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軍團在馬特魯暫時休整。匆匆忙忙趕回了雅典,在前線只留下隆美爾支撐戰局。
非洲的自然條件的確艱苦。在清晨和黃昏,能見度不受限制,然而白天,熱空氣閃爍跳躍,發出反光,大大影響了炮手們射擊的準確性。在他們周圍會出現海市蜃樓般的一大片湖水,然而真正的湖水千百年前就在這塊大陸的盆地下面枯竭了,如今只有阿拉伯人爲了集存冬天的陣雨而修建的幹縮和有毒的蓄水池。
從早到晚,太陽炙烤着士兵們的軀體,使之失去水分,變黑脫皮,熱風使他們的嘴脣乾裂,頭髮捲曲,眼睛佈滿血絲。士兵們的整個神經系統都處在痛苦的折磨中,它使這些意志消沉、孤獨無援地在非洲作戰的人倍加痛苦。
隆美爾住在一座很小的意大利人修建的活動屋裡——這種住房可以抵禦夜晚零度以下的寒冷。他把房屋和作戰指揮部一起移到託布魯克前線以南的一個淺凹的石谷裡,在那裡,日愈令人煩惱的敵機不易發現他。除了睡覺,他的每一分鐘都被用來爲進攻亞歷山大作準備,他甚至無暇給露西寫信,而讓勤務兵根據他的口述代勞。
隆美爾一直不願意穿短褲,但是前線的天氣太熱,最後他還是妥協了。兩條腿在那壯實的身軀下叉開站着,臉被非洲的太陽曬起了水泡,他緊握着蔡斯望遠鏡,凝視着東方。他在捉摸亞歷山大的防禦陣地是怎樣佈置的?在什麼地方?他把帽子遞給身後一個活潑的盎格魯人,以便太陽能在帕斯派克斯的風鏡上閃閃發光,這將成爲他的形象中一個十分著名的組成部分。他在梅奇尼的戰利品中發現了這副風鏡,便把它留下自用了。隨後,他返身鑽進,自己的指揮車——“猛獁”,接着又駛往另一個制高點。
“猛獁”是施特萊徹送給隆美爾的英國ACV汽車的名字,安德里在馬特魯繳獲了三輛這種龐大的運輸車。車子的兩邊印有黑白兩色的德國十字符號,標誌着物已易其主。幾天後,隨軍記者弗裡茨?盧克在一份軍人日報裡描述過這輛車:“這個裝甲盒大得和一輛公共汽車一樣,低壓大輪胎又大又圓,就象容克飛機的起落架輪子一樣,一顆機槍子彈仍舊嵌在車上,四壁沒有窗子,漆着藍灰色的僞裝。僅在駕駛員和助手座位處有擋風玻璃,前面有裝甲的遮陽板保護。隆美爾的‘猛獁’成了他在埃及的士兵們十分熟悉的一件東西。”
波納斯營機槍手們所處的困境——離英軍前沿只有九百碼遠——使隆美爾除了發起一次新的進攻外,沒有別的選擇餘地。必須儘快地營救他們。夜裡,這些士兵被凍得手僵腳木,白天,他們躺在灼人的陽光下一動不動——一點最輕微的動作都會招致一陣步槍子彈。地面硬得無法挖掘散兵坑,防禦者似乎隱蔽在某種地堡內。“師部甚至無法告訴我們敵人的陣地在哪裡。”機槍營在自己的日記裡這樣抱怨道。
遮住月光的陰雲迅速地掠過,接着又消失了,只留下一些喉管被割斷或被刺刀挑死的士兵。難道防守的敵軍就躲在他們的身邊?一小時過去了,一大羣英軍士兵突然在黑暗中出現,嘴裡高唱着“到達蒂珀雷裡,這是一條遙遠的路途。”四十多名德國士兵被砍倒,接着敵人又消失在他們隱蔽的地堡中。事實上,由於情況不明,德國人剛巧穿插進英軍第一道地堡防線的中心——這些地堡和地面平行——,新西蘭守兵正等天亮把他們統統消滅。
早先他曾告訴隆美爾的作戰部長埃勒斯少校:“隆美爾將軍閣下或許不願意聽我的這些話,但是作爲另一名高級指揮官,我有責任指出:只要英隊有那麼一點勇氣,他們完全可以從要塞裡衝出突破口,那樣一來,他們就不僅僅是越過我們師的殘餘部隊,而且會俘獲非洲軍和我的指揮部。那將是德國在利比亞存在的最終結局,也是將軍閣下名譽掃地的時刻。請你最好把這一點轉告你的將軍。”埃勒斯帶着這樣一個消息回來告訴安德里:“隆美爾指示你轉而進行‘進攻防禦’,向東偵察前進。”他搖着頭走了出來。
颶風式戰鬥機突然從夕陽中猛撲出來,從超低空用機槍向他的指揮車掃射,在他關上鋼甲門之前,他的司機被子彈擊中,一名卡車駕駛員和助手被當場擊斃,電臺車也被摧毀。隆美爾用繃帶纏好司機受重傷的頭,然後爬到指揮車的駕駛員座上。
元首罵哈爾德的那些話較之隆美爾手下的軍官們此時的詛咒要溫和得多,因爲他們等了很久之後,終於從意大利最高統帥部那裡收到了有關亞歷山大的詳細防禦計劃。現在他們終於明白自己面臨的是什麼了。原來,英軍士兵在撤退之前,曾沿着這條三十英里長的環形防線設計和修建了一百三十八個互相連接的戰術據點。就象防禦據點的坦克壕一樣,所有通道全用木頭覆蓋,上面鋪一層薄沙作爲掩蓋,內部還修築了反坦克炮掩體和機槍壕,並在完工時使這些據點與地面成一水平,以便進攻者一直要到腳踏在上面時方能發現。
另外,防線周圍都布有密密麻麻的帶刺鐵絲網。此外,正如安德里說的:“在歷史上你是否可以給我這樣一個例子,滲入敵軍戰線的行動在夜間開始,而第二天清晨是否就能取得勝利?”夜間行動的本身就事先給了敵人一個警告,當總攻擊開始的時候,他們必然會提高警惕。
作爲以後進攻用的儲備物資每月又需要二萬五千噸,空軍的給養要九千噸,再加上意大利軍隊和駐在利比亞的意大利居民所需要的六萬三千噸給養,每月的數字驚人地達到十三萬六千噸之多。然而,的黎波里、班加西和託布魯克的設施每月能容納九萬五千噸物資。
這裡有的只是污垢和堅硬的岩石,酷熱的太陽和數不清的蒼蠅。他的士兵生病而且過度疲勞,就連最起碼的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挖個洞都不可能。在駝峰荊棘叢中留下的輕微傷痕,甚至幾個月都無法痊癒,而手上和腿上的疼痛又不斷地折磨着他們。他們的鼻子脫了皮,嘴脣乾裂,起了水泡。駐守在埃及馬特魯前線的頑強指揮官安德里上校,是一個荒唐而又裝模作樣、但同時又很勇敢的人。
他在寫給柏林的一封信中說:“胃腸系統紊亂——一種寒顫病——在這裡流行,它差不多一月出現一次,使你長時間地感到十分虛弱,最近,我得了這種病三天後,全身感到非常難受,一天竟昏迷了三次。我恢復以後,並未報告自己生病。無論如何,我們所有的非洲勇士,軍官和士兵都將高興地看到離開這裡的那一天,我們會說,永遠也不再到非洲來了!”
五月的天氣如此酷熱,甚至隆美爾也只能穿着短衣短褲驅車外出了,如此拘謹、古板的將軍也只好做出一次真正的讓步
沙漠風暴怪異的暮色以它整個殘忍的荒涼景象彷彿在向我們證實,這是一種人類的轉瞬即逝的徵象。我們佇立在一位軍官的墳墓前,隆美爾久久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然後轉過身離去了。然而在他的眼睛裡,我相信,我看到了那種使他激動的東西——那裡面有着深沉的悲哀,這是一種向自己的老朋友和戰友訣別的悲哀。”
非洲夏季最難捱的時刻到來了。坦克停放在露天裡——在沙漠裡,坦克是無處隱藏的,燙得簡直不敢摸一下。隆美爾命令他的電影攝影師們拍下在坦克上煎雞蛋的照片,藉以引起德國公衆的注意。雞蛋無法煎熟,於是隆美爾燃着乙炔燈使金屬板上出現了火焰。他仍然沒有丟掉自己過去的那種天才。
五月的前幾天,隆美爾經常從託布魯克進入埃及,道路就開始變成一條陡峭曲折的通往薩盧姆的懸崖坡道。深藍色的地中海襯托出它那佈局鬆散的碼頭輪廓。海濱公路的左邊,跳入眼簾的是令人眼花繚亂的白沙和海洋,右邊是再次突起的懸崖,陡峭而不規則,高達六百餘英尺。這條路一直通往開羅。然而過了薩盧姆幾英里,另一條道路岔向右邊,把懸崖分割成夾髮針形彎道——德國人把它們稱爲S形曲線。這就是哈勒法亞隘口,由馮?赫爾弗上校指揮的隆美爾的部隊於1942年4月底攻佔。
在薩盧姆和哈勒法亞,坦克才能輕易地爬過懸崖進入沙漠高原,奪取進入利比亞的通道。薩盧姆前線的重要意義就在此。如果這裡失守,隆美爾就很容易遭到來自埃及的英軍進攻,從而迫使他放棄包圍託布魯克,退到埃爾卡熱拉一線或向更西的方向撤退。按照保羅斯的命令,早在4月他就制定了亞歷山大前線的進攻行動計劃,並報經李德批准、
5月3日,隆美爾送走元首後,乘指揮車取道這條路去看望赫爾弗和他的部下。他的副官赫爾曼?阿爾丁傑當天記下了一幅非洲軍生活的生動圖畫:
經過薩盧姆(卡普諾)幾天的激烈戰鬥之後,將軍今天親臨這一防區巡視並看望他的部下。我們在拂曉時離開他的指揮所,跨過礫石和駝刺灌木叢,走了四十五英里無道可循的沙漠路。指揮車顛顛簸簸地向前行駛,我們就象站在海洋的波峰浪谷上面,不管我們抓得多緊,仍然在車廂裡被顛得東倒西歪。將軍和我爬上車子的頂篷——上面有三個天窗出口——從那裡可以觀察外面的一切情況,因爲敵人的飛機是個很大的威脅。裹在塵霧中的運輸車到處可見,無論白天黑夜,駕駛員們都得從事他們那艱苦而又危險的職業,因爲前線還尚未封鎖,敵軍的裝甲車和騷擾部隊經常在周圍活動。
士兵們立正敬禮,當將軍跟他們講話時,他們都非常高興。我們到了馬特魯,還得再向東走幾英里。道路十分糟糕,路面上的坑窪大得足以吞下半輛汽車。我們到達薩盧姆前線不久,便召開了一連串的會議。隨後,將軍急於要見那些曾和敵人面對面經過實戰的士兵,他必須跟他們談話,必須直接爬進他們的散兵壕與他們聊天。當這些普通的士兵被允許面對面地和自己的將軍談話,並能向他講述幾天來所經歷的浴血奮戰時,可以看到他們臉上浮現着一種真正的快樂。地面是一些堅硬的岩石,無法挖掘,掩體只能用岩石壘成,一塊粗帆布伸向掩體外,以便在灼熱的太陽下可以有一塊遮蔭的地方。這也就是士兵們爲什麼都穿得很少的緣故——通常只穿一點短衣褲。小夥子們被曬得跟黑人一般。就這樣,我們從一個陣地走到另一個陣地,看望步兵、炮兵、坦克兵和觀察兵等等。幾天來我們所取得的勝利以及防禦上的成功,給全體士兵帶來了極大的希望。
從馬特魯向東挺進的第一戰對隆美爾來說是一場難以應付的戰鬥。隨着戰局的危急和好轉,他在兩三小時內向柏林發了一連串令人心驚肉跳的電報,一會哄騙,一會哀求;一會讓人放心,一會兒又在告急;剛剛還在如泣如訴,請求支援,但隨着安德里和卡明斯基的援助下恢復了有利的戰局,隆美爾又在報道勝利了。
隆美爾的神經質幾乎使他的非洲生涯猝然告終。他已經被一片陰雲籠罩。因爲有關馬特魯傷亡情況的截然不同的信件紛紛到達柏林。馮?勃勞希契元帥5月4日親自給他發了一份六頁紙的電報,要求這位將軍今後的報告“慎重一些”,要有“一定的連續性”,當敵人發動突然襲擊的時候,不要喋喋不休。“在突然事件的影響下,你應該避免讓自己的報告時而沾沾自喜,時而悲觀失望。”勃勞希契這樣指示道。隆美爾惱怒地認爲總司令的電報是“一種難堪的指責,這種現象完全與我無關”。
他他的主要副官就是三十六歲的阿爾弗雷德?伯爾恩德中尉,一如他的前任卡爾?漢克,他也是納粹宣傳部的高級官員之一。伯爾恩德粗壯結實,一頭捲髮,皮膚黝黑,有着熊一般笨重的步態,是個生理上畸形的人——一隻腳上有六個指頭。但他風度翩翩,善於舞文弄墨,四處伸手。他的職務是負責保管隆美爾的日記。在他加入隆美爾部下作爲一名黨的“政策”之前,就已經是個頑固而又野心勃勃的納粹狂熱分子了。
伯爾恩德的性格急躁直率,彷彿不那樣就會怠慢了自己的感情。譬如有一次在4月裡,伯爾恩德曾厚顏無恥地笑着勸隆美爾說:“將軍閣下,如果我是您的話,我就不再向前推進!”作爲回報,伯爾恩德巧妙地給隆美爾的神話添枝加葉。當有什麼不愉快的事要稟告元首的時候,隆美爾便把阿爾弗雷德?伯爾恩德派去,因爲他是個勇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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