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未曾料想,包括李承乾都始料未及,自己爲了急於在李世民面前表明立場而對郭業一番進言與抹黑,竟然誤打誤撞,事情遠遠偏離了原先預定的軌跡。
不僅讓李世民再次將郭業的名字記於心中,更是在虞世南的談話後,下了一道連虞世南都錯愕的旨意,破天荒讓郭業漁翁得了利,成全了其波瀾壯闊的一生。
天色,黯淡。
虞世南與李世民談完話之後,趁着夜色匆匆離開了掖庭宮,出了玄武門,走出了皇城。
來到朱雀大街之後,虞世南並沒有勒令車伕駕車回府,反而是轉道長安小雁塔附近的崇義坊。
他去往崇義坊乃是帶着李二陛下的旨意,前去拜訪時任中書省的中書令大人房玄齡。
因爲中書省掌管着草擬聖旨及敕令等職能,李世民的這道旨意他必須知會中書令房玄齡,由中書省的中書令簽字畫押,方能變成一道黃帛聖旨,發往遠在蜀中的隴西。
至於接聖旨之人,自然是李承乾想坑沒坑成的郭業無疑。
九天後,隴西。
郭業的妹夫兼一號打手程二牛親自帶隊,由其麾下的八百白袍共同組建的郭家迎親隊伍,成功將康芷茹從益州府康家接出,登江船過岷江,在漕幫三萬幫衆,千艘江船的護送下,聲勢浩大地順利抵達隴西。
登上岸後,八百白袍在前,近千上岸的漕幫幫衆殿後,大紅花轎在中間,徑直開往福順巷郭府。
此時的福順巷中,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陡然傳來一聲:“新娘子來了,讓道讓道,諸位鄉親父老請讓道……”
話音落罷,福順巷中熙熙攘攘,擁堵不堪的人羣才勉強讓出一條道路出來,讓康芷茹乘坐的大紅花轎堪堪得以通過。
此次康芷茹乘坐的大紅花轎乃是一前一後,僅由兩名轎伕擡着。
因爲郭業是納妾康芷茹,所以依照規矩,甭管康家再怎麼有勢力,康芷茹也不得乘坐八擡大轎。
妾侍進門,除了不得乘坐明媒正娶的八擡大轎之外,還不得從正門而入。
因此,當大紅花轎到了郭府大門,管家貞娘也只得吩咐下人開了偏門,迎新娘子入府。
充當此次證婚人的順公公站在郭府臺階上,滿臉紅光甚是喜慶地捏着嗓子尖叫道:“新娘子到了,新郎官出來踢轎門喲……”
噌噌噌……
再次穿上大紅喜服的郭業從偏門走出,正了正頭上的禮帽,緊了緊繫在胸前的花球,在一幫子下人的簇擁中下了臺階,走到轎子前。
伸出右腿,砰的一聲,將花轎踢了開來。
嘩啦~~
巷中圍觀人羣又是爆出聲聲喝彩,討個口彩。
順公公再次尖着嗓門兒喊道:“轎門一開,百子千孫,新郎官背新娘子進府行禮了喲……”
郭業聞言,背過身去緩緩蹲了下來,旁邊有隨行而來的媒婆湊近轎中,對披着紅蓋頭的康芷茹低聲幾句。
然後康芷茹嚶嚀一聲,在媒婆的攙扶下趴在了郭業的背上,任由他背進府中。
嗨喲!
郭業揹着康芷茹,感覺身若無骨很是輕盈,輕輕鬆鬆地便上了臺階,朝着偏門進去。
突然,
背上的康芷茹輕喝一聲:“停!”
呃?
郭業愣了一下,停住了腳步,輕聲問道:“康小姐,怎麼回事?”
康芷茹遮着蓋頭,自顧說道:“我不走偏門,我要從正門進去!”
“啥玩意?”
郭業聽得心裡咯噔一下,失聲喊道:“你要從正門進去?”
失聲喊出,嗓門有點大,周圍之人皆聽得清楚,知道了郭業爲何突然停止不走的緣故。
不由發出陣陣如蜂鳴的非議之聲。
康家小姐要從正門進入府中,放在平日裡壓根兒不算什麼大事,關鍵今天是她進門之日。
她的身份是妾侍,按照禮制,今日進門必須走偏門,這是規矩,妾侍與妻室的區別。
如果她今天從正門進去,那置郭府的少夫人吳秀秀於何地?
衆人看着眼前這突發的一幕,心中腹貶道,看來康家小姐玩這一出並非心血來潮啊,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喲,以後郭府的後院八成是沒得消停了。
郭業揹着康芷茹愣在當場,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應對。
無奈,只得望向站在門口作爲證婚人的順公公,眼神充滿求助。
順公公也被康芷茹這橫生枝節給怔住了,呢喃道:“郭,郭大人,妾侍便是妾侍,頭天從正門進府,這不合規矩啊!”
順公公話一出,立即引來了圍攻之人的附和之聲,紛紛出言指責道:
“是啊,天底下哪裡有妾侍進門之日從正門而入的?”
“可不唄,這不是鬧了天大的笑話嗎?”
“看來這康府千金也不是好相與之日啊!";
“如果這般,那置郭府少夫人吳家小姐於何地啊?”
“不妥不妥,委實不妥!”
郭業聽着嗡鳴般的議論非議之聲,頓時頭大如球,頭皮一陣發麻,爲免出現僵局鬧了隴西城今天最大的笑話,他委婉地衝康芷茹商量道:
“康小姐,芷茹妹子,今天咱不鬧哈,先從偏門進,別讓人看了笑話。”
可是背上的康芷茹硬是王八吃秤——鐵了心,執拗地搖着頭甩着紅蓋頭,拒絕道:“不,我娘說過,今日如果從偏門進府,那便是低了吳秀秀一頭,以後指定要被她打壓。今天,本小姐非要從正門進府!”
你妹的,郭業心中破口大罵康芷茹的娘,敢情是這老太太在後面使得壞,這不是添亂的麼?
再說了,吳秀秀打壓不打壓康芷茹另當別論,妾侍嘛,肯定是低了妻室一頭,這有什麼好爭的?
身爲妾侍,就要有妾侍的覺悟嘛!
奶奶的,竟然在這兒節骨眼上給哥們留上一手。
郭業真心想一發狠,將這刁蠻的康芷茹扔在地上,尼瑪的,愛進不進,不進滾回益州康家繼續當你的千金大小姐去。
但,這也只是想想罷了。
萬一自己真幹出事兒來,那郭府,包括他郭業,指不定要被隴西百姓從年頭笑道年尾了。
再者說了,自己丁憂守孝期納妾收房,本來就已經被人戳爛了脊樑骨,多少等着看自己的笑話呢。
想到這兒,郭業強壓了自己心中悶氣,運轉腦筋想着對策,如何哄好康芷茹從偏門而入。
圍觀人羣中不少替郭業着想考慮之人,都暗暗捏着一把汗,看他如何應付現下的局面。
就連順公公這個長安來的貴客也是跺腳徘徊原地,這可是他這個閹宦第一次當證婚人,可別搞砸了場面,讓人傳言到長安笑話。
一時間,場面僵持在了下來……
約莫過了一會兒,從偏門奔出一個丫鬟來,飛快來到郭業身邊,郭業看清來人,赫然正是吳秀秀的貼身丫鬟春香。
只聽春香對郭業說道:“大官人,我家小姐在府中陪着老夫人,她讓我帶個話給新娘子。”
郭業心中好奇,吳秀秀想幹啥?看自己的笑話?
反倒是蒙着紅蓋頭,伏在郭業背上的康芷茹不安分地立起了身子,隔着紅蓋頭問道:“吳秀秀想對我說什麼?這還沒進府呢,就想仗着身份訓斥本小姐嗎?”
春香輕笑一聲,搖頭道:“新娘子想多了,我家小姐寬宏大度,並非沒有氣量之人,不然也不可能同意大官人納你爲妾收入房中了。”
“哼~~”
康芷茹冷哼一聲,有些氣惱地嗔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丫鬟,可見主人不一般了。廢話少說,吳秀秀想讓你跟我說什麼?”
春香白了一眼康芷茹,反正隔着紅蓋頭,康芷茹也看不見,白了縱是枉然,隨後走到康芷茹身邊,踮着腳尖湊近她的紅蓋頭邊兒上,低聲耳語了起來。
聲音之小,連郭業都聽得模糊,唯獨康芷茹聽得真真兒。
春香傳話完畢,甩下一句:“我家夫人說了,從正門而入,還是從偏門而入,任憑新娘子喜歡。我家夫人賢良淑德,絕不計較。話盡於此,奴婢告退!”
言罷,急急轉身,匆匆返入偏門,進了院中衝吳秀秀復明而去。
郭業不知道吳秀秀到底讓春香跟康芷茹說了什麼,但是他能清晰感受到背上康芷茹的瑟瑟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明顯是被氣的,受刺激了。
就待郭業想詢問到底怎麼回事之時。
突然——
康芷茹怒氣衝衝地在郭業背上狠狠錘了一拳,冷聲嬌斥道:“氣死本小姐了,吳秀秀,你欺人太甚!”
完蛋!
郭業肩膀雖疼了一下,但比不上心裡的慌亂,你孃的,別還沒進門,兩人就開始掐起來吧?
趕緊先安撫安撫!
郭業剛要開口撫慰幾句康芷茹,誰知——
康芷茹驟然話音一轉,無可奈何般嘆道:“姓郭的,傻愣着幹嘛?還不從偏門進府?”
臥槽兒~
郭業聽罷,心中頓時甘之如飴,趕忙大步向前揹着康芷茹,朝偏門走去。
一邊走着,一邊尋思,奶奶的,秀秀到底使了什麼法子,能讓刁蠻的康芷茹老老實實趴下,妥協進了偏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