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榮家與吳大人共進退,唯吳大人馬首是瞻,就算是傾家蕩產也和劉家爭個是非曲直。”榮家兄弟畢竟是年輕人,雖然在商海打拼多年,但是熱血仍未熄滅,無疑這番表態把其他江浙商人都晾了,若沒有其他人跟進,這榮家恐怕就成了江浙商會裡的吳黨,容易遭人杯葛啊。
“榮家兄弟所言甚合我意。”朱志堯早就沒有撇清的機會了,他的廠子幾乎是在標準廠一手扶植下建立的,這一點江浙商界無人不知,所以這傢伙也很趕眼神的表了態“吳老弟雖然貴爲一省藩臺,但也仍然是我商界中人。遠的不論,就說我的求新廠,要是沒有吳老弟的大力提攜,現在不過是個大點的鐵匠鋪子而已。都說同行是冤家,吳老弟的心胸實在是讓朱某人心服口服。沒說的,既然這案子是洋人爪牙坑害咱們民族商人,那就不是榮家一家一戶的事情了,這洋人和洋奴們嚐到了甜頭,包不齊下一個就輪到誰家遭殃,所以我提議江浙商會的同仁在此事上一定要和吳老弟步調一致,哪怕捧個人場,也得讓洋鬼子好好瞧瞧咱們中國商人的風骨。”
“好。”“說的對。”“不能讓洋鬼子和二鬼子們白白欺負咱們商人,跟他們鬥到底。”
江浙商會的同仁也很場面,都紛紛贊同此事,連陸老爺子都頻頻頷首,“剛剛同仁們羣情激奮,老朽也細細琢磨了一下,是這個理。”陸老爺子一開腔,其他人紛紛降低了音調,聽老爺子的訓示“這官司不光是八十萬兩銀子的事情,如果我們能在此事上給洋人個硬釘子,或許今後很多事情就能有個轉機。而且這官司最難的就是海外取證,既然吳老弟都替我們這些江浙商人照顧周全了,咱們本鄉本土的怎麼能袖手旁觀呢,老朽忝爲商會的話事人,給諸位打個商量,每家出銀子一萬兩,湊個十萬兩的律師費,支持榮家打贏官司如何?”
“沒說的。就按陸老的提議走着。”江浙商會的諸人哪個不是家財萬貫的主,一萬兩聽着不少,其實也就是在秦淮河幾頓花酒的消費而已。榮家倒也不差這十萬八萬的銀子,但是背後有江浙商會和吳宸軒等衆人的鼎力支持與以前自己兄弟倆單打獨鬥的差別可就大了,頓時覺得膽氣橫生,更是決心要討個公道了。
“此事先議到此處,待有了消息,我會電告諸位前輩的。”吳宸軒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談,自然不願多糾纏此事“剛剛陸老提到了江浙商會和山東商會的聯誼,在這裡我想先請孟大哥給大家講解一下山東商會的一些條例,讓大家做個參考。”
孟老大接過去,將原來濟南商會也就是現在的山東商會的一些條條槓槓的給大家細細講解了一遍。江浙商會的衆人聽完之後,大爲感冒,我們幾個山東商會的理事分別回答了江浙衆人的問題。首先是代表會員和衙門打交道,不光能省下幾成的攤派銀子,而且有些事情官府也不好做的太過火,畢竟商會人多勢大,關係也是盤根錯節,不到萬不得已相信官員們也不願
意找不自在。其次是茶話會這個平臺,既有商界精英的悉數參與,又有會員的限制,而且還提供一些商機和價格與物流趨勢,實在是講求實效的商界大佬們心目中完美的交流平臺嘛。再次還有各地駐莊的優勢,這會員到了各地再也不用自己東奔西顛的求告無門了,辦起事情來自然是順當許多。最後這商會還要提供會員倉庫,建立同業拆借平臺等等細節,簡直就是爲了豪商們量身定做的一般。江浙商會作爲一個傳統的行會,多少都有些以大欺小、強行攤派的事情存在,所以商會中人也未必對這個平臺有多少歸屬感。聽完了孟老大的講述,江浙衆人才明白,同樣是一省的商會,但是山東商會的作用和功效,早就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一時間江浙商會的衆位賢達竟有種恨不能生在山東地的想法。
這樣的變化逃不過孟老大的眼睛,他悄悄的和吳宸軒兩人對了個眼神,兩人眼裡的笑意如同偷了母雞窩的小狐狸。果不其然,在隨後晚上的宴請中,陸老爺子和兩位江浙商會的名宿提議,其他人附和,一致要求仿照山東商會的模式改組江浙商會。吳宸軒這廝自然是不可能放過這個插足國內工商業最盛行的兩江地區的機會,主動提出來山東商會和江浙商會間建立互通平臺,兩家的會員資格互相認可,定期派人互訪,信息、技術、資金、項目甚至人才等等都可以在這個平臺上進行交易,平臺內的魯商浙商都具備同等的會員資格,享受對方商會會員的一切待遇。這次被稱爲後世歷史稱爲“魯浙合流”的訪問首日在四喜樓的車馬喧囂中落下了帷幕。
次日的大觀園之行,讓經營百貨業的馬靜齋馬先生大爲讚歎,沒想到他上次歐美之行之後,還在腦子裡醞釀推出的百貨商店業態居然已經被大觀園商場遠遠的拋在了身後,也就是濟南府不是海港城市,如果上海早一年出現這麼個百貨業的怪物,自個的金城百貨店就可以直接關張大吉了。當下拉着吳宸軒和苗二哥洽談三家合作起在上海的靜安寺開一家同樣規模的大觀園的意向,原來的賬房老吳已經成了大觀園的執行董事,這些問題就讓他和苗二哥煩心吧。吳宸軒這廝和孟洛川、樂鏡宇幾位帶着陸老和榮家兄弟、朱志堯他們一行直奔濼口的標準廠。現在的標準廠幾乎已經成了組裝車間,原來的廠房結構已經不能適應需求,經過度孃的科學設計,幾個倉庫和車間都用傳送帶連起來,電動流水線提前上了檯面。廠房裡再也看不見油污遍地、污水橫流的場景,濟南青鋪就的石頭地面,混凝土足足鋪了三十公分厚,這樣的地面就是安裝萬噸水壓機都不成問題。地面一色的淺灰色水泥原色,用油漆刷的紅黃藍三色的區域規劃和箭頭標示,工人一個個身上穿着的是統一的保險團樣式的淺藍色茄克工裝,胸前還彆着金屬編號的牌子,頭上都帶着刷了清漆的柳條盔,蒙着防塵的紗布口罩。一個個在工位上或站或走的跟着一個個傳送帶或者懸掛軌道上緩緩運行的機件,從統一制式的工具車或工具
箱裡取出一個個的螺栓、配件裝在固定的位置上,速度飛快、動作嫺熟,如同電影的快鏡頭,旁邊就是推着車子按照標線來回巡視的送料工,那個人工具箱的配件減少到一定的數額,自然會有一個基數的配件送上,安裝和送料的兩人連個眼神交流都不需要,一切都是程序設定好的一般。如果說還有不太程序化的工人,那就非帶着紅袖箍,挎着檢測儀器隨時抽檢的檢查員們莫屬了。他們隨時的抽檢半成品,把存疑的物件都移出生產線,放到車上推回去檢測,要是合格的話自然皆大歡喜,要是不合格那就是從扣工錢到辭退都有可能了。從一個個框架到成品,從二層的巡視通道上看的一清二楚,走出最後一個縫紉機車間,看着從電動傳送帶尾端被裝箱的一架架縫紉機被送到成品庫,這邊一輛輛平板車的送進去,成品倉庫的另一頭開門衝着碼頭,小清河上的貨船就在碼頭上排着長龍,平底托盤車一箱箱的搬運,一艘小船裝滿就接着啓程,過程中沒有絲毫的糾纏忙亂,顯然這樣的流程不是一天兩天了,經年累月的運作才能培養出如此嫺熟默契的裝卸。本來神態輕鬆的江浙諸人看完整個過程後都沉默不語,其實這些商界精英只要簡單計算就不難得出我這個廠子的出產量,雖然不知道利潤率等指標,但是如此龐大的產銷量加上獨門生意的優勢,這裡面的利潤想想都讓人醉了。
“我們這一輩啊,老咯。”陸老長嘆一聲,想想自己和陸家兩代子弟不棄涓滴的艱苦創業,纔打拼出六合紡織的今天,而這個標準廠不過是建廠兩年多的新買賣,看樣子無論銷量利潤早就不是六合紡織能望其項背的了,在欽佩之餘不禁有些意興闌珊。
“陸老是老驥伏櫪,晚輩等還指望陸老給指點照拂呢。”吳宸軒自然也看到陸老的情緒低落,連忙出言開解。
“就是嘛,你老哥不過年長我兩歲而已,沒見我現在早都不稱老朽了,你老哥至於一竿子打落一船人嗎?”孟老大佯裝忿忿不平,其實也是在請將不如激將“你老哥纔來濟南府一天就覺得混不下去了,我這兩年來天天守着宸軒這個怪才,眼睜睜的看着他白手起家成爲齊魯第一大商家,照你老哥的樣子,我還活不活了。”
衆人會意的笑聲中,陸老也神采煥然,不服老的勁頭又竄了出來,當下決定也從標準和求新廠訂購一條繅絲生產線,打算在溫州一帶擴建一座六合三廠,一統浙江的絲織市場。
三天後,江浙商會諸位豪商大賈帶來的厚厚一打銀票變了一摞合同協議,雖然重量上未必有了增加,但是其中的打着跟頭往上翻的驚人利潤在日後纔會逐漸顯露出真容。江浙商會衆人來時的些許輕視,些許忐忑都已經化作大幹快上的豪情壯志。江浙商會的同仁們返回上海後,平地掀起一股魯滬商界合作的風潮,建成的合作項目無數。未來我進軍江浙的時候,可以說是旗開得勝、水到渠成,究其根底,未嘗不是今日齊魯江浙商會大碰撞結出的碩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