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明葉騎着那綠孔雀飛去杳無蹤跡, 衆人追出去之後,仰起頭看了很長的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實在怎樣的狀況實在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但是人飛走了卻是事實, 於是跑跑到屋子裡稟告趙稷, 說是人飛走了。
趙稷微微一笑, 冷冷說道
“朕是瞎了嗎?”
衆人立刻低頭認罪, 趙稷瞬間收斂神色,叫人爲太后處理後事與處理朝雲,便離開了此處, 他並不想在這間院子裡多待。
懷瑜從夜晚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方纔悠悠轉醒, 醒來只覺得腦子裡空白一片, 而後才慢慢的回憶起色彩斑斕的畫面。
最後一刻好像是——
手指往腹部探去, 卻是平坦一片。
懷瑜猛地坐了起來,因爲起的太猛, 乃至於有些頭殼暈暈,眼前發黑,於是低下頭去,忍着這眩暈,等待腦子清醒過來。
他開口喊了朝雲一聲, 卻並沒有人應答, 而是不認識的宮人到了跟前, 又很是歡喜且輕柔的說君後可是醒了, 一邊又起身準備爲懷瑜更衣。
懷瑜讓其停下, 看着這宮人,有些不解的詢問
“朝雲呢?”
那宮人便立刻手下一頓, 眼中露出惶恐的表情,支支吾吾,卻不說人在做什麼,只站在那裡不動,懷瑜便覺得不悅,又皺眉道
“我問你朝雲在何處,這是什麼很難回答的問題嗎?”
那宮人整個動作都緩慢下來了,低着頭不敢看懷瑜的眼睛。
饒是懷瑜再怎麼沒有精神,此時此刻,也感受到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他又感到很是煩躁,這一句話問三遍問不出個所以然,實在是太過於差勁,又覺得腦仁疼,於是忍着起牀氣道
“我問你話呢,她如何了?你不會說話,去找個會說話的來。”
那宮人便一下子跪了下去,很是惶恐的說道
“她,她陷害君後,此刻已經被關入大牢了!”
“陷害我?什麼時候。”
懷瑜有些疑惑,朝雲什麼時候陷害他,他怎麼不知道,懷瑜揉了揉眉心,記憶慢慢的回籠,方纔回憶起一點前景,他走之前朝雲讓他吃藥,卻沒有什麼事情,後來因爲喝了一杯茶的緣故——
懷瑜猛地一震,方纔想起最緊要的一件事情,於是立刻問道
“孩子呢?!”
“啊?”
宮人又沒有想到他突然問小殿下的事情,然而這問題可比朝雲好回答太多,因此立刻道
“小殿下在偏殿歇息,聖上也在。”
懷瑜便疑惑道
“他沒有去上朝嗎?”
宮人見他不再執着詢問朝雲的事情,於是緩了一口氣,聖上不准他們私下討論朝雲姐姐的事情,所以她其實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因此沒有辦法回答,然而其他的問題還是知道,恭敬的回答道
“君後,早朝已然過去了時間了,且聖上因龍子誕生,特大赦天下三日,羣臣此三日也不必上朝。”
這也太——興師動衆?
懷瑜倒是沒有想到只是誕子而已,竟然到了大赦天下的地步嗎?他實在是搞不懂趙稷的思維,畢竟也從來沒有表現出什麼很喜歡的表情。
他就要從牀上起身,想要去看自己的孩子,好似心有靈犀,趙稷正好從外間進來,身後跟着一個奶孃懷抱着裹着金黃軟被的嬰孩,往此間走來。
懷瑜看着他們一道走過來,又看着那小孩子堪堪從錦被裡露出一隻手,沒來由的便想要發笑,於是露出笑容,趙稷走到他的面前,也被他這樣喜不自禁的表情惹笑
“夢到什麼,這樣高興?”
懷瑜搖了搖頭,說什麼也沒有,
他坐直了身體,等人到了跟前,便迫不及待的伸出了胳膊,然後接過那小小的一隻。
看起來還沒有一臂之長的小孩子,真是難以置信會成長爲怎樣的人。
甚至難以相信會成人。
懷瑜將小孩子小心翼翼的接到了自己的手中,是一個小男孩,看着小小的一隻,甚至還學不會睜眼,但是依稀可見是很可愛的樣子,然而又想這樣軟弱的,便越發覺得人之脆弱渺小了。
在懷裡逗弄許久時間,懷瑜才後知後覺的擡頭,便看到趙稷仍然在一旁懷着笑意看着自己,於是覺得很是意外又惶恐
“你怎麼還在這裡?”
哦,這是有了兒子忘了丈夫了。
趙稷挑了挑眉,反問道
“我不在這裡,該在哪裡?”
懷瑜眨了眨眼睛,咳了一聲,說
“那你讓朝雲來,我有事和她說。”
這樣的話,一說出來便讓周圍跟着要伺候的宮人們一陣害怕,因爲牽涉到太后的緣故,實在是不能夠妄言。
趙稷卻是嘆了一口氣,很是惋惜的說道
“怕不能夠了。”
懷瑜擡起頭,心有忐忑的看着趙稷
“什麼意思?”
“她已經下獄了。”
趙稷將朝雲以長生散入藥的事情說了出來,不過略略幾句話,卻叫懷瑜心情如墜地獄,竟然也忘記生子的喜悅,而又想起朝雲第一次坑害他的事情,然而數月相處,又怎麼能相信朝雲是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呢。
於是要求再見朝雲一面,趙稷應允,派人把朝雲提了過來,甚至很是貼心,一個人不留,讓他們主僕相見,竟然也不怕朝雲會再做什麼事情。
朝雲已經知道皇子順利誕生,又見君後安全醒來,因此最後一點的擔憂也放下,她朝懷瑜低頭道別,對自己的言行供認不諱。
懷瑜看着她,忽然很是慘淡一笑,覺得人生真是荒唐,他被詐騙一次,竟還能被同一個人哄騙第二次。
“你是不是一直把我當傻子來對待,朝雲,你太可怕。”
朝雲瞳孔一縮,深知她在君後的心中怕已經是十惡不赦的人了,便立刻低下頭朝着懷瑜極爲鄭重的磕了一個頭,才復又擡起頭來說道:
“君後……我是活不下去的,也不期望可以得到您的諒解,太后已經亡故,我也沒有了利用的價值,無論如何,還望您多加小心,青陽王非是善類,若是有朝一日得勢,怕是大禧不得安寧。”
懷瑜忽然腦子空白一下,隨口又接過話說道
“他會有得勢的時候嗎?”
朝雲輕聲道
“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如果有的話,想必也會被很快鎮壓吧,君主深謀遠慮,想必也早就考慮到這一處。”
這樣說不就是杞人憂天的意思麼,懷瑜不相信趙稷會放過青陽王,從而養虎爲患,但是卻難免被挑撥心緒,又想起朝雲已經不是那個事事貼心的朝雲了,於是裝作很是平靜的說道
“這是必然。”
朝雲自然察覺到懷瑜的態度之轉變,笑了一下,輕聲說道
“他給您寫了幾百張信,您是不是從來沒有收到。”
什麼信?
懷瑜擡起眼將信將疑的看着朝雲,他下意識的要相信朝雲的話,但是朝雲接連兩次講出不能分辨的謊言,讓他陷入難以轉圜的境地,如今他真不敢相信,朝雲的什麼話是真,什麼話是假。
大聲他也沒有機會去說什麼挽留的話。
也不想說什麼挽留的話了,懷瑜無力的擺了擺手,說道
“吾不知,也不想收到,去罷,聖上方纔大赦天下,你不必赴死,以後且自珍重,不必見面了。”
機會,不是沒有給的。
朝雲便極爲慎重的跪在地板子上,在地面上朝懷瑜行三跪九叩之禮
“奴婢此去無回頭,君後多珍重。”
然後便轉身離去,次日便傳出朝雲在獄中自殺的事情,她在牙齒之間□□,見過君後最後一面,便服毒而亡。
懷瑜聽到這樣的消息很是平靜的說知道了,可是難免抑鬱,瞬間不知這世上還有誰能夠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