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引死死瞪了季黎明一眼,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用眼神殺死他。
“你跟我來。”站起身,澹臺引重新往外面走,聲音冷冽非常。
季黎明得見她往官道旁邊的小樹林裡面去,頓時猶豫地看了一眼千依,嘴角微扯,“妹妹,你說大祭司她……是不是想趁機打我一頓?”
“應該不會吧!”千依也看了澹臺引越走越遠的背影一眼,“大祭司做事一向有分寸,我們就快要進城了,她不可能挑在這個時候報復你。”
“說得也是。”季黎明摸摸下巴,若是那個女人敢趁機報復他,那他……好像也只能逃了。
長呼一口氣,季黎明道:“千依,你去樹林外站着,如果待會兒聽見慘叫聲,一定要第一時間衝進去拯救你哥哥我,要不然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千依臉色微白,連連點頭,驚恐道:“好。”
季黎明交代清楚以後才起身與千依一前一後走出茶攤直奔樹林。
千依依言留在外面望風。
季黎明走進去。
雪雖然停了,但林間積雪深厚,之前沒被人踩過,季黎明望着僅有的那一排被澹臺引踩出來的腳印,竟鬼使神差地踩上去,踏着澹臺引的腳印小心翼翼順着往裡面走。
澹臺引已經停下來了,轉過身就見到林子那頭季黎明正踩着她的腳印一步一步往這邊走來,久雪初霽,金色晨陽穿過陰霾許久的天空、穿過樹林,落在他忽閃着的睫羽上,他雙目瞧着地下的腳印,神情認真而專注,偶爾呼出的氣在空氣中凝結成一層薄薄水霧。
季黎明的五官,雖然算不上傾世無雙,但線條柔和得剛剛好,安靜下來的樣子竟讓人有一種現世安穩的感覺。
澹臺引一時有些怔愣。
這樣的季黎明,她頭一次看見。
“大祭司,可以開始了嗎?”
愣神間,季黎明已經走到了她跟前。
澹臺引頃刻收回思緒,再看向季黎明時,驀地想起他對自己做過的齷齪事,心中那股怒火涌了上來,眉頭緊緊蹙攏來。
季黎明暗叫不好,趕緊趁機閃到一邊,嘴裡道:“大祭司,馬上就要進都城了,你可不能打我,否則我要是缺胳膊少腿兒的寫不了信去驛站,請婚信就得被送去燕京,到時候你可慘了。”
澹臺引袖中手指鬆了又緊,忍了好久纔沒衝動地一拳揮上來實施一件碎屍慘案。
“那什麼……可以開始了嗎?”季黎明抱着一棵樹,探出腦袋來,問得小心翼翼,就怕姑奶奶一個衝動讓他毀容。
“你想扮成什麼樣?”澹臺引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
季黎明摸摸下巴,“雖然爺已經夠英俊瀟灑的了,不過你若是能讓我再英俊一點,我也是不介意的。”
澹臺引:“……”
季黎明自恃美貌的結果是一隻眼睛被打成熊貓眼,澹臺引原本想爲他幻容,不過如今看來倒省事兒得多,直接弄個眼罩一綁,十足十的獨眼龍,饒是雛陽君眼神再好也認不出來。
澹臺引下手的時候,季黎明那一聲要命的“啊——”讓侯在外面的千依匆匆跑了進來。入眼處是澹臺引在給季黎明綁眼罩的情景。
千依暗自翻了翻眼皮,心中埋怨哥哥每次都在關鍵時刻讓她進來,簡直是要命。
紅着臉,千依雙手捂眼迅速轉過身。
澹臺引已經綁好了。
季黎明如釋重負,三兩下跑到千依身邊,苦着一張臉,“嚶……妹妹啊,我的命好苦。”
千依偏頭,擺出一副我很理解你我很同情你的表情。這種事情,她根本幫不了忙,自家哥哥的流氓心性,她早就見識過了的,若非他三番兩次輕薄大祭司,大祭司這樣高冷的人根本不可能與他糾纏。
想到此,千依含蓄道:“哥哥,你下次悠着點兒。”
“你這死丫頭!”季黎明回過味來,用僅有的那一隻眼瞪着她,“還是不是親妹妹?”
千依嘿嘿一笑,挽住他的胳膊,“千依自然是哥哥的親妹妹啊!”
季黎明輕嗤:“親妹妹還這麼損我。”
“可是我幫理不幫親。”千依眨眨眼,瞄了一眼澹臺引隔得遠這纔敢小聲道:“哥哥你自己說不想娶大祭司,可你卻好幾次輕薄於她,把人家清白都給毀了,換成是我,我也會想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
“有……有那麼嚴重?”季黎明淺咳兩聲,“這件事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
千依白他一眼,“不管幾個人看見,那終歸是毀清白的事兒,哪個女孩子受得了,更何況是大祭司這樣冰清玉潔不容褻瀆的人。”
“誒不對!”季黎明立刻反應過來,“我沒有褻瀆她。”
千依撇撇嘴,還說沒有,當初被困在山洞的時候不知道誰緊緊抱着人家就不放手。
“死丫頭,怎麼連你也這麼想?”季黎明哀聲埋怨,“我那是爲了脫身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雖然……雖然表面看起來是過分了些,可實際上我內心是純潔無暇的。”
千依:“……”都把人給非禮了纔來放馬後炮說內心其實是純潔無暇的,果然夠無恥。
千依哭笑不得,一手揉着額頭。
難怪大祭司會幾次敗在哥哥手裡,這人簡直是無賴到了一定的境界。
“哥哥,其實你把大祭司娶回去也不錯,有個這樣的嫂子,往後便能好好約束你的行爲,最重要的是,我其實挺喜歡大祭司的。”
季黎明嚇得渾身一抖,“你眼瞎了?”
千依斜他一眼,“你對她不好,所以瞎了一隻。”
季黎明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還腫痛的那隻眼睛,唉聲嘆氣,“娶一個比母老虎還要可怕的女人,我寧願去死。”
“那你去死吧!”後面傳來澹臺引冰寒的聲音,“把那封信找回來給我再死。”
季黎明沒吭聲,暗罵自己嘴賤,竟一時忘了這個女人還跟在後面。
……
齊國都城比不上燕京那麼熱鬧,且近段時間因爲齊縉公病重,城中守衛又森嚴了一些,凡是進城的人都要查驗身份文牒。
季黎明他們幾個輕鬆便過了關,這倒是多虧掌管戶口的大司徒那個老傢伙與季博然有幾分交情。
出發的前一晚,季黎明把身份文牒的事給忘了,第二日才摸黑爬起來去敲大司徒家的門,大司徒這個人有個怪毛病,晚上睡不着,白天沒精神。
季黎明當時去的時候天快亮了,精神了一夜的大司徒終於昏昏欲睡,聽清楚季黎明的來意是讓他幫忙僞造三份身份文牒之後嚇得一哆嗦,瞌睡蟲退了大半。
季黎明告訴他那是女帝的旨意,大司徒這才恢復正常,繼續昏昏欲睡,勉強撐着眼皮幫他弄了三份。
季黎明看都沒看,直接拿着就走了。
已經進了城,季黎明站在城門後,黑着一張臉,面部抽搐得厲害,手中的身份文牒搖搖欲墜,上面兩個大字特別醒目——郭底。
大司徒,你奶奶個熊!
之前守城兵衛檢查身份文牒的時候盯着季黎明的黑臉看了好半天,讚不絕口,“果然是本尊。”
千依捧腹大笑,“哥哥,你可別再黑臉了,再黑可就真成了本尊了。”
一向不苟言笑的澹臺引見狀也忍俊不禁起來。她和千依的還算正常,一個倚翠,一個凝秀。
季黎明看到了她們兩個都正常,唯獨他一個人被坑,頓時在心中把大司徒活剮了十遍。
斂了情緒,澹臺引走上前來,問:“如今去哪兒,直接找雛陽君麼?”
“不去!”季黎明賭氣地哼哼兩聲,“先去找一家客舍把馬車和上面的東西安放好,至於雛陽君……我們還得先打聽打聽,別忘了我如今只是商賈而已,又不是官宦,想要見雛陽君很有難度。”
千依讓車伕把馬車牽過來,幾人尋了一家不擡起眼的客舍住下,又到大堂用了午飯,這才決定分道揚鑣去打探消息。
齊國有扶笙的探子,原本季黎明只要打一聲招呼就行,可爲了不引人注意,他們三人商議過後決定自己去打聽。
季黎明有些擔憂,“妹妹就不必去了吧,你留下來好好歇息,我和大祭司分頭打探便是。”
澹臺引沒說話,表示默認。千依沒有武功,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萬一遇上什麼事兒可就麻煩了。
千依不同意,皺着眉頭,“哥哥既然不放心,那我跟着大祭司去就是,多個人多份力量嘛,總不能你們都出去辛勞,我一個人躲在客舍裡面偷懶吧?”
季黎明將目光轉到澹臺引身上,眼神裡帶了絲怯意。
澹臺引眉目淡然,“跟着我可以,但一切只能聽我的,不能擅作主張。”
“那是當然。”千依莞爾一笑,“我就知道大祭司不會丟下我。”
季黎明給千依遞了個眼色,那意思是說妹妹請記得在大祭司面前幫我美言幾句。
千依瞭然,不着痕跡地笑了笑。
三人決定好以後沒多久便出發了。
季黎明往東街,千依和澹臺引往西街。
西街上店鋪林立,客流混雜,的確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千依四下看了看,轉頭對澹臺引道:“大祭司,我們去茶樓喝茶怎麼樣?”
澹臺引不解地看着她,“不是說好了要打探消息的麼,去茶樓作甚?”
千依笑得眉眼彎彎,“就知道你很少來外面,我們這樣走是聽不到任何消息的,茶樓這種地方人流多,來往的官宦商旅們坐下來的時候喜歡閒聊,這裡面門道可大着呢,你若不信,跟我去試試看?”
澹臺引將信將疑地看她一眼,又擡目望了望四下的店鋪。
“別猶豫了。”千依挽住澹臺引的胳膊帶着她直接往茶樓走去。
兩人點了一壺上好的君山銀針於臨窗位置坐下。
澹臺引一向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不停地蹙眉。
千依見狀,道:“大祭司若是不喜歡的話,我可以讓店家給你安排包廂,你去包廂裡等我,我在這裡聽書,待會兒若有什麼消息,一定第一時間上來告訴你。”
“不行!”澹臺引直接拒絕,“你又不會武功,一個人留在這裡做什麼?”
千依一噎。
不會武功是她的硬傷,她已經二十歲,骨骼早就發育完全,如今即便是想學也來不及了。
澹臺引捏了茶杯慢慢飲着。
鄰桌突然有人壓低聲音道:“吉祿當鋪裡有一件寶貝,聽說是深海里出來的,當鋪東家今天晚上準備拿去玉湖樓拍賣,不知諸位可有興趣?”
澹臺引和千依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看向說話的那一桌,坐着三四個人,全都衣着華貴,乃商賈打扮,說話的那個人蓄了八字鬍。
千依心思一動,拍賣?
澹臺引很少出門,幾乎沒見過拍賣是什麼樣子的,所以沒什麼反應,她的注意力在那個人的那句話上面——深海里出來的寶貝。
會是什麼?
“是什麼寶貝?”有人問。
先前說話的八字鬍再次壓低聲音,“你們知不知道琉璃灣?”
那幾人一臉驚色,“琉璃灣可是齊國最爲危險的一片海域,很少有船隻會經過那邊,聽說去過琉璃灣的船無論大小都沉了,上面的人沒一個活着回來的。”
“這都不是重點。”八字鬍神秘道:“重點是我聽傳聞說琉璃灣的海水下面其實有一座城堡,是數百年前有一個商賈鉅富爲了悼念橫死在海上的亡妻而讓人專門建造的。建好以後不知用了什麼辦法把城堡帶到琉璃灣沉下去,裡面的陪葬品可豐富了,金銀珠寶自是不必多說,聽說還有一份寶藏圖,可是琉璃灣這麼危險,很少有人敢去冒險探查,所以那些財富就這麼白白沉入水底下了。”
幾人同時發出遺憾的嘆氣聲。
八字鬍又道:“吉祿當鋪的東家今日要拍賣的東西就是出自琉璃灣的深海底,聽說就是城堡裡出來的東西。”
一人唏噓道:“你方纔不還說沒有人能從琉璃灣活着回來,如今你又道那寶貝是琉璃灣深海底出來的,誰信?”
其他幾人連連點頭附和。
八字鬍一臉糾結,“正因爲這樣,我纔會問你們感不感興趣,要不,晚上我們也去玉湖樓看看究竟是什麼寶貝?”
“我看行!”其中一人附和,另外兩人也道:“就這麼定了。”
得了這麼個消息,千依不想再繼續待下去,站起身與澹臺引一起下了樓回到客舍。
季黎明在她們先回來,早就悠閒地坐在大堂裡吃着點心聽着小曲兒。
千依與澹臺引兩人走過去坐下。
“哥哥,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千依問。
季黎明挑眉,“自然是打探到了有用的消息。”
“哦?”千依來了興趣,“哥哥不妨與我們說說。”
季黎明瞄了一眼面色淡然無波的澹臺引,心思一動,“不如你們先說,今日可有收穫?”
“有啊!”千依道:“我們在茶樓聽書,碰巧幾個商賈談論晚上玉湖樓要拍賣一件寶貝,而那寶貝是琉璃灣出來的,所以我覺得我們很有必要去走一趟,若是能找到寶貝的原主人,不就能問出他是怎麼從琉璃灣把東西帶回來的麼?”
“真巧。”季黎明笑道:“我打探到的消息與你們的有些關聯。”
千依安靜聽着。
季黎明道:“雛陽君今天晚上會去玉湖樓,他本人似乎也對那樣東西非常感興趣。”
“哇,果然是好巧。”千依忍不住道,“看來我們今天晚上不僅能看上一眼那樣寶貝,還能碰到雛陽君了,不過話說回來,哥哥你準備競價買那樣東西麼?”
季黎明想了想,“先看情況,如今還不知道究竟拍賣的是什麼東西,如果能讓我感興趣,或者說妹妹喜歡的話,拍下來送給你也無妨。”
千依撇撇嘴,“你快拉倒吧,這麼貴重的寶貝想必得花不少錢,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可別到時候爲了一個只能看不能吃的東西把媳婦本都給賭了進去,將來我看你拿什麼娶親。”
澹臺引眸光微微波動了一下。
季黎明揚眉,“開玩笑,我堂堂……”注意到周圍人多,他趕緊壓低聲音,“我會買不起一件拍賣品?別擔心,只要是妹妹喜歡,我便拍下來送給你。”
千依微笑,眼中的意思卻很明顯——哥哥你與其爲我花這個冤枉錢,還不如把那東西拍下來送給大祭司以期冰釋前嫌。
季黎明讀懂了千依的表情,卻佯裝沒看見,淺咳兩聲,懶洋洋問:“不知大祭司對於珠寶可有研究?”
“我不需要珠寶。”澹臺引看都沒看季黎明一眼,直接拒絕道。
季黎明一噎,隨即撇嘴,“誰說要送給你了,即便是我親妹妹不喜歡,我這不是還有個表妹麼,到時候我買來送給她,就當是提前給我的小侄子送賀禮了。”
開玩笑!她又不是他什麼人,他爲什麼要送她珠寶,更何況即便是真送了,大祭司這種人也根本不會收,他何必自找難堪?可實際上,有那麼一刻,他是想買來送給她用來作爲和好的禮物的。
輕哼一聲,季黎明慶幸自己沒有把這荒唐的想法說出來,否則指不定被她怎麼笑話呢!
喝完一壺茶,季黎明站起身要往樓上走。
澹臺引喚住他,“你做什麼去?”
“累了,上去睡覺。”季黎明轉過身看着她一臉不悅的樣子,頓時笑開來,“莫非你想一起?”
澹臺引眼神一冷,拍桌而起就想動手,立即引來周圍衆人的目光。
澹臺引不得已之下收了動作。
季黎明心思一動,笑看着澹臺引,“倚翠,上來伺候爺沐浴。”
倚翠是澹臺引的假名。
這個無賴,竟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調戲她讓她難堪!
澹臺引咬牙切齒,一雙美眸內怒火熊熊燃燒,卻是坐着不動。
周圍的人開始議論了,“這哪裡買來的丫鬟,竟然連主人的話都不聽。”
“就是就是,這倔脾氣哪裡像個丫鬟,比主子還架子大。”
“看起來長得不錯,興許是被迫的,你們看看那主人,嘖……獨眼,這麼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去伺候一個獨眼,她不委屈才怪了。”
澹臺引臉色稍稍緩和了些,再看向季黎明時,眼神裡多了幾分冷嘲。
你纔是獨眼,你全家都是獨眼!
季黎明心中暗罵,若不是那個女人出手粗魯,他何至於弄個這麼醜絕人寰的模樣。
千依眼見着勢頭不對,忙站起身來,微笑:“爺,奴婢這就來伺候您。”
季黎明從澹臺引身上收回眼,輕哼之後吩咐店家準備熱水這才直接上了樓。
千依身爲妹妹,自然不可能伺候哥哥沐浴,她只是做做樣子給大堂內的人看,上了樓以後就回了房間。
熱水準備好以後,季黎明脫了衣服去屏風後沐浴,正在這時,門突然被人推開。
季黎明以爲是客舍小廝來送東西,站起身來往屏風外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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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舉辦選美大賽。
每隔兩年選一位六國之內最美的人。
第一屆是女帝,第二屆荀久,第三屆荀久,第四屆還是荀久。
女帝家的萌包子不樂意了,跑去秦王府問後勤人員宮商角徵羽,“我母皇真的不美嗎?”
五美齊齊望天:“不是你母皇不美,而是第一屆的時候你母皇懷着你,你父君有機會當評委,後來的每一屆,選美大賽前一天,你父君都會被秦王請到府上喝酒,然後第二天你父君和母皇都下不來牀,缺席被取消資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