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已經成過眼雲煙,現在再來自責或愧疚,都毫無意義。”女子沉靜淡然的嗓音響起,帶着一種見慣了世事無情的淡漠,讓人只聽着,就彷彿感受到了一種讓人心定的魔力。
庭院裡的三人聞聲,齊齊轉頭,沉默地看向緩步而來的夜瑾和九傾二人。
兩人身上還穿着成親時的紅色袍服,看着一片喜氣,這樣的色澤似乎也無形中給清冷寂寥的小院帶來了些許人氣。
須臾,夜昊開口輕喊:“瑾兒。”
夜瑾點頭,卻沒有開口,因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再來追究因果緣由,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九傾看向夜昊,似乎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夜瑾之所以把你推上皇位,並不是爲了給夜驚鴻贖罪——不管是作爲一個皇帝,還是作爲一個父親,夜驚鴻都不配。”
夜昊聞言看了夜瑾一眼,抿脣點頭:“我知道。”
此時他已經能想明白,不管夜瑾曾經遭遇過什麼,或者,他做的這些事情不過是爲了給仇人一個最殘酷的懲罰。
三十年前,夜驚鴻是爲了得到皇位才答應了君乾的合作,直接促成了姒家的滅門慘案。
他的罪孽,即便是用自己的鮮血也無法洗淨,夜瑾奪了他最在乎的皇位,並且讓沒有夜氏皇族血脈的夜昊登位,就是要讓夜驚鴻親眼看着自己遭到的報應——卻無能爲力。
而夜瑾自己,則直接讓東幽的罪魁禍首君乾體會到了君氏皇朝覆滅的滋味,這些都是最有力也最無情的報復——
這纔是夜瑾爲何不愛權勢,卻問鼎東幽帝位的原因。
因爲方纔心頭一閃而逝的想法,夜昊覺得有些愧疚,他以爲夜瑾是在贖罪……可夜驚鴻,他有什麼資格讓夜瑾替他贖罪?
夜昊不是個脆弱的少年,面對自己早該不在人世此時卻活生生站在眼前的母親,面對三十一年未曾謀面的生身父親,面對同母異父的弟弟,面對一個支離破碎早已化作雲煙的殘酷真相……
他心裡的確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受盡了悲慟苦楚的父親,這些年他一直喊着仇人做父——雖然他原本並不知情,可事實卻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不知在何處承受痛苦,而他卻在仇人的皇宮裡,盡着爲人子的孝道。
母親一個弱女子,被迫離開自己深愛的丈夫,離開自己幸福的家,那些年裡心裡壓抑着多少痛苦卻無法跟任何人訴說?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認仇人做父,被噁心的仇人以寵愛的謊言困在深宮,有苦不能說,卻還要忍受着虛僞的謊言所帶着的諸多敵意。
夜昊不是少年,他已經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可此時他卻覺得,自己當真是……枉爲人子。
“夜昊。”九傾擡眼看他,“被歲月掩埋的真相往往最能讓人感知到痛苦,但此時你不能沉浸在悲傷自責中太久,因爲你的身份,不能讓這裡之外的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