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士卒集結完畢,小跑前進,行軍遙指四十里之外的圖瓦城。
約莫行進了三十來里路,郭業終於給龐飛虎釋了疑。
郭業側過身子手中馬鞭遙點了還在後頭慢慢悠悠行進的桑巴五千奴隸軍,哼道:“桑巴之所以不敢鳩佔鵲巢,很簡單,就因爲圖瓦城在我大唐國土之上。你覺得朝廷如若知曉桑巴此舉,會如何處置?你要知道,如今的朝廷並非孱弱朝廷,正是磨劍十年,利劍出鞘,鋒芒正盛的時候,豈容外族挑釁與凌辱?這下——”
郭業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問道:“你該懂了吧?”
龐飛虎馳馬緊隨其右,唔了一聲,恍然大悟道:“懂了,小哥的意思是說,桑巴如果敢強佔圖瓦城歸己用,那便是外族入侵,往大了說,就能扯到大唐與吐蕃兩國之間的戰事。因而,桑巴不敢輕易做那開啓戰端的禍首,是不?”
“呵呵,正是此理,兩國爭端無小事。以桑巴那老狐狸的性子,縱使貪得無厭,也拎得清孰輕孰重,什麼事兒能幹,什麼事兒不能幹,這條吐蕃老狗的鼻子比你我都要靈敏。”
郭業自顧回答了一番之後,又搖頭苦笑道:“一會兒攻下圖瓦城,你負責領上一千人,親自坐鎮圖瓦城城門口。沒我命令,不許放進桑巴一兵一卒進城,這老狗大事兒不敢做,縱兵搶掠之事未嘗不敢幹,到時候這奴隸軍如果一進城,好好的圖瓦城估計要被他們禍害不淺。”
龐飛虎默然點頭,附和道:“是啊,這老狗連屍體上的東西都不放過,堪比雁過拔毛的性子,得貪婪到什麼程度?窮瘋了!”
隨後拍胸保證道:“小哥放心,有龐飛虎坐鎮城門口,別說吐蕃奴隸兵,便是吐蕃蒼蠅也飛不進圖瓦城。”
郭業哈哈一笑,揮動馬鞭猛然一抽,高喝一聲“駕”,再次策馬狂奔,加速了前進的腳步。
龐飛虎見狀,陡然轉身朝着隊伍中喊道:“傳令下去,火速前進,天黑之前,拿下圖瓦城!\";
“喏!”
霎時,聲聲傳令下達各路隴西軍中,嘈雜拖沓的行軍腳步聲陡然一變,砰砰有力而急促。
……
……
郭業率着隴西軍火速推進,桑巴領着五千奴隸兵雖然拖沓但始終緊跟其後,隱約已能瞧見圖瓦城城頭。
在古道蒼涼的塞北,傲立而存的圖瓦城城頭分外搶眼。
而最先率着近千殘兵撤退的楊泰,此時業已狼狽逃回圖瓦城中。
千人殘兵入城後,關閉圖瓦城門,懸起吊橋,留下一條深大一丈的壕溝護衛城池,將圖瓦城與外界隔絕了起來。
楊泰下令幾百殘兵暫時把守在城門後,倉皇如敗犬般領着近百的心腹親兵直奔自己的大將軍府。
狼藉地回到自己的將軍府中之後,楊泰獨自一人站在偌大的客廳中,好像魂不守舍一般喃喃自語。
“桑巴,怎麼會叛變?”
“本將軍跟他合作近十年,爲何,爲何他會臨陣倒戈?”
“輸了,本將輸了,阿里土城失陷,圖瓦城四千甲卒僅剩一千殘兵,輸了,本將輸得徹徹底底,枉爲大隋皇室子孫。”
……
……
楊泰孤身一人落寞站於客廳中,彷徨無主,自顧自喃喃自語。
突然,他臉色急劇大變,雙眼變得如血水一般的通紅,猛然跑到客廳牆壁跟前,走到懸掛在壁上的一把看似分外名貴下邊,伸手猛然一拔……
嗡~~
一道冗長利劍出鞘之聲,如龍吟一般綿綿不絕,端的不是凡品。
楊泰把劍而出,衝着客廳的圓柱胡亂劈砍,口中嘶聲吼道:“啊……我不服!我不服!”
“我乃大隋皇室,我乃靠山王楊林之後,豈能如此輕易言敗?”
“叛我者,必死!”
“桑巴,我要把你挫骨揚灰!”
“本將不會敗,不會……”
此時的楊泰揮舞長劍劈砍圓柱,劍劍入木三分,砍得圓柱嘎吱作響,臉色潮紅雙目失神,狀如癲狂。
砰!
右臂揮舞間,擡手不小心將自己的兜盔打落在地,髮簪扯斷頓然披頭散髮,猙獰恐怖更似瘋子。
“不會的,不會的,本將軍還有偌大一個馬場,還有大隋寶……保叔,保叔呢?”
楊泰突然聲調更加高亢,衝着客廳之外淒厲喊道:“保叔,保叔,你在哪裡?只有保叔,纔是真正忠心本將軍的。來人,來人……”
“報,報~~大將軍!”
突然一個親兵模樣的士卒奔進客廳之中,單腿跪地拱手喊道:“稟報大將軍,唐軍與吐蕃奴隸軍,離,離城僅有一里,如,如何……”
“保叔呢?”
楊泰彷彿對親兵的報信置若罔聞,暴戾地揮手打斷了他的稟報,披頭散髮提着長劍,走到他的跟前,眼神直勾勾都問道:
“保叔呢?保叔在哪裡?去把保叔給本將軍找來。哈哈,我們還未輸!”
那跪地的親兵顯然已經被楊泰的瘋癲給嚇到了,不可置信地擡頭仰望着他,臉色堪憂地嚥了口唾沫,弱弱說道:“稟報大,大將軍,保叔,保叔早已陣亡。”
砰!
楊泰猛然一腳踹在那親兵的胸口,將他踹翻在地,再次聲線淒厲地喊問道:“該死,你說什麼?”
“啊?”
那親兵捂住胸口,臉色有些痛苦,顯然剛纔胸口捱了楊泰一腳,傷得不輕。不過,痛苦的臉色中夾雜着害怕,蠕動着屁股緩緩朝着客廳外挪去。
蠕動後退的同時,嘴裡還是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保叔已死,大,大將軍,圖瓦城,要,要不保了!\";
“你胡說!\";
砰砰砰,楊泰再次提劍上前幾步,猛然舉起手中長劍對準仰倒在地的親兵,朝着他的胸口狠狠往下一紮。
噗嗤!
長劍貫胸而入,濺起三尺高的血水,噴灑楊泰一臉,更是猙獰詭異。
那多嘴親兵愣是一聲慘叫都未來得及,便一命嗚呼,垂下腦袋氣絕而亡。
殺完自己的親兵之後,楊泰彷彿冷靜了下來,蹲在地上看着被自己親手殺死的親兵,雙眼爆睜,一副死不瞑目的神情。
盯了死屍許久之後,楊泰輕聲搖頭說道:“亂我軍心,你該死!”
“哈哈,保叔都死了?本將軍還有誰可以信?”
“敗了嗎?本將苦心經營十幾年,一朝一夕間,竟然全盤皆輸?”
“不對,你這小小賤兵,肯定在亂說,我堂堂大隋皇室後裔,靠山王之後,怎會輕易輸給別人?”
“哈哈哈……”
瘋了,楊泰猛然起身,對着虛空揮舞着亂劍,不忘仰天狂笑,真的瘋了。
噌噌噌,
幾個親兵突然跑進客廳,想查探情況來着,突然見着楊泰披頭散髮在客廳中揮舞長劍仰天狂笑,又見着地上躺着一具血水汩汩而流的屍體。
竟然是他們袍澤弟兄的屍體。
赫然楊泰手中揮舞的長劍,還吧嗒吧嗒淌着血水。
唰~~
幾個親兵見狀,紛紛彼此對視,眼神中充滿了惶恐與害怕,僅僅對視一番之後,立馬不約而同地拔腿朝着院子外頭跑去。
一邊撒腿狂跑,一邊不忘張臂大喊:
“瘋了,楊大將軍瘋了!”
“弟兄們,趕緊逃命去吧,大將軍完了!”
“開城門,迎唐軍,我們還有活路……”
……
……
客廳中的楊泰顯然根本不關心外頭院子亂成什麼樣,而是自顧提劍在客廳中胡亂劈砍和發瘋。
發瘋了許久之後,突然駐足停罷了下來,環顧了一眼裝飾得格外奢華大氣的將軍府客廳,最後走在客廳牆壁上裱好的一副巨大的山水畫之下,沉默下來靜靜地觀賞着。
這幅巨畫中,有高山峻嶺,有名川大河,有巨鷹翱翔俯視萬里河山。
看巨畫右下角的印鑑,好像出自乃祖靠山王楊林的手跡,畫名取爲《萬里江山在足下》,果真波瀾壯闊,氣象萬千。
盯了這幅畫許久,楊泰嘴角一揚,握緊手中長劍,陡然長笑了起來,這聲長笑不似剛纔那般癲狂,多了幾分頹然。
“本將乃是大隋皇室,血統高貴,豈能讓凡夫俗子染指?”
“本將的命運,誰也無法掌控!”
“哈哈……我楊泰的生死,只有我自己才能決定,其他人,哼,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