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暮靄黃昏,李靖與郭業纔將事情談完。身爲主人的李靖自然熱情挽留郭業留下來一起用晚飯,不過郭業卻被再三婉拒,而後匆匆離開衛國公府。
在郭業看來,不日就要開拔南下平叛,離去在即,自然是多跟家裡妻女老小圍桌吃飯纔是正理兒。
而且他心裡很清楚,若非秀秀懷了孕,老太太九成九是不會放他離開長安,去南邊殺敵平叛的。
一念至此,心裡略微慶幸,看來秀秀肚裡的這個孩子來得還真及時,這麼向着老爹,八成是個帶把兒的。
當他回到郡公府時,門房便將臨陽小縣主和文成公主中午到訪的事情稟報了上去。不過很遺憾,就在半個時辰前,文成公主和柴禾禾那丫頭雙雙離去。
至於她們跟秀秀談了些什麼,門房就不得而知了。
郭業琢磨着,八成都是女人家的那些細碎事兒。於是心裡也沒在意,徑直奔往飯廳。
此時飯廳中,老太君、秀秀、芷茹、還有抱着小郭襄的貞娘,都圍坐而坐着有說有笑,不時夾雜着小郭襄似是而非口齒不清的幾句囔囔嗚咽,倒也其樂融融。
一家老小,都在等着他歸來開飯。
郭業一進飯廳落座下來,老太君一聲令下,丫鬟老媽子們紛紛開動,上菜的上菜,舀湯的舀湯,盛飯的盛飯,一時間碗筷飛動,湯勺叮叮不絕於耳。
一頓晚飯吃得倒也歡暢開懷,飯罷之後又有丫鬟端上來時令瓜果,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這才散了桌。
郭業因爲尚有公務還沒忙完,向老太太告了辭,率先折返回了書房中。
直至打更的梆子聲敲了幾巡,郭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哈欠,起身抻了抻懶腰,才發覺外頭已是三更天。
頗感睏倦,郭業出了書房,藉着明亮月光的照映下,順着書房外的迴廊去了秀秀所在的院子。
離去在即,加上秀秀有了身孕,乃是老太君眼中的郭家第一號功臣,於情於理,郭業自然都要宿夜在秀秀的屋中。
來到秀秀的屋外,郭業隔着窗戶發現屋裡頭燭光鋥亮,不時傳來手動翻書的呲啦聲,敢情兒老婆大人還沒睡覺正看着書呢。
吱呀一聲,郭業推門而入。
正見着秀秀披着一件外衣倚靠在牀頭上,手裡貌似翻着一本書。
秀秀見着郭業進來正要起身伺候,卻被郭業趕忙上前給阻住了:“別折騰了,你有了身孕可別亂動,好好躺着。”
秀秀唔了一聲,將手中那本書直接放在了牀榻邊兒上的一個放燭臺的矮腳櫃,郭業隨意掃了一眼這書,貌似又是出自名譽長安的女文青尤姬姑娘之手,書名如此之熟悉——《姐姐妹妹站起來!》
她奶奶的,郭業啞然失笑,要說這尤姬這女文青也真是個天生的作家胚子,一點即通,什麼都敢講什麼都敢寫啊,乾脆給他頒發一個大唐諾貝爾文學獎吧。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記得尤姬姑娘曾跟他講過寫着本書的初衷,這本《姐姐妹妹站起來》寫得是關於一個大家閨秀和一個農村腐女,在各自不同的出生背景和生活軌跡下,抗爭禮教束縛追逐屬於各自幸福的故事,結局自然是皆大歡喜圓滿幸福。往高了說,這是一本關於傳統封建女性爲女權而做抗爭的故事。
不過這種書在小範圍內流傳還行,那還是依仗着尤姬在長安城的豔名和才情。但是如果尤姬敢在大渠道傳播這本書的話,畢竟書的內容和隱晦寓意太敏感了,一經大肆流傳,保不齊御史臺那些言官們就要拿這娘們說事兒了。
如今這種時代大背景下,尤姬這種書可不是什麼千金小姐愛上窮秀才,頗有些格格不入。
郭業萌發了主意,回頭有時間得好好提醒這女文青,別穿偏了裙子走偏了路。
秀秀見郭業這麼莫名其妙地發笑,不由疑惑道:“夫君笑什麼?莫非你覺得我不適合看尤姬尤大家這最新的話本嗎?”
“啊?沒有沒有,看看書陶冶陶冶情操,我覺得挺好。”
郭業一邊說着,一邊脫着衣袍飛快鑽入了被窩中,然後又輕輕告誡了一句:“不過尤姬寫得這種書,以後你還是少看,免不得將你帶壞了。”
秀秀略帶風情地瞥了郭業一眼,嗔道:“我倒是覺得尤大家在書中講得挺好,女人不能一味地依附着男人,女子無才便是德這種話更是不對。尤姬姑娘還說,女子能頂半邊天,她如今能在長安城中得到別人的尊重,正是因爲她一身才華,寫得話本人人叫好。夫君,你說呢?”
郭業聽着秀秀這話,就知道她中毒不淺了,看來自己平時對尤姬的言傳身教都被她用到書裡了。尤姬這娘們,當真是害人不淺。
於是他也不願和秀秀再糾結這個問題,呼的一聲吹滅了蠟燭,低聲催道:“睡吧睡吧,忙了一天,腰痠背疼的,明兒還要早起的。”
誰知秀秀一點睏意都沒有,精神頭十足地說道:“夫君,今天禾禾那丫頭帶着文成公主來咱們家了,你知道嗎?”
郭業唔了一聲,隨意說道:“門房都跟我說了。”
秀秀見郭業貌似不怎麼上心,有些生氣地輕輕推了一把他,問道:“你就不想問問,文成公主今日到訪所爲何事?”
郭業輕笑道:“我一天忙得腳不沾地,哪裡還有閒心去打聽你們女人家的這些個事兒。”
秀秀聽完戲謔道:“人家來府上可不是專門來探望我的,而是衝着夫君你來的。”
“咦?”
郭業這下來精神頭兒了,匆匆坐了起來,屋內烏漆抹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郭業下意識地扭過頭問道:“這就新鮮了,文成公主來找我作甚?”
秀秀頗有些吃味地伸手隨意扭了一把郭業,貌似扭到了胳膊上,嗔道:“人家上門來尋你,然後當着我這個郭夫人的面,對你誇了一通唄。說郭郡公什麼年輕有爲,文武雙全,上馬能擊賊,下馬能作詩,看來這文成公主對夫君你印象挺深的呢。”
郭業聽出來了,秀秀這是在吃文成公主的醋。
不過他沒有天真地認爲文成公主來自己家裡,就是專門誇自己讓秀秀吃醋,先不說文成公主的爲人沒有無聊到這種地步,就說自己跟文成公主,也從來沒有過這方面的曖昧啊。
儘管從秀秀口中聽到文成公主誇自己,讓郭業暗暗小爽了一把。但是他還是認真地問道:“秀秀,這種乾醋你也吃?文成公主是什麼人?我攏共跟她見面也不過三兩回,別想太多了。她今天來咱家到底是爲了什麼事兒?”
秀秀很慶幸屋裡無燈火,郭業看不見自己這幅小女人吃乾醋的模樣,不過她剛纔那番醋罈子的話也是說說氣話罷了。她還沒因爲吃醋而不理智到去懷疑郭業跟文成公主有什麼關係,因爲在她看來,文成公主與自己的丈夫根本不可能。她還從來沒聽說過歷朝歷代,哪個公主會下嫁給一個已有妻室和妾侍的臣子。
隨即,她將今天文成公主的來意說出:“文成公主今日到訪本意是要見你的,不巧你竟沒在家。她今日前來是給禾禾那丫頭,還有豫章公主、長樂公主當說客的。”
“說客?什麼意思?”
郭業這下更莫名其妙了,不明就理地問道:“怎麼還扯到了長樂、豫章兩位公主殿下?”
尤其是一說到這長樂公主李麗質時,郭業腦中立馬浮現出了當日在大慈恩寺,唐玄奘開壇時的那一幕。
當日那個有着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卻看着有些嬌嬌弱弱的長樂公主李麗質,至今郭業記憶猶新,歷歷在目。
秀秀又道:“哪裡會這麼簡單?還牽扯到了長孫皇后呢。確切地說,看着是禾禾拉着文成公主做說客,實際上是文成公主爲長孫皇后當說客。”
先是給柴禾禾這淘氣丫頭當說客;
再是給豫章、長樂兩位公主當說客;
最後又引出給長孫皇后來當說客。
此時,郭業睏意全消,不過也更加地糊塗了,心裡暗道,怎麼這事兒聽着好像很複雜似的呢?
疑惑之餘,他連連催促道:“秀秀,別兜圈子了,趕緊說來聽聽,文成公主今天到咱家找我到底是爲了什麼事兒?你今晚不說個通透,看來我這覺是睡不踏實了。”
“嗯,別急嘛,屋裡黑漆漆的,你先去掌燈,火摺子就在我那梳妝檯的第二格抽屜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