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瑜一聽到朝雲自盡的消息, 就總是覺得透不過氣來,好像是自己害死了她一樣,雖然知道是對方有意尋死, 到底是一場緣分。
他以爲朝雲說再也不見這樣的話, 是說隱姓埋名, 離開神京, 卻沒有想到她說的是生死不見。
因此幾日間悶悶不樂的, 看的人到底憂心。
秋風乍起,遍地蕭瑟。
院子裡葉子落了大半,已經是很冷的時候, 懷瑜坐在廊下,過了一回兒, 便感覺肩頭一沉, 是有人披了斗篷給他, 懷瑜回過頭去看,是趙稷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又看着他這樣這樣,於是嘆道
“何至於如此傷神?”
懷瑜便看着滿園秋景,很是不能夠理解的說道
“你說她是如何想的呢?既然已經大赦天下——爲何非要求死不可?”
趙稷見他果然好像將自己困在其中,於是長嘆了一口氣,便說道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懷瑜擡起頭, 趙稷便已經開始說話。
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情。
他說, 十幾年前, 有一名官員受到誣陷而死, 然而他的孩子卻因爲不過垂髫年紀, 所以撿了一條命,後來他的孩子被人收留, 暫且稱這個救了她的人稱之爲第一任主人吧,第一任主人告訴了這個小孩她的仇人是誰,到了一定的年齡 ,第一任的主人覺得這個孩子已經是自己的人了,這個孩子被安排到了她的仇人身邊去爲她的第一任主人蒐集情報,但是後來這個孩子卻發現收養她的人,纔是她的仇人。
但是如果她去質問她的第一任主人,必然會遭受到殘殺,所以她伺候的這個第二任主人說,等等吧,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你就可以報仇了。
這一等,就是許多年過去,直到她的第二任主人羽翼已經豐滿,她的第一任主人下了一個命令來檢測她的忠心。
那就是傳遞假的命令給第二個主人的夫人,這是挑撥離間的好辦法,自古以來,最好的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方法,就是離間計。
於是她照做了,然後有了第三任主人,第三個主人能夠信任這個她,其實是所有人都預料不到的,於是便又有了最後的計劃,那是第二任主人告訴她的一件給予仇人致命一擊的計劃,她的第二任主人設立了絕妙的形象,只要 她按照計劃去做,那麼第一任主人是必死無疑的。
而且死的毫無翻身之地。
趙稷三言兩語就把這個故事給說了,他說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情感,只是平鋪直敘而已。
其實這種事情本該深埋在心底,所有的計劃都有不可告人的一方面,說出來未免讓人膽戰心驚。
這個故事說的是誰簡直太好認了,或者說,就算是不好認,也沒有平白無故的去講別人的故事的道理。
懷瑜抱着雙膝,聽完之後,沉寂了許久才說
“所以,我也是這計劃中的一環?”
他擡起頭,看着趙稷,那是一種格外沉靜的氣氛,趙稷忽然意識到朝雲說的沒錯,懷瑜已經很沉靜了,那是一種迫不得已的成長。
趙稷俯下身,握着懷瑜的手,嘆道
“其實我心有餘悸。”
懷瑜低下頭,不想看他,又看着兩人放在一起的手指,於是用手指去摳他的手心,好像這樣就能撥開他的心一樣
“心有餘悸——你就不怕,你就不怕——”
懷瑜想說你就不怕我死嗎,就不怕孩子死嗎?
可是他又問不出來,死這個字輕易是不能夠說出來的,太沉重了,於是只能夠說出一半的話。
趙稷便伸出手將他擁在懷中,又將懷瑜的面容壓在自己的心前,將下顎抵在他的頭上,說
“但是一切已經結束了。”
真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嗎?
“她,朝雲最後一面和我說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
懷瑜悶聲開口,說
“趙崢他——青陽王——你,準備怎麼辦?”
懷瑜本來想,他是該問那些信件的事情,然而卻終於還是放棄了詢問這個問題,他怕若是問出來,不過又是一場算計。
趙稷便笑了一下,低聲道
“我自有打算。”
很快,懷瑜就知道了趙稷的話是什麼意思,那是隨着太后自盡不久,竟然給韓雲找到了千秋歲和太后的聯繫,是說背後的貴人竟然是太后,懷瑾自然得知張問鏡因爲這樣的事情被誣陷的事情,因此接了查抄的聖旨就帶着三千鐵騎去了千秋歲,這幾乎可以說是碾壓式的對決,倘若千秋歲養的那些兇奴可以讓官員不敢進去,那麼對上真正在戰場上廝殺的人,必然是如螻蟻一般的存在。
再來便在其中發現了許多的世人發現與青陽王有關的許多信件,零零散散,雖然只剩下隻言片語,但是其中曖昧詞句,卻叫人不得不去揣測其中的深意。
懷瑾奉命帶兵去青陽關,青陽王對於那些信件沉默以對,年底的時候,青陽關傳出消息,青陽王病逝。
再來,青陽關的兵符便送到了神京。
懷瑜懵懵懂懂的,看着趙稷,說
“你會不會也這樣對我?”
他下意識的知道,趙崢是決然不是真的病逝的。
趙稷好像有些沒有聽得清他的話
“怎麼對你?”
懷瑜便說
“像是對趙崢那樣——”
趙稷訝然
“爲什麼你會這樣想?”
懷瑜忽然覺得很是委屈,他說
“你又不喜歡我,我其實,也只是一個棋子吧。”
幸好懷瑾不在此地,不然聽到他這樣說,怕是要被嚇死了。
趙稷坐在他的面前,沉默了很長的時間,沉默到了懷瑜絕望的時候,他纔開口說道
“從來說感情之類的話,都是你再說,我可什麼都沒有講啊。”
懷瑜徹底的愣着,他看着趙稷,忽然不會說話,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張了張嘴,纔有些慌亂的說
“那你,那你……也不反駁麼。”
無論怎麼樣,提起這樣的事情,總該是要反駁一兩句纔對的。
趙稷笑了一下,伸出手將他環抱着,又說
“好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