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扶着費麗達婭,到路邊的一張餐桌前休息,她臉上帶着滿足的微笑,連走路都有些踉蹌了,而我,我的腿還微微發抖,沒緩過勁。
“費麗達婭?”我搖晃着她的腦袋,後者給了我一個微笑,和一個響亮的吻,之後軟綿綿的倒在了我的身上,睡着了。我甚至聽到她鼻孔呼氣時發出的小小鼾聲。
我解開風衣,把她的頭輕輕放在自己的胸側,伸手撫摸那些金髮。
路人來來往往而不息,好多男士的目光都會不自覺的在費麗達婭恬靜的臉上停留一刻,隨後匆匆瞟向我,便繼續向前無限延伸,延伸到道路的另一處盡頭,或者、某個人的臉,或許後腦勺上。
有兩個人走過這裡沒多遠停下了,都穿着軍裝,一個稍微胖一些,一個身材魁梧,兩人明顯對我們很感興趣,也引起了我的興趣。
等我看清是誰後,我吃驚的差點跳起來,他們向我緩緩走來,領頭的是謝爾蓋中將,旁邊的應該是他的警衛員兼司機。
“可以坐嗎?”中將說着坐到了我對面,刻意斜着腦袋看了看費麗達婭,招呼服務生:“這裡,一杯咖啡。”那名警衛員像根木頭一樣,看似盯着我,眼神卻很機警。他一聲不吭的“扎”在地上,讓我想起了在“信號旗”內訓練的那些照片,他就像那些照片上的我們,這傢伙也是個“刺頭”。
“她睡着了?”中將遞給我一根菸,替我點上,邊點邊說:“阿卡利亞,很抱歉,從上次任務結束算起,承諾給你的假期縮短了,現在你還剩下兩天,包括今天晚上,和明天一天。”我點點頭,毫不意外,恐怕發生了什麼事,迫使整個工程突然加緊近程,或者,更糟糕,某些情況使得我們不得不提前測試這些武器。
我點點頭,看來我的希望來了,反正本身就沒什麼希望,只得孤注一擲了。
“中將同志,”我說着有些不安的看了看懷裡的費麗達婭,她睡得很甜。謝爾蓋接過咖啡,邊喝邊聽,看我想要說什麼。
“我……”我一開口就後悔了,只得壓低聲音,硬着頭皮,“明天就是費麗達婭的生日,我還沒給費麗達婭買禮物,但我肯定要在0:00以前選好,您能幫我,幫我……”
中將把菸頭擰滅,看了眼自己的警衛員,那個小夥子立刻把腦袋湊了過去,手習慣性摸在腰上,隨時準備好。謝爾蓋和他交代幾句,警衛員點點頭,看着我。
“正好,難得的假期,我也要給我的妻子買禮物,上尉,一起吧。”
我小心的把費麗達婭扶到桌子上,警衛員等着我和謝爾蓋一同離開,坐到了費麗達婭的對面,那個傢伙很聰明的從侍者的托盤裡拿過紅酒,並擺上杯子,給自己倒上酒,裝成一對喝的有些醉醺醺的戀人。
臨走前,我又不大放心的回頭看了幾眼,確認費麗達婭沒醒,之後像做賊一樣和中將一路小跑衝過馬路,鑽進了街道邊的一家大型櫥窗購物中心。
我只顧着拽着中將狂奔,免得被費麗達婭發現,過了會停下,中將已經氣喘吁吁,面色有些發白了。“哎呦,阿卡利亞,你們年輕人真是精力過盛,”中將用手按着膝蓋直喘氣,衝我擺手,“我已經老了,雖然我不肯認輸,但我也不值過拿命陪你們玩。”
這家大型櫥窗購物中心是莫斯科最大的三家之一,東西全,品種多,現在早就過了打折時間,但依然已經爆滿了。俄國的風俗和那些西方國家不大相同,主要節日從12月31日纔會開始,商店的打折從1月1日,也就是當電視臺、電臺播報裡邊的來自克里姆林宮的自鳴鐘響過後,宣佈0:00的到來,打折纔會正式開始——那時候人們已經忙着開懷暢飲,吃東西,唱歌,高呼“ура(俄語‘歡呼、慶祝’之意,亦可翻譯爲‘萬歲’‘烏拉’)!”,顧不上再去買東西了。
我和中將走入川流不息的人羣,不知道該往哪去,我看看中將,他也看看我,我們倆的眼神都在問對方——
該給女人買什麼禮物?
你不知道?!
得,這下徹底完蛋了,但到手的機會總不能溜了吧。
“我決定給她買一個有意義的,而不是那種庸俗的禮物!”中將對我說道,指了指一旁的貨架。聲音太嘈雜了,不過我還是聽清了他的話,點點頭,跟着中將像沙丁魚一樣在人羣中擠來擠去。
最後中將挑了一個看上去精緻的、但不怎麼小巧的發音盒造型的多功能音樂播放器,我看着那個外表華貴的播放器,心中倒抽一口涼氣——信用點標價,一千二百九十九,而我的工資,一個月,一千七百點。
看着中將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我不得不在心中暗自感嘆,這真是有錢人跟窮鬼的區別。
心裡邊不怎麼好受啊,一股有些酸酸的感覺,嫉妒,還有自卑。見鬼,難道因爲我沒有中將那麼富有,我就把自己給否定了?
恐怕答案——是的。
我開始後悔這個主意了,心裡邊變得有些躁動不安,想離開購物中心。
“阿卡利亞,你也給費麗達婭買一個吧,這是命令。”中將一把拽住打算閃人的我,把我拽到身邊。我沒想到他力氣這麼大,只得停下,命令,哼,去你的命令,我現在又沒穿那身皮。
我有些不情願的打量貨架,最後咬咬牙挑了一個值六百九十九信用點的多功能定位腕錶,我是這麼打算的——這東西這麼貴,而且功能挺全,顏色也不那麼顯眼,不反光,上校在軍隊裡邊會有用的。
謝爾蓋中將看着我挑的禮物,帶着微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接過禮物塞到他自己懷裡。
最後中將替我付了帳,而我卻無力制止,只因爲腦海中的念頭作了短暫的搏鬥,我便犯下了這樣一個錯誤。或許日後,我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來償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現實永遠不會那麼無厘頭。
我也只剩下後悔了,混合着終於放下的、剛剛懸了半天的心的那種解脫感,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此刻的感覺到底是怎麼樣的,哦,還有難以言表的辛酸。
生活不就是這樣麼,我真羨慕那些單純的人,他們雖然也會撞得頭破血流,但一個轉身,就能忘得乾乾淨淨,選擇重新開始。我真羨慕他們,他們能夠擁有長久的快樂,即使對於生活本身沒有長遠的打算,但那些美好的回憶,擁有,總比只能幻想要強。
還有1小時20分鐘,我和中將趕回了那個露天餐廳,很顯然,費麗達婭已經醒了,正滿臉怒意的瞪着她對面的那名警衛員,那傢伙看到自己的長官來了,立刻拉開椅子站了起來,接過禮物,躲在謝爾蓋中將身後。
短暫的道別後,我們分開,我和費麗達婭選了條路返回旅館,而中將和他的警衛員則選擇繼續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