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裡,阮賢妃脫下大氅,露出裡頭的宮女衣制,一邊搓手一邊笑:“真是春天快來了。走了這一大趟,我都沒覺得有多冷呢!”
平安急忙給她換了家常的皮毛長襖長裙,低聲道:“娘娘輕聲些。外頭不盡是咱們的人。”
阮賢妃挑一挑眉,笑一笑,沒有反駁。
好容易換好了衣裳,阮賢妃且坐在熏籠上,愜意地長嘆一聲:“我有事,他人服其勞。我有氣,人家送上門來讓我損。啊,人生得意,莫過於此啊!”
想到剛纔戴皇后氣得額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的樣子,平安也不由得抿着嘴揚起了嘴角,終於忍不得,低聲笑道:“娘娘也太狠了些,她才十七歲,好歹還是個皇后呢。”
阮賢妃嗤笑一聲,倒是聽她的話也微微壓低了聲音:“鄒田田被廢時也不過十七歲,可比她強多了。就這種腦子,也敢來大明宮當皇后,還老覺得自己冰雪聰明,真是——不是要拿她當擋箭牌,我才懶得應酬她!”
平安淺淺一笑,輕聲問道:“娘娘,這一次雖然讓她出手,但還是得想法子替她遮掩一下吧?別弄得姓鄒的胎也落了,她也被廢了。那時候,只怕後位還得落到姓鄒的頭上。”
阮賢妃搖頭道:“不會。頭一件,哪怕這次不做呢?她不會那麼蠢親自出手。第二件,姓鄒的底子很是虛弱,如果按照她的設計,只怕這次姓鄒的不會有命撐到寶冊金印到手。第三件,你別忘了,還有個姓崔的在後頭等着呢。我估摸着,這回,應該是她漁翁得利。”
平安低下頭,想了想,問:“娘娘,皇后會不會讓崔修容動手?”
阮賢妃一怔,笑着皺了眉頭仔細想,邊想邊笑:“你這個點子好!我若是皇后,我就按照你這個點子來!姓崔的不是誰都看不起我們麼?那好,你行你上啊!咯咯!真是個好主意!”
平安莞爾一笑:“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不是咱們出手就行。夜深了,娘娘睡吧!”
阮賢妃滿意地點點頭,笑道:“你這丫頭,越來越像是我的人了!來,讓她們準備熱水,我洗洗,咱們踏實睡覺!”
……
……
臘月二十七。
六局通知領過年的東西。
各宮的大宮女都帶着內侍小宮女,長長的一隊人,說說笑笑地往六局走。
朱鏡殿魏充媛身邊的阿慎和凌婕妤身邊的小穗挽着手,一邊低聲說笑,一邊走。
後頭跟着的侍從們不時地擡頭打量前頭的兩個大宮女。
真奇怪,什麼時候她們倆這樣好起來了?
待大家看到各宮來領東西的人時,又都釋然了。
誰又不傻,做什麼要把自己宮裡的矛盾暴露給外人看?
瞧瞧,文婕妤和高美人那樣勢成水火,兩個大宮女不一樣拉着手親親熱熱地說話?沈昭容那樣不待見耿美人,流光不一樣笑彎了眉眼攬着耿美人的那個貼身小宮女的肩膀?
桑九也帶了尹線娘來領東西,看見這幾個,便笑了笑,上前打招呼:“各位妹妹好。”
幾個大宮女都比桑九年齡小,何況,桑九興慶宮的出身明擺着,大家不論心裡還是面上,都是十分敬畏。急忙都屈膝施禮:“桑姐姐好。”
桑九笑着點點頭,一一寒暄:“流光可見着沙沙了?這可是耿美人身邊的小狸?真俊!含涼殿冬天可冷,阿羅想必不怕,柳枝必是怕的,我沒猜錯罷?阿慎的手可好些了?小穗又長高了……”
幾個人也都笑着一一答話。
然後各自走開,去領東西。
在桑九身後跟着的尹線娘卻在與小穗一錯身時,悄悄地往她手裡塞了些什麼。
而阿慎笑眯眯地走過去時,也輕輕地往尹線孃的手裡塞了些什麼。
……
……
柳枝是文婕妤的貼身大宮女,自幼隨身服侍文婕妤,與高美人的貼身侍女阿羅在進宮前就相熟。
柳枝對阿羅說的話十分在意,沉吟半天,方低聲道:“我知道了,請你轉告高美人,大恩不敢忘,我必會盡全力勸阻我們小娘去闖這個禍。”
阿羅點點頭,低聲道:“我們小娘說,如今宮裡山雨欲來,咱們最好是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做,袖手旁觀就好。咱們都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又沒別人那樣的聖寵,又沒有那麼硬氣的靠山,何苦要去給人家當這個殺人的刀槍,於咱們又有什麼好處?如果不是新春正月,怕聖人嫌晦氣,我們小娘都想要稱病了。”
柳枝連連點頭:“你放心,我曉得怎麼跟我們小娘說。”
阿羅笑一笑,點頭,打趣道:“不是有姐姐你在,我也不敢來傳這個話。我們小娘千叮嚀萬囑咐,讓你萬萬不能告訴文婕妤這是她的話呢!”
柳枝臉上便是一紅,低低嘆道:“有什麼法子。那事之後,我們小娘就成了心結,如今愈演愈烈,提起高娘子來就咬牙切齒的。如今但凡有什麼不稱心的,都能找到由頭歸到高娘子身上。我倒很是勸過幾次,但那個脾氣你還不知道的?一句話沒說完就惱了。倒是楊枝偶爾勸慰,她還能聽得進去。我回去跟楊枝好好商量,還是得想法子解開兩位小娘子之間的這個疙瘩。”
阿羅連忙擺手:“可千萬別!如今,不論關係如何,大家且平平安安過完這十個月再說吧。我們小娘傳下話來,便有天大的事情,也放到惠妃生產之後。否則,不知道哪一句犯了什麼,就把自己擱進去了。”
柳枝嘆口氣,只好笑着給阿羅行了個屈膝禮:“那就請姐姐替我給高娘子行禮罷!我都記在心裡了。”
阿羅抿嘴一笑,道:“那個我倒是可以替小娘受了你的。咱們兩家子,再怎麼有誤會,也是老朋友了。我們小娘說,早晚有一天,會再做世交的。”
柳枝陪笑着點頭:“正是這個話了。”
……
……
凌婕妤展開小穗拿回來的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大朝會後,若無人提起惠妃,請悄悄問沈昭容一句:惠妃娘娘怎樣了。”
凌婕妤緊緊鎖眉,死死盯着那紙條,就像要把那紙條盯出一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