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流年也無意隱瞞,當時軍中那麼多人在,想瞞,只怕也是瞞不住的。
“是我解的。不過,我剛剛說了,只是解了個七七八八,並沒有完全解了。所以,他能活多久,我也不知道。”
後半句,完全就是廢話!
在桑丘子睿看來,穆流年雖然是將四皇子給救了出來,可是同時,也等於是徹底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難不成,他還以爲能在肖雲放的手裡,再妥妥地活上個十年八年的?
當然,具體要如何安置四皇子,桑丘子睿一時還是沒有主意的。
不然,也就不會到這裡來問穆流年了。
“你當初將他救出來時,是怎麼想的?”
“就是那樣想的呀!如果他不被救出來,你以爲強攻祁陽會那樣輕鬆?”
事實上,那一晚,四皇子的兵馬,幾乎是全部罹難了。
原本是有些迷迷糊糊,不知道爲何一直攻打城池的那些將士們,通過了某些渠道,得知四皇子是被蒼溟的人給控制住了,下了毒,所以,當天晚上,在穆流年的人攻城的時候,祁陽也發生了規模並不算大的內亂。
因爲,原本忠於四皇子的兵馬就不多。
不過,就算是規模不大,仍然是給蒼溟大軍帶來了不小的麻煩,所以,穆流年的進攻,纔會更回地順暢了些。
“就算是如此,你就沒有想過,將他救出來後,直接送走?”
穆流年很不合身分地翻了個白眼兒,“桑丘子睿,你要弄清楚了,他姓肖,不姓穆。怎麼處置他,我說了可不算!再說了,除非是我不想活了,我纔想着將他送走。”
桑丘子睿沉默了。
對於穆流年的說辭,他自然是明白的,可是沒想到,到頭來,這燙手山芋卻到了自己的手上。
如果說要將四皇子處斬的話,那麼,他死後只怕是連個收屍的機會都沒有。
因爲依着肖雲放的性子,定然是直接就將他給定爲了叛賊,而且是假冒皇親的叛賊。
這樣的人,只怕是要受到了凌遲之刑的。
桑丘子睿想想,就覺得有些惡寒,再怎麼說,也是先帝的兒子。
雲若谷聽他二人爭論了一會兒,小聲道,“你就這樣回來了?不打算回京去請賞?”
“不去!我若是真的帶了三十萬大軍靠近樑城,只怕肖雲放會嚇得調集了紫夜所有的兵馬回樑城勤王了。”
這話說的可真是有些大不敬!
不過,桑丘子睿的嘴角微抽了一下,說的,倒也是實話。
“戰事已了,紫夜已是千瘡百孔,就算是休養生息,沒有半年,只怕紫夜也是緩不過來的。”
穆流年輕笑一聲,“桑丘子睿,你說的半年,只怕還是短的。我最後跟皇甫定濤交手的時候,很明顯看到了他眼底的恨,當然,我還看到了其它的東西,比如說,在紫夜,只怕他還留有後招。”
雲若谷和雲若奇也跟着就是神情一震,“什麼意思?”
“現在還不清楚。只能說是再看看。紫夜這麼大,僅僅是武職的官員就有多少?想要找出他的暗棋,只怕是難上加難了。”
幾人正說着,長平王來了。
“給王爺請安。”桑丘子睿對於這位紫夜有名的武將,還是十分敬重的。至少,看上去要比穆流年更靠譜,更討喜一些。
長平王來了,有些話,自然也就不適合再繼續討論了。
倒是雲若奇這個時候反應快,“穆世子總算是平安歸來了,王爺和王妃也都平安到了遼城,咱們是不是該舉辦個宴會之類的?”
穆流年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想過這個,“再緩緩吧,大軍尚未全部抵達遼城,總要讓咱們的將士先回來,歇息之後再說。”
穆流年說完,又轉頭看向了桑丘子睿,“對了,你記得要跟肖雲放說一聲兒,到現在欠了我們兩個月的餉銀沒給呢。這到底是給還是不給了?給個準話兒。”
桑丘子睿一怔,沒想到他突然就提起這個來了。
問題是那餉銀的事情,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嗎?
他這意思,分明就是逼着自己親自將四皇子給押解進京呢!
暗自磨了磨牙,這回被你算計了,看下回的!
不能次次被你算計吧?
“好,此事我會給皇上上一道摺子的,當然,會着重強調有關餉銀的事。另外,穆世子這次打退了蒼溟大軍,亦是大功一件,論功行賞,也是應該的。”
“嗯,也好,若是皇上能多賞賜些金銀之類的,也不錯,反正我現在穆流年最缺的就是銀子了。”
“流年!”長平王沉穩中透着幾分威嚴的聲音響起,成功地讓穆流年原本有些傲嬌的臉色,收斂了一些。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擾了。告辭。”
桑丘子睿回去這一路上,就在不停地在心裡罵着穆流年。
這個奸詐小人,現在將四皇子交到了自己的手上,怎麼辦?
親自押解回京?總覺得有幾分的彆扭。
桑丘子睿自然不是什麼聖人,對於四皇子也並沒有那種過分的仁慈在裡頭,只是,他覺得,四皇子的過錯,在後來的攻城當中,也彌補了一部分。
所以,若是直接就將四皇子給叛了罪,反倒是會影響了肖雲放的聲譽。
雖然,肖雲放在民間,只怕也沒有什麼聲譽可言了。
這天晚上,桑丘子睿再度站在了屋頂之上,今天晚上的夜空,似乎是格外地清爽。
冬日的夜晚,是寒冷且清寂的。
一眼望去,不少地方,還是鋪滿了一層的白色。
今晚的月亮並不怎麼明亮,事實上,也不過就是一個小月牙兒了。想想也是,這都馬上要過年了,這個時候,怎麼可能會出現了滿月?
再看彎月的周圍,星星點點,可以說是交相輝映,就像是棋盤上的黑白字,對比明顯。
桑丘子睿一時心血來潮,便在屋頂上,緩緩地走了起來。
獨自行走在微涼斑斕的夜色中,桑丘子睿一襲白衣,再加上那一頭有些閃亮的銀髮,讓人看了,竟然會生出了幾分心酸的感覺。
長風默默地站在了另一端,一直只是雙手環胸抱劍,靜靜地看着自己主子。
桑丘子睿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涼,還有些香甜的味道。
仔細想想,這下面,似乎是種了不少的梅花。難道會是梅花的香味兒?
桑丘子睿行至最邊上,雙臂緩緩展開,頭微微仰起,未曾有任何束縛的一頭銀髮,此時,也隨着那有些凜冽的寒風,開始肆無忌憚地飛揚了起來。
桑丘子睿寬大的衣袍被風吹起,可是他卻沒有感覺到一丁點兒的冷意。甚至是臉上還露出了一種極爲舒爽的表情。
彷彿,這寒風帶來的不是什麼寒冷,而是一種柔情!
就好像這陰陰的寒風,能將他一身的的傷感和疲憊盡數吹散,再不復來!
輕鬆愜意,不用去想任何煩惱,不再被世事牽絆!這麼一剎那,桑丘子睿就有了一種如此奇怪,且非常真實的念頭。
望着沉靜中有些孤冷的夜空,有一絲淡淡的慵懶的思緒在涌動。
明明就是星光燦爛,萬星爭輝,可是現在看在了他眼中的,只有兩顆星星!
那麼閃耀,那麼光亮,那麼讓人,頓生一種膜拜的情緒。
“公子,夜深了,還是回去休息吧。”
桑丘子睿靜靜地閉上了眼,任由那銀色的髮絲,時不時地被風拂過他的臉。
許久之後,再緩緩睜開,眸底,已是一片清明!
再沒有了剛纔的那種情緒化,再沒有了剛纔的種種感傷,反倒是如同一彎清水,清亮透明。
眸底的堅定和果斷,讓他再度成爲了那個名滿天下的桑丘公子。
微微轉頭,一躍而下。
長風緊緊跟隨,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到了門前,桑丘子睿看着屋內仍然亮着的燭火,不曾猶豫,直接推門而入。
果然,四皇子正端坐於榻前,眼前一盤棋局,似乎是正在困擾着他。
“你來了?”
桑丘子睿不意外他的反應,擡腿進去,衣袖一甩,門砰地一聲關上!
長風默然,直接就守在了門口,不容許任何人的靠近。
“坐吧。還以爲你會再晚一些纔來,沒想到,比我預期的要快。”
“你早知道我會來?”桑丘子睿微微挑眉,再看了一眼那棋局,“所以你一直在這裡等我?”
“嗯,聽說肖雲放下了旨意,要你將我押解回京?”
桑丘子睿在他對面坐了,輕笑,“這是一局死棋,何需再看?”
“是呀,明知道是局死棋,可是我仍然是想着從裡頭來尋找一線生機,所以說,你看,我是這樣蠢的一個人。實在是有負當初父皇之託。”
桑丘子睿垂了眼瞼,不說話。
四皇子的話匣子一打開,似乎是就有許多的話想說,才張了張嘴,再一看到自己對面坐的是桑丘子睿,又自嘲地笑了笑。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一個很蠢的人?就像是穆流年說的那樣,不自量力?”
桑丘子睿點點頭,“嗯,看起來,似乎的確如此。”
四皇子低頭看着棋盤,“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來,我從來不曾想到過,有一日,我會落到了今時今日的下場。不過現在還好,比起我被李定遠控制的那些日子來說,現在的生活,對我而言已經是極其優越了。”
“所以呢?你想對我說,你當初在他們的手上,吃了很多苦?”
四皇子搖搖頭,“我或許有些蠢,但是至少我還知道自己是誰。當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陰謀的時候,我便想盡了一切辦法,聯絡上了穆流年。你知道爲什麼我要聯絡他嗎?”
桑丘子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卻是不語。
“呵呵,你不會想到的。因爲之前我曾聽父皇說過,穆家,其實也還算是忠心的。只是穆家人,太過執着,不肯將那五十萬大軍的兵權交出來,否則,他也不會對穆家人屢屢下手。”
桑丘子睿不語,這是何等的謬論?
因爲人家不肯將兵權交出來,所以你就要對人家一家斬盡殺絕?
若是如此,換成他是穆家人,自然也不會交出來了。
手上有兵權的時候,皇室都不知忌憚,肆意挑釁,一旦手中沒了兵權,也就等於是沒有了護身符,那焉有命在?
“聽起來很矛盾,是不是?”
四皇子自己也笑了起來,“父皇一方面在不停地打壓着穆家,可是一方面,卻又對於穆家的忠心還是有些把握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去逼迫穆家人?”
“先袖多疑,他說穆家忠心的時候,未必就沒有懷疑穆家。”
“你說的對。就像是現在的肖雲放。他明知道穆家軍的厲害,卻是遲遲不肯下旨讓穆家軍去平叛。一方面是不願意在穆家面前低頭,覺得沒有穆家軍,他也一樣可以打勝仗。”
四皇子的手在棋盤一角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覺得,一旦穆家軍打贏了此戰,那麼,穆家軍的聲望,在民間必然極高,再想要打壓穆家,只怕是三五年內,是尋不到機會了。”
“肖雲放雖然是懷疑穆家,可是並不代表了,他就不會重用穆家。事實上,有太后在,肖雲放不會對穆家做出太離譜的事情來。”
“是嗎?也包括當初肖雲放想要強留了穆世子妃麼?”
桑丘子睿的眼神一冷,這一直是件秘聞,他是如何得知的?
當初動手的,都是肖雲放的心腹,而且自己後來又使用了秘術,外人是根本就不可能會知道此事的。
“宮裡仍然還有你的眼線?”
四皇子呵呵一笑,卻是垂眸不語。
他不回答,桑丘子睿也不再問別的,兩人就這樣靜靜地面對面的坐着,似乎是在比着誰的耐心更大一些。
“桑丘子睿,有沒有興趣與我手談一局?”
桑丘子睿眸光緊緊地鎖在了他的臉上,似乎是想要從他的眼神和表情上,看出些許的端倪。
“其實,早在祁陽的時候,我就有心與穆流年手談一局,不過,他太忙了。而且,他在看過了我的棋藝之後,只說我的棋藝太差,他瞧不上眼。不如,今晚就由桑丘公子來試一試,我的棋藝究竟有多差?”
許久之後,桑丘子睿點點頭,“好!”
兩人對弈許久,始終是不發一言。
直到大半個時辰之後,四皇子再度陷入了死局。
苦笑一聲,隨後表情又有些輕鬆道,“果然還是如此。多謝桑丘公子能成全了我的一個心願。既然如此,那公子就請動手吧。”
桑丘子睿微愣,“你知道我是來殺你的?”
四皇子點點頭,“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我若是回了樑城,只怕反倒是會給肖雲放帶來麻煩。生,是斷無可能了。可若是死,怎麼個死法?那些朝廷的元老們,又當如何安撫?這些都是問題。”
“你想太多了。湘王殿下早憶過世許久,你不過是一個假冒皇親之人,便是死,也不會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是麼?”四皇子卻是顯然不信,“若是果真如此,那你也就不會如此爲難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若是我有證明自己身分的東西在,你說,肖雲放還有沒有膽子殺了我?”
桑丘子睿的眼睛微眯,對於四皇子這等明顯是有幾分威脅意味的話,已經是起了些許殺心了。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我再蠢,也是肖家的人。我不可能真的就任由你們動手,將我當成了一個流寇來處置。桑丘子睿,事實上,要不是因爲是穆流年將我救了出來,我原本沒打算跟你說這麼多的。你應該感謝穆流年,真的。”
“你還有其它的安排?若是你果然死在了樑城,只怕,你的那些手下,就會再有其它的一些過激行爲了。是也不是?”
四皇子不置可否地微挑了下眉,再用自己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捻着一枚棋子,似乎是在細細地感受着,這顆棋子現在的心境。
“說話!”
面對桑丘子睿的威脅,四皇子擡了擡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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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對,我自然是還有後招。原本,我計劃好了這一切,若是肖雲放真的敢將我凌遲,或者說是讓我曝屍荒野,那麼,我敢打賭,他的帝位,也是坐不長久的。”
“你藏了什麼東西?”
“呵呵,桑丘子睿,我肖氏的那些寶藏都藏在何處,你以爲,我不知道嗎?爲何當初我只有那麼一點兒的兵馬,我就敢自立爲帝?那是因爲肖雲放原本就是篡位,所以,許多事,他都不知道。”
桑丘子睿的手指微微收緊,想到了自己當初幫着肖雲放找到了那些金銀,難不成?
“就如你所料想的那般。肖雲放後來之所以敢大量的用兵,不就是因爲他找到了那些金銀的下落?嘖嘖,那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是許多人,這一輩子,聽都不曾聽過的數目。”
“看守皇陵的,是你的人?”
“怎麼可能?你該知道,看守皇陵的人,都是肖雲放派去的。當然,如果你硬要這麼以爲,我也沒辦法。”
“你到底藏了什麼?”
四皇子低頭輕笑,過了好一會兒,才自袖間取出了一紙薄薄的紙,再遞給了他。
桑丘子睿拿到了手中之後,仔細看過,臉色大變!
他本就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之人,計謀過人,心思深沉,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承認,四皇子這一手,玩兒的實在是太妙了!
桑丘子睿不動聲色地將這張紙收了起來,“說吧,你的目的?或者說,你的要求?”
“簡單,我現在還不想死。當然,我也可以以我的性命起誓,我不可能再做什麼與肖雲放去爭奪皇位的事情了。畢竟,我現在所有忠心的手下,都已經死光了,不是嗎?”
桑丘子睿冷哼一聲,“你確定都死了?”
四皇子有些尷尬地伸手在嘴角輕撓了一下,“呃,好吧,還有一兩個,也不過就只是普通的護衛而已。”
“就只有這些?”
“對,所以說,我的要求很簡單,對於你桑丘公子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桑丘子睿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慢慢地冷靜下來,從四皇子一開始的表現,到最後拿出了這張紙,他都表現得很自信!
顯然,他料準了他不會一進來直接就殺了他,只是,他到底是哪兒來的自信?
“我很好奇,如果我沒有按你說的做,而是直接殺了你,後果會如何?”
果然,他看到了四皇子的眼神微閃了閃,有那麼一點點的恐慌,還是暴露了他此時心底的緊張。
“你不會!”
“是麼?那不如,我們可以試一試?”
桑丘子睿笑的有幾分的詭異,“正如你所說,一旦你的人將這些消息給散了出去,那麼,肖雲放的帝位將不穩。那又如何?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我完全有能力,取而代之?”
四皇子明顯地愣了一下,眼神裡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可思議,很快,又鎮靜了下來。
在桑丘子睿的面前,他太年紀,主要還是表現在了閱歷上。
桑丘子睿周遊列國,所見所聞,比他多了不知道多少倍,輕而易舉地,就能讓他出現慌亂的表現。
“你不會!”
再次咬着牙肯定道。
桑丘子睿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還真是執着呢。
“哦?說說的你理由?”
“如果你真有心取而代之,也就不會如此費心地幫他了。這一次蒼溟的攻城,不就是最好的機會嗎?可是你沒有做任何於肖雲放不利的事情,反倒是幫着他安撫臣民,甚至是還故意與穆流年結盟,其目的,不就是爲了保住紫夜?”
“你說的對。我的確是想要保住紫夜,可是我卻從來沒有說過,我還要保住肖雲放吧?”
四皇子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搖了搖頭,“不可能的!如果你有心稱帝根本就不會錯過如此好的機會。一切只是說明了,你根本就是無心於江山!”
桑丘子睿看到成功地將四皇子給逼的沒了先前的冷靜,心裡頭很愉悅,之前被穆流年算計的那點兒不開心,也都沒有了。
“好吧,就算是你說的是真的,那又如何?四皇子殿下,你該明白,我桑丘子睿,是從來不接受任何的威脅的。”
四皇子開始大口大口地吸着氣,他在對面這個儒雅的男子身上,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壓力,讓他無法再冷靜下來,甚至,他還能聽到了自己有些狂亂的心跳聲。
“說出你背後的那個人,否則,我不會答應你的要求。”
“什麼人?你不是都知道了?是蒼溟的睿親王世子李定遠,哦,對了,就是穆流年口中的那個皇甫定濤。”
“不!他不可能有這樣縝密的心思,別再考驗我的耐性。”
事實上,桑丘子睿已經有了些許的懷疑,只是現在,他還不能夠完全的確定。
所以,他要從四皇子的嘴裡頭說出來,否則,以後的日子,他只怕都不可能會真正的安寧下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他之前,一直是一位上了年紀的人與我母妃聯繫。具體是誰,叫什麼,我就不清楚了。”
“我再問你,你可曾見過那人?”
四皇子本來是想說不曾見過的,可是也不知道何故,這麼一擡眼的功夫,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一里,一下子便昏沉沉的,整個人似乎是墜了一片白霧之中,有什麼東西,像是看不清楚了。
“見過。”
很老實的回答。
“以前我小的時候,他每次來,都會抱抱我,我能感覺到,他看我的眼神,是很溫柔的。比父皇看我時,還要更溫柔些。”
“那你可還記得他的樣貌?”
“記得,只是我不知道他叫什麼,每次他來,母妃都讓我叫他一聲師父。他也總說,我是最像他的一個徒弟。”
像?
桑丘子睿的腦子裡轟地一聲,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就迸裂開來!
只覺得胸口有些沉悶,喉嚨裡有些堵的慌。
慢慢地畫了一張畫像,再放到了他的眼前,“你看仔細了,可是他?”
四皇子的眼珠似乎是動了一下,不過仍然是無神的。
“嗯,是他,只是,我記憶中的他,似乎是沒有這麼老。”
“他有多久不曾去看你了?”
“很久。”
桑丘子睿的手突然就無力地垂下,手中的畫像,也像是柳絮一般,輕飄飄地掉在了地面上。
桑丘子睿的手突然擡起,直接就將四皇子給打暈了。
再看了看那張紙,桑丘子睿猛然就覺得喉嚨處一陣腥甜,噗的一聲,直接就噴出了一口血!
是師父!
怎麼可能會是他?
他是紫夜皇一直在通緝的欽犯,蒙天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還會再屢次冒險進入皇宮?
剛剛他有仔細地看過四皇子,那張臉,有七分是像容妃的。
會不會是蒙天的孩子?
桑丘子睿不敢保證,甚至已經不敢再去猜了。
這樣殘忍且有些可怕的事實,實在是讓人無力承受。
哪怕那個人是他曾經十分崇拜的師父,也讓他瞬間就感覺到了什麼叫天眩地轉!
伸手將脣角的血擦乾淨,再慢慢地晃到了門口,輕聲吩咐了一句之後,衣袖一揚,燭臺滾落。
桑丘子睿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衣袖和前胸上,還有點點血跡。
長風一驚,再一看屋內,已是起了大火。
“公子?”
“不必理會,他自盡了。走吧,扶我回房。”
長風一愣,公子多年來,從不曾主動要求別人去扶他一下,可是現在看到了主子的臉色,長風的心裡自然是跟着提了起來。
“您沒事吧?”
“無事。走吧。”
兩人走的極慢,準確地說,爲了照顧到公子,長風也只能是跟着放慢了腳步。
直到屋子裡的熊熊大火,冒出了滾滾的濃煙,二人,才走到了院門口。
“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救火,就說,是本公子允了他,許他火葬,也算是讓他乾乾淨淨地去投胎。”
“是,公子。”
長風鬆開手,讓公子扶住了院牆,快速到了外面,與下人交待清楚。
桑丘子睿慢慢地回過了身,淡然地看了一眼那大火中的房舍,伴着朦朧的夜色,伴着清涼的夜風,有些事,終究還是沒有找出答案。
他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可是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秘術,是從未失手過的。
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濃濃的嗆煙味兒,還伴隨着什麼東西被燒焦的味道,讓人實在是不想再去多聞。
可是當他漸漸地冷靜下來,仔細地想着今晚的一切,眼神中原本的那些迷惑,似乎是又沒有了。
他再次吸氣,這一次,不再是那種讓人作嘔的味道,似乎有淡淡的花香,悠遠的、淡淡的、而又沁人心脾,擡頭看看那些梅花,再看看自己的前胸,有些事,果然並非就如同自己所想像的那般,是真的美好的,正確的。
冬天太乾冷,秋天太破敗,什麼時候,他的腦子裡想的,都是這樣消極的東西?
不該是這樣的,他是名滿天下的桑丘公子,不該有這樣讓人生厭的想法!
天越來越黑,似乎是即將進入那黎明前最黑的夜,灰暗的天空中鑲嵌着密密麻麻的小星星。還是之前他看到的那些,可是現在,怎麼感覺就那麼的讓人窒息呢?
終究是心境不同,看到的萬物也不再相同了麼?
這一晚,刺史府內的一處院落,火光大起,因爲是在半夜,所以,一直無人知曉,等到有人發現的時候,火勢已然是控制不住了。
桑丘子睿醒來的時候,天色已近午時。
“公子,您醒了?要不要先用些東西?”
桑丘子睿搖搖頭,梳洗了一番之後,再緩叔踱出了屋子。
睡了一覺,他的腦子,已經是清醒了許多。
“那邊的情形如何了?”
“回公子,火勢太大,連兩側的廂房也燒着了,整個院子,都要重新修建。”
“嗯,讓人備筆墨,我要給皇上寫一道摺子。”
“是,公子。”
桑丘子睿輕輕捏了一下眉心,對於昨晚之事,似乎是不曾放在心裡了。
而遠在樑城的肖雲放接到了他的奏摺之後,整個人則是表現得有些陰鬱。
他不相信四皇子就這樣輕易地死了。
可是不相信又如何?
正如桑丘子睿在奏摺中所書,四皇子明知自己的下場如何,既然如此,自然是不如自盡的好。至少,他還能走的乾淨舒坦一些。
桑丘子睿在書房裡,則是對着那張薄薄的紙,沉思了許久。
他開始一遍又一遍地過着有着皇陵的事,四皇子能準確地知道肖雲放每次有多少人進入了皇陵,搬走了多少的金銀,這說明了什麼?
桑丘子睿想到了之前穆流年提到的餉銀,最終,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樑城。
有些事,除了肖雲放,其它任何人做,都有些不合適。
“老四的事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自盡了?”
面對肖雲放的質問,桑丘子睿沒有一丁點兒的慌亂,“回皇上,您所言不差。四皇子並非是自盡,而是被微臣殺了。”
肖雲放一愣,沒想到桑丘子睿會說得如此坦白。
“你再說一遍?你爲何要殺了他?”
“回皇上,您先看看這個吧。”
肖雲放的眼睛在上面一掃,直接就瞪大了眼睛,臉色驟變。
“皇上,這就是微臣爲何要殺了他的原因。至於那枚他藏於宮中,或者是皇陵的暗棋,請恕微臣無能,未曾打探出來。”
“這?這是他給你的?”
“回皇上,正是。他將此物交出,也只求能幹淨一死。他心知一旦回到了樑城,必然受辱,他身爲皇室血脈,自然是不能忍受這個,所以,纔會求了微臣。而微臣爲了將事情的始末弄清楚,也只能答應了他。”
好一會兒,肖雲放纔有些呆呆道,“你做的對。他的確是不能活着回到樑城。”
他們都明白,一旦讓四皇子活着回到了樑城,那麼,他再利用了手上的東西,以及早先先帝手下的那些元老,那麼,事情,可就真的麻煩了。
到時候,衆說紛紜,勢必會有人提出要讓皇親們打開皇陵,一窺究竟,屆時,所有的一切,都將暴露在衆人眼前。
肖雲放不是心疼那些金銀財富,他擔心的是,皇陵之中是否有人進去過,那樣的痕跡,是無法完全地抹掉的。
更何況,他每次還是派出了那麼多的人,再往外擡金銀的時候,豈能幹淨?
“表哥,是朕誤會你了。還以爲,你,你是故意要放他一條生路。”
“皇上,微臣曾說過,您是姑母的孩子,是紫夜的皇,所以,微臣是不可能會做出對您不利的事情來的。”
肖雲放有些艱難地做了一個吞嚥的動作。
他真的沒有想到,這一切,竟然都是在四皇子的眼皮子底下進行的。
看來,當初父皇的確是有意立他爲帝,所以,纔會將那些財富的隱匿之所告訴了他。畢竟,當初若是沒有桑丘子睿的提醒,他根本就是不可能找到這些東西的。
“表哥,他死了,這一切?”
“微臣如此急切地進京,就是想要請皇上火速地排查,畢竟,一直以來,這行動的,都是您的心腹。所以,還得您親自來查這件事情爲宜。”
肖雲放點點頭,也的確如此。
這一晚,肖雲放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始終睡不着。
今天桑丘子睿帶給他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讓他這麼半天了,都無法完全接受。
當然,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他自認爲隱秘無比的事情,竟然是一直以來,都在自己的死對頭的眼皮子底下進行的。
這讓他如何不懊惱?
想來,這半年的光景兒裡,自己在他的眼裡,就當是一個笑話吧?
肖雲放來回地磨着牙,“好一個老四,你還真是深不可測呢,竟然是將朕給耍得團團轉!你當時一定很開心吧?”
肖雲放一拳打在了御案上。
這些日子,經過了雲長安的調理,他的身體好了許多,雖然是毒素尚未完全清理乾淨,可是,他自己能感覺到,自己與之前,似乎是有着天壤之別。
至少,累了一天之後,他的身體不會僵硬,他的反應不會遲緩。
“查,一定要將這暗中的奸細查出來!哪怕是錯殺三千,朕也絕對不能放過一個!”
肖雲放的眸底,迸射出了一種極其陰狠的視線,整個人的面部表情,都是有些猙獰的。
桑丘子睿回到了靜國公府,先去看了看雲長安。
注意到他一直都是埋頭去弄什麼藥草之類的,他倒是放了心。
雲長安此人,倒是與傳言一般無二。
“皇上的毒如何了?”
“解了大半兒,你之前不是替皇上把過脈?相信你也知道,此毒想要完全解了,只怕,我是無能爲力的。”
雲長安說這話時,還略有些調皮樣的眨了眨眼。
桑丘子睿一時以爲是自己的錯覺,直到看到了他在自己面前笑嘻嘻道,“你說,我要不要告訴皇上,只要是你願意,皇上的毒,一定能解呢?”
桑丘子睿的臉一黑,原以爲雲長安是有個有些呆的,沒想到,卻是一個跟穆流年一樣,腹黑狡詐的主兒!
看來,還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若是不相似,這二人也不可能會成爲了親戚。
“雲長安,你倒是可以試試看!”
難得的,向來溫潤如玉的桑丘子睿,當着雲長安的面兒,用了一種很是陰惻惻地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