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場初雪爲蒼翠的羣山換上了一件銀裝。
略帶凜冽的寒風拂過,此時臨安城外十里的金淮官道入口處,一大堆人的焦點卻齊齊聚集在涼亭裡的兩個小人兒身上。
“小鈴鐺,我娘爲你做的棉襖子暖和麼?聽小師孃說天山四季有雪,不知道你這小豆芽捱得住不?”
“福祿哥哥,大娘做的襖子很暖的,而且我也不怕凍!”
稚嫩的聲音中透着倔強,似乎不想讓對人擔心。淚眼汪汪的福祿仔仔細細地爲小鈴鐺撫平襖子上的褶皺,心裡一時也是悲喜難斷。
兩個月前,經過衆人全力救治,終於爲小鈴鐺解了所中的“七蟲七死花”之毒。命是從閻王手裡搶回來了,可這個八歲女娃今後的命運又擺在了衆人面前,難不成等她痊癒後又過上街頭乞討,食不果腹的生活?誰也不願再看見這可憐的女娃吃苦了。
而正在爲小鈴鐺未來費盡心思地籌劃着時,顧妙晴突然提議,說不如將她送到天山青玄門拜師學藝。
青玄門向來只收女弟子,小鈴鐺這樣的年紀正是習武的適當年紀,加之顧妙晴在師門中人緣極好;沒想到月前給代掌門大師姐休書一封,談到了小鈴鐺的遭遇,顧妙晴的大師姐竟然一口答應下來!
如此一來,孤苦無依的小鈴鐺能得天山青玄門庇護,自然是一個上佳的歸宿。趁着宮家皮貨行的馬隊要途徑天山,可安全的護送小鈴鐺到青玄門,遂有了今天這分別之景。
“等到了天山,拜了師父。要時刻聽從師父的話,不能任性,更不能像以前一般做偷雞摸狗之事。”
“福祿哥哥,我保證以後不做那些招人嫌的事。”
堅定地保證了一聲,小鈴鐺緩緩地垂下頭,一雙手來回在棉褲縫邊磨蹭着,似乎也在嫌惡自己的手不乾淨。可嘆求生的念頭。曾經給這個孩子肩上多麼大的壓力。靜靜在一旁聽着他們倆的對話,也是一陣輕嘆。
即使她做過什麼不光彩的事情,那也是生活所迫。情有可原的。小鈴鐺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見小鈴鐺有了尷尬之色,福祿一張俊臉也挺懊悔的,連忙拉起她的小手攏在掌間暖着。
“冷嗎?”
“不冷,福祿哥哥。”
“對了。”自責中的福祿突然想起什麼頂重要的事情。立馬又朝小鈴鐺交代起來:“棉襖子裡有個小夾層,娘給你放了些銀兩在裡面;要是缺什麼少什麼。可以用它買。你要小心保管着,可別弄丟了!”
“還有,要是銀子不夠,就給福祿哥哥稍個信。我立刻託人給你帶去......”
“還有,練武強身是好事,可也要堅持學斷文識字知道嗎?等你會寫字了。一定要每月給哥哥寫信,一定!”
.......
這哥哥輩的福祿在小鈴鐺面前。跟個七老八十的老頭般交代這交代那,生怕把什麼遺漏了。顧妙晴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走上前插嘴到。
“福祿,你個男子漢怎麼比姑娘家還囉嗦。放心吧,小鈴鐺拜在我青玄門下,並且有小師孃的大師姐照拂着,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的。”
“我真擔心這小丫頭,你瞧她瘦瘦小小的,感覺一陣風就能把她給吹走......”
說到這份擔憂,福祿眼中的淚子終於一顆一顆地掉出來,頓時戳得在場人心裡酸酸的。
兩小最無猜。
“你怎麼知道小鈴鐺一輩子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娃?小師孃告訴你,當初我和你師父認識的那會兒,我和小鈴鐺比沒差多少。可現在呢,你師父還有那些大爺們,哪個能打得過你小師孃的?這叫......叫......”
“這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妙妙。”
頓時在一旁觀望着的朱昔時,立馬笑出了聲來,也上前勸解到兩個孩子。
“你小師孃說得極是,你看看你師父現在要是敢皮,肯定被你小師孃打得雞飛狗跳。沒準小鈴鐺比你還有出息,日後成爲名震江湖的一代女俠呢。小鈴鐺,你想成爲妙妙師孃這樣的女俠嗎?”
“想。等小鈴鐺日後學好了功夫,一定要把所有壞人給抓住,像妙妙師孃一般保護哥哥和大娘!”
“有志氣。”
點了點小鈴鐺的鼻尖,朱昔時望了一眼顧妙晴,兩女子不約而同地暢笑起來。而此時仍在一邊悶着的盛子駿,真是鬱悶到了極點!真是藏着也中鏢,好端端地怎麼拿起他開涮了,而且還在宮逸涵面前。
無理取鬧嘛!
好不容易露出了點笑容的福祿,突然間又發愁起來,猶猶豫豫地問上顧妙晴。
“小師孃,小鈴鐺這一走,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離別最怕問歸期,顧妙晴臉色間也有些不自然起來,緩和了下心中的顧慮慎重地向福祿叮囑到。
“做事講究心無旁騖,不能有太多牽絆,這樣反而會害了你和小鈴鐺。等你跟師父學好了醫術,小鈴鐺也學好了武功,自有相見之日。”
朱昔時當然聽得出顧妙晴的爲難,也是立即打起圓場來。
“你小師孃說得對,學好本事出人頭地,纔是你們倆要面對的正事。莫要擔心太多,福祿你也想小鈴鐺有出息是吧?”
大小師孃的連番圓場,福祿最終還是認同地點點頭,安慰上小鈴鐺。
“一定要學好本事,不要讓小師孃丟臉,知道嗎小鈴鐺?”
“嗯。”
涼亭中正在感懷一片,突然馬隊的馬匹發出了一聲急躁的嘶叫,似乎在催促着趕緊上路。
“時辰不早,還是讓小鈴鐺早些上路吧。”
雖然知道此時不宜提起分離之事,可這終究還是要面對的。宮逸涵也是自願地跳出來扮演這個不討喜的角兒。
一聽到催促趕路了,兩孩子眼中的淚花子又一次涌動起來,不知這一走他們何時才能再見。
終該來的始終要來,朱昔時知道他們的不捨,還是委婉地催促到。
“福祿跟小鈴鐺道個別吧,好讓她安心趕路。”
一瞬間,福祿的臉色也是怔住了。抿動了幾下自己緊咬的脣瓣。小手緊拽成拳地朝眼眶一拭。一道斜斜的淚痕就在眼角處劃開,悽悽涼涼的。
“你......好好保重自己!”
本以爲在最後關頭,福祿這孩子會抱着小鈴鐺痛哭一場。可他卻只是撂下這麼一句不生不熟的話,立馬埋頭朝盛子駿身邊走去。
“福祿哥哥!”
見突然沒了遷就的福祿,小鈴鐺立馬當場哭出聲來,正欲跑過去拉住福祿。卻不想被背對着小鈴鐺的他給喝止住了。
“不許過來,走!趕緊走!!”
小淚人般的小鈴鐺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敢再踏出半步,可哭聲越發清亮起來。
“師孃,求你趕緊帶小鈴鐺走!”
抑制着哭腔的福祿,立馬向朱昔時求助上。瞧着肩頭不斷顫抖的福祿。她能不明白他是個什麼心境嗎?狠下心腸,才能讓小鈴鐺沒有過多的牽掛。
酸酸的眼睛潤溼了一片,朱昔時有時覺得福祿太大人氣了。什麼事情都是一個人揹着。
福祿背後一聲聲“福祿哥哥”,在空曠的四下裡迴響着。當聽見馬兒邁開腳步的馬蹄聲,福祿眼中成片的淚水便決堤般涌出來。
盛子駿看着自己的徒弟在自己面前哭得隱忍不發,也是心疼地將他拉近了些,攬在自己的懷裡輕聲勸慰到。
“不要看福祿,不記得這分別的一幕,以後心就不會太痛。”
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撫着福祿的髮髻,當那一聲聲“福祿哥哥”消失在金淮官道上,在盛子駿懷裡的福祿終於“嗬”一聲大哭出來......
回城路上,馬車內異常的安靜,似乎大家心裡都未曾從兩個孩子的分別中及時脫身出來,氣氛間顯得過於壓抑。
看了看朱昔時鬱鬱寡歡的模樣,宮逸涵還是收起了自己手邊的賬本,開口打破這僵局。
“小時。”
“嗯?!”
驀地答應了一聲,顯然還沒明白宮逸涵爲何喚她。
“還放心不下小鈴鐺的事情嗎?”
那麼小一個孩子前往天山拜師學藝,擔心是自然的。不過,想想這未曾不是一個圓滿的解決,朱昔時還是釋懷地笑了笑。
“是有點擔心,不過這樣的結果也挺好。對了宮大哥,小鈴鐺的事情還要謝謝你,讓你勞心勞力地安排。”
“我說過,我們之間不提謝不謝的。”
氣氛間有了微妙變化,回過神來的顧妙晴也是認真地考究起來,不時地在朱昔時身旁使使眼色,戳戳手臂,兩個女子頓時嘰嘰咕咕地小鬧起來。
“對了,有個事情想問問大家是否方便。”
“什麼事?宮大哥儘管說便是。”
瞧着宮逸涵挺正經的,朱昔時以爲他有什麼正事相商,也是立馬收起了打鬧洗耳恭聽着。
“也沒什麼。就是再過半個月就是我的生辰,屆時想請你、妙妙姑娘、盛大夫還有福祿聚一聚。不知各位肯不肯賞臉光臨?”
宮逸涵生辰?!頓時馬車內在座之人皆是一臉詫異。不過,還是那顧妙晴反應得快,立馬幫腔應承下來。
“怎麼不肯?求之不得的好事。生辰可是大事,人多更熱鬧,小時姐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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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朱昔時也覺察不出個味來,昏頭昏腦地應到......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