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傾昱和鳳卿會中了情蠱,這完全是衆人始料未及的事情,甚至如千行等人根本連事情如何發展到這一步的都不知道。
按理說,鄭柔已經犯下了這樣大的過錯,而且如今母蠱已經不在她的身上,夜傾昱大可以直接下令將她處死,但也不知他是一時忘記了還是如今的情況已經顧不上她,竟未採取任何的行動。
而身爲太子殿下的他沒有發話,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隨意處置鄭柔,依舊將她關了起來。
任憑她整日如何的瘋言瘋語也是無人再去理會,只由得她自生自滅。
反倒是夜傾昱和鳳卿,當真是被她害的不淺。
前者也就罷了,他是男子,又有武藝傍身,雖是噬心蠱蟲令人難以忍受,但他到底還能硬撐一陣,可鳳卿就不一樣了。
她本就沒有內力,練得均是硬功,加之如今又懷着身孕,被情蠱這麼一折騰,身體頓時便弱了下來。
見她如此受累,夜傾昱自然心疼的不行,可是隻要心裡稍稍冒出一絲擔憂,心臟便好似被人攥在手中一般,痛的厲害。
不止是他,鳳卿也是如此。
未免兩人一直互相折磨,夜傾昱整日將自己埋首朝政,整個人忙的如個陀螺一般,這才稍稍減緩了些許的不適。
然而這一日早朝的時候,還是發生了不小的狀況。
因着這一年冬季接連下了幾場大雪,天氣異常的寒涼,特別是晉安之地,風雪異常大,有幾日甚至連出行都成了問題,如今豐鄰城中的天氣已經漸漸轉暖,可是晉安那裡卻已經是暴風雪雨,百姓凍死的凍死、餓死的餓死,實在是慘至極點。
正是因此,夜傾昱纔在早朝的時候提及此事,看看朝中衆臣有何解決之策。
但是面對這樣的天災,所有人都不禁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脣角微勾着一抹邪笑,夜傾昱悠閒的倚在龍椅旁的側座上,手一下下的轉動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整個人看起來邪魅極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中了情蠱的原因,他的臉頰消瘦了些許,不過卻絲毫沒有減損他的氣質和容貌。
目光陰惻惻掃過了下站的諸位大臣,夜傾昱的聲音懶懶的響起,“怎麼,諸位卿家都沒有話要說嗎?”
“啓稟太子殿下,依臣之見,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要解決晉安百姓的溫飽。”
“臣附議。”
“微臣也附議。”
聽聞內閣大學士溫逸然開了口,衆人便紛紛跟着附和。
聞言,夜傾昱眸中一片晦澀的掃過說話的那些人,隨即不明喜怒的說道,“難得你們意見一致,倒是孤想多了。”
不解夜傾昱這話是喜是怒,衆臣不禁面面相覷。
“退朝。”話落,夜傾昱便直接起身,臉色微沉的準備離開,卻沒有想到在站起身的瞬間心臟猛地揪痛,一頭便栽倒了下去,嚇壞了一衆大臣。
“太子殿下!”
“快……快傳太醫……”
一陣混亂當中,鳳荀看着面色微白的夜傾昱,眉頭不禁微微皺起,眼中充滿了擔憂之色。
有旁的大臣見他這副模樣心下倒是有幾分瞭然,要知道,當今的太子妃可是他的親侄女,倘或太子殿下有何不測的話,他的好日子豈不是也過到頭了!
不過話說回來,太子殿下好好的怎麼會忽然暈倒了呢?
事已至此,夜傾昱身中情蠱的事情是萬萬隱瞞不了,一時間鬧得滿朝文武人盡皆知,折騰的人心惶惶,均是難以安心。
夜傾桓吩咐人將夜傾昱送回寢殿的時候,命人無論如何也要瞞着鳳卿這件事情,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早朝上發生的事情還是傳到了鳳卿的耳中。
彼時鳳儀正陪着鳳卿說話,誰知御前伺候的小宮女冒冒失失的就闖了進來,不管不顧的將夜傾昱的事情一一道與鳳卿知曉。
而她的話音方纔落下,便見鳳卿臉色一變,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卿兒!”鳳儀驚呼出聲,趕忙上前查看她的情況,“快去叫太醫來。”
千行看着臉色蒼白卻脣帶血色的鳳卿,險些急的連眼淚都掉下來了,“小姐……”
“夜傾昱……夜傾昱……”茫然的喚着夜傾昱的名字,鳳卿覺得心臟那裡痛的好似難以呼吸一般,手緊緊的抵着心口的位置,額頭冒出了大顆的汗珠。
“不要再想他了,卿兒,你聽話。”一邊說着,鳳儀一邊環抱住鳳卿,滿眼的心疼之色。
“長姐是要我忘記他?”
“記住就代表着無休無止的痛楚,你如今還懷着身孕,你腹中的孩子經不起你這麼折騰,你必須忘了夜傾昱。”
聞言,鳳卿的眸光倏然一凝,眼中頓顯淚水。
忘記……
說起來容易,可要做到又何其艱難。
那年綠柳芙蕖,清花微揚,她與他在皇子府初見。
而後步步危機,你爭我奪,他們攜手作戰,榮辱與共。
如今烽煙已過,淡看浮雲,她只願能夠彼此相隨,天涯踏遍。
可是眼下,竟然要她忘記才能保全兩人的性命!
“忘字怎麼寫?”
對視上鳳卿執拗的一雙眼,鳳儀的眉頭不禁越皺越緊,“卿兒,你……”
“亡心,心死才能忘,如今雖痛,卻斷不至死。”說完,鳳卿便倔強的擦乾了嘴角的血漬,一臉的孤注一擲。
靜水流深,滄笙踏歌。
與其青燈古捲了此殘生,她寧願一夜望盡落花。
心知鳳卿的性子倔的很,她若是認定的事情,怕是十頭牛都拽不回來。
鳳儀不覺嘆了一口氣,眉宇之間是化不去的淡淡憂愁。
既然如此,那便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再叫鬼醫給咱們施法,將你身體裡的蠱蟲移到我身上吧!”爲今之計,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了。
“長姐……”
“你如此放不下和夜傾昱之間的情意,可我和爹爹又如何放得下你。”
絕望的微閉了下眼睛,鳳卿眼角的淚水無聲滑落,看的一旁的千行心疼不已。
她幾時見過這樣無助的小姐,一直以來,她都是驕傲自信,根本不可能會讓人在她身上如此清楚的感覺悲傷和無措。
是因爲和太子殿下深陷情中,是以她才掙不脫、逃不掉。
儀小姐的法子雖然冒險了些,但是好歹是個方法,總比兩人就這樣承受折磨的強。
但是千行也知道,依照她家小姐的性子,必然是不會同意的。
若說像開始那般只以爲鳳儀一個人才能救夜傾昱,那指不定鳳卿還有可能同意,但是如今她自己明明能救卻偏將這事情推給別人,這樣的事情她根本不會做。
還有一點千行不知道的是,鳳卿知道鳳儀對夜傾昱的心思,雖然不確定如今她心裡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是哪怕她心裡只有一點點的想法,這蠱蟲便也足以折騰她半條命了。
到了那個時候,怕是怕整個豐鄰城的人都會知道鳳儀對夜傾昱的心思了。
一個對她有恩、對夜傾昱有恩的女子,他們還能指望着隨意給她指一門婚事嫁出去嗎?
哪怕只是如今便已經有不少的聲音覺得鳳儀更合適成爲夜傾昱的太子妃了,倘或再將他的性命交到她的手中,那鳳卿覺得,她便真的是打算伴着青燈古佛了此餘生。
不管鳳儀如何說,鳳卿都是擰着性子搖頭,說什麼也不肯同意,最終無奈之下,她便只能去求見夜傾昱。
方纔由燕洄引到了夜傾昱的寢殿中,鳳儀看着倚在榻邊的男子面色蒼白,額前散落了幾縷髮絲,看起來脆弱的驚心卻也“美豔”的驚心。
鳳儀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居然也可以美得如此驚心動魄。
“臣女參見太子殿下。”微斂思緒,鳳儀規規矩矩的朝着夜傾昱施了一禮,收回了自己落在他身上驚豔的目光。
“可是舒兒有何事嗎?”隨着這句話問出來,夜傾昱的眉頭猛地一皺。
“……卿兒無事,殿下且先保重自己的身子。”
未免夜傾昱聽到鳳卿的消息之後再難受,是以鳳儀想了想,還是沒有將鳳卿吐血的事情告訴他。
斟酌了一下,她方纔緩緩說道,“臣女有一事要稟報殿下知曉。”
“何事?”
“其實除了卿兒,臣女的體質也可以餵養母蠱,只是之前卿兒不肯,是以她纔會親自從鄭柔哪兒引來了蠱蟲。”
聽聞鳳儀的話,夜傾昱的神色頓時一凜。
“殿下與卿兒之間有情,你們身中情蠱,彼此之間便剩下了無休無盡的折磨而已,就算殿下不爲自己着想,可也該爲卿兒和她腹中的孩子想一想啊!”
見夜傾昱一時沒有說話,鳳儀便接着說道,“再這麼折騰下去,不止是卿兒的身子受不了,怕是心裡也要崩潰了。”
“你想說什麼?”
“臣女想,可以將卿兒體內的蠱蟲引到臣女的身體裡,殿下對臣女並無情意,如此便可解了這危局,能保住卿兒和她腹中的孩子不說,也能使免受錐心之痛,日後便有更多的時日去想辦法解除這蠱。”
聞言,夜傾昱的眸光不禁一亮。
她說的辦法倒是可行,只是恐怕舒兒不會同意。
也許是猜到了夜傾昱的擔憂爲何,鳳儀微吸了一口氣,眼神堅韌,“這就要看殿下的了。”
要想說服卿兒同意這件事,便只有夜傾昱親自出面才行。
緩緩的點了點頭,夜傾昱明白了鳳儀的意思。
“你先回去吧!”
“臣女告退。”話落,鳳儀便悄然退出了殿內。
回到鳳府的時候,鳳儀方纔下了馬車便見蕭蕊哭的淚眼漣漣的欲往府外跑,卻不妨被下人直接攔住。
如今的蕭蕊可是與從前大不相同,整個人不修邊幅,長髮散亂,甚至髮尾的地方都已經打了結,根本不像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她哭喊着要去府外找大夫,但是府裡的下人卻好像沒有聽到似的,只死命的攔着她,一些老婆子甚至趁亂將她的手臂都抓紅了。
見狀,鳳儀淡漠的收回了視線,徑自朝着鳳荀的書房走去。
不料蕭蕊眼尖的瞥見她從旁邊走過,於是便趕忙朝着她叫嚷道,“長姐、長姐,求求你讓她們放我出去,我要爲孃親去尋個郎中,她病了。”
“這種事讓下人去就行了,你一個姑娘家,如此拋頭露面的可不好。”聽到蕭蕊的話之後,鳳儀腳步未停,聲音冷漠無比。
“我已經等了幾天了,一直都沒有人來,長姐,求求你,就爲我孃親請個郎中回來吧,她好歹也是你的姑母啊!”
聞言,鳳儀腳步一頓。
姑母……
她還真是敢說。
轉身望着蕭蕊,鳳儀示意下人鬆開扯拽她的手,任由她哭泣着跪到了她的腳邊。
“長姐,求你發發慈悲。”
“唉……不是我不肯幫你,而是我也身不由己……”
詫異的看着鳳儀,蕭蕊似是不懂她這話是何意。
揮手示意下人都退下,鳳儀這才狀似不經意的嘆道,“如今卿兒成爲當朝的太子妃,又深得太子殿下寵愛,你曾經與她有過節,我和爹爹能留你在府上便已經惹得她不悅了,若是再貿然出手幫你的話,怕是連我們自己也被她怪罪了。”
一聽鳳儀的話,蕭蕊先是一愣,隨後捏着袖管的手緊緊握住。
“鳳卿……”又是她,她將她們娘倆害的還不夠慘嗎,爲何到如今還是要和她們過不去!
“如今你該明白了,不是我不肯相助,而是實在愛莫能及。”
“那我該怎麼辦呀?”
見蕭蕊急的眼睛通紅,鳳儀狀似爲難的想了想,隨後不經意的幽幽說道,“我近來已經在勸着卿兒了,彼此畢竟是一家人,若是鬧得沸沸揚揚被外人知道就不好了。”
聽聞鳳儀如此說,蕭蕊的眸光不覺一閃。
鬧得人盡皆知……
想到這,蕭蕊的心裡極快的閃過了什麼,隨即眸色漸漸變亮。
淡淡的瞟了一眼蕭蕊的神色,鳳儀臉色微變,眸中卻隱隱閃過了一抹笑意。
示意下人將蕭蕊送回了她自己的院中,鳳儀轉身依舊朝着鳳荀的書房走去,口中隨意朝着一旁的麝月吩咐道,“稍後若表小姐要出府的話,叫人不必攔着。”
“嗯?”
“照我說的做就是。”
“是,奴婢明白了。”心知鳳儀不喜歡她們多嘴,麝月便趕忙住了口。
待到主僕兩人到了鳳荀的書房門口時,不妨迎面遇上了鳳傒。
“二哥哥。”
“從宮裡回來?”見鳳儀身邊只跟着一個麝月,鳳傒的心裡便了然了。
“嗯,進宮去看了看卿兒。”
“三叔在裡面等你呢,快些進去吧!”說完,鳳傒便擡腳離開,經過鳳儀身邊的時候,他又低聲囑咐了一句,“近來行事小心些。”
“嗯。”
話落,兄妹倆相背而行,鳳儀直接進到了書房中。
鳳荀坐在書案之後正埋首公文忙着什麼,見是鳳儀進了屋內便含笑的擱下了手中的毛筆。
“爹爹。”
“回來啦,卿兒的情況如何?”
“不大好,事關太子殿下,她自然心急的不行,今日聽聞太子殿下忽然暈倒,她甚至都急的吐血了。”話說到這兒的時候,鳳儀的臉色很平靜,沒有半點在宮中時候的擔憂和焦慮。
“你可將咱們的計劃稟告給太子殿下了嗎?”
“已經說了,他雖沒有直接應下,但想必是不會拒絕的。”
“事情未成之前還是不可掉以輕心。”雖然知道鳳儀行事向來穩重,可未免她一時大意發生什麼意外,鳳荀還是叮囑了她一番。
不經意間想起蕭蕊她們,鳳儀不禁朝着鳳荀問道,“爹爹打算如何料理大伯父他們?”
聽鳳儀提到了鳳厲,鳳荀的眸光不禁微閃。
這他倒是還沒有想過,畢竟眼下最要緊的也不是他們,還是先解決了鳳卿那邊再說。
大抵是猜到了鳳荀心中所想,鳳儀喝了口茶,隨後聲音淡淡的說道,“爹爹若還未想好,不若交由女兒處置吧!”
“哦?儀兒心下已經有計劃了?”
“隱約有些想法,爹爹且等着看好戲就是。”話至此處,鳳儀眸光微亮,隱隱閃動着無言的光彩。
見她這般,鳳荀便微笑着點了點頭。
這孩子素來是個有主意的,既是她有主張,那便全由她料理好了。
……
自從鳳卿和夜傾昱兩人中了情蠱之後,兩人這一分開便是將近一月,白日裡聽聞了鳳儀的話之後,這日晚間夜傾昱便乘着月色而來。
墨色的大氅融入夜色,將夜傾昱蒼白的臉頰襯的愈發醒目。
緩步行至鳳卿的寢殿門口,見千行在門口守着,周圍並沒有一個宮人,他便只輕言問道,“舒兒可歇下了嗎?”
“方纔睡着。”
“知道了,你們且先在殿外候着。”說完,夜傾昱才悄然無聲的走進了殿內。
一步步的朝着裡間的牀榻走去,夜傾昱看着靜靜的躺在榻上的女子,眸中柔光閃動。
多日未曾見到她,她似是又瘦了些。
皺眉將手輕撫在鳳卿的臉頰上,見她睡得好似不大安穩,修長的手指便輕輕的點在了她的眉心,想象着此刻她若是清醒,眼中必然熠熠生輝。
他已經問過了鬼醫,鳳儀所言的法子雖是可行,但是眼下不能立刻就照着辦。
因着這蠱蟲方纔從鄭柔的體內轉移到了卿兒的身上,若是緊接着再換到鳳儀的身上,先不說這過程這能不能順利,便是鳳卿的身子也折騰不起。
何況如今鳳卿的身孕未至三月,到底還是有些風險,最好是再等上一等。
夜傾昱自然是以鳳卿的身子爲先,便也就沒有貿然將此事說與她知曉,想着若她實在不同意,便臨到那日再直接動手。
然而還未等到鬼醫口中合適的日子到來,便有發生了一件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這一年的暮春三月,慶豐帝駕崩於棲鳳坡,消息傳回豐鄰城的時候,滿朝文武皆驚。
而當鳳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的眸色微暗,卻只是淡淡的朝着段御風派回來傳信兒的人問了一句,“棲鳳坡的桃花……可開了嗎?”
“啓稟太子妃,桃林內繁花開遍,陛下他是在桃花樹下……”後面的話,那名侍衛沒有說,但是鳳卿也能猜到了。
終於等到桃花又開,想來父皇是很開心的。
也許那恍若神仙的女子會站在桃林深處,靜望着這個愛了她一生的男子,脣邊微揚起一抹深心的微笑。
“這是陛下吩咐屬下務必要交給太子妃的。”說着話,便見那侍衛將手中的一個小盒子遞給了千行。
動作小心的打開那個盒子,鳳卿看着那裡面只有一張白紙,其餘的便再也沒有了。
那紙上只有一個字,鳳卿定睛看去,眼眶不禁微溼。
皓……
這是慶豐帝給鳳卿腹中孩子起的名字。
皓天舒白日,流光延千里。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逼退了眼中的淚意,鳳卿仔細的將手中的紙疊好,又放回了那個盒子裡。
尚且不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但是慶豐帝卻只賜了這個一個字,鳳卿明白,這是他的祝願。
只此一字,唯太子可用。
“小姐……”
“夜傾昱那邊怎麼樣?”揮了揮手示意千行自己沒事,鳳卿凝神問道。
“太子殿下和三殿下已經動身趕往棲鳳坡了,朝中由靖安王坐鎮,想必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到了。”
聞言,鳳卿眸光微閃。
他們兄弟倆人如此急着趕往棲鳳坡,一來是心下焦急,二來也必然是有些打算。
鳳卿曾聽夜傾昱提起過,容嘉貴妃仙逝之後,她的屍身並未葬入皇陵,而是被她的師姐帶走了。
而慶豐帝當日既是能夠同意這樣的要求,想必後來就不會再想着要將容嘉貴妃的陵墓再遷回來。
可是依照鳳卿對他的瞭解,他應當是想要和那女子合葬的吧!
想到這兒,鳳卿的心下便愈發瞭然。
夜傾桓和夜傾昱急着趕去棲鳳坡,想來也是爲了完成慶豐帝心中的遺願,大抵事後擡回宮中的梓宮,裡面只會是一件龍袍而已。
正在如此想着,卻不料靖安王府的管家持着夜傾辰的令牌進了宮,直接請見鳳卿。
“墨錦?!”一聽這話,鳳卿的心下不禁有些疑惑。
王府的人進宮見她做什麼?
“參見太子妃殿下。”
“起身。”
“屬下奉我家王妃之命,特請太子妃過府敘話。”
這話一出,可是令伺候鳳卿的人大感震驚。
雖說王妃的身份也是同樣高貴顯赫,可是她請的人可是當朝的太子妃,更何況她如今還懷着身孕,竟然就派了個管家前來相請,難道就不怕太子妃心下不悅?
但是令人更加沒有想到的卻是,鳳卿只微愣了片刻,就淡笑着應道,“眼下便去嗎?”
“是。”
“也好,我也許久沒有見到王妃了。”
話落,鳳卿只讓千行給她披上了一件披風,便隨着墨錦離開了皇宮。
出宮的時候剛好遇見了準備進宮求見的鳳儀,姐妹倆剛好走了個對面兒。
不妨鳳卿居然要出宮去,鳳儀心下微疑。
“卿兒這是上哪去啊?”這麼多日子以來她都未曾出過宮,何以今日得知了陛下駕崩的消息就要出去呢?
“靖安王妃邀我過去敘話,我恰好近來憋悶的很,權當散悶兒了。”
“哦……”
淡笑着應了一聲,鳳儀沒有再多說什麼。
見狀,鳳卿似是恍然驚醒般問道,“長姐可要同去嗎,靖安王妃爲人很是和善,性子也如長姐這般溫柔,想來你們會聊到一起去的。”
“這樣貿然前去,會不會不大好?”
“既是與我同去,自然沒有什麼。”說着話,鳳卿便拉着鳳儀的手上了馬車。
一旁的墨錦聽聞鳳卿的話,眼中極快的閃過了一抹異色。
太子妃這就明顯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了,憑眼前這女子,又哪裡比得上他家王妃!
無論從樣貌亦或是氣質都難以與他家王妃相提並論,更何況是性格和才智。
在靖安王府的這些人眼裡,這天下間就沒有哪個女子能和他們家王妃相較。
不過不管心裡怎麼腹誹,墨錦的面上依舊是笑呵呵的,看起來極爲和善,雖然他眸中一閃而逝的不屑並沒有逃過鳳卿的雙眼。
見他如此,鳳卿的心裡倒是不禁有些讚許之意。
單單是這份眼色,便非是常人可比,不愧是靖安王府的大管家。
她聽說慕青冉在那府裡萬事不管,夜傾辰也是一心圍着媳婦孩子轉,府內大大小小的事情均是這位管家在操持,真是個能人。
這般想着,鳳卿的心裡不禁謀劃着,她要不要也養個這樣的人。
且說鳳儀上了馬車之後見鳳卿一直不說話,只當她是在擔心夜傾昱的情況,於是便出言安慰道,“卿兒別擔心,想來殿下很快就會回來的。”
“嗯。”微微點了下頭,鳳卿沒有刻意去解釋什麼,雖然她的心裡並不是在擔心夜傾昱。
馬車在靖安王府門前停下的時候,墨錦先着人進去報信兒,隨後便含笑引着鳳卿往府內走去。
方纔行至花園的時候,便見慕青冉緩步前來相迎。
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鳳卿下意識的便加快了腳步行至了她的身邊。
“王妃如今懷着身孕,何必特意出來相迎!”她身子本就弱,若是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只怕夜傾辰定要將整個豐鄰城都鬧翻了不可。
可是慕青冉聽聞鳳卿的話卻只是眉目溫軟的一笑,聲音溫柔又軟糯,“太子妃自己也是有孕在身啊,更應當小心纔是。”
神色溫軟的拉住了鳳卿的手,慕青冉清潤一笑便準備往回走,餘光不經意間瞥見旁邊的鳳儀,這才稍顯驚訝道,“這位……”
“她是我的堂姐。”
“臣女鳳儀,見過王妃。”
“起身吧!”似是仔細回憶了一下,慕青冉才又淡淡笑道,“原來是鳳大人家的千金,上次宮宴曾見過一次。”
“得蒙王妃記住,是臣女之幸。”
“鳳姑娘容貌出衆,氣質超凡,本妃自然記得。”一邊說着,一行人便朝着浮風院走去。
待到幾人走到花廳的時候,鳳儀目光不着痕跡的在屋內掃了一下,卻見一應陳設名貴非凡,一看便可知家底豐厚,甚至比之東宮也不爲過。
看着桌上擺放的小吃和水果,鳳儀的心下又不禁接着輕嘆,這些東西皆非眼下時節可得,可見靖安王爲了這位王妃花了多少心血。
“多日不見,不想王妃已經漸漸顯懷了。”
“便如煙淼一般,直接喚我青冉就好。”如今是在王府中,倒也不必非得顧忌那些禮節。
聞言,鳳卿微笑着點了點頭。
她向來也不喜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着,只是因着從前身份有礙,恐會讓人覺得她無禮,這才規規矩矩的喚人。
眼下既聽慕青冉如此說,她便大大方方的喚了起來,“青冉,你便隨意喚我卿兒或是鳳卿都行。”
“好。”
說起來,這也是鳳卿初次有孕,想到慕青冉已經生養過一個夜安陌,她便好奇的問道,“待到將來月份大了,會不會很不方便啊?”
畢竟是挺着那麼大個肚子,莫要說是自如的走路了,怕是躺着都要難受的吧!
“是會有些不方便,不過過了這幾個月便好了。”事實上,臨生產的那一兩個月,她甚至連夜裡翻身都要夜傾辰幫忙才行,只是這樣的話還是不要說與她知道了,免得她爲此憂心忡忡。
“小世子呢,怎地沒見他?”
“王爺恐他活潑好動會不小心撞到我,是以他沒回來的時候,都是流鳶她們帶着他玩。”
“已經得了一位小世子了,王妃這一胎,該是位郡主纔好。”
聽聞鳳卿如此說,慕青冉的手下意識的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脣邊的笑容溫軟又清甜。
這兩人倒是交談甚歡,可是一旁的鳳儀卻一直沒有插上嘴。
儘管如此,她的神色卻未受到絲毫的影響,依舊面色平靜的坐在旁邊,半點不悅的樣子也沒有。
在王府用過了午膳之後,鳳卿卻依舊沒有準備離開的打算。
可是鳳儀略坐了片刻,便歉意朝慕青冉告了辭,動身回了鳳府。
眼看着她的身影緩緩的消失在了門外,慕青冉脣邊的笑意漸漸變淡,“卿兒,你這位長姐,可真是不簡單啊!”
“長姐隨了三叔,本事自然不小。”
“稍晚些太子殿下他們纔會回來,你先別急,就且先在王府中待着。”
“是夜傾昱讓你接我過來的吧?”
見鳳卿猜到了,慕青冉便也就不再遮掩,只淡笑着點了點頭。
的確是夜傾昱拜託她的,因着他今日不在宮中,未免發生什麼意外,他纔有此打算,畢竟放眼豐鄰城,再也沒有比靖安王府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事實上,夜傾昱的提防是對的,這不鳳儀就上門了嘛!
想到這兒,慕青冉轉頭望向了鳳卿,見她鳳眸微眯,眸中一片深色,她便沒有多言什麼。
回身走到書案旁的時候,鳳卿看着上面鋪陳開了一張宣紙,上書的字娟秀飄逸,一看就是女子的字跡。
桃花開,冬去春來,清風待。
桃花紅,翠堤柳岸,湖光朦。
桃花舞,飛花清揚,佳人故。
桃花落,淚垂眼睫,相識陌。
一場桃花夢,執手相望桃花豔;一番桃花雨,墜落凡間桃花仙。
那年墜夢桃林,桃花盛開情亦凝。
綰青絲,望粉面,佳人伴月夢中現;墨色如染爲誰候,戀一生情難出口。
桃顏爲誰留,一世香魂入凝眸……
靜靜的看着這首詞,鳳卿的眼眶不覺微溼,待到她回神的時候,臉頰已然溼潤。
轉身看着慕青冉也微微蹙眉的樣子,鳳卿這才知道她才女的名聲是由何而來。
“這篇誄文,是給父皇的?”伸手擦了下臉頰,鳳卿轉頭問道。
“與其說是給陛下或是容嘉貴妃,倒不如說是寫給他們的感情。”話至此處,慕青冉的眼中不禁閃動着柔柔的水光。
這世上,最難做的是相守。
認真的望着鳳卿,慕青冉的聲音緩緩響起,“你我皆是有幸之人,該當萬分慶幸的。”
“難怪夜傾辰如此執着於你,若我是男子,也必要求一個你這樣的妻纔是。”話雖是玩笑,但情卻是真的。
難得她如此通透,卻非人人皆可如此。
聽聞風情的話,再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飾的神色,慕青冉先是一愣,隨後握住了她的手,“若卿兒爲男子,怕是這天下的女子便都要醉心於你了。”
正在說話間,卻見夜傾辰和夜傾昱兩人面色微沉的站在房門口,眸色幽暗的可怕。
這才一會兒的功夫未見,怎地她們倆就“私定了終身”了?!
“你回來了……”見夜傾昱不知是幾時站在了門口的位置,鳳卿的眼中不覺閃過了一抹亮色。
“聽這話,舒兒是不大願意我回來?”再不回來的話,她怕是就要換了裝束出去沾花惹草了吧!
鳳卿:“……”
這壺乾醋他喝的是個什麼勁兒啊!
從靖安王府離開的時候,夜傾昱一直將頭輕靠在鳳卿的肩膀上,眼底是濃濃的倦怠之色。
近來他雖然一直在東宮修養身體,朝中的事情多是皇兄和夜傾辰負責,但是到底也不是全然撒手不管,還是勞累的很。
加之眼下又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他只怕要愈發忙的腳不沾地了。
“回宮之後,自己萬事小心,我不能時時去見你。”微閉着眼,夜傾昱的話異常輕柔的響起,讓人不知他是醒着還是睡着。
聞言,鳳卿緩緩的點了點頭,卻想到他眼下看不見,便輕聲回道,“好。”
“至於情蠱之事……”雖然他們近來見面不多,蠱蟲也極少發作,但是卻不代表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待到父皇的事情過去之後再說吧!”
“也好。”
否則兩下忙着,他也恐有疏漏。
忽然想到了什麼,鳳卿又接着說道,“父皇着人給我送來了一樣東西,是他給咱們的孩子賜的字。”
“是什麼?”
“皓。”
沉默了半晌之後,夜傾昱才緩緩嘆道,“皓月爽無煙,夜安皓……是個極好的名字……”
察覺到夜傾昱聲音中的異樣,鳳卿下意識伸手拂過他的眼角,果然摸到了一手的溼意。
握住了鳳卿的手,夜傾昱將臉埋進了她的發間,輕輕地磨蹭了下。
見他這個樣子,鳳卿的心中不禁一陣心疼。
雖然他從未言明,但是她知道,他心裡還是很愛戴慶豐帝的,不止是兒子對父親的敬愛,還有身爲人臣對君王的尊重。
“夜傾昱,父皇等的就是這一天,你該替他高興纔是。”從此沒有江山,沒有天下,只有他與容嘉貴妃兩人。
“嗯……”
匆匆一面,惦念一生。
戀一世、苦一世,而今終於有了結局,一切便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