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觴找到的這個對蠱術有些瞭解的人,是江湖上名喚“鬼醫”的一個郎中。
不過說是郎中也不盡然,畢竟他極少救人性命。
他之所以被稱爲“鬼醫”,是因爲他素來沉醉於煉藥,不管是毒藥亦或是解藥他都有,而江湖人若是有何人中毒或是想要害別人中毒,那麼找他就對了。
只是他已經避谷許久了,這一次不知爲何又出來了。
聽玄觴說他是主動請命前來的,這不禁令夜傾昱和鳳卿大感意外。
未免朝中動亂,夜傾昱一直未對外言明他中了蠱,既然如此,那這位鬼醫又是從何得知?
再則,他何以這般好心,竟然會主動提出要來爲夜傾昱診治一番。
“你若是知道他曾經得罪過誰,便能明白他今日的舉動。”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玄觴微微動了下肩膀,約莫着之前受的傷好的差不多了。
“他得罪了何人?”
“靖安王。”
聞言,鳳卿不禁一愣,“夜傾辰?!”
鬼醫怎麼會得罪了他?
且先不說兩人一個在朝一個在野,連交集都沒有,又何來得罪一說。
然而令鳳卿沒有想到的卻是,這事兒竟然連夜傾昱也有所耳聞。
世人皆知,靖安王妃慕青冉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此前夜傾辰爲了醫治好她的身子不知想出了多少辦法,後來聽說鬼醫手中有一種藥水,名喚“天泉水”,乃是江湖中人都趨之若鶩的靈藥。
不說能生死人肉白骨,但也絕對是世間難求的良藥了。
正是因此,夜傾辰纔會打上了天泉水的主意,但是奈何鬼醫被靖安王府的人堵截之後撐着一口氣回了谷中,從此就避谷不出了。
“那他一直待在谷中不就行了?”既然能從靖安王府那些人的手底下逃了,倒是可見他有幾分真本事。
“事情若有那麼簡單就好了。”勾脣邪笑了下,夜傾昱的聲音才接着響起。
要知道,鬼醫素來都是靠賣他自己煉製的那些毒藥爲生,可靖安王府的人一直守在他的谷口,他不出來,他們也不進去,但是前來谷前討藥的人也進不去,倘或只是堵他一兩個月也就罷了,但是這一堵就是一年多。
想來他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未免哪日忽然被殺了,他才冒險前來給夜傾昱解蠱,合計能夠因此得了恩賞什麼的。
仔細想了想,鳳卿的心中又不禁浮現了另一個疑問。
她記得在去永安之前見到靖安王妃的時候,她的身子便已經好了許多,何以靖安王還要得到那天泉水?
大抵是看出了鳳卿眼中的疑問,夜傾昱輕聲笑道,“你可知我是如何知道此事?”
“如何得知?”
“此前煙淼出逃,三皇兄爲了讓慕青冉幫忙,是以特意得了那天泉水去和夜傾辰做交易,而他如今一直不肯放過鬼醫,不過就是爲了報復而已。”
“……你們夜家的人都這麼記仇嗎?”
“哦?舒兒這話是將我也包括進去了?”挑眉望着鳳卿,夜傾昱的眼中有笑意閃動。
“我方纔那句話是不是已經將你得罪了?”
“嗯,約莫是。”
瞧着一旁漸漸冷臉的玄觴,鳳卿頗有眼色的捶了夜傾昱一下,隨後不再同他玩笑。
這兩位姐夫這般不顧日夜幫着想辦法,他們此刻在此閒話家常着實是氣人了些,免得待會兒將人惹毛了,還是收斂些的好。
“近來有勞兩位姐夫了,鳳卿先在此謝過。”說着話,鳳卿拱手朝着兩人施了一禮。
“不必。”冷冷的回了兩個字,其餘的玄觴並沒有說什麼。
他會如此盡心盡力也不過是恐樂藻會跟着擔憂而已,至於那所謂的連襟之情,卻是半點也沒有。
比起玄觴這般“傲嬌”的樣子,倒是一旁的安瑾然和善多了。
自從和安魚在一起之後,他倒是儼然將自己當成了鳳家人,半點沒有從前在北朐時的不可一世和霸道蠻橫。
待到他們兩人離開之後,鳳卿眼中因爲鬼醫到來而浮現的欣喜漸漸消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暗之色。
“夜傾昱……”
“嗯?”擡眼對視上鳳卿猶豫的目光,夜傾昱的聲音很是輕柔繾綣。
“我心下有一個想法。”就只是一個想法,沒有任何的證據。
聞言,夜傾昱漫不經心的拉着她的手,耳邊聽着她的聲音稍有些猶豫的響起,他的神色卻微有絲毫的變化,好像不管她說了多麼駭人聽聞的事情,他都能夠平靜面對。
糾結的望着夜傾昱,鳳卿也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她只是心裡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而已。
伸手輕輕的拂過她的臉頰,夜傾昱笑的醉人,“舒兒,怕死嗎?”
“怕。”
“我也怕。”所以,他們該要努力活下去纔是。
“這個方法很冒險……”
“無妨,既然有活下去的可能,那我們就要去試一試。”輕拍着鳳卿的頭,可是夜傾昱的眸光卻不及他手上的動作那麼溫柔。
這是一場豪賭,由對方開局,舒兒加了碼,那他便勢必陪她到底。
至於是輸是贏……
只要是和舒兒在一起,不管結果如何他都受得住。
……
翌日下朝之後,夜傾昱回到寢殿的時候便見鬼醫已經候在了殿內。
一見夜傾昱走進殿中,鬼醫便趕忙朝着他跪拜。
見此,夜傾昱的眸光卻不禁微閃。
他本以爲這所謂的鬼醫會是個上了年紀的瘦弱老頭子,卻哪裡想到居然是個婦道人家。
約莫三十幾歲的年紀,樣貌倒是不顯老,可容貌卻着實稀疏平常了些,並沒有給人很驚豔的感覺。
漫不經心的掃了她一眼,夜傾昱便徑自走到了鳳卿的面前,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訝然之色。
的確,他們都沒有猜到,鬼醫居然是長這個樣子。
靜坐在矮榻上由鬼醫號着脈,殿內無比的安靜,夜傾昱微閉着眼小憩,似是有些睏乏。
隨着時間的流逝,鳳卿的心下也越來越焦急。
好半晌之後,鬼醫方纔終於開了口,“啓稟太子殿下,您身中的子母蠱乃是蠱毒中最厲害的一種,唯有寄宿人身方纔能活。”
“所以呢?”
“這蠱草民解不了。”沒有猶豫,鬼醫竟直言道。
聽聞這話,鳳卿的身子猛地一晃。
安撫的看了一眼鳳卿,夜傾昱隨即轉頭示意鬼醫繼續說下去。
“這種子母蠱,本身就是在人體內被養出,一旦脫離了人身則必死無疑。”若取出母蠱的話,子蠱必死,而要是想要救下含有子蠱的人,唯有同時將兩條蠱蟲引出,但這需要兩個同樣懂得蠱術的人施法,前提還是他們找到萬無一失的辦法,否則就還是個死。
“別無他法嗎?”
“依草民的能力,便只能將母蠱引出,使其寄宿在一個強健的體魄中,之後再慢慢想別的法子。”
“既然如何,屬下願意爲殿下分憂。”鬼醫的話方纔說完,不想燕洄和燕漓就趕忙說道。
“不行。”
誰知迴應他們的,竟是鬼醫毫不猶豫的否定。
“爲何?”他們兩人都是練武之人,身體強健自是不必說了,素日也都跟在殿下的身側,實在是最好的人選了。
皺眉望着夜傾昱手臂上的一道淡淡黑線,鬼醫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即爲母子蠱,母蠱便只能由女子的身軀餵養,而且還得是至純至陰的身子,否則的話,是不會吸引它主動脫離原本的宿主的。”
“什麼?!”
“要到哪裡去找這樣的人?”
話落,衆人便見鬼醫從袖管中掏出了一個小瓶子交給了千行,“刺破宮女的手指放在瓶口,若能引得裡面的蠱蟲出來,便是我們要找的人。”
“我這就去。”說完,千行便拿着那個小瓷瓶匆忙跑了出去。
憂心忡忡的望着千行離開的背影,鳳卿的眉頭緊緊皺起,心中不禁慌亂的很。
不知道爲何,她心裡總有一種感覺,要爲夜傾昱解蠱的事情不會很順利。
爲了這件事情,他們幾乎將所有人都驚動了。
煙淼特意回了煙霞山去尋她師傅留下的那些典籍,甚至一併去惠遠寺請了空大師前來,因着當年他與容嘉貴妃也算舊相識,而容嘉貴妃又是煙淼的師叔,也許他也會對蠱術有所瞭解。
事到如今,他們已經是病急亂投醫了。
只要有一絲希望能夠解了夜傾昱的蠱術,他們都在儘量的嘗試。
但令人感到失望的卻是,千行在宮裡轉悠了一整天,卻一個合適的人選都沒有。
直至最後,她連自己的手指都刺破了試驗,可結果還是令人泄氣的。
在鬼醫進宮的同時,紫鳶和墨熙也雙雙在宮中爲夜傾昱看診了小半日,心中的疑惑卻更甚。
他們雖是不懂蠱術,但是對毒還是瞭解一點的。
不管怎麼看,太子殿下的身子都有些蹊蹺。
兩人商議了一番,便將心中的想法稟報了鳳卿和夜傾昱,刻意避開了旁人,沒有讓消息走漏。
等到鳳卿聽完紫鳶和墨熙的發現之後,她便愈發確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了。
可還未等細想,便聽聞宮女來報,說是鳳儀進宮求見。
聞言,她下意識的一怔。
鳳儀……
“宣她進宮。”說完,鳳卿想了想,吩咐宮人伺候她換了一件更加顯貴的宮裝,隨後才靜坐在殿內,手持一本兵書,漫不經心的翻看着。
鳳儀由着宮娥引進殿內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鳳卿如此慵懶的模樣。
“參見太子妃。”規規矩矩的朝着鳳卿施禮問安,鳳儀絲毫沒有因爲兩人之間親近的關係就無視規矩。
“長姐這是做什麼,你我之間還需這些客套虛禮嘛!”一邊狀似不悅的數落着鳳儀,鳳卿一邊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親自將她扶起。
“並非是有意與你客套,而是規矩不可荒廢。”說話的時候,鳳儀不着痕跡的掃了鳳卿一眼,眼中不覺充滿了驚豔,“原先就覺得卿兒很好看,如今當上了太子妃,便越發覺得明豔耀眼,好像這身衣服就是爲你準備的。”
“我也這般覺得。”聽聞鳳儀的話,鳳卿沒有絲毫的羞澀謙卑,反而是大大方方的應了下來。
不過她倒不是認爲這太子妃之位如何,她只是單純覺得,夜傾昱身邊的那個位置就只有她纔有資格站着。
拉着鳳儀走到桌邊坐下,鳳卿揮退了殿內伺候的人,只餘下她們兩人。
“爹爹記掛着你的身子,是以定要我進宮來瞧瞧,你近來覺得如何?”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就是覺得睏乏的很。”真的要說的話,便是她變得比從前能吃了些。
“我聽說有孕之人多是如此,應當是正常的現象,太醫如何說呢?”
“太醫也如此言說。”
若非夜傾昱一直放心不下的話,她甚至都不準備日日讓太醫來請平安脈的,不過就是有孕而已,哪裡就非要這般興師動衆了。
姐妹倆難得相見自然相談甚歡,鳳卿言辭之間多對鳳儀如今這般生活的羨慕和嚮往。
倘或可以選擇的話,她並不願生活在宮中,而對方聽聞了她的話,自然是耐心勸慰了她許多,不過卻依舊見她眉間似有化不去的憂愁。
見狀,鳳儀疑惑道,“卿兒這到底是怎麼了,如此長吁短嘆可不是你素日的作風。”
“長姐可知,我與夜傾昱大婚之日發生了什麼?”
聽聞鳳卿忽然提起那日的事情,鳳儀臉色微變,隨後略有些糾結的回道,“略有耳聞,只是你沒有提起,爹爹與我便也就不敢貿然相問。”
“鄭柔給夜傾昱下了蠱毒,至今未解。”
“什麼?!”隨着鳳卿的話音落下,鳳儀頓時驚呼出聲,眼中的擔憂之色絲毫未加以掩飾,但是隨即想到了什麼,她卻又不解的問道,“可是如今殿下不還是好好的嗎?”
甚至每日上朝參政都一如往昔,任何人都沒有察覺到不對勁兒,難道是他們刻意對外人隱瞞了這件事情嗎?
“此事不宜聲張,否則一旦被夜傾瑄的餘黨知曉的話,朝中怕是就亂了。”
“這倒是……”幽幽的嘆了一句,鳳儀的臉上還是難掩驚詫之色。
那日的事情她本以爲只是一出鬧劇,卻沒有想到竟然是真的。
可是她不明白,鄭柔一個失了寵的妃子,哪裡弄來的這樣厲害的蠱毒?
心知鳳儀的疑惑,鳳卿的聲音便接着響起,“我和夜傾昱都懷疑她是受了何人的指使,只是卻一直沒有什麼頭緒。”
“眼下最要緊的是解決殿下所中的蠱毒。”
“小姐,我已經快將滿宮上下宮女的手扎遍了,但還是沒有找到那個所謂的至純至陰的……”不妨見到鳳儀在殿內,千行的聲音猛地頓住。
愣愣的站在殿門口的位置,千行不禁想着自己是不是將這件事情給嚷嚷出來了。
因着素日在小姐身邊伺候的人都是殿下千挑萬選,皆是他的心腹之人,是以她說話便沒個顧忌,哪裡想到今日鳳儀會在這!
察覺到了千行臉上的不自然,鳳儀只當自己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移開了視線,卻不妨鳳卿卻根本沒有打算瞞她。
“長姐不是外人,不必隱瞞。”
“哦……”緩步走進了殿內,千行徑自將手中的小瓷瓶放到了桌上,語氣好不頹喪,“小姐,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纔好啊?”
“這是什麼?”好奇的看着桌面上的小瓷瓶,鳳儀不禁問道。
順着鳳儀的視線幽幽望去,鳳卿的眼中不覺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聲音卻依舊平靜,“這瓶子裡是一條蠱蟲。”
接下來的時間裡,鳳卿將那日鬼醫說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鳳儀,卻見後者聽聞之後皺眉沉默了片刻,隨後忽然從頭上拔下了自己的髮簪。
見鳳儀二話不說就朝着自己的手上刺去,鳳卿趕忙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
“長姐!”
“多一個人就多一個希望,萬一我的血剛好能吸引那蠱蟲呢!”說完,鳳儀便不顧鳳卿的阻攔,直接刺破了自己的手指,隨後便將纖細的指尖放在了瓶口的位置。
就在三人都不抱任何的希望的時候,卻見一隻通體透明的小蟲子晃晃悠悠的從瓶子裡面探出了頭,就着鳳儀的血乖順的趴在那,不一會兒的功夫,肉身便變得通紅一片,泛着透明的血色。
“這……”
“卿兒,這是不是就說明,我可以成爲母蠱的宿主?”驚詫的望着鳳卿,鳳儀的語氣帶着些許的難以置信。
“若按鬼醫的話來講,的確如此。”
一聽這話,鳳儀幾乎是片刻的猶豫都不曾,拉着鳳卿的手就說道,“那還等什麼,快些讓他爲殿下診治吧!”
看着鳳儀這般焦急的樣子,鳳卿卻皺眉道,“長姐可想清楚了嗎,這是蠱毒,並非尋常之物,一旦將它從鄭柔的體內引到你的身體裡,這後果是怎樣你不會不清楚。”
聞言,鳳儀神色稍怔,隨後垂頭微思。
平心而論,她心裡是害怕的。
且先不說這過程中會否有些意外發生,單單是要在自己的身體裡養着一條蠱蟲,她便覺得忐忑的很。
只是一想到能夠因此救下夜傾昱的性命,她便覺得一切都可以豁出去。
眼見鳳儀眸中的神色愈見堅定,鳳卿的心中卻越來越不是滋味。
“既然今日能發現長姐,改日必然也能發現旁人,三叔只你一個女兒,我斷或是不敢拿你冒險的。”
“可是殿下等不了了……”
“三日,三日之後若是再尋不到合適的人,屆時……”後面的話,鳳卿沒有說完,但是鳳儀和千行卻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到時候要是再尋不到合適的宿主,便只能由鳳儀來養着那隻母蠱了。
目送着鳳儀離開東宮之後,鳳卿的眸光不禁變得愈發幽暗。
不管鳳儀是不是在救夜傾昱,她心裡就是下意識的排斥着對方和夜傾昱之間有何關聯。
從知道她心儀夜傾昱的那一刻起,她的心裡就一直膈應着,鳳卿知道,就算鳳儀沒有打算爭什麼,但是她的心中卻一直沒有放下,單單是這一點,便已經足夠她糾結了。
而方至如今,夜傾昱的性命居然還要靠她去救,鳳卿的心裡便愈發覺得沒底。
她不是不相信夜傾昱,而是不敢相信如今的朝局。
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鳳卿緩步回了殿內,望着那隻蠱蟲身上的血色漸漸褪去,她的眼中漆黑一片,似是旋渦般能夠將人吸進去。
……
夜傾昱下朝回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鳳卿一動不動的盯着那個小瓷瓶在看,連眼睛都微眨一下。
掃了旁邊的千行一眼,後者朝着他擠了擠眼睛,隨後便難得有眼色的退出了房中。
從鳳儀離開之後,鳳卿就一直維持着這個姿勢。
若非考慮到腹中還懷有身孕的話,想必她連膳都不會用了。
伸手在鳳卿的眼前晃了晃,夜傾昱將那個小瓷瓶朝邊上挪了挪,口中輕鬆笑道,“舒兒這是怎麼了?”
他倒是聽聞了鳳儀之前來過,難道是她說了什麼嗎?!
正如此想着,便聽聞鳳卿的聲音緩緩響起,“長姐能夠救你。”
“嗯?”
“鬼醫所言的這個試驗的辦法在她身上得到了印證,她是可以餵養母蠱的人。”
聽聞鳳卿的話,夜傾昱卻並未表現的十分激動,反而更加關注她的情緒一點,“看舒兒的樣子,是不想她養着母蠱?”
“……是。”直視着夜傾昱如墨般的雙眸,鳳卿直言不諱道。
誰知夜傾昱聽聞她的話,卻連猶豫都不曾,直接擁住她答道,“好。”
既是她不想,那再另尋旁人就是了。
見他如此爽快的就應下了她的話,鳳卿難掩詫異的望着他,根本不敢相信他說了什麼。
可是夜傾昱見她露出如此神色,卻毫不在意的笑道,“緣何這般看着我?”
“你竟連問也不問,直接便應下了。”
“既是舒兒不願,那何苦再問,我只聽你的便是。”
“夜傾昱……”
“舒兒,我知你心中糾結所在,況她此前已經救過我一次,我也不願再和她有過多牽扯,既然如今能找到她,來日必然也可以尋到旁人。”
話雖如此說,但是他們兩人心裡卻都懂,再想找到一個這樣的人又談何容易。
餘光掃到夜傾昱手腕上的黑線顏色似是又重了幾分,鳳卿忽然幽幽說道,“夜傾昱,其實……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鳳儀有救夜傾昱的資格,而她除了心急之外便什麼都做不了了。
“你錯了,老天爺沒有給你這樣的機會是爲了讓你好好的陪着我,懂嗎?”
緩緩的搖了搖頭,鳳卿的目光落到了桌上那個小瓷瓶上,腦海中猛然閃過了什麼。
鬆開了夜傾昱的手,鳳卿拔出腰間的匕首便欲朝着自己的指腹割去,卻毫不意外的被他攔住,“做什麼,放下!”
“若是我也可以呢?”
“可以也不行,你如今是雙身子,怎可如此胡鬧。”
對視上夜傾昱那雙慍怒的眼眸,鳳卿卻絲毫不肯退讓,眼神愈見堅定。
旁的事情她都可以糊弄過去,但是唯有夜傾昱,她偏偏分毫都不肯讓。
對峙了好半晌,夜傾昱眼睜睜的看着鳳卿的眼淚奪眶而出,像是多日壓抑的情緒終於得到了宣泄,可她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依舊執拗的同他對視,真真是令夜傾昱半點法子都沒有。
最終,他到底還是敗下陣來。
對於鳳卿,他從來都是順從和寵溺的。
親眼看着鮮血從她的指腹流出,夜傾昱皺緊了眉頭,初時未見那蠱蟲有何動靜,他的心裡不覺鬆了一口氣,然而還未等他將那小瓷瓶收起來,卻見那東西扭動着身子探出了頭,瞬間驚呆了兩人。
竟當真可以!
“夜傾昱……”她也引得出,這是不是代表着,不必依靠鳳儀了。
她只喚了一句,但是他卻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相信我。”
“好。”
不管是她要他別利用鳳儀餵養母蠱,亦或是她想要和他生死相隨,他都答應。
今生如此,他便陪着她瘋一次。
心知這樣的決定必然會引起夜傾桓等人的阻攔,是以夜傾昱並未事先通知任何一人,將事情與被扣押在宮中的鬼醫說明之後,他們便準備將鄭柔體內的母蠱引至鳳卿的身體裡。
着人將鄭柔帶到了寢殿中,鳳卿看着披頭散髮,渾身皮包骨頭的女子,很難想象這是曾經那個在皇子府隻手遮天的女子。
方纔見到鳳卿,鄭柔的眼中頓時閃現着怨毒的光,“怎麼,要將你的太子妃之位拱手相讓了?”
沒有被鄭柔的話激怒,鳳卿狀似漫不經心的說道,“瞧着你這身子,怕是撐不了幾日了吧?”
“呵……我死了夜傾昱也活不了……”
“我知道,所以今日纔將你帶來,只要將你體內的蠱蟲轉移出來換個人養着便是了。”
聞言,鄭柔詫異的看着鳳卿,似是不敢相信他們這麼快就想到了辦法,並且找到了合適的人選。
“你們……”
緩步走到了鄭柔的面前,鳳卿微曲身子,垂頭望着她冷言說道,“你嫁給夜傾昱本就是有所圖謀,與其說你爲了他盡心盡力的掌管皇子府,不如說是爲了你自己。”
“是又如何?”事到如今,說那些還有何意義。
“他從不欠你什麼。”
對於鳳卿而言,從沒有像如今這般認爲夜傾昱那樣好,而這樣好的他,便不該受到鄭柔的無辜指責,雖然他自己並不在乎。
話落,鳳卿便示意燕洄他們將鄭柔綁住,任由鬼醫將兩人的手腕劃破,等着施法將她體內的蠱蟲引出。
然而就在此事,卻不知夜傾桓他們是從何處得到了消息,匆忙趕至了東宮。
同來的人甚至還有鄭蕭然,沒有理會還有旁人在場,他一把揪住夜傾昱的衣領,似是打算打他一拳的樣子,“你是不是瘋了?!”
鳳卿如今是什麼樣的情況旁人不知道,難道他身爲她的夫君也不清楚嗎?
尋常人成爲蠱蟲的餵養工具尚且有些危險,更何況鳳卿還是雙身子。
淡漠的挑開了鄭蕭然的手,夜傾昱的眸色深沉的可怕。
就在衆人以爲他會對鄭蕭然問罪的時候,卻見他只是緩步走到了鳳卿的榻邊,看着她因陷入睡夢而微閉的雙眸,他的聲音方纔稍顯暗啞的響起,“便權當我瘋了吧!”
“你們先出去。”忽然,夜傾桓的聲音溫潤響起。
燕洄等人拉過尚在憤怒中的鄭蕭然出了殿內,還一併貼心的關上了殿門。
他們心想着,若是有三殿下勸一勸的話,指不定太子殿下就會改了主意。
可是誰又料到,兄弟二人在裡面敘話了片刻,待到夜傾桓出來的時候,竟對夜傾昱和鳳卿的選擇撒手不管了。
鄭蕭然雖是急壞了,可是卻又偏生插不上手。
最終只能任由他們按照一開始的決定去做,半點扭轉之力都沒有。
……
鳳卿醒來的時候,鄭柔還躺在地上昏迷着,她看着自己手腕上和夜傾昱一樣的一條黑線,莫名覺得安心了不少。
緩緩的伸手覆在手腕上,鳳卿擡頭對視上夜傾昱微溼的眼眶,不覺輕輕拂過。
“從今往後,我的性命便全在舒兒的手中了。”話雖這般說着,但是夜傾昱的眼中卻泛着淡淡的笑意。
“往後?難道從前不是嗎?”
“一直都是。”
話落,兩人相視一笑。
餘光掃到鄭柔似是有漸漸轉醒的跡象,鳳卿示意了夜傾昱一下,讓他暫時離開,出了寢殿。
靜靜的坐在椅子上,鳳卿睨着倒在她腳邊的鄭柔,脣邊的笑容變得冷凝了幾分。
將杯中的茶水直接潑到了鄭柔的臉上,鳳卿看着她被嗆醒,方纔開口說道,“你如今已經沒有用處了,可還有些什麼話嗎?”
“咳咳……咳……”
“倘或你的身子康健些,指不定還能留着你養蠱,可誰想到你竟如此不爭氣。”
聽聞鳳卿的話,鄭柔狠狠的瞪着她,一副要活吃了她的樣子。
無視她駭人的眸光,鳳卿的聲音淡淡響起,“你所求的地位和富貴,如今我都得到了,而你不敢求的,夜傾昱的那一顆真心我也得到了,眼下我是太子妃,改日便是這豐延的皇后娘娘。”
頓了頓,她的手緩緩的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隨後神色得意的接着說道,“眼下我懷着身孕,夜傾昱已經承諾了我,只要這一胎是個男孩兒,出生便會被他立儲,你說這是多令人興奮的事情。”
隨着鳳卿的話一句句的說出來,鄭柔幾次試圖起身撲向她,但是卻都無力的摔倒在了地上,似是半點力氣也使不出。
“不可能,這不可能的……”
“你不相信?”挑眉望着鄭柔,鳳卿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齣兒笑話似的。
“你是罪臣之後,你怎麼可能有資格母儀天下,你不配!”
“呀,忘了告訴你,夜傾昱已經在準備幫我爹正名了,很快的,鳳家就會恢復昔日的榮光,不過很可惜,這些你都將看不到了。”
瞪着鳳卿一臉的得意之色,鄭柔恨的睚眥欲裂。
可是片刻之後,當她看到鳳婉不經意間露出的一截皓腕時,她的臉上忽然揚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呵……呵呵……”
眼中充滿了嘲諷之意,鄭柔的聲音輕柔的近乎詭異,“這世上最傷人的就是真情,看來你一直都不懂啊!”
“你什麼意思?”
“我本以爲你會找別人來養蠱,卻沒有想到你居然豁出了自己,鳳卿啊鳳卿……我是該說你傻呢,還是該說你蠢呢,哈哈……”
忽然瘋狂的大笑着,鄭柔欣賞着鳳卿微皺的眉頭,看着她眼中的疑惑,心裡忽然覺得爽得很。
“我實話告訴你吧,我給夜傾昱下的蠱,雖爲子母蠱,但若真的再往下細分的話,它還有個名字,你可知道是什麼嗎?”
警惕的看着鄭柔,鳳卿的眉頭不禁越皺越緊。
“它叫——情蠱!”
那是巫蠱中的一種,以女子的血肉培植。
中蠱者不得思情慾,否則蠱蟲就會啃噬他的心,叫他痛楚難忍,每思一次,心痛更甚。
想到這兒,鄭柔便接着癲狂的大笑着,覺得自己仿若贏了天下一般。
夜傾昱不是喜歡鳳卿嗎,這下她倒是要看看,他們兩人要如何廝守此生。
見之心痛,不見更痛,又該當如何取捨呢?
“情蠱……”幽幽的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鳳卿的臉色不禁微微泛白。
見狀,鄭柔卻笑得愈發得意。
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想來便是如此了。
既然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旁人也休想得到。
她恨鳳卿,但是更恨夜傾昱。
折磨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種,但是鄭柔明白,讓一個人得不到他想要的,這纔是對那個人最大的懲罰和報復。
要想不承受這般痛楚,便只有斷情絕愛。
可是鄭柔覺得,若讓夜傾昱放棄鳳卿,怕是比殺了他還難受吧!
這就是她想要見到的結果,他們越是糾結難受,她的心裡便越痛快。
不知是不是被鄭柔的笑聲驚到,鳳卿不經意失手打翻了茶杯,頓時引來了夜傾昱匆忙走進殿內。
看着那人一身杏黃色龍紋錦袍朝着她快步而來,鳳卿卻那麼明顯的感覺到了自己心口傳來的痛意。
執拗的望向夜傾昱,鳳卿果然也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同樣的神色。
竟是真的……
手下意識的覆在了自己的心口,鳳卿的薄脣不禁緊緊的抿起。
“舒兒!”不顧自己身體傳來的異樣,夜傾昱一把將鳳卿攬進懷中,卻突然覺得心撕裂一樣的痛。
“哈哈……報應,真是報應啊……”看着他們兩人滿臉痛苦的樣子,鄭柔卻笑得極爲開心,“痛吧?哈哈……我告訴你們,我心中若是有十分痛處,便必然也要你們承受五分!”
夜傾桓等人趕至殿內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鳳卿臉色煞白的倚在夜傾昱的懷裡,而後者的情況也並沒有比她好到哪裡去。
吩咐人將鄭柔拖下去,夜傾桓皺眉看着兩人的情況,心下暗道不好。
而事實上,也果然和夜傾桓所料的差不多。
因着心下一直惦記着鳳卿,是以夜傾昱的情況便越來越不好,而鳳卿見他如此,自然也難受的緊,兩人分明就是陷入了一個死循環當中,若非有一方先放下心中的情愛,這種折磨便只能至死方休。
奈何墨熙和紫鳶想破了頭也沒有想到什麼解決的辦法,這畢竟是蠱,用普通的藥物怕是定然沒用。
直至最後,夜傾昱甚至連早朝都去不了,到底還是鬧得滿朝文武人盡皆知。
就在所有人對此都一籌莫展的時候,還是鳳儀挺身而出,直言可以將鳳卿體內的母蠱移到她的身上。
她與太子殿下之間並無感情,這情蠱自然便起不了作用。
如此既可以緩解了夜傾昱的苦痛,也可以使鳳卿安心懷胎,實在是一舉兩得。
而鳳儀這話一出,自然又在豐鄰城中掀起了一陣熱議,之前“有鳳來儀”這麼一說便又被人記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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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部分應該是快要結束了,大家可以說說想看誰的番外了,有小仙女不喜歡樂藻哭唧唧,但是又有小仙女喜歡看,所以大奇會寫,大家選擇看,其他的人大家看看還想看誰就告訴大奇呦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