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俄道勝商行?”吳宸軒覺得這個名號有點熟悉,苗二哥直接就接了過去。“可是龍華劉家?原來是這個私害子,宸軒老弟,你還記得當初要二十萬大洋買咱們廠的那個小開。後面構陷杜子成的雖然是張老不死的手筆,背後怕是也少不了這個劉家下蛆。”
“啊,是那個小子。對了他家的生意不是讓咱們頂的都垮了嗎?”這麼一說,吳宸軒也有了印象,上次苗老大專門在上海布了局,山東商會的商品潮水一般把上海灘鋪了個遍,針對劉家的幾類洋貨,還推出了極爲廉價的替代品,一番價格戰,俄國毛子除了皮草和少量的軍火能在上海灘站住腳之外,其他的幾乎都成了爛大街的滯銷貨。道勝洋行的頭號買辦劉家自然是損失慘重,如果不是家在租界,恐怕就會被退貨無門的經銷商聯手僱人給滅門了。本來以爲這貨已經是死魚一條,早就忘到腦後了,沒想到鹹魚翻身又出來禍害民族商人。
“這個劉家根深蒂固,我大哥也不想用江湖人物,壞了商界的規矩,所以就讓他們劉家撿了個漏冒。”苗二哥也是懊惱的很,早知這個禍害死灰復燃,當初就應該讓自家大哥除惡務盡的,這下子雖然不是自己害了榮家兄弟,但是也算是讓他們遭了池魚之殃。
“嗯,苗大哥做得對,在商言商,如果看不過眼就要背地裡拿槍動刀,那不成了梁山泊的買賣了嗎?”吳宸軒也明白苗二哥的心思,順勢出言開解他一下,然後就轉向榮家兄弟。“這個劉家說起來也是打過交道的,既然是以次充好,不知道你們兄弟有什麼打算嗎?”
“吳大哥問到了,我們兄弟也就有一說一吧。這些舊機器其實就是與廢鐵無異,買來裝上也不能使喚,所以我們打算再向您和朱大哥的廠子訂購一宗紡織機械,只是這銀子實在是不湊手,不知道能不能寬延一年半載的。”榮宗敬很是不好意思,畢竟說起來和山東商會並不是很熟,這個要求實打實的有些過分了。
“嗯,這樣的話也不是不行,但不知道貴廠打算如何選購,如何付款呢?”得到吳宸軒的點頭示意,跟着進來伺候的老吳問道。
“機器的清單在這裡,和向俄國老毛子訂購的一樣,價格就請貴廠給報個價。我們準備了十五萬兩的銀票,權當是定錢,後續的我們兄弟回去後就去籌措,在調試成功後一個月內再付給十五萬兩,其他的尾款一年內還清。”榮德生負責廠子的賬目,銀錢方面的事情他心裡一清二楚,這已經是榮家能壓上的最大賭注了,祖產當然還有一些,但畢竟同宗的其他各房未必同意動用啊。
度娘看過單子,報價也就出來了。在我面前的便箋上寫了幾個數字。我點頭道“這樣吧,我廠子裡最近趕製的單子也不少,朱大哥你的廠子就辛苦一下,把這些打包機拆包機的按照標準的圖紙代工,價錢就按三十萬如何?”
“成啊,剛好我廠子趕完了一批英
國定的印度棉的配套機器出口給日本丸紅商社,廠子裡這兩天鬧饑荒,你老弟給老哥我賞飯,我就厚顏接着了。”進門後就一直沒有插上言的朱志堯已經樂的喜眉笑眼的了,這票生意下來,十萬兩的油水總是有的,這趟濟南沒白來。
“剩下的機器我讓老吳安排一下,標準機械一、二兩個廠趕趕工,大概能在三個月後交貨,不耽擱申新二廠的進度吧?”
“我這邊也是大概兩三個月能出活,和老弟一起交貨如何?”朱志堯盤算一下,自個廠子用的標準的新機牀,加上幾個標準廠支援過來的技師帶的徒弟都出徒了,只要安排合理大概也能兩個月完活。
“不耽擱,不耽擱。”榮宗敬連忙擺手道“正好趕上印度棉的船期,一點都不耽擱。”
“價錢嗎,就算四十萬兩得了。”其實剛剛度娘寫的是單價中,朱志堯包的那些設備標準機械廠的成本價也就是十萬兩的價碼,求新廠不過十五萬兩就能拿下,對半的利潤足夠讓朱志堯吃個嘴角流油的了。我這些織機算得上核心設備,但是標準機械的成本就是十七八萬兩銀子的模樣。
“至於付款,我想這樣,先濟着求新廠,預付的十五萬我就留五萬,後續的十五萬也照此辦理。其他的尾款你們就記得把朱老大的賬目對上就行,我這邊三十萬兩的機器款就不要你們現銀了,按照二十五萬兩的折價算是入股申新二廠如何?”我心裡盤算着百萬兩規模的申新廠用八萬兩拿下四分之一的股份,而且還能打開江浙商圈的口子,這買賣確實做得。
榮家兄弟驚喜莫名,沒想到這趟濟南府來的如此超值,不光設備解決了,連本帶息的省下十五萬兩不說,拉了吳宸軒這座大神入股,今後的好處多帶點。而且這位吳老大做事公道的很,沒有趁人之危不說,還主動提出僅僅入股申新二廠,沒有任何覬覦他們榮家產業的企圖,如此美事,讓榮家兄弟有些歡喜的茫然了。
朱志堯一旁着急,趕緊提醒,“宗敬、德生,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倆還愣生生的當無錫大阿福吶?”
“好,好,吳老闆如此厚待,我們弟兄自然是絕無二話的。就是實在是怕對不住吳老闆的信任,畢竟申新二廠現在還欠着不少外債,那八十萬兩的購貨款也怕是難回頭的了。這頭兩年申新二廠只怕分不到什麼紅利的,若是我們兄弟自己經營也就是自認眼拙了,但吳老闆投了份子,到時拿不到紅利我兄弟二人實在是有點…”榮宗敬也算是個實在人,把申新二廠的困境直接就擺在桌面上了,當然這事情江浙商會也是知者甚衆,瞞不得人的。
“既然是投份子,我自然是按照規矩來辦,就算是貼了老本也得認栽,這點信譽我還是有的。”吳宸軒一擺手,很是光棍的說“對了,剛剛你說的那個道勝洋行以次充好的惡行可有證據?你們打算如何處理呢。”
“實不相瞞,我
們兄弟氣不過,也找了懂行的洋律師問過。劉家的合同籤的很是邪門,我們要想證明這些設備有問題,官司得在租界工部局打,而且證據得我們提供原廠的證明,你說這不是操蛋嗎?”榮德生一直在忙活這事情嗎,所以他了解的很是充分“我和我哥合計了一下,打官司上工部局一定是向着老毛子,原廠的證據也得漂洋過海的去取證,加上這批機器的船期就剩下兩個多月了,到了港口收不收貨就由不得咱們了,不然洋人的海關也能罰的咱們傾家蕩產,再白搭上五七萬兩銀子的訟師銀子,實在是不上算,所以我們兄弟就想暫且忍了吧。”江浙商會的衆人也點頭贊成。
“認慫了,這可不是我們民族商人的風骨。”吳宸軒一拍茶几就站起身來,衝着老吳和度娘就吩咐道“老吳,你給苗大哥發報,就說動用上海的關係打通工部局的上下,不用他們偏幫,別一屁股坐在老毛子身邊就行,另外找一下沙遜洋行,就說我請他們幫忙找個上海灘勝訴率最高的商務律師。小杜,你聯繫老阿,讓他們家從曼徹斯特查一下這批機器的來龍去脈,出個廠方的證明文件,落了官方的鑑證發給我們,就說是我的事情。另外讓苗老四聯繫一下青幫的幾位當家話事人,就說山東的吳老大給他們個還人情的機會,明着告訴他們申新有我的大份子,幫忙盯死了華龍劉家,這傢俬害子要是敢動用江湖人玩歪的,就讓他們先攪了局,幫忙維護申新的買賣周全,記清楚了出頭的幫派,七天內我派人到上海去處置。要是劉家已經出陰招害了申新的人,那就對不起了,有派滅派,無派滅門。傳話去吧。”
“這,這可如何使得。”幾位江浙商會的豪商也變了顏色,誰想到剛剛還一臉和氣生財的這位扭頭就掀起上海灘的滔天巨浪,榮家兄弟雖然也震驚不小,但是有如此的過江猛龍坐鎮,申新以後還不得橫着膀子混上海灘啊。
“這事就這麼定了。諸位,說起來咱們都是民族商人出身,誰當初走這條路不都是逼上梁山的啊。但能有個照應的就要相互提個醒照應一把,誰能保證一輩子沒個馬高蹬短的時節不是。今天在座的都算的上是兩家商會三省商人的翹楚,我就想在此提個議,咱們這些遭洋人欺壓、官府搜刮、匪類覬覦、百姓鄙視的商賈中人,能不能放下成見,別再自個兒互相拆臺,內鬥不止了,從此同心協力、互幫互助,給咱們商人在這個大清朝打出一片能挺直了腰板喘口粗氣的地界來。我拜託各位同仁了!”說着我起身作一個圈揖。
剛剛被我戳中心思的江浙商會中人有的也有些臉紅心跳了,聽完我這番話,在座的十幾位商界聞人都愣了,誰能想到一個二品的實授布政使能爲了一介商賈的利益如此全力以赴呢。一時間接待室裡呼吸聲粗重了許多,從一雙雙被點亮的激情雙眸中,我看到了民族商人不屈不撓的力量!
中華商人,有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