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博弈

非你不愛

閔驍司和瞿簡坐在沙發上,俱都沉默地看着躺在牀上的傅政,他兩腿膝蓋處纏着繃帶,正神情冰冷地批閱着手裡的文件。

方免根本就不敢進病房,只得戰戰兢兢地拜託和傅政關係交好的這兩位把文件帶進來,自己守在病房外侯着。

傅政批示好了文件,動了動身體想下來,兩手不斷地試圖夠一邊的柺杖,閔驍司這時終於按捺不住從沙發上站起,把柺杖拿到他手夠不到的地方。

“你別去了。”一旁的瞿簡這時開口,“你自己膝蓋的傷也不輕,六六現在在她那裡,沒什麼問題。”

“而且她現在根本連看也不想看到你。”閔驍司看着傅政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嘆了口氣,“你先把傷養好再說吧。”

他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們兩的話一樣,還是想扶着牀頭櫃下牀,閔驍司看着他面無表情的臉實在是沒轍,只好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拔高了聲音道,“你想想她肚子裡那個,現在如果再讓她受刺激,兩個真的都得沒命!”

“你要明白她現在這樣的心理狀況本來就非常不適合懷孕生產。”瞿簡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去讓醫生再幫你換一次藥。”

傅政一動不動地被閔驍司按着,忽然把茶几上的東西全部往地上一掃。

物件摔在地上一陣陣刺耳的響聲中,傅凌從門外走了進來。

“伯父。”瞿簡腳步一頓、朝傅凌點了點頭,閔驍司忙把傅政扶回牀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跟着瞿簡走出了病房。

“媽好點了麼?”沉默了一會,傅政淡淡道。

“回家靜養了,阿遷陪着她。”傅凌的眉宇間霧沉沉地站在他牀邊看了他一會,“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情的?”

“很早了。”

偌大的病房裡沒有其他人,空氣似乎都凝滯起來,傅政目光黯淡,下巴上青紫的胡茬有些凌亂。

“從小每件事情都瞞不過你。”傅凌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在他牀邊的椅子上坐下,“你不想問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無非是些成年舊事罷了。”傅政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前車之鑑,我也沒受得多少好處。”

當初傅凌以自己親身的經歷警告他,不要明知不可爲而非爲的時候,他還是大意地放了自己一馬,以爲可以僥倖地躲過今天的局面。

說到底,他們父子兩個,一個放棄後抱憾、一個不肯放棄終得鮮血淋漓,五十步笑百步,都是一樣慘不忍睹。

“至少你賭對了。”良久,傅凌彷彿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伸手把地上的被子和保溫杯拾起來放在茶几上。

傅政渾身一震,目光直直地掃向傅凌,只見傅凌沒有再看向他,揹着手慢吞吞地朝病房外走去。

正午的光線捲走了薄冬漸近多日的溼冷,窗外稀疏的樹影斜斜地傾進室內。

傅政沿着鋪在醫院走道上的光暈影線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病房門外,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向屋裡。

邵西蓓身上披着一條毯子坐在容羨幫她買回來的躺椅上,容羨幫她把陽臺的窗戶關了,讓屋裡的暖氣通到陽臺裡確保她不會着涼,另外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她旁邊。

距離有些遠,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容羨在她旁邊不斷手舞足蹈地說着什麼,她視線落在容羨臉上,嘴脣偶爾才動一動。

人生將近三十年至今,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想去做一件事情卻根本不知從何做起,如何下手。

也難怪終於直到一切被揭曉的時候,他才無比唏噓自己怎麼能用那般心安理得的姿態面對她那麼多年。

如此才自知無顏以對。

身旁這時由遠及近傳來腳步聲,傅政回過頭便看到單景川從電梯裡迎面走了出來,手上提着一壺保溫杯。

單景川走到他面前時停下了腳步,臉龐肅板,嘴脣線條抿得很深。

傅政這時收回了放在病房裡的目光,轉身便拄着柺杖朝反方向慢慢走去。

單景川提着保溫杯走進房間,邵西蓓聽到聲響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輕輕叫了聲“哥”。

“哇塞什麼東西那麼香!”容羨聞到保溫杯裡的味道從椅子上彈起來,“我也要喝!”

“燕窩瘦肉湯。”單景川把保溫杯放在桌子上,打開之後盛了一小碗,“你不是嚷嚷着要減肥麼,這是專門做給蓓蓓的。”

“你怎麼變得和瞿簡那個王八蛋一樣囉嗦!”容羨接過他手裡的碗,“我來喂她。”

“這是誰做的?”邵西蓓目光淡淡地看向單景川。

“我媽。”他不避不躲,耐心地撫了撫她的頭髮,“喝了吧,對你身體有好處。”

她嘴脣動了動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在他善意溫和的目光中就着容羨遞過來的調羹喝了幾口。

喝完湯她有些犯困,單景川將她扶到牀上蓋好被子,等她睡着之後才和容羨一起走出病房。

“等會又要去接你們家炸毛兔了?”容羨不懷好意地笑,跟着單景川往樓梯下走,“快點請我喝喜酒了,都等不及了!”

單景川看着她無奈地笑了笑,眼神往前一帶忽然一怔,腳步“募”地停了下來。

陸沐在底樓的窗臺邊站了很久,看到他的時候擡頭淺淺地朝他點了點頭。

容羨一看到她的時候神色就有些變冷了,從前不管怎麼樣她還是敬她爲長輩,直到出了這檔子事之後,她看到邵西蓓日益削瘦下去,實在是再也給不了好臉色。

容羨沒說什麼便直接往地下車庫走,單景川考慮了一會還是走到陸沐面前叫了一聲“沐姨”。

“蓓蓓從小就和你最親。”陸沐沉默了一會,看着窗外緩緩道,“現在她唯一肯相信的人就是你和那個女孩子了。”

單景川目光幾變,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我這個媽媽給她帶來的從來沒有一點可以與幸福和快樂這兩個字沾上邊的。”

她這麼多年從來只考慮過自己,自哀自憐又守着可恥的自尊,自私地決定她的女兒該怎麼生活,卻從來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

哪怕看到傅政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是誰,卻最終還是幾經搖擺,無力阻攔。

因爲她知道,這是唯一可能讓她再見一次那個人的機會。

“沐姨。”單景川認真地看着陸沐,鄭重地問,“蓓蓓的生父,究竟是誰?”

陸沐回過頭看着他,年輕的男人英氣而俊朗,目光澄澈沉靜,和年輕時的單羣極其相似。

“景川,這是我這個媽媽唯一爲她做過的對的事了。”良久,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我明天就會離開這裡。”

“拜託你,不要告訴他。”

因爲她的女兒從來就是那個人的孩子,如今他也有妻有兒在身旁陪伴,既然當年已經讓他錯信,就讓他一直信以爲意,對誰都好。

單景川看着陸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怔怔地站在原地很久,心中如濡水般淌過萬般澀然微異,目光慢慢柔和下來。

還有一個多月將近年底,這些日子她所承受的那近乎窒息的傷懷悲慟都終將能宣告結束。

幸好這場身不由己的博弈早已定下了結局,只盼望她能順順利利地隨着這新生命的到來漸漸釋懷。

無論多難,這些都終將隨着時間過去。

顧翎顏總覺得單景川今天很奇怪,他很早就已經到了學校,還沒等她走到大門口,就直接找到了教學樓的底樓。

晚上到了公寓他親手下廚做飯,她自從嘗過他的手藝之後就一直惦記着,可惜這一陣因爲單家和邵西蓓的事情他一直忙得很,很久都沒有給她做過飯了。

她現在已經不太再像從前那樣纏他,每每見面時看到他不言不語流露出來的疲憊,她總提醒着自己要乖一點懂事一點,不要再給他添麻煩,在一起的時候只靜靜地陪着他就好。

晚飯時他主動提及問她在學校裡這幾天的情況怎麼樣,她看了看他似乎比之前輕鬆很多的臉色,才大着膽子唧唧歪歪地說了一通。

“過來。”單景川這時放下筷子看着她,示意她到他身邊來。

顧翎顏小兔子一樣乖乖地溜到他身邊,被他一手拉住輕輕抱到他腿上坐好。

“這幾天晚上都住在學校,冷不冷?”他最近晚上都必須回單家,他不在她又不想一個人住公寓,學校沒有暖氣,天又漸漸冷起來,他心裡一直很擔心。

“還好。”顧翎顏吹了個口哨,“我和大艾擠一起睡,晚上把腳丫子塞到她肚子上,我還把串兒的電熱毯搶過來了哈哈哈。”雖然她爲此可沒少挨串兒的揍…

單景川看她昂首挺胸的樣子心裡覺得又可口又可愛,抱着她輕輕親了兩口,側頭將臉埋在她頸窩裡。

他灼灼的呼吸噴得她又癢又顫,笑着直躲,他聞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氣,只覺心曠神怡,不知不覺就把憋了一晚上的話給說出了口。

“顏顏,嫁給我好不好。”

做我的妻子,讓我盡全力把我能給的都給你,看你在我身邊,炸毛撒潑撒嬌無惡不作,我負責收拾你的爛攤子,追在你身後看你無憂無愁。

顧翎顏瞬間驚呆了,眼珠子瞪得圓溜溜的,一直以來鬼靈精怪的腦袋都不好使了,結巴了半天才呆呆道,“這是…求…求婚嗎?”

單景川“撲哧”一笑,硬朗的臉龐上掛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是。”

她看着他從褲子口袋裡慢慢摸出一個小盒子遞到她面前,“打開看看。”

他下午從醫院出來就沒有回過局裡,直接到珠寶店去挑了一顆鑽戒,之後他便惴惴不安地揣着這個燙手山芋,心裡既堅定這個舉動又擔心她的回答。

顧翎顏顫着手打開那個盒子,看着閃耀着奪目光芒的鑽戒吞了口口水。

“你先收下戒指,等明年夏天你滿二十,我們就去領證,可以嗎?”

他摸了摸她的頭髮,屏住呼吸看着她的臉。

“這個鑽戒不好看,我要換一個!”良久,她有些嫌棄地看着他,“婚紗我也要自己挑,領結

婚證那天你也不許瞞着我,我要穿得漂漂亮亮地去!”

這丫頭,從來就沒有按常理出牌過,單景川被她一連串的話語給震得愣住了,半響嘴角才慢慢綻開一個笑容。

“好。”

顧翎顏挑了挑眉,嘴裡嘟囔着什麼,還是開開心心地把戒指戴在了手上。

他看着眼前的人,心中俱是徹底塵埃落定的暖意、再無遺憾。

其實她真的長不長大都沒有關係,他就願意這樣把她當成孩子來寵,來愛。

歲月流逝,我們終將老去,但是我卻永遠都會記得最初的你,是如何地動人心魄。

望此長存。

孩兒們,看懂了的話是不是應該表揚我如此神速地就把大虐給結束了呢?之前幾章有些留言的寶貝兒我沒回,因爲是關於這個真相的,現在請不要大意地朝我丟花和吻吧~~!!

長輩的事情將會在番外中送出,明天老時間可能會更一個渣渣獨家的番外。離正文完結還有4w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