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尋坐在茶茶背上,風撕扯着她的長髮,她將臉覆在茶茶的後背上,眼淚瞬間便消失在茶茶的毛皮中。
她的頭現在漲得很,有什麼東西在記憶深處蠢蠢欲動,她想壓都壓不住。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即便是她,也有些無法接受。
她一直認爲自己足夠聰明機警,洞察力強,然而當面對浮生和後庭的時候,她總是忽略掉了一些重要的東西,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攪亂了思緒。
比如,爲何一開始浮生和後庭見到她,就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似的,浮生看向她的眼神,除了寵溺,還有一種悲憫的情緒。
當初在學院後山與祭樂初遇,他對她表現出來的極度恨意,在北海之濱時,魔君琳琅對她的瘋狂報復,他們都把她當成了另一個人,而她卻不自知,還一直以爲自己是個替代品。
原來只是一直都是她而已。
不知跑了多久,茶茶忽然停了下來,白若尋感覺到一陣熟悉的氣息,她擡起頭,看到不遠處那道身影,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又溢了出來。
好像上輩子她做特工的時候忍住的眼淚,這輩子非要給她流完不可。
“浮生……”她低聲念他的名字,浮生飛身而近,抱住了她,白若尋感覺他抱得比平常更緊,好像生怕她就這麼跑掉似的。
但是,他很快就鬆開了她,白若尋一愣,驟然轉身,在她的身後,已經站了好幾人。
後庭,琳琅,玉傾霄,淮清,還有百里帆,蘇宛然和風夕瑤。
浮生眉頭微皺,白若尋攬着他的腰,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七哥,宛然……”白若尋叫道,“你們怎麼?”
“他們是魔族之人。”浮生已經給了回答。
他知道若尋還沒有完全恢復記憶,但也快了。
今日一戰,避無可避,當初素問爲了保命,將鮫珠給了後庭。而素問給白若尋寫下的命格里,她將在十四歲殞命,她未完成三世歷劫,他當年費盡心力給她聚魂,將會功虧一簣。
所以他必須找後庭要回鮫珠,在白若尋死去之時,壓住她的魂魄,爲她重新聚魂。
白若尋蹙眉看着對面的蘇宛然和百里帆,他們的面容都沒有變,但是蘇宛然的髮色和眸色都變成了綠色,一襲水綠色長裙包裹着嬌小纖弱的身軀,清麗動人。
而百里帆也變成了黑髮紅眸,一身黑色箭袖,背後負着一把長弓。
當初南音宮變時,百里帆被素問重創,白若尋還想爲何後庭會這麼好心給百里帆治傷,原來他本就是後庭那邊的人。
他們看向白若尋的眼神裡充滿了陌生與冷漠,甚至有隱隱的怒火與恨意。白若尋想到他們應該是已經歸位了,可是歸位了難道他們就會忘了她曾是他們要好的朋友嗎?
白若尋心中一陣揪痛,她鬆開浮生,而浮生的外表也在瞬間發生了變化,一頭黑髮盡數褪去顏色,變成了璀璨的銀
色,在月光下光華流轉,好似山澗忽然出現的一條清澈婉轉的溪流,而那雙深邃的眸子,也變成了暗金色,他的面容依舊精緻俊美,卻因爲髮色與眸色的變化又多出了幾分神秘與尊貴。
這個樣子,在她的夢中出現了多次,她記不住他的臉,但在這一刻,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君如月。”
君如月垂眸,撫了撫白若尋的頭髮,輕聲道:“抱歉。”
抱歉我不該瞞你,可是我不得不這麼做。
白若尋默然,她轉過頭,看向後庭,話卻是對君如月說的,“那麼現在,你要以一人之力對抗他們嗎?”
君如月是這世間唯一的上神了,白若尋只知道這一點。當初她曾想到浮生就是君如月,只是君如月拿去了她這段記憶。
君如月究竟有多強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他即將經歷天劫,之前爲她煉製回魂丹所受的傷肯定還沒有恢復。
而對抗魔族大祭司,魔族丞相以及魔族的衆位魔將,用膝蓋想都知道君如月沒有勝算。
“茶茶,帶她離開。”君如月忽然道。
白若尋驟然回頭,喝道:“休想!”
她眼神轉換成綠色,站在了他身側,浮生垂眸看她,雖然她已經沒有了千年前的記憶,但她還是和千年前一樣始終站在他身邊,這纔是最讓他欣慰的啊,所以,只要知道她的心依然是屬於他的,他就是死了又如何呢?
在過去上萬年的時間裡她都陪在他身邊,他早已經習慣了她像跟屁蟲一樣跟在他身後,也沒有當作多大一回事,他是高高在上的上神,她也是,他只是理所當然地照顧她,也將她的依賴當成理所當然,卻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過。
直到後來,傳來她與魔族祭司後庭有染的消息,他幾萬年平靜如一的心緒終於起了一絲波動。
他第一次對她講了重話,她哭着跑出他的神殿,可是他卻沒有追上去。
後來若尋依然笑着和朋友玩鬧,她的身邊多了一把魔劍,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後庭所造,他與後庭相識不久,後庭在魔族算得上是後起之秀,他掌管神族上萬年,和當時的紅蓮魔祖相鬥多年不分勝負,但後來紅蓮魔祖在殞滅之前,將一身修爲全部傳給了自己的養子後庭,而不是早已定好的魔君琳琅。
後庭的原身是世間最後一隻赤血紅狐,本身靈力強大,儘管年紀輕,但在上位面也算得上是大名鼎鼎,在繼承了紅蓮魔祖的修爲之後更是實力大漲,竟能與君如月持平。
但是當年的神魔大戰,魔族卻輸給了神族。
這個中緣由,其實都是因爲若尋一人而已。
她愛慕君如月,神族人人皆知,衆神也將她當作世後的不二人選,她與君如月,只差一場婚禮。
但是魔族祭司卻癡情於若尋,數千年前,他去荒墟歷練,受了重傷,變回紅狐形態,不知方向地逃跑,卻誤入了神族。神族的聖潔之氣讓他有些不適應,但是他卻實在
沒有力氣再逃,昏迷在一片紅櫻林中。
那片紅櫻林是神族唯一一片耀眼的紅色,也是若尋最愛去的地方,她見到了受傷的紅狐,將他帶了回去,給他療傷,以她的修爲,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份,但是她卻似乎起了玩笑之意,裝作不知,將他當寵物一樣帶着。
後來他在她面前變回了人形,她並不吃驚,只笑着說:“早聽說魔族的祭司後庭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後庭悄然離開,若尋也只當不知,他說過會報答她,她只當是一場玩笑,神魔素不兩立,她救他一命,其實只是無心之舉,她也明說與他聽,他只笑,她是無心救人,他是有心相報。
此後千年,他爲她打造魔劍祭樂,讓祭樂與她簽訂契約,帶她去看魔族巍峨羣山,魔族無水,但她愛玩水,他便用空間之力,硬生生將下位面的湖泊移到魔族。她與他在一起時,總提到君如月如何如何,他只微笑聽着,從沒有過多的評論。
後來他對她表達心意,她絲毫沒有猶豫地拒絕了他,她知道自己的殘忍,但是她對君如月的執着,讓她對於他人的追求從不拖沓。
她愛君如月,愛了上萬年,後庭對她來說,高於朋友,卻始終不如君如月。
後庭被拒絕,卻也沒有生氣,依舊微笑,溫潤如玉,神魔皆傳魔族祭司是謙謙如玉的君子,他在她面前,確實永遠都是溫柔寬厚的。
即使最後神魔大戰,若尋陷害他,害他被神族重傷,他也沒有責怪她。
而她愧疚難抑,在君如月要給後庭最後一擊時,飛身擋住了那一擊,她魂飛魄散,臨終前,她第一次看到後庭露出驚恐,憤怒,甚至是絕望的表情。
她卻只覺得解脫,神魔兩族戰爭的爆發是因她而起,現在她死了,那戰爭也該結束了吧?
她厭倦戰爭,遠古時期征戰不斷,君如月護着她,她自己從不參與,因爲她厭倦看到血流成河的場景,她厭倦聽到遍野的哀嚎,她厭倦看到曾經的美景變成滿目瘡痍,她厭倦聽到刺耳的咒罵聲。
那時她無法阻止,但是這一刻,她卻可以了。神魔兩族都受了重創,衆多神魔將會轉世歷劫,那君如月和後庭也會停下了吧。
她不捨得傷害後庭,但是她更捨不得傷害君如月,所以她只能這樣選擇。
她想跟後庭說一聲抱歉,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君如月後來爲若尋聚魂時,看到了若尋數萬年的記憶,原本就受了重傷,看了她的記憶後更加心緒難平,氣血逆行,嘔血不止,最終勉強爲她聚魂,將她送往冥界往生,他本想陪她一起,但是那時精靈族的守護靈瞳忽然出現,表示願意代替他,守護若尋。
他知道瞳也傾心於若尋,但是他相信他,畢竟精靈是這個世上最爲純善的種族,他不可能對若尋不利。
於是他放心地將若尋交給了瞳,自己回到神族,沉睡了足足兩百年,身上所受的傷才得以恢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