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瑜站在原地躊躇了一下,他是真的覺得現下很有些尷尬,於是絞盡腦汁,纔想了一個十分通用的話
“那,路上小心。”
“多謝。”
趙崢立刻說,然後又用很專注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等他接着說什麼話。
懷瑜便嗯了一聲,實在無話可說,就對他笑了一下,便轉過身往裡面走去,他來太子府又不是和陌生人說話的。
趙崢便一直看着李懷瑜消失在拐彎處,等他身邊的侍從提醒了,纔有些失神的撐着傘離開太子府。
他從來沒有這樣失魂落魄的感覺,十五歲之前,他從來沒有出過王宮,而李家的二公子好像也從來沒有進過王宮,又或者他的兄長那個十八歲的武狀元李懷瑾的名頭太盛,所以他的弟弟一直默默無名,所以母后不曾和他說過李懷瑜,以至於整整十五年,他竟然不知道有二公子的存在。
而今,知道了,知道了……
趙崢伸出手接着雪花,融化在手心,變成一點水汽。
他成年之後生平第一次,不想很快的離開神京。
太子是在書房接見的趙崢,他這些日子因爲處理事務的緣故,幾乎住在了書房,因此也萬分理解了父皇的御書房爲什麼常年設有寢具,這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趙崢每年從青陽關回來一次,例行要來見過他,然而兩個人從一開始就有很深的隔閡,其實並沒有好說的。只是又要裝作兄友弟恭的模樣,因此親親熱熱挽手進了書房,而後各坐一端,彼此之間隔着巨大的間隙說話,一個時辰一到,趙崢便立刻告辭,彼此不見,纔是清淨。
趙稷微笑着請人送出院子,便立刻讓人封存了趙崢用過的物品,而後令人將整個書房打掃一通,他自己難得的往水榭去休息,這幾日父皇身體轉好,約莫過不了多長時間便大好了。
他也樂得清閒。
且他最近得了一個新的樂趣,便是在已經結了冰的湖面上鑿一個洞去釣魚。
懷瑜到的時候便看到太子在那條通往湖上水榭的竹製小徑上釣魚,侍從站在雪裡侍奉着打傘,太子坐在矮矮的凳子上,一派的老神在在。懷瑜走到跟前,恰逢太子釣了一隻錦鯉上來,便立刻有人端了盛滿了溫水的木盆過去,又有人遞過剪刀,刀子,一應道具十分的齊全,趙稷擡起頭只看了一眼懷瑜,便又低下頭去抓着精力,一手拿着刀子,就要刮魚鱗,又漫不經心的說
“怎麼是你來了?”
“不然會是誰來?”
懷瑜走過去,見得太子緊緊的握着還在活蹦亂跳的錦鯉,便下意識的擔憂這魚掙脫出來甩他一臉的魚鱗。
懷瑜是幫孃親刮過魚鱗的,活魚的力氣算不得小,眼下那魚雖然極力的翻滾,卻無濟於事,太子殿下手穩心狠,面不改色的拿着刀子將魚鱗從頭到尾一氣刮下,中途沒有一點的停歇。
早有侍從搬了凳子過來,懷瑜看着不遠處的水榭,很不懂這太子的思想,好好的亭子不進去,偏在這半道上釣魚。
然而當下他也只能撩起袍子坐在一旁,看太子眼神專注的對付手下那隻魚,看了一會兒,纔開口說話
“你殺錦鯉做什麼,又不好吃。”
太子便笑了一下,擡起眼看着他,又伸出手擺了擺手,那些侍從便行禮告退,只有一個撐傘的仍有些躊躇,因雪不算小,懷瑜便朝他笑了一下,伸出手來
“我來吧,你去讓人煮些茶水。”
那侍從便將傘遞給了懷瑜,才依言告退,不多時整個湖邊便只剩下他兩個人,太子纔開口說道
“神京近些日子沒有好玩的人了,我覺得甚是無聊。這些日子父皇身體欠安,我被煩的很,又出不去神京,只好釣魚玩,你看這錦鯉奮力掙扎卻仍逃不過一死,是不是很有意思。”
懷瑜:……
懷瑜冷漠的看着他,而後冷漠的回答
“沒意思。”
“行吧 ,我就知道你不能理解箇中樂趣。”
太子絲毫不意外,他繼續刮魚鱗,又問懷瑜的來意。懷瑜想了一下,纔有些委婉的說
“昨日你的暗衛來找我了。”
太子便有些困惑的看着他,而後想了想,才說
“我的暗衛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你說的是哪一個?”
你暗衛多行了吧!
懷瑜沒忍住翻了一個白眼,繼續悠悠說道
“一個來找珠子的人,難道你還有幾百個找珠子的暗衛,殿下,您如今不折騰我,改折騰其您的這些個暗衛了?”
太子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聞言沉默一瞬,只是笑了一下,又嘖嘖兩聲,說道
“我說呢,世上哪有如此爛好心的人,無所求就救別人的命。得了,我知道是誰,怎麼,你今日是來興師問罪了?那我把他交給你了,是殺是剮,隨你的便。”
懷瑜可沒有一點來一趟太子府結果領了一個暗衛回去的意思,且那暗衛看起來木愣愣的,一點也不像一個暗衛。
因此不等太子殿下真的將人喊出來,懷瑜便立刻喊停,又換了一隻手撐傘,說
“他和我說了一件事情,我實在有些驚訝,所以來問問你。”
太子殿下看了他一眼,手中的魚鱗也全部刮完,他將手中的刀子轉了一個圈,放入旁邊已經有些涼的水裡,而後將刮好的魚往冰面上扔去,隨之而去是一道越出的白色身影,一下子落在魚的旁邊,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懷瑜這才發現還有一隻貓在太子另外一邊蹲着,只是被趙稷的身體擋着,且這貓渾身雪白幾乎和雪混在一起,因此他並沒看得到。
這時節小白貓趴在冰面上一隻腳踏在魚的身體上,看起來小小的一團,還沒有魚的身體長,然而不過一會兒那隻魚便已經面目全非,可見口牙還是十分犀利的。
懷瑜正看着那隻貓,太子殿下已經在皂莢水裡洗淨了手,而後用搭在水盆上已經落滿了雪的布巾擦乾淨,便從懷瑜手中接過傘,站了起來
“走吧,他和你說了什麼?”
懷瑜有些留戀的最後看了一眼那隻貓,才戀戀不捨的站了起來,跟在趙稷的身後斟酌了一下用詞,說
“他與我說,你有了婚約。”
趙稷便立刻停下了腳步,懷瑜一個沒有注意,差點撞上了趙稷,就要問他做什麼,趙稷已經轉過身,面對着他,似笑非笑,又有點寒意
“他和你說了很多?”
這樣的笑容,讓懷瑜下意識的警覺,於是想都沒想就說道
“也沒有很多。”
太子殿下朝他走進一步,追問道
“那是多少?”
懷瑜也跟着後退一步,有些慌張的說
“只有一點,他說我要做太子妃,我覺得很荒唐。”
太子停下腳步,眼中陰晴不定的看着他,過了好一會兒,懷瑜覺得自己的手爐都已經冰涼一片了,太子忽而眼神一變,又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說
“確是很荒唐,我寧願不要,也不會找一個替代品,所以你放心,你不會做太子妃。”