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殿門再關上來時,離的近些的人,便能從窗戶紙上瞧見有兩人跪了下來。
“殿下……”德晉和‘羽成帝’跪了下來,臉上帶着放鬆的笑,“您可終於回來了。”
“怎麼?”司胤被舒夜扶着坐下,在外邊人的眼中,倒像是德晉扶着羽成帝坐下的模樣,“在皇宮當皇帝,這可是天下好多人都在做的白日夢,你有這個機會能嚐到做皇帝的滋味,還不滿意。”
司胤嘴角一直掛着笑,連那眸中的色彩,也是愉悅的張揚,看他嘴角的弧度,也便知道他現在心情不錯。
舒夜在一旁捂着嘴笑,“珍饈美食,美女如雲,生殺和恩寵只因你一句話,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羽成帝’尷尬的笑了起來,“這不是很多都是看得着摸不着嘛。”他拿眼睛瞄瞄德晉,那意思便是總有這麼個太監在他耳邊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許,他不由的抱怨了一句,“當皇帝也當的這麼累。”
司胤聞言笑了起來,“你要知道,這個皇帝纔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人。”舒夜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幾個人在屋子裡又說了會話,眼見天已經露了一絲白,德晉便有些慌張起來,“殿下,爲何還……”
眼尾的弧度就那麼一挑,生生帶出些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來,“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羽成帝’諂媚的笑着遞上來一杯參茶,眼裡卻帶着些許的忐忑,“殿下,您喝喝醒醒酒。”
司胤笑着看他一眼,聰明如他,又怎麼會不明白他眼中的忐忑,他微眯了眼,卻並不接過,“你們既然是我的人,我便會深信不疑,既然深信不疑,便不會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來。”
他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倒讓‘羽成帝’有些不好意思了,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頭髮,“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嘿嘿,殿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我自然不會與你計較。”看他將參茶舉過頭頂,又不敢放下的姿勢着實彆扭,他嗤笑一聲接過,修長的手指就捻着茶杯蓋子一下一下的拂弄着,“可若是讓我知道誰背叛,下場會如何,便不用我再說了……”他說着,含笑的視線從他和德晉身上掃過。
兩人俱都跪下,神情鄭重。
“好了。”司胤眼見時候也差不多了,司胤輕巧的放下手中的參茶,起身靠在舒夜身上,朝着‘羽成帝’笑眯了眼。
‘羽成帝’不禁被他這樣的笑驚的心中一磣,竟一時忘了自己要做些什麼。
司胤一副果然朽木不可雕的表情,輕嘆一氣,他果然還是命苦,什麼事都得自己來。
邪笑一聲,手卻已經掃向了那放在案桌上的參茶。
‘羽成帝’這纔回過神來,慌忙由德晉扶着他站起來。以一個帝王孤傲的姿態,站在金座一旁。
‘咣噹’一聲,清脆的瓷碗破裂聲,在寂靜的夜中,顯得尤爲清晰。
李和他們飛快的對視一眼,眼中閃出興奮的神色,而顧宸西他們也是在這個時候同時動作。
‘嘩啦啦’聲中,三丈外的他們終究是比李和他們晚了一步。
等顧宸西的人持着刀劍進殿,想要聽從羽成帝的吩咐,擒住要犯上作亂的二皇子顧司胤,護衛皇帝周全時,衝入殿中,才發覺事態有些和原先商定的不一樣。
那個本該醉的一灘爛泥的人,此刻卻是一身銀白色的盔甲在身,頭盔已經被摘了去,露出了那一張俊美無雙的臉,眼下的一滴淚痣在飄忽的燭光下,似墜非墜,修長的手指捻着一把竹扇子,笑的風流多情。
“哎呀,想不到大哥竟有這種興致,喜歡帶着人拿着兵器亂闖禁宮嗎?”他臉
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將那扇面抵在自己脣邊輕笑,“這麼說來,我以後睡覺可一定要小心了,沒準什麼時候被人捆成了一個大糉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呢,大哥你說是不是?”
顧宸西的面上有些尷尬,雙眼在殿中一掃,就看到由德晉扶在一邊,神情激憤的羽成帝,他的心稍稍安了安,褪去了笑意的眼,也只剩下陰鶩,他的視線從李和他們那滿臉戒備的神情上掃過,將腰中的長劍一點點抽了出來,“顧司胤,你深夜竟然帶兵進宮,意圖犯上作亂,如今我與尉遲將軍的人已經包圍了乾清殿,你還不束手就縛,沒準我會念在我們兄弟一場,向父皇求情,饒你一條小命……”
尉遲德紅從殿外一步步踏入,司胤卻只是眯眼笑着,看他走近。
那扇面上的詩文對着外面,他的脣便依在那相思二字上,眼神溫柔多情,幾近纏綿。
那樣的眼神,看的尉遲德紅不由一陣心裡發麻,他在顧宸西身邊停下,卻只是看着司胤不說話。
“喲,尉遲將軍也來了。”司胤笑着‘啪’一聲收了竹扇子。
“你小子是不是還想去我那教場受幾天罪,啊?”尉遲德紅不客氣的冷哼,司胤倒是笑的沒心沒肺,“哪能呢,我找娘子都來不及,沒那閒工夫陪你在那鬧騰。”
“你……”尉遲德紅就知道,絕不該跟顧司胤搭上話的,一搭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顧宸西拿着劍的手心微微的發汗,他隱隱有種無力感,羽成帝從他進來後,再沒說過一句,尉遲德紅又和顧司胤沒有隔閡的胡侃,漸漸讓他不安起來。
他的手纔要舉起,金座邊上,那個滿面怒色的羽成帝也在這個時候,‘嘩啦’一聲,將案上的奏章墨硯什麼的都盡數掃落在地。
“來人,給我拿下這假傳聖旨,意圖謀朝篡位,謀害親弟,私通冥月的孽障。”
司胤的脣角略略一勾,一副恭謹的模樣,帥氣的將額上飄落的一縷髮絲吹在一邊,他挾着扇子輕搖,“父皇之命,兒臣怎敢不從!”
他的話音剛落,尉遲德紅和李和他們便是在同一時間動作。
顧宸西還沒有從最初的驚詫中回過神來,尉遲德紅和李和的人便已經涌了上來。
他帶在身邊的死士慌忙都圍在他身邊,“保護殿下,保護殿下……”
刀劍相擊的聲音在偌大的乾清殿中響起,宮燈裡面的燭火搖曳開來,投射在人的臉上,明滅相間。
顧宸西且戰且退,但他一張臉上,全都是憤怒和驚狂,奮力的一劍將一人的胸膛刺穿,他驀地向司胤吼道,“是你,一切都是你,你下了套來讓我鑽,顧司胤,你……”
司胤閒閒的靠在舒夜肩頭,一挑眉一斜眼的風情,無人能比,“呀,這不是大哥給我下的套嗎?是大哥將自己繞進去了,可不關我這個做弟弟的事……”
“你……”顧宸西被他三言兩語噎的無甚言語,他一眼看到在金座上端坐着的羽成帝,眼中劃過一道亮芒,“父皇,父皇,兒臣是被冤枉的,兒臣……”
羽成帝卻理也未理他,只是冷笑道,“事實擺在眼前,朕就算不想相信也是難的很。”
“我不服……”顧宸西他們已經是被尉遲德紅和李和他們逼在了一個圈內。進不能一步,退也不能。
突然間,宮外的喧譁在瞬間大了起來,齊整的步伐,冰冷的盔甲上映射的都是殘冬的寒光。
所有人均是回頭看,不免都驚在那裡。
那越逼越近的,是大隊面無表情的士兵,看那裝扮,也應該是由府中的親兵和宸郡王府圈養着的兵馬組成,而爲首帶隊的,也是張相和沈俊海,他們竟然如此大膽,直闖進了禁宮
。
鄭將軍看着顧宸西,憤怒的將手中的劍指着他,“宸郡王,你還說你冤枉,都做了兩手準備……”
所有人俱都是怒目而視。
顧宸西心中懊惱不已,他根本沒讓張相和沈俊海來,不由回頭怒瞪過去,“你們怎麼會來?”
“不是殿下讓人送來令牌,說要我們這個時辰來嗎?”張相滿臉的疑惑。
沈俊海卻已經嗅到了這其中的味道,在心裡驚叫一聲不好,只是如今,他已經騎虎難下,只能跟在顧宸西身邊,成者爲王敗者爲寇。
“令牌?”顧宸西一怔,擡手下意識的去摸自己懷裡的令牌,一摸,連臉色都變了,他忽然想起司胤醉酒的時候,整個人掛在自己身上,他臉色一變,朝着司胤怒目看去,“顧司胤你……”
司胤笑眯眯的搖着竹扇子,稍稍擡個眉眼,便有種勾魂的味道,“哎呀大哥,你家的兩隻狗這麼歡的跑來找你這主人,衷心的很,你應該開心不是,怎麼脾氣還這麼暴躁,這以後我那小侄子好的不學,學壞的,丟了大哥的臉就不好了是不是?”
“你……”顧宸西將手中的劍往地上重重一柱。臉上現出灰敗的神色。
“你做了什麼?你對敏兒做了什麼?”
司胤一臉無辜的眨眨眼,“我沒對我的小侄兒做什麼啊?”他說着,笑着點點自己的下巴,挑眉笑的邪氣,“只不過敏兒貌似很喜歡我府中的花兒,正在那採花採的開心呢。”
他頓了頓,滿意的看着顧宸西臉上的紅色一點點褪盡,只剩下如紙般的慘白,又道,“大哥,你看,他可是第一個敢採我花玩的,你說應該怎麼補償我呢……”
“顧司胤,你混賬,你連個小孩都不放過。”顧宸西猛地持着劍就要砍過來,卻被身旁的人死命攔住。
司胤臉色一沉,脣邊挑起抹譏誚來,“我混賬?怎麼也不及大哥啊,我不放過一個小孩子,也不見得大哥會放過,思睿可是你的親弟弟啊大哥……”
“殿下,不要上了顧司胤的當,我們出來時,王妃和小世子還好好呆在府中。”沈俊海慌忙扯住他的身子往自己身邊帶,一雙陰鶩的眼,戒備的看着司胤,“顧司胤這麼說,只是想擾亂殿下的心神而已。”
司胤聞言,嗤笑一聲,“君侯好見地。”
“比不得殿下。”沈俊海亦是回以冷笑。
“卻不知你們走後,宸郡王府還有多少人留守?”搖着竹扇子的手始終不疾不徐的搖着,那人閒適的將身子倚靠在舒夜身上,隨意的好似大家是在往常的日子,一起聊着天,說着話。
沈俊海的臉色猛地一沉,顧宸西眼中又現出焦急,“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居然設一個圈套給我,父皇……”
他又向羽成帝直直跪下,“敏兒可是您的孫兒,您怎麼能讓顧司胤如此胡作非爲,父皇難道忘了他是如何的軟禁父皇,父……”
“朕怎麼不知?”羽成帝慢慢起身,一步步走到門前。
“朕得到密報,司胤出征黔北期間,你派了無數殺手暗殺於他,他可是你親弟弟,你連弟弟都不放過,以後可會放過朕,恩?”他冷冷一笑,又繼續說道,“說到軟禁,朕怎麼記得那個人是你呢?”
顧宸西猛地擡頭,對於羽成帝睜着眼說瞎話只覺得驚駭莫名,“父皇……”
羽成帝看着他冷冷的笑,轉頭看向司胤。
司胤笑着揮手,就有人呈上了一道聖旨,羽成帝看也不看,就直接拋到了他面前,“你軟禁朕,更是大膽的寫了這道讓司胤去黔北的聖旨,搶了玉璽蓋上,你還敢說你沒有假傳聖旨,朕對你一忍再忍,可你絕不該私通冥月,要弒父篡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