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亮,卻沒有日頭出現,窗外雨水仍舊下個不停。
阿亡聽着窗外好像已經沒有了腳步聲,便走到窗前推開窗子向下望去,街道之上果然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只有雨水不斷的沖刷着地面。
阿亡道:“二姐,已經沒事了,咱們趕緊離開這吧。”
沈萱點頭道:“行,趕緊走吧,我一天都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呆着。”
二人急匆匆走下樓,看到那個駝背的醜叔正在擺放着早餐,清粥一碗,鹹菜一疊,饅頭兩個,他聽到二人走下樓梯,慢慢的轉過頭說道:“昨晚,睡得舒服嗎?”
沈萱怒哼一聲:“舒服極了,一羣小孩子陪我玩,能不舒服嗎?”
醜叔微微點了點頭,又接着盛起兩碗清粥笑道:“那是城裡的小孩貪玩,你只要裝作看不到他們,他們自己就會走開了。”
阿亡想了想,道:“醜叔可否認識一個紅衣女子?”
醜叔坐到了桌上,拿起筷子夾了根鹹菜放到嘴裡,用筷子指點着旁邊的座位說道:“來,吃點早飯吧。你說的那個紅衣女子是不是說我把她強暴了,然後把她葬在客棧下面?”
阿亡與沈萱走到桌子旁邊坐了下來,但是看着那黑乎乎的鹹菜和黃黃的小米粥,兩人都沒有動筷子。
阿亡道:“那女子確實是這麼說的。”
醜叔笑了笑說道:“那女子確實是被人強暴之後殺死,然後埋在客棧的下面,只不過,行兇者是她自己的丈夫,並非我,因爲那時,我還沒有接手這個客棧,這個客棧原本就是他們夫妻二人的。後來丈夫殺了人,跑了,我不知道真相,看這客棧轉讓費挺便宜的,便接手過來了。”
阿亡與沈萱對望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裡的疑惑。
沈萱掏出了一錠銀子放到桌上,道:“我們還要趕路,就不留宿了,這錠銀子便是房錢,告辭了。”
說完便拉着阿亡一起走開了,門外的雨水不停的下着,時而大雨,時而暴雨,看着那漫天的雨幕,呼嘯的狂風,實在是讓人不敢邁步。
但是一想到昨夜的恐怖,這個詭異的客棧,沈萱一咬牙:“走。”
二人冒雨跑了出去,卻忽然發現不遠處躺着一個人,那人躺在了一處屋檐下面,看着胸膛起伏,應當還有氣息。
阿亡指着那人說道:“二姐,你看那裡有人,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在這裡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人。”沈萱搖着頭說道:“咱們趕緊走,不要去搭理他,別再像昨晚一樣,被鬼纏身。”
阿亡嗯了一聲,兩人快速從那人身邊跑了過去。
忽聽那人說道:“兩個膽小鬼,幾隻小鬼就把你們嚇住了?真是沒用的很啊。”
沈萱低聲道:“別理他,快跑。”
暴雨中閃電交加,阿亡不能御劍,只能步行奔跑,渾身衣服已經全部溼透了,卻又聽那人說道:“虧了那倆小子去將獨龍槍引開,你倆竟然連幾個小鬼都對付不了。”
“大哥?”阿亡腳步頓時停住,倒退回去,走到那人身邊問道:“你剛纔是在說我大哥?”
那人側着身子躺在屋檐下,懶洋洋的說道:“連聲前輩都不叫,無禮的很。”
說完之後他側躺着身子呼呼大睡,鼾聲陣陣。在他腰畔繫着一個酒葫蘆,不知道用了多久,已經非常破舊了。
他全身衣服髒兮兮的,身上也有很多污垢,一頭白髮,似乎七十有餘,那白髮也已經被骯髒的污垢黏成一綹一綹的,身上散發着濃重的酒氣,薰得人不能大口呼吸。
沈萱也跟着走了過來,看着這個奇怪的傢伙,大聲問道:“前——輩,你剛纔說的倆小子在哪?他們怎麼樣了?有沒有將獨龍槍引開?”
“呼~呼~呼~”
那人似睡着了一樣,不停地打鼾,好像完全沒有聽到沈萱的問話。
沈萱氣道:“不說就不說,阿亡,走,咱們自己找去。”
剛剛轉身,卻聽身後說道:“你們是找不到他們二人的,若是能獻上杜康一罈,我可以讓你們見到那倆小子。”
阿亡回頭道:“前輩,這個城鎮的人都死絕了,我到哪裡去給您找一罈杜康來?要不,我們給您錢,你自己買去,行嗎?”
那人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隨即又蜷縮成一團,淡淡說道:“不愛財富只求酒,誰說城裡人已死絕?後退百步不就有一個活口?”
“醜叔?”阿亡低聲說道。
沈萱道:“那地方小的可憐,哪有什麼酒水賣?”
阿亡道:“我去看看吧,我見那櫃檯後面好像擺了幾瓶酒。”
沈萱衝那醉漢嗤了嗤鼻子,也跟着一起回到那件無名的客棧。
二人一進門,就將許多雨水帶進了屋內,醜叔正在桌邊吃飯,那錠銀子放在上面動也未動,醜叔枯瘦的手像樹枝一樣夾着菜,端着碗的手都直哆嗦。
他頭也未回的淡淡說道:“又回來了?還有什麼事?”
阿亡望向櫃檯之上的一排酒,果然有一罈上面貼着紅紙,上面寫着“杜康”二字,只是不知是什麼年代所剩下的,那紅紙已經褪色變白,酒罈上也落了一層灰,不過,酒是放的時間越久就越醇香。
阿亡道:“我們想要一罈酒。”
“哦,除了那壇杜康之外,其餘的隨便挑。”
阿亡一聽,頓時感到好奇:“除了那壇杜康,我哪壇都不要,您開個價吧。”
醜叔嘿嘿笑了笑,露出一嘴的黃牙:“杜康千金不賣,是我留作招待貴客用的,你們二人走吧,不用再廢心思了。”
阿亡語塞,遲疑道:“可是……”
“我說你這老闆,這小鎮的人都已經死絕了,你還拿來招待什麼貴客?既然是開門做生意,我們出錢你就賣了吧。”沈萱截話道。
醜叔搖了搖頭:“這位貴客早晚會來的,若是沒有了這壇杜康酒,恐怕他老人家會發火啊。”
阿亡與沈萱百般勸說,醜叔始終搖頭不賣,阿亡忽然感到好奇,問道:“您那位貴客長什麼模樣?”
醜叔搖頭不答。
阿亡道:“是不是十分邋遢,一個酒糟鼻,渾身都是酒味,腰間掛着一個不知道用了多久的酒葫蘆,好像乞丐一樣?”
醜叔愣了一下,沉聲道:“你怎麼知道?”
沈萱哈哈大笑:“這下好了,我們連錢都不用給了,你的貴客像死豬一樣在外面躺着呢,還不快去捧着酒歡迎他去?”
醜叔豁然起身,冷聲說道:“此話當真?”
他的身形好像瞬間好大了許多,雖然背依然是陀的,卻宛如泰山立於前一樣。
“當然是真的,就是他讓我們來買酒的。”沈萱看着醜叔這麼大動靜,有些好奇的說道。
醜叔忽的一揮掌,將桌上的飯菜連同那錠銀子全部掃落到一旁,他的氣力非常大,那銀子好像離弦之箭一般,急射出去。
阿亡頓時感到一股強大的氣息自醜叔身上散發出來,不覺得愣了愣,他瞬間猜到醜叔一定有着驚人的行爲。
阿亡身形略微移動,擋在了沈萱前面,手握長劍,小心翼翼的保護着身後的沈萱。
沈萱看着阿亡動作,心中忽然感到一陣感動,她貼近阿亡耳邊說道:“那個老傢伙是渡劫後期的修爲,你打不過他的。”
阿亡聞聲皺眉,身形卻是動也不動的擋在沈萱面前,雙眼緊緊的盯着醜叔。
醜叔看他劍拔弩張,也不動怒,根本就好像未曾看見他一樣,伸手一拂,遠方牆壁處的一個掃把頓時落到了醜叔手中,他身形來回移動,速度之快令人乍舌,沒過多久便已將這個狹小的客棧打掃的乾乾淨淨。
尤其是那壇杜康酒,更是擦拭的一塵不染,他將杜康抱在懷中,衝到二人跟前,冷聲道:“前方帶路,快……”
阿亡感到他並沒有惡意,便對沈萱說道:“二姐,你在這裡等着吧,我帶他過去找那位前輩。”
“不行,一起去。”沈萱道。
她明白阿亡的意思,萬一這二人心存歹念,阿亡便會糾纏住他們,然後爭取出時間讓自己逃跑,沈萱不呆不傻,自然看穿阿亡的心思。
沈萱說完之後,搶先跑了出去,那醜叔緊跟其後,用手遮着杜康酒,不敢讓雨淋了,阿亡也趕緊追了上去。
三人很快來到了那個醉漢跟前,醉漢正在呼呼大睡,完全不爲風雨所擾,沈萱大聲叫道:“喂,你……”
“閉嘴!”醜叔低喝一聲,恭恭敬敬的站在雨中,抱着杜康酒動也不動。
阿亡和沈萱看着醜叔這麼尊敬這個醉漢,心中不明所以,但他們二人誰也沒有心情在雨中玩浪漫,紛紛躲到了另一個屋檐下避雨,只留醜叔一人站在雨中。
暴雨如注,狂風呼嘯,閃電奔騰……
兩個時辰之後,醜叔依舊站在雨中,全身早就已經被雨水浸溼了,他卻仍然一動不動,就那麼抱着杜康酒站在雨中,低着頭,也不敢去叫那醉漢。
“唔……渴死我了。”醉漢翻了一個身,迷迷茫茫的睜開雙眼,伸手拽自己腰間的酒葫蘆,擰開蓋,在嘴間倒了倒,卻發現已經沒有酒了,他從葫蘆嘴處眼對眼的向裡望了望,低聲道:“唉,沒酒了。”說完便將葫蘆扔到了一旁,繼續呼呼大睡。
醜叔恭敬的走了過去,小心翼翼撿起地上的酒葫蘆,躲到屋檐下,將酒罈裡的杜康酒灌了滿滿一葫蘆,然後又將葫蘆放回了醉漢腰間。
阿亡與沈萱對望一眼,都覺得好奇,阿亡問道:“那個醉漢什麼修爲?”
沈萱低聲道:“一樣是渡劫後期,但是感覺比醜叔要強上不少。”
同樣是渡劫後期的高手,醜叔卻對醉漢這麼恭敬,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一般達到渡劫期的高手都是非常好面子的,相互之間誰也不服誰,可是這醜叔真是怪了。
一個時辰之後,醉漢打了一個哈欠,拿起腰間的酒葫蘆咕嘟咕嘟的往嘴裡灌酒,喝了幾大口之後,他砸吧砸吧嘴:“這幾十年的陳酒喝着就是香啊。”
“酒仙大人,您醒了。”醜叔恭敬說道。
那個被醜叔稱作酒仙的醉漢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看着在雨中淋成落湯雞的醜叔,哈哈大笑:“哎呀,你這是幹什麼,讓我情何以堪啊。”
“在前輩面前恭敬是應該的。”醜叔在雨中縮着脖子,活脫脫的一個下人樣,真不敢想象他竟然是渡劫後期的高手。
酒仙“嗝嘍”一聲打了個酒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笑道:“走,上你的小店玩玩去。”
他往雨中踏步,身形忽然閃爍起來,腳尖着地,飛速前進,醜叔和阿亡、沈萱趕忙跟了過去。
到了客棧之中,沈萱三人都已經被淋的全身溼漉漉的,酒仙往桌上一座,大叫一聲:“上菜!”然後又拿起酒喝了起來。
阿亡發現他身上竟然一滴雨水都沒有,外面的滂沱大雨他竟然能夠躲過去,不得不說其修爲之高了。
醜叔爲難的笑了笑,道:“酒仙前輩,這個城中百姓早就已經死光了,所以這客棧也好些年沒有準備什麼食材了,這上菜……”
酒仙眼睛一撇,不滿的說道:“沒有菜?那還開什麼客棧,關門算了。”
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然後趴在桌上睡了起來。
沈萱眼睛一轉,嘿嘿笑道:“他這沒有菜,我有啊。”
說完手掌一翻,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了七八道菜品,葷素都有,擺在了那方桌之上,擠得滿滿的。
她這邊剛把菜拿出來,就聽酒仙和醜叔同時驚呼道:“空間戒指?”
沈萱一愣,頓時心道不妙,這兩個老傢伙見多識廣,認得這空間戒指,萬一來搶,可怎麼辦?
就在二人同時驚呼出聲的時候,阿亡已經擋在了沈萱面前,冷聲道:“二位前輩只怕是認錯了,我這二人哪來什麼空間戒指,不過是會變戲法而已。”
酒仙嘿嘿一笑:“行了,小子,還想蒙我們?那就是空間戒指。不過你不用這麼緊張,你們二人我們誰都不會動的,因爲你們是風辰的朋友。”
“敢問前輩,我大哥和三哥在哪?”阿亡道。
酒仙搖頭:“不知。”
阿亡冷聲道:“前輩說要杜康酒,我們已經辦到,請前輩遵守諾言,告知大哥所在之處。”
酒仙取出一雙筷子,夾起桌上的一塊紅燒肉,塞進嘴裡,呱唧呱唧的大聲嚼着,隨後又灌了幾口酒。
阿亡看的直皺眉頭:“請前輩遵守諾言,告知大哥所在之處!”
酒仙不滿的看了他一眼,揚了揚手中的酒葫蘆:“這……是你給我灌上的嗎?酒……是你抱過來的嗎?”
阿亡愣了愣,低聲道:“不是。”
“既然都不是你們做的,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們風辰所在之處?”酒仙咧嘴戲謔道。
沈萱心中不服氣,指着桌子大聲說道:“可這一桌菜都是我給你擺上的,哼!”
酒仙立即丟掉手中的筷子,攤開了雙手,嬉笑着說道:“這菜可不是我跟你要的,再說,咱們好像沒有約定你給我菜,我就告訴你那倆小子的信息吧?”
沈萱氣極,上前一步,一揮手,將菜全部收了去,冷哼一聲說道:“阿亡,咱們自己找去,不稀罕這老傢伙。”
醜叔怒喝道:“放肆,竟敢對酒仙前輩無禮!”
阿亡冷聲說道:“無禮就無禮,你能怎樣?”
“好狂妄的小子,看老夫給你點厲害嚐嚐。”醜叔陀着腰,厲聲斥道。
他平舉雙手,周圍空氣之中頓時充滿了強大的力量,雙臂舞轉,周圍好像產生了一道道的氣流波紋一樣,那波紋全部匯聚到醜叔的手上。
“鏘”的一聲,阿亡長劍出鞘,低聲道:“二姐快走,我攔住他。”
沈萱拽着阿亡說道:“一起跑,你攔不住他的。”
“好了好了,老醜怪,我的事不用你管,傷了他們你賠不起。”酒仙低聲訓斥道。
醜叔立即停下了運功,雙臂放下,低聲道:“是,酒仙前輩。”
空氣中緊張的氣氛頓時消失,那強大的力量也已經不見。
酒仙笑嘻嘻的說道:“小妞,把菜拿出來,我都吃過了,你再收回去也不嫌髒啊?”
沈萱怒哼一聲:“你叫誰小妞,你這個老不死的傢伙,本小姐把話給你撂在這,這菜就是拿去喂狗,也不給你吃!”
醜叔剛要發怒,酒仙輕輕咳嗽了兩聲,他便退後沉默不語。
酒仙笑道:“這樣吧,你用那些菜來交換那兩個小子的信息,一道菜換一個字,怎麼樣?”
沈萱看了阿亡一眼,點了點頭說道:“好,就這樣換。”
她取出了那盤被酒仙吃過的紅燒肉放到桌上,酒仙也不食言,道:“他。”
放上一盤竹筍炒肉絲。
“們。”
宮保雞丁。
“在。”
紅燒獅子頭。
“不”
爆炒腰花。
“遠”
油炸花生米。
“處”
燒雞。
“的”
沈萱一翻手,卻忽然發現空間戒指裡已經沒有菜了,全部都拿出來了,頓時變得臉色難看起來:“已經沒菜了,你就直接告訴我們在哪裡吧。”
“那可不行,按照約定來。”酒仙嘿嘿一笑:“沒菜就出去買去,這些我先吃着,等買來再說吧。”
沈萱一怒,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撒到桌上:“天女散泥,這也是一道菜,接着說!”
酒仙瞪大着眼睛看着被灑滿黑泥的菜品,頓時覺得無比可惜,將那些沾了泥土的菜都挑出去了,搖頭嘆息道:“本來我還想說的,這麼一來,我更不願意說了。”
“你……”沈萱剛要訓斥酒仙,屋內的光線卻忽然一暗,狹小的客棧門前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阿亡與沈萱同時回頭望去,驚喜道:“老大(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