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時突然安靜下來,屈希勒爾宣佈元首講話後率先拍起了巴掌,頓時掌聲雷動,三五成羣的人們紛紛涌上前去,圍繞着元首站成一圈。
元首雙手相握垂在前面,目光如炬,神采飛揚,清了清嗓子,緩緩地講話:
“今天,我帶着一把發令槍到了這裡,這是因爲我們即將摘取列寧格勒,多年以來,這座城市像一個章魚,噴射布爾什維克的毒液,毀滅世界文化,偷竊人的心靈,它既是布爾什維克的誕生地,也是打響蘇聯肅反運動第一槍的地方。現在,這一切即將結束,永遠地結束,因爲,我們要搗毀它,佔領它。”
元首伸出雙臂,在眼前不斷抖動:“早在去年九月份,德軍已經從陸上封鎖了列寧格勒,後來,我們眼睜睜看着敵人通過拉多加湖不斷得到增援,又不斷撤出達官貴人、傷員和貴重物品。我們進攻提赫文遭到失敗,差點被蘇軍趕到沃爾霍夫河以西。”
元首的目光穿越牆壁,彷彿投向很遠的地方,他宣揚自己的豐功偉績時絲毫不覺得臉紅,聲言取得勝利的既不是陸軍總部,也不是北方集團軍羣,而是戰無不勝的德意志士兵。
接下來他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大聲說:“在那種烏雲密佈的日子裡,你們大家都亂了陣腳,根本看不到帝國面臨的危險,以及暗藏的機遇。是我果敢下令,集中力量攻佔拉多加湖東岸,也只有我,才能透過層層濃霧,找到正確的道路”。
有人“撲哧”笑了,是那種根本不加掩飾的嘲笑,李德循聲望過去,原來是北方集團軍羣參謀長。他一笑,北方集團軍羣的將領們也一陣喧譁,儘管元首說的是實情,但如此居功自傲也屬少見。借人民的名義行使自己的獨裁權利,雖然是任何專制主義的通病,但這些將領們卻很反感。
希特勒不爲所動,繼續大講特講,大吹大擂,北方集團軍羣參謀長不住地擤鼻子,把李德惹火了,他明白,必須得給他點顏色瞧瞧,殺雞給猴看。
他冷不防止住講話,假裝關心地說:“布倫內克中將,怎麼啦?感冒了?”
對方動靜很大地又擤鼻子又咳嗽,眼淚鼻涕一齊流下來了。
李德眼珠子一轉,臉上的表情親切得讓人懷疑:“既然身體不舒服,那就回家休息一段時間再說。”
參謀長的病一下子好了,既不咳嗽又不再傷風流鼻涕,只是頭一下子暈眩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身體很好,沒病。”
希特勒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沒病?我看你病得不輕,病根子在這。”他指着自己的腦袋。
“施蒙特!”李德喊叫。
“到!”陸軍副官挺胸站到面前。
“記下我的命令:由於身體原因,解除布倫內克中將北方集團軍羣參謀長職務。”
“不,我說不——”布倫內克不顧一切叫起來。有人勸導:“聽着,元首還沒說完呢。”
希特勒瞄了他一眼,繼續說:“改任第43軍軍長”。
剛纔喊“不”的人這次再沒吱聲。
排除了障礙,希特勒接着滔滔不絕地談起來,屋子裡靜得能聽到他的唾沫落地的聲音:攻佔拉多加湖東岸,這纔是攻佔列寧格勒關健。他成功了。現在,這座城市的300萬居民和50萬軍隊已經飢不擇食,從去年十月到現在,就有100萬市民飢餓而死。他重申那個著名論斷:當列寧格勒的市民們連書上的漿糊都刮吃一空的時候,就是這座城市瓜熟蒂落之時。
講到最後,他沒有像往日般大聲疾呼,而是輕聲講述道:“同志們,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要回國履行我的元首職責,至少在一週之內,我不希望再聽到與戰事有關的消息。我把摘取桂冠的榮譽交給陸軍總部和北方集團軍羣,剩下的就要看你們的了。”
元首說完,既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也不和別人握手道別,蹬蹬地走向門外,副官們躊躇了一下,緊跟在後面,冉妮亞、麗達慌忙追趕,麗達回身去叫鮑曼,他正與羅森堡竊竊私語,對元首突然離去渾然不知。
外面漆黑一片,即使按德國的時間標準,現在已是午夜了。元首蹬上專列,等待發車時將軍們都追趕過來了,他禮節性地向他們招手,但不充許他們上車,只有曼施坦因硬擠了上來,埋怨道:“布倫內克惹你生氣,你把人家免職了,你已經佔盡了便宜,幹麼不辭而別啊?”
“去去去,將軍們沒有一個好東西。要不是我力挽狂瀾,你們早就讓蘇聯人趕出拉多加湖以東了,你們硬是不承認。”元首驅趕他,曼施坦因死皮賴臉地爭辯說,多日來,元首爲攻佔列寧格勒勞頓多日,他理應發佈進攻命令。
“你是裁判,只要說聲預備——開始,剩下的事情就是我們的了。”他向元首高喊道。
“這頭犟驢。”元首罵道,不過心裡非常受用:哼,我只是矯情矯情,看你們留不留我。
他拍了下腦門,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對呀,我答應過人家,到柳班視察部隊的。”
“嘿嘿——”“哈哈——”兩人心照不宣地樂起來。
連日奔波讓元首身心交瘁,火車動彈就睡着了,懵懵懂懂中聽到曼施坦因對別人說:“元首怎麼跟小孩子一樣?”
“放屁,那個人剛生下來不是孩子?”他迷迷糊糊地罵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姆加到柳班只有45公里,一個小時就到了,大家不忍心叫醒他,決定在列車上過夜。
站臺上一個人敲門,拜倫上來了。元首前腳剛走,他後腳追趕過來。
拜倫鼻子凍得通紅,眉毛和鬍子上結着一層霜,待走過兩節車廂時,眉毛和鬍子上的霜化成水滴,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流淚了呢。
拜倫從小窗口望了眼熟睡的元首,與曼施坦因、冉妮亞到車廂另一頭鮑曼的房間,主任白天把覺都睡完了,此時正吃夜宵,小屋子裡瀰漫着酒氣,桌上放着開了瓶的伏特加。
拜倫急忙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呀?你們說走就走,風風火火的,讓我追趕了上百公里。”鮑曼從食物中擡起頭問道:“多少公里?”拜倫不知是計,隨口答道:“上百公里呀。”
鮑曼用餐巾擦拭嘴,眨吧着眼睛:“難怪東方外軍處編纂的《俄國概況》被前線稱作紅驢,也難怪,他們的頭兒就是個糊塗蟲。區區四十多公里路,硬說成百公里。”
拜倫臉微微一紅,不過很快恢復了正常,他想知道的是元首爲什麼不辭而別?鮑曼向他瞪眼,大罵陸軍。
原來,陸軍總參謀長哈爾德指責元首把全部精力都放到北方集團軍羣,而對中央集團軍羣不問不聞,導致一些地段德軍防線被突破。元首爲了避嫌,故意與北方集團軍羣拉開距離。
拜倫鬆了一口氣:“元首與總參謀長一向如此,兩人好像是前世欠了賬,一見面就掐架。不過,兩人還是互相離不開”。
鮑曼上下打量着他:“你的意思是讓兩人分開?”
拜倫急不可耐地擺手:“不不不,主任可別瞎說,萬一傳到哈爾德總長的耳朵裡,我成了挑撥離間的小人了。人家畢竟是我的領導嘛。”
“對不對?美女?”他在冉妮亞臉頰上摸了一把。
“將軍們沒有一個好東西,包括你”。鮑曼一下子沒了興趣,低頭吃了一大塊肉。
曼施坦因嚥了一口唾沫,不反道:“您說將軍們沒有一個好東西?”
鮑曼望了一眼,趕緊聲明:“我說的是北方集團軍羣的將軍們。不包括你,我們的曼施坦因大將是好東西,真的,是好東西,來,吃肉,喝酒,哈哈。”
門開了,睡眼朦朧的元首進來了,後面跟着麗達。大家急忙站起來。
元首用手驅趕着酒氣,在鮑曼的牀上坐下,對拜倫挖苦道:“你不應該到這裡來,不然哈爾德會給你小鞋子穿的。”
拜倫馬上抓住這個表決心的機會:“我的元首,我心堅如鋼、決心似海,一定追隨元首……”
大家罵了一陣子哈爾德,有人提議講個故事輕鬆一下,冉妮亞爭先說:“我來,我給大家講個華盛頓的故事吧。”
“華盛頓有個屁的故事。”鮑曼興趣索然。
冉妮亞望了望元首,平靜地講起來:
有一次,一個重要的官職空着,有兩個人申請擔任:一個是華盛頓最親密的朋友,另一個是他的政敵。大家都以爲當選的肯定是華盛頓的朋友了。哪知道,委任結果出乎大家意料:被委任的竟是華盛頓的政敵。
記者跑去問大總統: “您爲什麼選一位政敵去擔任那重要的官職?”華盛頓說:“我已經把那兩個申請人做過比較了:我的朋友爲人真誠坦白,的確是一個好人,他雖然也有一些長處,但是實際工作能力究竟不如我那位政治上的敵人強;我那位政敵,不但具有我那朋友的長處,而且一向辦事認真。我這樣做了比較之後,就決定選他去擔任那官職了。”
記者仍然追問道:“大總統!您的好朋友是您多年的知交,難道您忘記他了嗎?”
華盛頓答道:“我考慮這個問題時,忘記我是華盛頓,只記得我是美國的總統,我不能感情用事,只能站在總統的立場上,爲國家的利益爲重,公平地選擇一位能力強的人才。”
屋子裡很靜,李德借題發揮:“這正像我與哈爾德的關係。雖然他老是頂撞我,我還得相信他,因爲這傢伙能力太強了,任人爲賢正是我的風格。”
“那?爲什麼你把布倫內克中將解職了呢?”麗達唐突地說,說罷吐了下舌頭。
希特勒起身打了個懶戰,輕描淡寫地回答:“你們都知道這個布倫內克是哈爾德的死忠,我這是敲山震虎。”
麗達恍然大悟:“噢,原來他是替哈爾德總長擤鼻子呢,我說嘛,只聽擤聲響,不見鼻涕流。”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