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現在只想抑鬱的長嘆一聲:都******不按套路來啊!
王夫人沒按套路來:她沒有在“同意”和“不同意”這兩個優先選項中做選擇,她選擇的“擱置”。今天這個局,她不想玩。她想把桌子給掀了。
當然,劇本雖然偏離主線,但賈環仍列有備用方案。
賈赦不按套路來:賈環給賈赦的計劃方案中,根本就沒有“過繼”這個選項。看賈赦做的些什麼狗屁倒竈的事情:逼死金鴛鴦,逼石呆子家破人亡。
政老爹最多算糊塗蟲。賈赦完全就可以歸結爲“壞人”一類。
賈環做事不介意用手段,但是底線還是有的。他得了“失心瘋”纔會想着跟賈赦綁在一起混。賈府敗亡時,數賈赦的事多。他吃飽了撐着往賈赦這個“火坑”裡跳。
賈赦要收他當嫡子,無非是看中他的“鬥爭技能”,想要他幫着和王夫人鬥。但賈環從未有將自己的未來侷限在賈府內的想法。而且賈赦的底牌,他早就看透。
賈赦不敢得罪王夫人的兄長王子騰。今天能這麼賣力,無他,利慾薰心。
給賈赦當嫡子,壞處極多!智者不取。
賈環朗聲道:“大伯膝下有璉二哥、琮弟承歡。侄兒的生父、嫡母俱在,生恩、養恩未報,還請大伯恕罪。”
這就是婉拒了。
花廳裡的賈府中內眷都是驚訝無比,還有這樣的轉折?賈探春迷惑的看着她的弟弟,拿起茶杯輕輕的品茶。焦慮的想:那三弟弟接下來怎麼辦?太太擺明了今天不想談他讀書的事啊!
薛寶釵心裡輕舒一口氣,大而美麗的杏眼微露讚許。她不希望看到一個驕傲到骨子裡的人折腰做走狗。這種事,看着會很難受。
賈寶玉驚詫的眨眨眼睛,湊過去和林黛玉小聲道:“妹妹,環哥兒這拒絕的倒是對我的胃口。”
林黛玉抿嘴一笑,輕輕點頭。她和賈環不熟。倒是紫鵑很佩服他。但她希望這樣能寫好詩、好文的人不要變成“老死不相往來”的敵人。
賈赦長嘆一聲,“唉…,可惜啊!難爲你還想着孝道。真是個好哥兒。來人,再給環哥兒上酒,驅驅他心底的寒氣。你是孝順,可你母親對你未必有慈愛之心。”
賈赦話裡有話,但王夫人巋然不動。她懶得和賈赦做口舌之爭。小嬸子和大伯吵起來,名聲上終究是她吃虧。
她心裡對賈環拒絕過繼到賈赦名下很詫異。但她拿定主意:今天不談讀書的事情,看賈赦、賈環能玩出什麼花樣?鬼都知道賈赦得了賈環的指點。和那天邢夫人一模一樣。
身姿細長,容貌姣好的襲人再次上前給賈環奉上溫熱的美酒。賈環還是一口飲了,“謝大伯!”
賈赦擺手,扭頭再問王夫人:“王氏,你決意阻止環哥兒出府讀書?”
王夫人不動聲色的道:“大伯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是想和老爺商量後再做決定。”
賈赦冷喝道:“好一個歹毒的婦人心腸!你十幾天前拒絕了環哥兒出府讀書,如今改口說要商量。誰信你安着好心?
你知不知道環哥兒今天在雪地裡跪了半個時辰?我這做大伯的都看不過去。再商量,你是要再讓他再在雪地跪一次,把他凍死了,你就甘心?”
王夫人不滿的道:“大伯不要無中生有…”
賈赦爆喝一聲,打斷王夫人的話,“環哥兒,你拿出來吧。看你這母親還有什麼話說。”
拿什麼出來?
花廳裡所有人的視線重新落到賈環身上。有些人心裡磕磣了一下:怕是要糟!
賈環站在在花廳正中,貌似是安靜的等待裁決。但誰會真的以爲他是個無害的人!他,危險的很。
“是,大伯。”賈環從懷裡拿出一封書信。
王夫人顧不得和賈赦分辨,目光落在書信上。她討厭意外。王夫人沒有去接。她不識字的。
賈母開口爲王夫人解圍,說道:“什麼書信?珠哥媳婦,你讀一讀。”
李紈的丫鬟素雲走到廳中從賈環手中取了書信,回到左側第三座位處,遞給剛哭過還紅腫着眼睛,嬌柔秀美的少-婦李紈身邊。李紈擦了手,這纔打開書信,念道:“
弟葉鴻雲知悉兄將南返,素聞名下弟子姓賈名環者,天資聰穎,勤奮好學,尊師重道,品行端正。
八歲童子,比駱、王之文才;英資少年,問李、杜之餘韻。孺子可教,吾甚可喜。唯盼持書速來,勿令資質荒廢,辜負光陰。庚戌年十月十八日。”
李紈讀完之後,滿臉的震驚。這位葉鴻雲對賈環的評價也太高了些吧?
駱、王之稱必定是初唐四傑的駱賓王和王勃。駱賓王的《詠鵝》兒童皆知。王勃的《滕王閣序》名傳千古。而且,兩人都是神童。
這實在是…
花廳裡十分安靜,衆人都在等李紈的翻譯成大白話。
倒是寶、黛、釵、迎、探、惜幾人面露震驚之色。八歲童子,比駱、王之文才;英資少年,問李、杜之餘韻。這簡直讚美過甚!
然而,她們深居閨中,哪裡知道賈環寫(抄)的三首詩詞:論詩(李杜詩篇萬口傳),詠海棠,浣溪沙-欲問江梅瘦幾分,已經在京城文人中已經傳遍。
葉講郎從林舉人口中得知賈環不過八-九歲,寫薦書之時自然是性情流露。
李紈愣了幾秒,回過神,將書信的內容解釋了一遍。葉講郎的讚譽之詞,對不通詩書的賈府其他人來說,並不震撼。還不如“天資聰穎”來的直觀。
賈環向賈母行了一禮,補充道:“葉講郎是孫兒業師林先生的好友,在京城西郊外的聞道書院擔任講郎。林先生臨離開前,將薦書交給我。”
賈母微微點頭,不表態。
但花廳裡的衆人都知道形勢對王夫人不利了。這是一封邀請賈環去聞道書院裡讀書的信。換成現代的說法,這是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錄取通知書都送到賈環手上了,王夫人還說要再商量商量。商量什麼?
這不是阻攔賈環的前程,什麼是阻攔?
王夫人的臉色微變。她感受到一股濃濃的陰謀氣息。心裡憤怒無比。賈環給她設局!她竟然着道了!目光森寒的盯着賈環質問道:“環哥兒,你那日回我時,爲什麼不拿出這封薦書來?”
賈環要是知道王夫人的想法,肯定想抽她!他難道不想順順當當的出府讀書,非要這樣繞來繞去的受罪?他是受虐狂啊?尼瑪的神經病。
賈環冷聲道:“母親當日給過我拿出這封信的機會嗎?”
廢話!當然沒有。
王夫人真要同意賈環出府讀書,當時應該是再問問賈政的意見,然後再聊到這個技術話題:你想去書院,人家收不收你啊?談話根本沒到這一步,兩人就談崩了。
王夫人頓了下。隨即,一直淡淡的臉色就沉下來。她擔不起阻攔庶子讀書上進的名聲。
衆人心中瞭然。賈環要出府讀書,給王夫人派周瑞帶人給攔回來。這事闔府皆知。當時賈環和王夫人的對話有着什麼樣的火藥味,不問可知。否則,賈環怎麼可能採取“逃出府”這樣激烈的反抗方式?
薛姨媽心裡嘆口氣。她姐姐大概根本就沒有仔細深入的思考環哥兒讀書的事。她相信賈環不是故意不拿出來。談話應該沒進行到那一步就崩了。
王熙鳳是知道詳情的,她樂意聽到一切關於賈環吃虧的新聞。心裡微微有些疑惑:要是林舉人的推薦書還好說些,畢竟不一定能入學。但怎麼會是書院講郎的邀請書信?這簡直是將太太的騰挪餘地都壓死。
王熙鳳又哪裡知道,林舉人在離開之前曾經和葉講郎見過面。他爲賈環安排的很妥帖。
邢夫人臉上的笑容已經遮掩不住。連庶子讀書這樣的事情都處理不公?王氏,你還有什麼資格管家呢?
王夫人身後的周瑞家的眼神有點慌張的去看左邊的趙姨娘,等會要出事,先拉着趙姨娘懇求吧。趙姨娘是個喜歡聽好話的!她當家的,讓奴僕打了賈環啊!
趙姨娘還有點沒回過味來,只知道兒子把信拿出來就佔了上風。
衆人的想法都只是在一瞬間。王夫人給賈環頂了一句,深深的吸了口氣,手用力的撐在榻椅上,緩緩的道:“這封書信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我肯定同意環哥兒出府讀書。我倒是好奇,環哥兒不給我說這件事,他大伯是怎麼知道的?”
圍觀衆人再次給王夫人點贊。
老祖宗厭惡大老爺,同時也不喜環哥兒,他們兩個攪合到一起,在今天老太太喝酒歡樂的時候來設局敗興,老太太心裡怎麼想?
賈母臉色微變,說道:“環哥兒,我也很想知道這是什麼緣故?”
賈赦呵呵一笑,起身回道:“母親,兒子來說吧。林先生將書信給環哥兒的時候,琮哥兒在場。我從琮哥兒口中得知的。今天環哥兒來求母親,不可能不帶這封信。所以,兒子讓他拿出來。”
賈赦要是個穿越人士,心情大概是這樣的:大爺我用智商秀你們一臉!
但其實,賈赦知道這件事是賈環告訴他的。
賈母知道有貓膩,哪有做母親的,不知道自己兒子什麼貨色?但明面上她確實挑不出理來。頓時看賈環越發的有點不順眼。既然讀書的事情二兒媳婦同意了,將他打發出去吧。
但,賈環、賈赦今天費這麼大的勁,只是求一個出府讀書嗎?
已經站到舞臺中心的賈環開始他的發揮,對王夫人行禮,說道:“母親的疑問,兒子可以解釋。母親不想知道,自然就不會知道!”
“嚯”,“啊”,“哈”各種各樣的驚歎詞從花廳衆人的嘴裡低低的發出來,匯聚成一股譁然的聲浪。
賈環的話說得非常精妙,將王夫人“僞善”的面具給赤-裸-裸的揭開。
裝什麼裝?你要是想知道,你叫我過去問一聲,自然能知道。你是不想我出府讀書!
阻攔庶子讀書上進這個名聲,你就認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