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珞一時只覺得哭笑不得,她苦笑着蹲下身來,摸他的頭,“怎麼會呢,我怎麼可能不要他……”向來都只有顧司胤不要的人,又如何會有人不要顧司胤。
她說着說着,眼中的淚便流了下來,思睿有些怔怔的伸手替她抹去,卻不料她的眼淚越發的流的洶涌。
青珞猛地抱住了他,將頭靠在少年的肩頭,哭的壓抑,哭的大聲,又有些絕望,她眉心的胭脂,已經那麼鮮亮,她怕是……沒有多少時間了。
思睿小心翼翼的擡手,學着她的樣子,摸着她的發,柔聲哄勸着,“嫂子不哭,嫂子不哭啊……一定是哥哥欺負嫂子了,有思睿幫你,我們一起不理哥哥好不好……呃……”
猛然間後頸一疼,思睿發出一聲悶哼,極不甘心的朝青珞瞪過去,“嫂子你……”
青珞帶着淚的笑臉在他面前慢慢放大,她伸手替他擦去臉上的一點污漬,眉心的胭脂似也要跟着她的笑,而四處舒展開來,“傻孩子……”
輕輕的抱起他,青珞緩緩直起身來,秦痕和容岑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路的盡頭,兩個人的影子長長的,被那唯一的一點亮源拉長成了一條線。
秦痕沉着臉看過來,“你還要在這裡留到什麼時候?留到毒發身亡是不是?”
容岑也是皺着眉,哀求的看向她,“姐姐,我們好不容易知道江湖上盛名的毒醫還沒有死,趁着還有些日子,我們該早些趕過去纔是,姐姐……”
青珞的後背下意識的一僵,脣上一抹笑,淡的似是看不見,“我能呆到什麼時候,自然是想要看到他登上那個位置,活的好好的,才能安心離開不是嗎?”
“可……”秦痕還想再說什麼,他身邊的容岑已經一手按在他肩上,阻止他再說下去。
“姐姐,等他大事一定,初登九寶,你便跟我們走好不好?”說到最後,他的眼中,已經全都是殷切的期盼。
青珞在那樣的目光下,如何能說出反對的話,勾脣笑了起來,她答的極是鄭重,就像答應那個人時,不會將情牽摘下來時那麼認真,“好。”
“你瘋了啊。”暗裡,秦痕忍不住呵斥出聲,壓低的聲音,也只有他和容岑聽得到,“她這個樣子,你以爲還撐的了多久,你竟然……”
容岑慢慢別開他的手,雙眼溫柔的注視着那個抱着孩子走在路上的人,目光中雖然帶着超出了姐弟之間親情的炙熱,卻也帶着掙扎,“姐姐定下的事,誰都不可能讓她變了主意,就連顧司胤……”在這件事上,怕也是不行吧。
秦痕聽着,有些泄氣的嘆一口氣,他現在終於明白,原來他們秦家人的脾氣,都這般的執拗,他那個死去的姑姑秦月衣是如此,青珞也是如此。
兩人無奈的笑看一眼,慌忙跟了上去。
四周一時間,又歸復了死寂,只是許久之後,纔有一個人費力的拖着什麼,從一個還沒拆去的營帳裡閃身出了來,看她身形嬌小,卻是個女子。
顧清馨好不容易等他們喝的爛醉,趁着他們一時忘了有她這個人存在的時候,就藏着,所以,剛纔容岑和秦痕那樣怒極的聲音,她自然也是聽的一清二楚。
憤恨的將手中費力拖着的人拋在一邊,她深一腳淺一腳的想要走,只是跑了幾步,卻心知不能甘心,又折了回來,咬了咬牙,從地上捧起塊石頭,看着地上那一個已經昏死過去,卻有些熟悉的臉,她一時臉上露出獰笑。
這個人,是叫小方的吧?
那個時候,總是跟在秦青珞身後,十五十五叫的歡的小兵,敢監視她,對她沒好臉色的小兵,她顧清馨何時能讓別人討到好去。
面上露出一個冷笑,她猛地蹲下身,將手中的石塊砸了下去。
“我叫你監視我,叫你對我粗聲粗氣說話,叫你看不起我,我砸死你,砸死你……”
一次,兩次……
石塊砸在那張稚嫩的臉上,慢慢間,便已經有些血肉模糊起來,顧清馨卻似乎砸的越加歡了起來,好似要把這些日子裡所受的苦都發泄出來。
顧司胤對她的漠視,將她的一片真心隨意踐踏,沙圖於將她百般凌辱,害她不得不放低姿態……
也許顧司胤說的對,得不到的真的是這世上最好的,可是她沒能得到的,她也絕不會讓別人得到。
既然毀不了顧司胤,可她卻可以毀了另一個人。
臉上露出一個瘋狂的笑,她從馬廄裡拖出來一匹來不及讓人牽走的馬,一躍而上,便朝着靖王府而去。
“開門,開門,快開門……”三更還未到的時候,顧清馨的快馬已經到了靖王府。
王府的下人幾乎都被她的拍門聲吵醒。
匆匆的打開了門,本費力倚在門上的人也就摔了進來。
“哎呀,是郡主,郡主你怎麼了……”王府管家將燈籠湊過來一看,當即嚇的大聲叫了出來,“王爺……”
“哎呀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快找大夫,快找大夫啊……”管家驚慌失措的扶起她,只是顧清馨卻被他口中的大夫驚的面色慘白,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死死的嵌進去,“不要大夫,我不要大夫,我要父王,父王……”
管家見她一副狼狽至極的模樣,神色間還有些怨恨在,他可是知道清馨的脾氣的,當下也只好柔聲哄着,“好好好,我們不找大夫,找王爺去……”
司胤班師回朝,如今車隊似乎又隨着顧宸西進了宮,而那一對穿着盔甲,帶着兵器的人馬也跟着一同進宮,總是讓他心有不安,好似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因此他一直都是在書房裡想着到底要支持誰纔來的好,只是他在書房坐了幾個時辰,就有人大呼小叫的說郡主回來了……
靖王猛然一驚,慌忙站起身來,先前清馨有好長一段日子沒有蹤影,只是有一次他偶遇陌離,才知道他這個女兒居然爲了顧司胤追到了黔北去了。
他初時聽到,自然是氣的不行,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爲了一個男人不顧危險,居然跑到黔北那樣亂的地方,只是她到也到了,照她的性子,要她回來,怕是比登天還難,他也就不去管她了。想着她好歹也是靖王府的郡主,軍營裡的人,還不敢對她不恭不敬。
聽說司胤班師回朝的消息時,他便想清馨也該回來了,只是女兒回來了倒是回來了,卻不料會是這麼三更半夜的跑回來。
他衝出書房門時,管家已經費力的架着顧清馨過來了。
靖王一見,當即便怒的瞪了眼睛,“你們怎麼做事的,郡主如今這個樣子了,還不快去請大夫……”
“父王,我不要大夫,不要大夫……”說起大夫,顧清馨就已經驚恐起來,拼命的搖着頭,一雙手抓着靖王的衣袖,大力的抓着都已經有些變了形。
靖王如何老練,他只瞧一眼顧清馨,便知道怕是出了什麼事了,他不動聲色的按住她的肩,安撫道,“好,咱們不找大夫,不找……”
他朝着管家使一個眼色,管家會意,捏着燈籠走了開去。
靖王忙將她扶起,要將她扶回她自個兒的閨房去,顧清馨卻一直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眼中的怨恨越積越深,連靖王看的都是心驚膽顫。
“清馨,你怎麼了?是不是顧司胤欺負你了?父王找他算賬去。”
“父王,他如今將一切都握在手裡,父王認爲能動的了他嗎?”已經到了顧清馨原先的屋子,她靠在軟榻上,身子卻不知是因爲憤怒還是害怕一直顫抖着。
靖王皺起了眉,卻心知,這些日子,九闕城雖是一派風平浪靜,似乎一切都是宸郡王顧宸西將大權握在手裡,但平波無動之下,卻是暗潮洶涌,他能隱約嗅到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那麼……”
“我有辦法,讓那個人一輩子都痛苦。”顧清馨猛地擡起頭來,雙眼赤紅着,靖王這才發覺她的全身上下都濺滿了血跡,他一時心驚起來,慌忙一番檢查,才發覺這根本不是她身上流出來的血,讓他不禁鬆了口氣。
“你有什麼辦法?”他重新坐下來時,卻沒能忽略掉顧清馨眼中一閃而過的瘋狂。
“去江南,殺了毒醫……”只七個字,她卻說的一字一頓,臉上的笑,有種森然的感覺,這個時候的顧清馨,連靖王都只覺得讓人有些可怕。
他頓了頓身子,才道,“一切……按照你的意思去辦。”
顧清馨笑着站起身來,卻一眼看到管家領了一人進來。就算隔的遠些,她也能知道那是府中請來常年駐守的大夫,臉色猛地一變,她一把搶過桌上的燭臺,叫的聲嘶力竭,“父王,你若是讓大夫碰我一個手指,我立馬死在你面前。”
“好,好,好……我們不要大夫,不要大夫……”靖王着實被她嚇的不輕,只能什麼都依愛她的。
“出去,全都給我滾出去……”
“好,好,都滾出去……”靖王慌忙朝管家揮揮手,管家立馬識趣的帶着大夫便走。
“父王也走。”顧清馨示威似的將燭臺尖尖的頭對着自己的喉嚨,靖王嚇的立馬就走,“好好好,父王也走,清馨你千萬不要做傻事啊,清馨……”
“滾,滾,都滾……”奮力的將手中的燭臺砸了出去,她死死的盯住了一處,慢慢尖聲笑了出來,“秦青珞,沒有了毒醫,我看你的一線生機,哪裡來……”
今夜的皇宮,有種不同尋常的安靜,無論是帶着喝的爛醉如泥的司胤回宮的顧宸西,還是在宮裡加緊着巡邏的侍衛,時不時匆匆走過的太監宮娥,都有那麼一種感覺,像是要變天了的徵兆。
乾清殿一處,倒是燈火通明。
偌大的殿外,一字兒排開了幾個小太監,德晉也跟着站在外頭,看到顧宸西他們到了,慌忙就迎了上來。
他先是對顧宸西行一個禮,給他一個彼此才知道什麼意味的笑容,隨後,纔將目光移向了醉醺醺的司胤,“喲,司胤殿下您怎麼喝的這麼沉。”
“呃……哈哈,你是德晉……”司胤一個酒嗝打了出來,立時滿嘴的酒氣就跟着噴灑出去。
德晉慌忙別轉開頭去,舒夜費力的固定好司胤不住揮舞的手,有些歉意的笑笑,“德公公,司胤他喝醉了,您不要在意……”
“老奴怎麼敢。”德晉慌忙低下頭去,再擡起頭時,已經是看向了顧宸西。
“皇上口諭,說找司胤殿下有事要談,宸郡王爺便帶着人退避出乾清殿三丈範圍。”德晉笑着衝他彎彎腰,“皇上說了,司胤殿下的奇兵便留在乾清殿外,皇上倒是想瞧一瞧這些騎兵是如何的奇法。”
顧宸西優雅的垂下身,“謹尊父皇口諭。”他笑着,手只一揮,被他帶來的人,立刻神情嚴肅的隨同他離開乾清殿,在離三丈之外停住,虎視眈眈。
李和和鄭將軍劉將軍等人互相看看,臉上的笑味,意味不明。
司胤卻是在舒夜和德晉兩人合力的攙扶下,進了乾清殿。
乾清殿外,幾百來雙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窗戶紙上掩映出來的人影上發呆,而三丈之外,顧宸西的人亦是豎立起了耳朵,尉遲德紅的人也在隱蔽處潛伏,殷切的等着那摔杯子的聲音響起。
誰都知道,今晚,是一個關鍵之夜。成王敗寇,只在此一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