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業抓住岑文昭一句話不對,就給了他二十個嘴巴子。這事要是放在現代社會,就是妥妥的公報私仇。
但是在當時,這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不但李二陛下,就是岑文昭的親生哥哥岑文本也覺得此事理所當然。在這個時代,主審官的權力近乎無限大。讓你擡頭,你就擡頭。沒讓你擡頭,你就得老實在那低頭跪着。一個不對,主審官挑理,打了你也是白打。
岑文昭敢和郭業嗆聲,從本質上也不是認爲郭業不應該打自己。而是仗了岑文本的勢,威脅眼前的這個小官。
郭業冷冷一笑,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別說是你了,哪怕是你的哥哥岑文本犯了法,本官也絕不輕饒。”
岑文昭聽了這話,可算是明白了,要是落在這個小官手裡,自己今天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他扯着嗓子喊道:“秦國公,您可看見了!您這手下的這個小官可是在給您招災惹禍啊!我哥哥乃是中書侍郎岑文本。得罪了我,就相當於得罪了我哥哥。這個案子您還是親自審吧,千萬別交給那個小官。”
郭業道:“瞎了你的狗眼,本官就是秦國公郭業。”
岑文昭再次忍不住擡頭觀瞧,道:“啥?你是郭業,那中間坐着的是誰?”
“誰讓你擡頭的?拉下去,掌嘴四十!”
啪啪啪。四十嘴巴打完,岑文昭的後槽牙都被打鬆動了。回到大堂之上,岑文昭老老實實地跪倒在地,道:“參見秦國公!”
“這還差不多。”郭業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實話告訴你,中間坐着的,乃是當今的大唐天子,左邊坐着的乃是皇后娘娘。您還不趕緊見禮!”
“您說他是陛……陛下?”
“正是。要不然還有誰能讓我郭業坐在下首相陪?”
“臣岑文昭,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參加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二陛下沒理他,對郭業道:“朕只是個看客,不用讓人犯給朕行禮。這個案子還是你來審理,該怎麼審就怎麼審。不用顧及朕,更不用顧及岑侍郎。”
“遵旨!”郭業道:“岑文昭,你擡起頭來。”
岑文昭都被大嘴巴子打怕了,道:“小人不敢擡頭!”
“讓你擡頭你就擡頭,少廢話!你是不是又想討打了?”
岑文昭這才擡起頭來。
郭業衝着身後指了指,道:“岑文昭,你看這是何人?”
岑文本當然認識自己的親哥哥,但是堂堂的中書侍郎,竟然在郭業的身後侍立,讓他感到難以置信。岑問本道:“呃……看這個樣子,好像是家兄。”
“什麼好像啊,那就是你的哥哥岑文本!”郭業微微嘆了一口氣,道:“現在你該明白了吧,你這個案子雖然事情不大,但是影響可不小。不僅僅驚動了你的親哥哥中書侍郎岑文本。還驚動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有這麼多人在場監督,本官絕不可能偏袒任何一方,一定會秉公斷案。”
“是,小人明白了。”
“那好,許元化剛纔的供詞你聽清楚了吧。”
“小人聽清楚了。”
“你可有什麼要辯解的地方?”
“啓稟秦國公,許元化剛纔所言全是無稽之談。他說小人和他博戲了,可有人證?可有物證?人證物證什麼都沒有,單憑他紅口白牙這麼一說,就要控告小人有罪,小人不服!”
郭業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
岑文昭又把那兩張文契拿了出來,道:“這是許元化和小人籤的文契,請大人過目。這件事的真相是,許元化先用美人計騙了小人的一千貫錢財。然後又惡人先告狀,把小人告上了長安府。他這是想讓小人人財兩失。還望秦國公明察。”
有差役接過文契,遞給了郭業。郭業略微看了兩眼,就把那兩張文契放下了,道:“本官不管這份文契,是經由賭博而起,還是經由詐騙而起。現在的問題是,許元化拿了你一千貫錢,又不想把老婆和妹妹交給你。這樣吧,許元化償還你一千貫錢,這兩份文契就算作廢,你以爲如何?”
“這……小人以爲不妥。有道是,沉舟可補,覆水難收。文契既然已經簽了,就應該不折不扣地執行。要是文契簽了還能反悔,那籤這張文契的意義何在?”
郭業陰陰地一笑,道:“這麼說來,你是不願意文契作廢嘍?”
“正是如此。”
“許元化,你的意思呢?”
“全憑秦國公做主!”
郭業點了點頭,又對岑文本說道:“岑侍郎,儘管雙方各執一詞。但是事情的焦點,就在於這份文契是否要繼續執行。您又怎麼看?”
岑文本道:“聖人云,言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在下以爲,這份文契還是不宜作廢。”
“那本官可就宣判了!”
“秦國公請!”
郭業道:“本官宣佈,文契有效!”
這話一出口,岑文昭得意洋洋!
許元化面如土色!
不過郭業接下來的話,讓他們的心情又翻了一個個兒。只聽郭業繼續說道:“岑文昭和許元化判流行兩年,許元化之妻刑氏,應與許元化和離……”
岑文本道:“慢!秦國公,您這個宣判,到底是何道理?”
“道理?當然是根據《貞觀律》嘍?”
“《貞觀律》?”
“不錯,《貞觀律》上寫的清清楚楚,和買人妻及嫁之者,各徙二年,妾減二等,各離之,即夫自嫁者亦同。本官按律宣判,有何不妥?”
然後,郭業又滿懷遺憾地說道:“本官也不想把這件事弄成這個樣子。剛纔我可是勸過令弟了,要他主動宣佈文契無效。沒奈何,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啊……嘖嘖嘖……這真是時也!運也!命也!”
“買人妻也犯法?《貞觀律》上果真有這一條?”
李二陛下道:“當然有這一條。本夫把自己的老婆嫁給別人,從本夫來講,這是無恥之行。對於民風來講,驅使女子失節,也實在是有傷風化。所以,《貞觀律》特意加上了這一條,以彰教化。”
有了李二陛下背書,郭業的判決就是板上釘釘了。
岑文昭這下也顧不上捱打了,扯着脖子喊道:“兄長救我!兄長救我啊!我不想受兩年流刑啊!”
岑文本跪倒在地,道:“陛下開恩,開恩啊!”
李二陛下眉頭一皺,道:“朕早就說過,要秦國公秉公斷案。現在你又要朕法外施恩,這是打算讓朕出爾反爾嗎?”
岑文本道:“陛下容稟。微臣父親過世的時候,弟弟年紀還小。所以,家母對舍弟特別憐愛。別說兩年了,就是舍弟離開兩天,家母都會食不知味,睡不安寢。這一下子就判了他兩年流刑,微臣恐怕家母會承受不住,發生什麼不忍言之事。看在家母的面子上,還望陛下能夠網開一面。”
岑文本一邊說一邊抽泣,看那樣子還真是一個天下無雙的大孝子。李二陛下也頗爲感動,心中一軟,道:“秦國公,你覺得……這事能不能通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