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敢、欺!
如琴絃奏到最時想起的錚錚之音,帶着琴絃獨有的顫意響徹在山谷之內,最後那個“欺”字綿延跌宕許久才從迴音中慢慢消失,而底下所有的人在那個“欺”字的迴音中都失了神,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是的,他們知道那個“欺”字是什麼意思!是整日被官兵在山中圍剿時東躲西藏見不得光的憤怒,是家人破口怒罵不會要一個土匪做兒子時的悲哀,是醉生夢死酒肉淋漓自以爲這纔是自己要的豪邁生活卻在酒醒後潑下來的無盡空虛,是想着終有一日要出人頭地不被人看扁可是一個土匪再強能強到哪裡去的失落……
當他們走上土匪流寇那條路時,就註定成爲一隻見不得光只能躲在臭爛溝裡度日的過街老鼠。就算搶到了東西就算在山頭自立爲王就算整日逍遙快活,可這些都是拿自己的人頭換來的,他們得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而且再逍遙快活的生活,只要有朝一日官兵來剿,一切就都成空!
這些都是那個“欺”字的完美解釋,沒有人會認爲蘇秦說的是別人欺負他們,一個個的土匪流寇乾的都是不要命的營生,要說誰敢欺負他們,那就是老天!老天故意讓天意不完美,老天故意讓他們走這樣一條路,老天在故意欺負他們可他們連還擊的能力都沒有!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清楚地在那些大爺們尤其是那姓錢的頭目眼中看到了動心,蘇秦不失時機地補充道:“成爲千家軍,便是正統的軍隊編制,以前是打打殺殺居無定所,現在雖然還是打打殺殺,卻能讓你們封妻廕子光耀門楣!既然朝廷給了諸位一條明道走,那大家爲何不試試這條路,看看它適不適合自己能不能走通呢?不過三個月而已,熬過去便是一世英雄,總比諸位在牢裡熬三個月甚至熬死在牢裡,要好的多吧?”
底下的人還是沒有說話,蘇秦卻已聽到至少一半以上的人心臟開始動搖的聲音,於是她見好就收並不繼續勸說下去,只頓了頓道:“到底要選擇哪一條路,諸位仔細考慮考慮吧!離天亮還早,是這就起來鍛鍊還是再睡個回籠覺諸位自行請便,但若是逃走……想必諸位剛纔已經看到了結果,所以,這一條就不要想了!”
她說完便轉身走下了臺階,而牆的那一側,在她走到第二個臺階的時候便“嗡”的一聲如巨石投入了平靜的湖面,引起來滔天巨浪。
“錢哥,你怎麼一直不說話,難道你要聽那個姓秦的說的話?”
“是啊錢哥,我們大家既然推選你出來做我們的頭,就是讓你給大家指一條明路,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難道真的在這裡過着三個月?”
“要說當兵也不是不好,總比我們以前風餐露宿強點吧?至少是朝廷養着我們,而不需要我們整日想着去哪裡搶劫才能搶到點銀子回來啊!”
“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們身爲土匪流寇,終是見不得光啊……”
“就是就是!錢哥,要不,我們聽那姓秦的一回?不就三個月嘛,閉閉眼一熬,就過去了!”
各種各樣的議論有贊同有否決也有飄搖不定,蘇秦聽着那些議論慢慢勾起了脣角,嬌小的身子在清晨第一線薄光撒在她身上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嗯,想必那些大爺們接下來會有大半天的都不會有所動靜了,而天亮之後顧一也會帶着那三十名工匠過來趕製機關,那這裡就暫時交給他們看着吧。她要回到營地好好地把自己沖洗沖洗,睡個美美的回籠覺去!
三個月,一切都纔剛剛開始,她可不能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把自己的電量給耗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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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秦沒想到回營地的時候竟然能碰到洛意沉。
她遠遠駕馬奔入營地的時候對方正欲上馬離去,出自西域的汗血寶馬那獨特的高大骨架遮住了洛意沉將近一多半的身形,所以黎明薄光中她並沒注意到那匹馬身後還有個人,只依稀覺得這馬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於是就下意識地多看了兩眼,結果這一看才發現馬身後還有個洛意沉!
而她多看了幾眼的這個空當人已到了對方跟前她想躲開已來不及,所以只能老老實實下馬牽着繮繩在洛意沉面前行了一個半跪禮:“末將參見二王爺!”
“嗯?”洛意沉欲上馬的動作一頓,回頭看到蘇秦時怔了一下,那黑眸中的微茫似乎是在回憶這個半跪在他眼前的人是哪位,“你……”
蘇秦一聽這模糊不定的語氣就知道洛意沉一定是忘了自己是誰,她一邊心中詫異着那個過目不忘的洛意沉何時記憶力這麼差了,一邊低頭恭謹答道:“末將千家軍統領秦方,見過二王爺!”
“秦方?”洛意沉一聽這名字才終於想起這個矮小的統領昨日才和自己在山谷那邊暢聊過,才過了短短不到一夜的時間,自己竟然忘了?
果然是最近太累了麼?
洛意沉低低一嘆自嘲地笑了笑,擺了擺手示意蘇秦起身:“這個時候是要去哪裡麼?還是你昨日直接留在了山谷那邊這是剛回來?”
“是剛回來!”蘇秦保持恭謹地笑了笑:“二王爺昨日也看見了,千家軍剛遷入山谷之中還有諸多不服之人,末將擔心他們會趁着夜深鬧事,所以就留在山谷那裡以防萬一!”
“那現在怎麼樣了?”洛意沉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問完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又生了和眼前這個統領聊天的心思。
昨日也是這樣,今日又是這樣,他這是怎麼了?
蘇秦倒是不知道洛意沉心裡這番疑惑,只依着對方的問題徑自答道:“剛纔確實又有鬧過,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勞二王爺擔心了!”
“嗯!”洛意沉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就被從後方走來的
洛七給打斷了:“王爺,這個時候估計城門差不多已經開了,這裡就交給屬下您趕緊回去吧,再晚會趕不上早朝的!”
洛七這一說,蘇秦纔想起洛意沉怎麼會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昨日他從山谷離開時不就是要回城的嗎?怎麼這是沒回去在營地住了一夜?
她疑惑地看了洛意沉一眼,卻明智地沒有當面問出這些問題,只等洛意沉上馬遠遠離去了,才以閒聊的語氣跟還留在原地的洛七道:“洛護衛,怎麼二王爺昨天沒回去嗎?”
“嗯,是沒回去!”洛意沉一走洛七就掛上了一副懨懨的表情,連蘇秦問什麼都沒仔細聽,蘇秦趁機又套話似的問道:“昨日二王爺從山谷離開時我還以爲他那是急着回城呢!是不是因爲山谷那邊的事耽誤了你們時間,城門已經關了你們沒撈着回去啊?你看我也真是的,閒着沒事拉着二王爺閒聊什麼啊,害的他都沒來得及趕回去!”
她一副自責的語氣十分認真,連臉上都帶了懊惱之色,洛七一聽連忙擺手,否定道:“秦統領不必自責,和你無關的!”他頓了頓,嘆了口氣道:“我們本來是要回城的,結果剛走沒多遠就收到在山腳下有戶人家收留了一個受傷女子的消息--哦,秦統領剛來帝京可能還不知道我們家王妃娘娘失蹤了一個半月而我們家王爺一直都在尋找王妃娘娘的事情--王爺一聽就急了,哪裡還顧得上回城,當下就改了方向朝那農戶家去了……”
蘇秦心裡一抽,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耽誤了洛意沉回城,“那……結果呢?”她憋着胸口的那股疼痛問道。
“當然不是了!只是個普通女子罷了!”洛七少年臉龐一垮,或許是累了太長時間也急需找一個人傾訴傾訴,所以他並未介意蘇秦於他來說其實算是一個陌生人,只蔫着精神無精打采地道:“王爺是懷着萬分期待去的,所以一看那女子不是王妃娘娘當場臉色就變了,強撐着一口氣走出了那農戶家,還沒上馬就吐了一口血,暈了過去!”
“暈了過去?”蘇秦只覺牽着繮繩的手已經開始發抖,洛意沉竟然暈了過去?難怪剛纔看他臉色十分不好看,難怪他會想不起來自己是誰,自己身體都要垮了,哪裡還有精力去記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然後呢?然後怎麼樣了?”她疾聲問道,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有多迫切。
好在洛七也在失神之中,並沒有發現蘇秦哪裡不對,只愣愣嘆氣道:“還能怎麼樣,王爺說了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他吐血的事情,還說不準帶他回城以免皇上和如妃娘娘發現他的情況再阻止他繼續尋找王妃娘娘!唉,秦統領啊,我們家王爺就是太癡心了啊,這王妃娘娘都沒了一個半月了,到處都找不到人,很明顯就是被懸崖底下的激流給衝……”
洛七說到這裡一頓,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擡手"啪"的給了自己一耳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