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意沉心血來潮的發問讓蘇秦的心率陡地失了那麼幾拍。
之前差點掉落高牆殘留的心慌還未完全褪去就被洛意沉劈了這麼一個雷下來，蘇秦饒是再鎮定也有些扛不住，更別說她本來就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對方認出來，於是這樣雙重夾擊下，她的聲音多少有些藏不住的抖：“末將……末將原驍騎四營營長秦方，拜見二王爺！”
“驍騎四營？燕驚晨當年直接在南疆組建而成至今還從未領着回趟帝京的那個驍騎四營？”洛意沉若有所思地看着蘇秦那南疆人標誌性的矮小身材，最終不疑有他地點了點頭：“這驍騎四營本王還真不熟悉，難怪看着你眼生了！”
“末將原本也只是個小兵小卒而已，幾萬人的燕家軍裡，王爺不認識也不爲怪，更何況末將這是第一次到帝京！”蘇秦說了幾句話之後心慌已經慢慢平復，她發現只要是她低着頭不與洛意沉平視，那她應對起他來就綽綽有餘。而且她雖然戴了人皮面具但臉可以騙人眼睛卻騙不了，尤其是洛意沉那樣精明的更是難上加上，所以保險起見，她還是低着頭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眼睛的好。
本來一個小小將領在王爺面前低着頭就是合情合理，所以洛意沉並沒怎麼在意蘇秦的這種特別，直接將視線移往了高牆下方還在水中浸着的衆大爺：“你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嗯？”蘇秦愣了一剎才明白過來洛意沉說的是什麼，她輕咳了咳，恭敬地先是往後退了一步才站在他後方道：“燕將軍只給了末將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之後他要看到一支精銳部隊，這時間上來說的確是有些緊迫，所以末將也別無他法，只能投機取巧動點歪心思了！”
“不，你做的很好！”洛意沉難得夸人，可這句卻是實實在在的沒有吝嗇自己對蘇秦的欣賞。他剛纔經過這裡時就看到了這堵高牆，一時好奇便順着繩子攀上來看了幾眼，而剛纔他與這個小統領說話時，已將整堵牆又裡裡外外都打量了一遍。
可以說這是一座完美的碉堡：外牆看樣子應該是還未完工，因爲他上來前看到了有臺階才建了一半，所以現在上來只能暫時通過繩子攀爬。但內牆則與外牆完全不同，內牆不是沒有任何磚石的縫隙而且還特地將牆面抹上了一層平滑的厚泥漿，如此平滑的牆面想要徒手攀爬恐怕是要比登天還難。
“可如果他們找到工具呢？”洛意沉看到這裡忍不住問了一句，指着那平滑卻厚實的完全可以從泥面中鑿出小洞來做攀爬抓踩點的牆面道：“這泥漿抹的這麼厚，等幹了之後用尖石挖幾下便可鑿出一個小洞，你就不怕到時這牆會被他們鑿的到處都是小洞，而他們就藉助這些小洞爬上來？”
蘇秦毫不擔心地朝洛意沉展示了高牆上離地面大約三分之二處的地方，那裡，一排只能容納一人通過的小窗口正黑黝黝空蕩蕩的擺在那裡，像是巨獸在張着大嘴等待着獵物自己爬入，“二王爺且
放心，他們或許可以爬上來，但是末將準備了這個！”
“這又是什麼？”洛意沉也早就發現了那些小窗口，本來還想着問問，結果蘇秦主動說了，於是便順着她道：“本王還以爲這是以後給他們往下送飯用的，看來不是？它們還另有用途？”
“是的，王爺！”蘇秦語氣越來越自然，連帶着神色也在恭謹之餘多了一點放鬆，許是說到那些窗口她甚是自得，於是連自己何時已與洛意沉平視起來都沒察覺，只自顧自地解釋着那些窗口的用處道：“二王爺，末將留這些窗口是做機關用的，雖然做什麼機關末將暫時還未想到，但有了這些機關再一天三班倒地讓人把守在這裡，即便底下的人將牆面鑿的全是小洞，到了這個地方應該也經不過這一排的機關的！”
“原來是做機關用……”洛意沉了悟地微微頷首，卻又在下一刻皺了皺眉道：“那爲什麼一定要在三分之二的位置建呢？如果是爲了防止他們爬上來的，在中間位置不是更保險嗎？”
蘇秦一雙眸子得意地亮了亮，顯然是洛意沉問道了她最自得的重點，那一張小臉上的自得表情即使隔着一張人皮面具都能透到外面，就像個做了大工程後急需大人表揚表揚的孩子，她眉眼一笑露出幾顆白白的貝齒道：“中間雖然更保險，但二王爺不覺得三分之二更讓人絕望嗎？”
“絕望？”洛意沉正因着蘇秦那個自得的笑容而有些神情恍惚，尤其是他眉眼彎彎的樣子！雖然一張極爲普通的男人臉做這種表情只會讓人覺得反感怎麼看怎麼彆扭，可是意外的，他在短暫的不適之後就變得無比適應甚至反感不起來，總覺得這樣的笑容適合極了他眼中的某種光彩，又或者那眉眼彎彎的弧度在某些地方透着一種讓他莫名懷念的熟悉感。
那種熟悉感讓他想到了蘇秦。
只可惜不是！之前燕驚晨故意放在身邊的那個小廝不是蘇秦，眼前這個更不是——如那個小廝一樣，眼前這個同樣身材矮小的男子，他的眼睛太過普通，普通到有一點死板，它就是再精神一萬倍，也比不上蘇秦的靈動。
所以洛意沉壓根兒就沒往那些猜測懷疑上去靠，前前後後只平平淡淡地和蘇秦說着話，哪怕是對方的笑容某個地方很讓他熟悉，都沒引起他的半點懷疑。
他只是聽着蘇秦說着那些窗口的妙用，而後提出自己的疑問：“爲什麼三分之二處更讓人絕望？”
“因爲離終點還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所以是個人一旦爬到這裡就會覺得過了那三分之一迎接他們的就是自由，於是他們就會熱血沸騰心情激動，而在他們萬分激動的情況下在被這些暗藏的機關打下去，換來的失望會不會比平時更多十倍百倍？所以說，這纔是更讓人絕望的地方！”蘇秦解釋道。
“嗯……倒不愧是燕驚晨手下的得力干將了！”洛意沉毫不客氣評價着蘇秦的與燕驚晨不相上下的陰險，黑眸擡
起時望見了遠處包圍着山谷的三面陡崖峭壁，“既然這裡都有機關，那那些陡崖峭壁你一定也不會放過是不是？”他已隱約猜到蘇秦一定會有安排。
蘇秦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只是和這裡一樣，都還沒想到安排什麼機關適合，畢竟昨天才開始剛剛接手這裡，有些倉促，而且末將對這裡也不太熟，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善使機關的好手……”
雖然她跟着楚沐非學過一段時間的排兵佈陣，但那只是小兒科而已，這可是對付一萬餘人的高級機關，蘇秦當然搞不定。
但她搞不定並不代表洛意沉不行，剛纔兩人的一番談話已經將洛意沉全部的興趣都勾了上來，他一探頭朝牆下喊了聲“洛七”，那個在下面已等的昏昏欲睡的人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連忙三下五除二地爬了上來，強忍住哈欠的衝動憋着嗓子道：“王爺，您找屬下啊？”
“嗯！”洛意沉回頭打量了幾眼那黑黝黝的窗口，回頭對洛七道：“你去燕驚晨那裡把顧一叫來，然後再找……”他說到這裡一頓，很自然地扭頭問向蘇秦道：“若是善於製作機關的工匠，三十個人夠不夠？”
那自然的樣子像是兩人是認識數十年的至交好友，蘇秦“啊？”地訝了一聲：“二王爺問這個做什麼？”
“本王認識一個機關天才，只要你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就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做出最完美的機關來！這個人現在就在燕驚晨手下，名喚顧一！你剛纔不是說不認識人嗎？他應該可以幫到你的！”洛意沉介紹着剛纔他提過的“顧一”這個人，話語裡的熱情連自己都意外，可他卻更意外地不想阻擋這份熱情，於是又接着道：“另外再給你找三十個人讓他們日夜趕工，應該一兩日之內就可以給你搞定，這個時間怎麼樣，會不會耽誤你的計劃？”
“這倒不會……”蘇秦絲毫不明白爲什麼洛意沉會這麼熱心，她呆呆地望着對方，連自己回答了對方的問題並且還是不怎麼符合禮節的回答都沒注意到，只怔怔道：“末將本來以爲，至少要七日以上的……”
“有顧一在，你且放心便可！”洛意沉溫和一笑，看的旁邊的洛七那叫一個心驚膽戰，他意外地看了一眼這個傳說中接管了千家軍的新任統領秦方，覺得自己該出場了：“王爺，時辰不早了，再不走，城門可就要關了！”
“知道了！”洛意沉隨意應了一聲，臨走前不忘朝蘇秦頷首示意自己要走，蘇秦見狀連忙躬身相送，直到那昂藏的身影下了高牆跨上駿馬疾馳而去了，才鬆了口氣擡起頭來，爲自己剛纔的某些忘形而深深懊惱。
而彼時遠去的兩匹快馬中，洛七也表示了自己的十分疑惑：“王爺，您今日可着實讓屬下開了眼界了——你竟然也有這麼熱心助人的時候啊？”
洛意沉一怔，手中的繮繩下意識勒住了疾馳中的馬匹，“洛七，你覺不覺得，那個秦方哪裡讓你眼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