重,每逢年節,定要嘉獎。
而京城的方氏、王氏、雲氏、徐氏等幾大家族,之後,在大夏的統治之中,可謂是立下了汗馬功勞。
數年之後。
淺夏一襲紅衣,陪着穆流年一起站在了一座墓碑前,那石碑的上面,赫然刻着睿親王李定遠之墓。
這裡是蒼溟國的京城。
“元初我們走吧,不然,以我們的身分,只怕很快就會引來麻煩。”
“我們當初誰都沒有想到,皇甫定濤的生父,竟然會是蒼溟的睿親王,更沒有想到,後來,他會襲承了睿親王的王位,利用手中的權勢,對紫夜佈下瞭如此精密的一張大網。”
淺夏沒有出聲,大皇子的被殺,二皇子被刻意挑起來與雲淺夏和穆家過不去,四皇子的突然崛起等等。
這一樁樁一件件,竟然都與這位睿親王世子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淺夏一度將自己的懷疑指向了蒙天,可是沒想到,蒙天卻是與自己的舅舅與同一日過世。真正的幕後黑手,竟然就是當年的那個皇甫定濤。
淺夏更沒有想到的是,原來,當初舅舅所做的逆天之事,便是強行更改了蒙天的命格,讓其與自己同歸於盡!
淺夏雖然不知道蒙天到底有何所懼?她甚至從來不曾見過這樣一個人。
可是能當得起桑丘子睿和皇甫定濤的師父的人,自然是不會差了的。
舅舅當初要出手對付他,十有*,也是爲了她和穆流年。
想到當初李雲召所說的話,淺夏便明白,舅舅是舍了性命,也要保全她的。
淺夏輕嘆一聲,只是這聲嘆息,卻不是爲了這個皇甫定濤,而爲了那個素未謀面的蒙天。只是,他真的死了麼?爲何到現在,這麼久了,也不曾有人發現他的屍體?
如果不是之前桑丘子睿傳回這樣的消息,只怕她也不信。
當然,後來,李雲召,也將這個消息透露給她了。
如果說對於桑丘子睿傳回來的消息,還抱有疑問的態度,那麼,收到了李雲召的消息之後,她便能確定,蒙天,的確是不在人世了。
想想也是。
兩國間前後兩次鬧了那麼大的動靜,甚至是連他一直鼎力支持的四皇子被囚等等,他都不曾再出現,除了是他被人制住,便是徹底地不在人世。
現在,這世間能囚得住蒙天的,還能有幾人?
“走吧,事過境遷,至於當年他爲什麼要那麼做,也沒有了再追究的必要。你說的對,這個地方,我們以後也還是不要再來了。”
穆流年與淺夏攜手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直到他們的身影都遠地看不到了,才從那不遠處的一個小樹林裡,走出來一位白衣銀髮的男子。
他看了一眼那座墓碑,再將自己袖中的那些信件一一取出,然後在墓前,全部燒成了灰燼。
桑丘子睿也沒有想到,皇甫定濤做的這一切,竟然是爲了他。
皇甫定濤之前從師父那裡得知,自己有着帝王之相,所以,爲了幫他,竟然是佈下了那樣大的一個局,可是到了最後,成功登上了帝位,擁有紫夜的,卻是那個穆流年。
其實,桑丘子睿知道,這個帝位,原本就是他欠着穆流年的。
不管是因爲前世,還是因爲淺夏,如今這一切,都是最好的結局。
只是一想到了皇甫定濤爲自己做的那一切,桑丘子睿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下來。
不過,這一切,都結束了。
在皇甫定濤身死的那一刻,便全都結束了。
蒼溟因爲睿親王發動的這場戰爭,損失嚴重,國力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這樣也好,至少,未來的二三十年內,他們應該都不會再有人來主動挑釁了。
桑丘子睿潔白的衣袖在那石碑上輕輕地拂過,嘴脣似乎是動了一下,可是卻沒有任何的聲音。
風起,葉落。
睿親王李定遠的墓前,卻是一片安寧。
梅千洛終於恢復了何千洛的身分,並且在朝堂輔助着大夏國的第二位英主,穆雲華。
穆雲澤在其四歲那年,被送入了麒麟山,同年,皇后雲氏,被診出喜脈,再懷龍胎。
因爲夏皇之堅持,故而皇后始終居於承乾宮,並且爲了皇后而後宮空虛。
御史等諸多大臣上奏,希望皇上能廣納妃嬪,奈何皇上心意已決,執意不肯,最終,還是以殺了一名御史爲代價,才換得了他的耳根子清淨。
史載,大夏開國皇后雲氏,一生爲夏皇生育三子一女,皆長成,其女於及笄後,嫁入淮安許氏。
穆雲華在大夏開國三年後,被立爲太子,冊封大典上,桑丘子睿意外地出現了。看到他的出現,穆流年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淺夏,更不會有他的第三個兒子。
桑丘子睿被任命爲太子太傅,奈何聖旨傳到時,他人早已是不知蹤跡。
據聞,多年後,有人曾在安陽城見過他,還有人說,曾在鳳凰山下見過他。
無論如何,這位名滿天下的桑丘公子,都沒有讓大家失望,桑丘家族,也因爲他的明智之舉,再度得以繁榮延續。
人人都知道,當初就算是他帶人強行守住樑城,也遲早有破城之日,畢竟兵馬懸殊,且實力遠遠不及穆流年。
無論如何,桑丘子睿當日的獻城,都成全了大夏,也成全了整個兒桑丘家族。
據史記,初雲八年,皇后雲氏病重,奄奄一息,多年不曾現身的桑丘公子,突然現身宮中,並且,還以自身之血,進獻皇后。
皇后自飲用了桑丘公子的血液之後,竟然是漸漸痊癒,此事乃是一段秘辛,皇上下令,不得有文字記載。
而桑丘公子在皇后病體病癒之後,竟然是連連在宮中大笑,再次不知所蹤。
夏皇在位十年,後傳位於太子穆雲華,攜太后雲氏四處雲遊。
皇太后雲氏,則是享年六十歲,在看到了自己第三個孫子出世之後,含笑而終。
雲氏死後,太上皇懷抱其屍身,閉於殿內,不見任何人。三日後,殿門被皇上下令撞開,殿內,太上皇與皇后並排躺於榻上,早已沒了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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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與皇太后下葬之日,九華山上,一道銀髮白衣的身影,連笑數聲後,自服劇毒,倒地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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